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官兵们被王大富吵嚷得头都疼了,而王家的下人也乱乎乎地跑来看热闹,领队的小队长为难地看着皇甫祎昕。
好端端一个围捕行动,怎么会被搞得像场笑话?
「皇甫公子,该怎么办?」
「不要轻举妄动。」
皇甫祎昕冷静依旧,但这份冷静看在王大富眼中,可是完全无法忍受的。
「什么叫『不要轻举妄动』啊?!你或许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出身,不在乎这点钱财,但我可是连少一文钱都会肉痛啊!来人啊!快来救火!」王大富比手画脚地指挥下人。
一得到主子的命令,原本在旁看热闹的王家下人们也开始忙起救火事宜。
只是库房前的烟是不少,但最重要的火光却没人看见,就见到烟雾似乎越来越少,也开始有人起疑——真的失火了吗?
偏偏王大富的凄厉叫喊又无法让人听而不闻,王家的下人们也有模有样地传递水桶准备救火,还不断有人嚷着:「让让路、让让路,我们可得救火呐!」
被这么一闹,搞得原本团团包围住库房的官兵们里外不是人。
如果帮忙救火,就违返了皇甫祎昕「不可擅动」的命令;可如果真的失火了,他们也不好挡人家救火的路啊!
正当所有人都在犹豫的当儿,忽地,一个巨大的爆裂声响起,一丝火花跟着窜升而出,还带来更多的烟雾。
虽然火势看起来不算太大,但也够把王大富给吓去半条老命了。
「动作快点!你们到底在愣些什么啊?!」王大富嫌下人传递水桶的速度太慢,一口气推开好几名官兵,从下人手里抢过水桶。
他将自己淋得一身湿,准备闯入火场抢救宝贝们。
见状,皇甫祎昕立刻挡住他的去路。
「王老爷,里头是什么情况都还不清楚,你这么做太危险。」
「危险?眼睁睁看着我的宝贝被烧掉才真的危险!」王大富气急败坏,下人们不中用,官兵们又不帮忙,如果还指望这些人,他的宝贝早就被烧光了!
虽然王大富一直对皇甫公子客客气气、全盘听话,但若与心爱的宝贝相比较,他对皇甫公子的顾忌还是远远输给他心爱的宝贝啊!
「女飞贼还在里头,谁知道她是不是有什么诡计,搞不好这些烟啊火的也是她搞出来的花招,你不可以中计。」皇甫祎昕一边劝,一边对身旁的小队长使眼色,要他赶快把王大富拖走,别留在这里捣乱。
「我才管不了这么多!就算是诡计,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宝贝被烧掉!」说着,王大富突然发现自己一只手被小队长抓住,他大吼一声,再次使出惊人神力将小队长甩开,直直往库房冲去。
正当王大富冲入去时,忽地,他被人踹翻,正确来说,是有人一口气踏上他的胸口,把他当成了垫脚石,藉此一飞冲天——
「女飞贼!」
「是女飞贼啊!」
「她逃走了!该怎么办?!」
莫名其妙被踹躺在地的王大富睁着一双小猪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女飞贼窈窕的身影在夜空中飞翔,手里还有一个亮晃晃的东西,那不正是琥色观音?!
「琥色观音被拿走啦!」王大富再次惨叫,费了这么大功夫,结果琥色观音还是被拿走了,这些官兵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但王大富惨叫声未落,就看到一抹修长的影子疾飞而去,紧追着女飞贼不放,定睛一瞧,追过去的不正是皇甫公子?!
就见到皇甫祎昕以雷霆万钧之势轰出长剑,剑影疾如流星、快胜闪电,眼看就要剌穿女飞贼了。王大富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间完全忘了被踹倒在地的疼痛。
面对如此正面的挑战,女飞贼却完全不予回应,打从一开始她便加快脚步努力想要逃脱,但皇甫祎昕岂肯放过她?就见长剑连连挥击,攻势也益发凌厉,有如银月的残影就在他的手中,一次次舞出银白色的剑花——
「女飞贼,留下琥色观音!乖乖束手就擒。」
「你说留就留,那我多没面子啊。」楚嬢翠高声喊道。几日不见,这个男人还是一样黏人,遇上他就活像是沾到麦芽糖,怎么甩都甩不掉。
她可是费尽心思,又赌上自己的性命才成功脱逃,怎么可能因皇甫祎昕的一句话而作茧自缚?
被困在库房中时,她本来已经万念俱灰,但又随即想到自己带出来的「小玩意儿」。虽然是第一次出击,她也不能保证是否能顺利使用,但老天爷果然是站在她这边,才会让这场处女秀如此精采!
她先用烟幕弹制造出大量烟雾,本来打定主意趁着烟雾弥漫冲出库房,但王大富惊人的反应却成为她的另一种助力。
加上第二枚焰火弹让王大富更为紧张,拜他吵吵嚷嚷所赐,原本包围紧密的官兵阵式不得不被冲散,就连原本让她大感头痛的皇甫祎昕也被迫离开门口,空荡的大门成了最佳出口,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可惜焰火弹难以保存,稳定性又不够,她总共也才制成了一枚,否则肯定要对皇甫祎昕扔上七、八枚,以报上回他看光她身子的耻辱!
「女飞贼,我以为你不屑耍那些小技俩,曾几何时你竟然也学起那些低三下四之徒,玩起障眼法来了?」皇甫祎昕骂道。
开什么玩笑,以前她光耍那些小花招就已经很难搞了,如今又有道具辅助,他何年何月才能将她逮捕归案?
皇甫祎昕轻蔑的言词让楚嬢翠非常不爽,尤其听见自己被比做低三下四之流,更让一向以正义之上自诩的她无法忍受。
但楚嬢翠也很清楚,这一回她之所以能自库房脱身,全是拜这些「不入流」的小玩意儿所赐,因此她说什么都不可能放弃,皇甫祎昕也是因为知道这些小东西的威力,才会故意出言讽刺,希望她不要继续使用。
思绪一转,楚嬢翠反而笑了,她轻哼一声道:「我知道你是在嫉妒我有这些好使、好玩的小玩意儿可用,不过本姑娘向来宽宏大量,这次就不与你计较了。」
说完,她又随手扔出几枚烟幕弹,在弹丸击中屋顶瓦片的瞬间散出大片烟雾,将楚嬢翠的身影完全隐藏其中。
她乘机脱逃,在这么大片烟雾里,皇甫祎昕应该追不上了吧?
就连身为制造者的她,置身烟雾中都会分不清东南西北,更别提皇甫祎昕了。楚嬢翠得意之至,没想到从书中看来的小玩意儿,竟会发挥如此大的功能。
她越想越得意,简直乐得就快要飞上天了。
下一回,她绝对要带上千儿八百个烟幕弹出门,到时非把皇甫祎昕熏得半死!对了、对了,还不能忘记多做两枚焰火弹,如此才能消她心头之恨。
楚嬢翠得意洋洋,终于一报上回的奇耻大辱了!
第五章
虽然楚嬢翠觉得自己逃窜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但皇甫祎昕追击的速度更是惊人,刚觉得自己终于甩开他,但那亮晃晃的剑尖马上又追了上来。
楚嬢翠大惊失色,幸好黑色蒙面布巾将她的表情彻底隐藏,没让皇甫祎昕发觉她的惊慌与绝望。
既然逃不了,那就正面迎击吧!抱着背水一战的决心,她抽出暗藏的短刀,同时左腕一翻,爹爹给的薄刃亦滑入掌心。
「你还真像麦芽糖,黏了又黏、黏了又黏,甩都甩不掉,难道你自己都不会嫌烦吗?」她倏地停下脚步,转身迎战。
月光下,她纤细窈窕的身影恍若飘渺无踪的仙子,让皇甫祎昕有种错觉,这回若没有紧紧抓住她,她可能会如一阵轻烟,消失无踪。
他到底在想什么啊?!皇甫祎昕在心底暗斥一声。他居然有一瞬觉得这个遮头遮脸、什么都看不清的女人很美?
他肯定是被她身上偶尔会传来的暗香熏昏了头。
身为巡查使,让皇甫祎昕走遍五湖四海,闻过的熏香料不知何几,但他从没有闻过如此迷人的芬芳气味。
不知名的香气,若有似无地浮动着,只有在偶尔的偶尔,才会突然飘送过来,每每在闻到的瞬间就又消失无踪。
她的香气就像女飞贼本人,来去无踪、无法捉摸,若非现下正与她追逐着,简直要让人怀疑女飞贼是否真实存在了?
发现自己的思绪远扬,皇甫祎昕惊觉过来。不管面巾下的她有多美,缉捕女飞贼归案都是他的任务,没有转圜余地!
「只要你乖乖束手就擒,我自然不会一直追着你跑。」他刻意说得无情,同时也在提醒自己,切勿让私人感情干扰公务。
闻言,楚嬢翠故意轻佻一笑,大声取笑他。
「皇甫公子,您说这话……怎么活像是打算玩弄良家妇女后,就拍拍屁股走人的负心汉才会用的呢?」
她银铃似的笑声即使因为蒙上两层布巾而略显低沉失真,但那嗓音依旧好听得紧,让皇甫祎昕有那么一瞬的失神,无法不对那充满情绪起伏的声音着迷。
他从未听过一个人的音调能够如此生动活泼,即使是短短一句话,也能充分表达声音主人的所有情绪。
现在他耳中的,就像个顽皮小女孩正在恶作剧。
而他身为被取笑的对象,竟无法对这样的嗓音生气。
毕竟,有谁能对天真无邪的小女孩生气呢?
惊觉到这奇异的反应,皇甫祎昕立刻把那不恰当的妄想赶出脑中,他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觉得这个女飞贼很迷人呢?!
好吧。或许她是有副好嗓音,也有一双美丽的眼睛,在夜行衣底下肯定也有副曼妙身材,但他也不能因此对她着迷啊!
否则他该如何对楚府小姐交代呢?
大敌当前,皇甫祎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恍神连连,只知道当自己回过神时,女飞贼早已不知去向。
「糟了。」他暗叫一声惨,放目察看她的去向。
打从皇甫祎昕接掌巡查使开始,已经不知与多少江洋大盗打过交道,邪魔歪道的手段更足见过不知几何,栽在贼人手中的经验当然也没少过,但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居然被一双眼睛迷得昏了头。
这话若是说出去,恐怕巡查使的招牌就此给砸了。
他摇摇头,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啊?!
女飞贼可是整个人包得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头,连长得什么模样都没个头绪,一般人会这样就着迷吗?
更何况,他心底不是还有一位真正令自己心动的楚府千金?现在若只为了一双眼睛而见异思迁,岂不对不起楚嬢翠?
像是为了打消自己疯狂的念头,皇甫祎昕愤而急起直追,几乎没几下功夫就追上那抹在屋檐上飞跃的身影。
也不知是错觉抑或是什么,他总觉得那纤细的身影打从远方瞧来,似乎有些行动缓慢,完全不复上次见面时的矫捷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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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嬢翠强忍着右踝的疼痛,努力保持逃亡速度。
刚才在逃出王大富的宝库时,她不幸扭伤,一开始她并不以为意,只当作是小小的拐到脚,但在与皇甫祎昕几番追逐战之后,被忽略的伤势开始越来越疼痛,终至无法再忽视下去。
右踝的疼痛有如火烧似的,而且在她每次奔跳移动之时,只会更加疼痛,但她不敢冒险减缓速度,因为再这么下去,她肯定会被皇甫祎昕逮个正着。
手边已经没有小道具可用了。楚嬢翠暗暗扼腕,早知如此,她该多做两枚火焰弹的,这时候用来砸皇甫祎昕肯定很好用。
刚刚真是幸运之至,本来已经打定主意背水一战,却好运地让她又逃过一劫。毕竟与皇甫祎昕交手,她完全没有胜算可言。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起呆,但楚嬢翠还真希望他多发呆几次,最好呆到完全没注意她的行动,省得每次逃跑都累死她了。
她听着身后飞奔而来的脚步声,背上不觉泛出一层冷汗,武功这么高强的人追在身后,真的很恐怖耶,就不晓得她能不能顺利逃脱……
发现自己的想法益发灰暗,楚嬢翠用力摇了摇头,再次鼓舞自己,以往她逃得了,这回也绝对能顺利脱身。
但身后越显清晰的脚步声仍是让楚嬢翠紧张兮兮,除了全力奔跑外,再也无暇顾及其他。忽地,她足下一滑——
一片刚被楚嬢翠踩中的瓦片顺势滑出屋檐,在坠地的瞬间发出清脆响亮的破碎声。楚嬢翠美目圆瞠,整个人竟也跟着向外滑落!
右踝上的伤造成她的行动不如以往灵活,尤其是滑脚的正巧是受伤的那一边,楚嬢翠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只见她直直向下落去。
她认命地闭上眼,准备迎接更加惨烈的伤势,但当她整个人跌出屋檐时,左手臂却突然被人紧紧握住,强大的力道硬生生止住了她即将跌伤的命运。
救了她的那只大手将她相对纤弱的手臂紧紧圈住,庞大的抓握范围足可想见那是一只属于男人的手,而现在,只有一个男人在场。
楚嬢翠难以置信地睁开眼——
救了她的人居然就是皇甫祎昕!
「你干嘛救我?!」她不可置信地喊道,这家伙不是老爱满口仁义道德?为什么会突发奇想来救她这个名动京城的鸡鸣狗盗之徒?
等她摔伤之后,再来逮她不是轻松多了?
现在救她,只是徒增他的麻烦不是吗?
楚嬢翠还以为,他恨不得早早将她置之死地而后快,结果现在为了救她,他竟然趴在屋檐边,毫不惋惜地弄脏他那一身雪白崭新的儒袍?
这真的太让楚嬢翠惊讶了。
「你受伤了?」他皱眉。
刚刚他远远地就觉得她的动作有点奇怪,没想到才追过来就正好看到她跌落屋檐,当下他想也未想地就伸手救人。
皇甫祎昕告诉自己,谁教她摔落的这个屋檐不低,徜若真的摔伤,恐怕不是缺条胳膊、断条腿能够解决的。虽然女飞贼是朝廷要犯,但终究还是个女人,实在不应该让女子身负残缺。
「对啦。」楚嬢翠暗自生气,怎么什么事都瞒不过这男人啊?
「快上来吧,还是你打算继续吊在半空中?」他依旧面无表情地问道,完全无视手臂传来的痛楚。
因为他的全副精神,都放在眼前那双冒火的美目上。
他目不转睛,全神贯注地看着那双漂亮的大眼,光是瞧着她的眼,就可以清楚理解她此刻的情绪,愤怒、不安,以及……自我嫌恶——嫌恶自己竟然狼狈得接受敌人的帮忙。
他几乎忍不住对她放柔了声调,想安慰她「人有失手、马有错蹄」。
但在最后一刻他还是忍住了冲动,毕竟他们是对立的双方,何必多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