把宝儿留在归化是最好的选择,所以纵然有再多不舍,金劲苍也不允许自己表现出来,这样只会给宝儿错误的讯息,当断则断,不断必乱。
宝儿难过的哭着,见他还是什么话都不说,越来越委屈悲伤,金爷向来把她捧在手掌心呵护,只要没什么大问题,他什么都依她,可这一次她知道,无论她怎样哭闹,他都不会带她去那个该死的乌里雅苏台!
“呜呜,我不要离开你……带、带我去好不好?”
她哭得像个孩子,哭到哽咽,一边抽泣一边想要拉他的袖管求他改变心意,可他却不动声色地躲开她的手,背身负手而立。
“宝儿,你怨我也没有用,我这么做是为了你好!”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心底的不舍之音。
“你不要宝儿了,你要和娘一样抛下宝儿……我讨厌你,我恨你!”宝儿哭得好凄惨,曲起腿紧紧环抱住自己,将头埋在双膝之间。
这是多少次了,她对自己的命运感到无力,爹不爱她,娘要抱着她跳河,却自己一个人走了,她本以为遇到金爷,终于可以得到相伴一生的亲人,义无反顾地将所有感情投注在他身上,但现在他也要抛下她了……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
“宝儿……”
他终于还是狠不下心,转回身想要抱住她,好好安慰解释,她却不领情,一把推开他,陡然下了床,小脸上还挂着泪,脸色却是一片死白,眸中只有绝望。
她冷冷地说:“既然金爷要舍下宝儿,宝儿就依金爷的心愿!”说完便快速冲出门。
金劲苍正要追出去,却蓦地止住动作,双拳在身侧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最终还是放弃了追回宝儿的念头。
“爷?”英子在外面看得真切,担忧地看向金劲苍。
金劲苍闭了闭眼,强压下心底的不舍,淡声下令,“跟着姑娘。”
“是!”英子衔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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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儿负气跑出家门,直奔刘大娘家,任凭英子和刘大娘怎么苦劝,她都不愿意回去。
开始几天,也不起来吃喝,就躲在被子里埋头闷哭。
英子每日都来劝她回家,宝儿倔强,死也不答应。
但英子来了几日就不再来了,宝儿反倒不再把自己关在屋里,她一醒来,就坐在前院的小石阶上,眼巴巴地望着敞开的大门,一望就是一天,连刘大娘叫她,她也不理。
某日,刘大娘从外面回来,脸色很不好,一抬头见宝儿像个小傻人一样呆坐在石阶上,莫名上了火气,转身把门关上,手脚俐落地放下门闩。
宝儿回过神来,问道:“大娘,你为什么把门关上?”
她急忙起身要再把门打开,却被刘大娘拦住。“你整日不吃不喝,只对着外面呆看,傻丫头,你再看,也不会有人来接你了!”
“可是、可是……”被刘大娘这样一说,宝儿的心又痛又委屈,泪花已经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打转,她紧咬着唇,无助地看着刘大娘抓着她的手,再看看被紧紧关上的大门。“不开门,金爷会找不到宝儿!”她委屈地小声嗫嚅,豆大的泪珠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直落。
刘大娘见她这模样,眼圈也红了。“你这个笨丫头,他不要你了,以后就收收心,跟大娘一起好好过日子吧!”
“不——”这话宛如青天霹雳,狠狠击中宝儿的心,她对着刘大娘猛摇头,“金爷不会不要宝儿的!他只是生气,马上就会来找宝儿了!”
宝儿用力想要甩脱刘大娘箝制的手,但刘大娘却反手紧紧抓住她,不让她走。
“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见金爷!大娘,你放开宝儿呀!”宝儿急得直跺脚。“金爷看不见宝儿会担心,我要去见金爷!”宝儿哭喊着。“大娘,你放开我,宝儿要去跟金爷说,就算把我留在归化也没关系,宝儿愿意在这里等金爷,多少年都会等,只要金爷别不要宝儿……”
“你这个傻丫头……”见宝儿哭得死去活来,刘大娘亦是泪流满面,用力摇着她的双肩,冲着她大喊:“还找什么找?金爷的命都不知道能不能留下来,你要等着他做什么?”
宝儿一愣,所有动作僵住,她不敢置信地抖着声问:“大娘,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命留不住,这是什么意思?”
刘大娘见自己说溜了嘴,脸色更白,索性将一切道个清楚。
“祥云阁出了大事,大掌柜私自与俄国人做走私生意,在边境萨彦岭被官兵拿住了整个商队,库伦办事大臣已经派遣官员准备提押相关嫌犯,金爷被牵连进去,现在被关在道衙大门外的铁笼子里示众呢!”
宝儿惊得两眼圆瞠,虚弱地垂下双手,回想着那天偷听到的对话。是了,她当时只听到金爷提起要去乌里雅苏台,她就被惊得呆愣在原地,而后两人又说了些什么,她通通记不得了。
是她的错!她当时若好好听完两人的对话,苦求金爷不要牵连进这件事中,金爷就不会被抓起来了!金爷遇到如此大难,她居然还与他闹别扭……
突地,宝儿用力扭身,挣脱了刘大娘的手,飞快地往门外冲去。
“宝儿,你要去哪?”刘大娘急着追上去,可是太急反而闪了腰,她撑着后腰跌坐在地,“宝儿你回来呀——”
可是,哪还有宝儿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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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儿一路跑得好焦急,鞋子掉了也顾不得回头穿上,一跛一跛地向道衙奔去,难过担心的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一边哭一边抬腕拭泪。
脚也好痛,可是她现在还不可以停下来,她一定要把金爷救出来!
突地,一辆马车从她身边冲过,她此时哪顾得上自身的安危,心中念的只有她的金爷,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直接朝他飞去。
只是人与马车抢道,真是不想活了!
“啊!”宝儿此时才回过神来,惊得坐倒在地,眼睁睁看着那四蹄如铁的黑马疾驰过来,她的身子当下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幸得车夫眼明手快,双手一紧,拉紧马辔,双马扬起前蹄,尖啸嘶呜,马车也跟着狠狠一颠,两侧的轿帘翻开又阖拢。
待安抚受惊的马儿后,马夫直立起身,指着宝儿大喝,“哪里来的不长眼东西!敢惊动大人车驾,活得不耐烦了?”
惊魂未定的宝儿方才跌倒时,手腕撞到石地,立时青紫一片,她却不觉得痛,怔愣地望向马车,仿佛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还未反应过来。
“咦?那女孩”轿中并排坐着一名妇人和身穿便袍的官员,说话的正是那名妇人。
刚才轿帘飘起,她正巧瞥见女孩的长相,那女孩教人惊艳的长相实在太特别,想忘记都难,更何况,她确确实实识得此人,而且还很不巧的不是那么喜欢她。
趁车夫大骂女孩之际,妇人掀开帘子,打算瞧个仔细。“果然是她!”
“是谁?”和央措本来不耐烦被不长眼的平民惊扰,怎知身边的妇人恰巧识得这贱民,他一时起了好奇心,随意向窗外瞥一眼,不想这一眼却让他惊为天人。
“好特别的女孩!”和央措顿时色心大起,一双锐利细眸闪现誓在必得的炙热光芒。
那女孩身上必然混着白人的血,轮廓挺秀,美得好似落入凡间的小仙女。
混血儿他玩的多了,美貌的也不少,但很少像她这样,那双碧蓝的眸子宛如广袤草原上的如洗蓝天,干净透彻得不染一丝俗尘。
混血儿极少能混到色目,这个女孩很特别。
血液中对特殊美好东西的狂烈癖好让和央措像头饿狼一样紧紧盯住宝儿这个猎物。
瞧瞧,多娇嫩的小姑娘,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粉嫩的小嘴、梨花带雨的小脸,我见犹怜,他真恨不得能立刻将她搂到怀里,好好蹂躏一番。
妇人很快察觉到他的心思,脸色大变,但眸子一转,在心中暗忖——
她被身为衙役的丈夫献出,伺候身边这个男人,这和央措大人虽然身为库伦参赞大臣,但出身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蒙古贵族,是科尔沁王爷的二子,权势不可谓不小。
伴在他身边几日,她已摸清他几分脾性,性好渔色,只要女人有几分姿色,他都来者不拒,心情好时什么都无所谓,耍小性子讨点东西他都依,但要是他发起脾气来,变脸比变天还快,他想要的东西必定要到手,想要做的事即刻就得办到。
她在他身边伺候得可真够辛苦,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冒犯了他,迁怒到那无能的丈夫和归化道台事小,丢了性命才叫冤!
瞧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轿外那小丫头,两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必是动了淫邪的心思,她何不在此时助他一把,既可顺利脱身,说不定事成之后还能捞到不少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权衡利弊之后,妇人拿定了主意。
她捏着手绢,掩着嘴角轻笑一声。“哟,瞧瞧我的参赞大人,看美人儿看得魂都丢了!”
和央措拉回视线,瞥了她一眼,嗤声道:“你懂什么,食色,性也。美人当前,不懂欣赏,那才叫愚夫!”
说完又忍不住看向车外,无奈说话间美人儿早已起身,转身跑远了,徒留娉婷背影,惹人神往。
他一急,略微起身,想唤车夫追上佳人。“阿东奴……”
突地一只手拦住他,他一偏脸,正看到妇人浓妆艳抹的妖娆脸蛋上闪过一抹笃定神色,刚要骂人,她却先开了口。
“我的爷,你别急,你要的这个姑娘,我认识。”
“当真?”和央措双眉一挑。
“当真。”妇人缓缓点头。“和她很亲厚的刘大娘,是我之前的婆婆。”接着狡诈地转了转眼珠,“说来这小丫头合该就是大人的人,她逃不出你的手掌心的!”
“此话怎讲?”见她说的笃定,似是真有这么一回事,和央措不急了,缓缓坐下身,端正坐势,重拾官家那副道貌岸然的姿态。
“大人可还记得胖陀这个人?”
和央措立即粗声回道:“怎会记不得?”他一百二十万两白银的丝货就是被这贱民给毁了,害他损失惨重,只能将封地抵押还债。
“这女孩就是胖陀的女儿!”妇人阴笑着续道:“若是这样还不能让大人得到她,我这里还有更厉害的手段,保证大人手到擒来!”
“说来听听。”和央措眼睛都亮了起来,垂涎之态令人作呕。
妇人见状,笑意更深了。
第4章(1)
金劲苍盘腿坐在麦穗堆上,正在闭目深思。
这一次,他输了,没输给任何人,而是输给自己!
也是因为他太年轻,再加上宝儿太让他牵挂,不但没有完好地解决大掌柜的难题,反而把自己也给牵扯进这悠关生死的大难中。
也罢,生与死,早已是定数,既逃不过,何不洒脱地面对,只是心中记挂的那个人,害她受苦,害她为他哭,日后还要用无尽的时日来追忆他,这才是他的过错。
金劲苍抬高头,不让眼泪轻易落下,脑海中想起昨日宝儿一路奔来时那狼狈的可怜模样,让他一心口阵阵发痛。
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去帮助大掌柜的这个决定,他从来没有后悔过,但却在看到宝儿脸上奔流不止的泪和流着血的裸脚时,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痛恨着自己的义气和正直。
宝儿一边哭,一边想要靠近关押他的铁笼,却被官兵拦住,不得靠近,她只能默默无语地隔着人群,与他流泪相视。
一想到她,他猛地握紧双拳,手臂上青筋暴突。
突地,一阵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响起,他迅速将视线移向牢房铁门,似乎有一名衙役走了进来,但因为背着光,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孔。
“起来!”衙役粗鲁地架起金劲苍。“金爷,你这次出去,可甭怪大千,这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大千?”金劲苍的脑中闪过这个人名,极佳的记忆力让他瞬间想到此人的身分。“你是刘大娘儿媳的丈夫?”
“金爷的记性真不是盖的,当年我去刘家提亲,你不过匆匆瞟过我一眼而已。”衙役大千将金劲苍手脚上的枷锁打开。
金劲苍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动作。“为什么解开锁?”
“难道你后半生还想带着枷锁过活?”大千推了他一把,“你自由了!”
金劲苍不是傻子,若说商场艰险,三教九流都有,那官场更是险恶,人人如狼似虎,祥云阁犯下的不是小事,哪可能连提审都不需要,就让一个衙役轻松放了他了事?
他沉声问道:“大掌柜呢?”
“大掌柜?”大千低哼一声,语气很是不屑。“刚才熬不住打,咬舌自尽了。”这厮也是贼大胆,就说他那间破鞋店,不过几年的时间,要不是靠着走私,哪可能发展到今日这般地步。“你真的没跟着那个大掌柜胡来?”
听了大千的话,金劲苍当下明白,上头的人并非是因为查清他与祥云阁的走私生意毫无关系才放了他的。
究竟是为何就这样轻易放了他?想起大千刚才说过的话,金劲苍逼视他。“这事与你有关?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快告诉我!”
大千心虚,躲开他的目光。
“说!”金劲苍双手揪紧他的衣领,冷骛的目光像冰刀。
“好好,我说。”大千一阵胆寒,好不容易才掰开他的手指。
其实他也不过就是个平民百姓,懦弱胆小,素来也没有什么害人的心思,只不过昨日听到自家那骚婆娘和闺中密友们话家常,听到了些事情,金宝儿那小丫头头他也见过几面,知道刘大娘和金劲苍对她的宝贝程度,当时听了就觉得是在造孽。
小姑娘人比花娇,年纪又那么小,看着就纯真得不得了,却要被那种人面兽心的人渣糟蹋,他看着都不齿啊!
“金爷,先说好,这事从头到尾都怪不到我头上,你也不是从我这听到的。”
大人们的事,他没这能力管,也不愿意插手。
“你尽管说就是。”金劲苍不自觉握紧垂在身侧的拳头。
大千左右看看,附耳低语一阵,怎知他才刚说完,就听到“砰”地一声巨响,吓得他立刻抱头跳到一边。
过了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抬头一看,倏地张口结舌,因为金劲苍削拳头将石壁打出一条裂缝,当然,拳头上也是鲜血淋漓。
从来都不觉得金劲苍是如此暴戾之人,以往远远在街上看到,只觉得这位金爷总是很忙,不时与身边随从讨论事情,内敛低调,顶多就是个精明严谨的生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