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武林世家出身,一来武功套路容易辨认,二来名门正派绝不可能让子孙成为窃贼,就算理由说得再好听也一样。
但如果是来路不明的孤儿,受到高人指点武功,这的确比较有可能会是塑造出「女飞贼」的成因。只是……真的如此吗?
祎昕一边逼问着,一边不断自问。
他到底希望真实的女飞贼是什么人?
是他的异母妹妹十七皇女?抑或者是毫无关系的旁人?
祎昕已经乱了套。
「这些事与你无关,我没有必要回答你!」被祎昕惊人的气魄所震慑,楚嬢翠不由得一步步向后退。
「不对,这件事与我有关,我必须得到答案。」
「什么叫与你有关?!你不要开玩笑了!」楚嬢翠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但被逼得慌张的她,不由得扔出焰火弹,希望能够趁他闪躲的同时脱逃。
但楚嬢翠错了,祎昕非但没有躲避,反而直挺挺地迎向焰火弹。
焰火弹炸开的瞬间,楚嬢翠冲上前去,想看看他被伤得如何?
虽然她刚刚抛出的是较小型的弹药,但那威力也不是闹着玩的啊!
「皇甫祎昕!你有没有怎么样?!」
炸开的焰火弹带来不少烟尘,一时间楚嬢翠根本看不清左右。忽地,她的右腕被人紧紧抓住,楚嬢翠还来不及反应,自己就被人硬生生扯了过去。
「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吧。」
祎昕一边说着,一边揭下她的蒙面布巾。
当那张清丽的小脸露出的瞬间,两个人都呆住了。
第八章
「楚姑娘?」
祎昕难以置信地低喊,他瞪着那张美丽的容颜,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怎么可以这么做?!」她急急夺回布巾,但在夺回的瞬间领悟到,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楚嬢翠恨恨地扔掉布巾,都已经被看到脸了,还有什么好遮的呢?
「你就是女飞贼?」祎昕还是无法置信,上天竟然如此捉弄他……
他一直为自己同时对两个女人心动而愧疚、为自己的三心二意而不安,结果自始至终,她们都是同一人?!
这让他曾有的不安与愧疚显得何等可笑?
祎昕仔细看着她的掌心,那不是一双该属于千金小姐的手,磨得有些粗糙的掌心,是曾下过苦功练武的成果。
他叹着气,真的没有错认的余地了吗?
「对啦,我就是女飞贼,真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楚嬢翠气急败坏,口气更是恶劣不堪。「我不是你心中的高贵姑娘,而是个喜欢飞檐走壁的小贼。」
一想到他喜欢的,是她伪装出来的温婉优雅楚家千金,而非真性情的女飞贼,楚嬢翠就不可自抑地感到一阵恼火。
但这时的楚嬢翠还完全搞不清楚,她真正气恼的,到底是因为身分被拆穿而恼羞成怒?抑或者是另有其他原因?
她完全无暇在意这当中的微妙差异,只是单纯地被惊慌冲昏头。
「为什么你要当女飞贼?楚老爷也是商人啊。」
「我爹可没有做坏事。」她瞪了他一眼,却惊见他满身是血。「天啊,你受伤了!为什么你都不吭声呢?!」
为什么这男人总是忽视自己的伤痛呢?仿佛那并不是他的身体似的。一旁的楚嬢翠光是看着就觉得痛了,而他居然还能一脸无谓地问她话?!
「没事的,只是点小伤罢了。」
祎昕摆摆手,洒落一地鲜血,可是他却视而不见。
方才的焰火弹并非无效,确确实实在他身上炸开,但他闪躲得宜,所以仅是些皮肉伤,除了血流得多一些,倒也没伤到筋骨。
若没有这样的牺牲,他根本不可能如此轻易扯下她的蒙布巾,以结局而论,祎昕得说这样的代价算小了。
但祎昕这般无动于衷的态度却让楚嬢翠大为光火,她随手将自身衣角扯下一大块,狠狠压住他犹仍流血,却完全不被重视的左手。
为什么他每回受伤都是伤在左手呢?
相同的伤处让楚嬢翠无法不在意,重复的作为更教她愧疚不已。
天啊,她为什么能一次又一次伤到他?他不是武功极佳?比她强得多吗?!为什么刚刚那枚焰火弹他不躲开呢?
他明明躲得开的啊!
「为什么你不躲?!」楚嬢翠大喊,气他不珍惜身体。
「因为我必须逮到女飞贼……没想到,我却逮到你。」祎昕苦笑,早知如此,他就别这么拼命了。
生平第一次,他居然为了自己逮到贼人而感到后悔。
这对身为巡查使的他而言,是多么可笑的境地?
「好吧,你逮到我了,给我一刀痛快了结吧!」楚嬢翠深吸一口气,觉悟了。
但这么一来,祎昕反倒不解。
「为什么你想求死?你不是一直在逃吗?为什么现在却轻易放弃生命?」他以为她会为了求生做尽一切努力,现在她的放弃更显奇怪。
「我不能被抓啊……如果让世人知道,女飞贼竟是城东楚员外的女儿,这对楚府的影响多大?但现在我的身分既然被拆穿了,那我再逃也没用吧……」
楚嬢翠叹息,自知逃不过此劫。
「你可以立刻杀我泄恨,但我只求你一件事,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女飞贼的真实身分。请你假装我只是个无名小卒,没有任何过去与未来,我只希望……不要让楚府因我一人毁灭。」她闭上眼,绝望的泪水滚滚而落。
她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她的请求,但这已经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祎昕看着她的泪水,无言。即使是哭泣,她的模样仍是绝美得教人心痛。而更让他心痛的,是她的想法。
「为什么认为我一定会杀你?」轻轻地,他问。
楚嬢翠吃惊地睁开眼。
「当然是因为我一连伤了你两回,而且上一次……我还恩将仇报。你明明救了我一命,我却拿刀刺伤你……」
她看着他的左肩窝,那儿,曾因为她而不断狂涌鲜血,而这一回,他又再次因为她流血不止,接连两次的创伤都因她而起,难道还不足以令他恨她吗?
「你会愧疚吗?」他问得极不确定。
「当然!」她倏地抬头,定定瞧着他。「我内疚死了。」
不管成为女飞贼这件事有多疯狂、多不合乎礼教,但楚嬢翠终归是个受过良好教养的千金小姐,怎么可能对自己的错误完全不感到内疚?
「回答我先前的提问。」祎昕摇头苦笑。为什么他还是不肯绝望呢?
曾经,他努力说服自己,狠心绝情、不择手段的女飞贼不值得他倾心,又为什么现在她只消露出一丝丝羞愧表情,他就什么都愿意原谅了?
他身为巡查使的理智究竟是跑到哪去了?!
「啊?」楚嬢翠愣住了,为什么他们的话题会突然转到先前的提问呢?
「你是身世不明的孤儿吗?」他再次问道。
「怎么可能嘛!」她狠狠瞪他一眼,但看到他坚决要求答案的眼神时,只得气呼呼地解释道:「我娘虽然过世得早,但我肯定是我爹的女儿。所有见过我的人,都说我跟我娘长得一模一样,如果不信的话,我家里还有好几幅我娘的画像,你大可亲自来瞧瞧。」
「你又师承何处?」
「小时候我爹怕我会被人欺负,所以请了教头让我习武防身,不过教头前几年就回乡养老了。在那之后,我一直是看教头留下的几本书自己练习,所以我也说不出自己算是师承何处。」楚嬢翠没好气地答道。现在是在身家调查吗?
教头留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书,就连之前制造烟幕弹、焰火弹都是由那儿看来。不过既然他没问,她也乐得避过不谈。
「你有共犯吗?或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楚嬢翠突然警觉心大起,她一个人被抓就算了,但她绝不能连累柳烟。
「没有那种人,所有事都是我一个人犯下的。」
「你说谎。」他轻声说道,但语气肯定。
「随便你怎么说都行,反正我才没有什么共犯。」她别过头,不语。
祎昕看着她,一脸无奈。
大概可以确定她不会是十七皇女了,但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呢?
轻轻地,他放手了。将这个难缠又滑溜的京城第一窃贼亲手放开,仿佛完全不在乎这一次放走她后,下次可能很难再有机会逮住她。
「你走吧!」
突然获释的楚嬢翠不敢置信,她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不懂他怎么会在费尽千辛万苦逮到她后,却又轻易放了她?
看着那只放开自己的大手,一股奇异的失落感打心底油然而生。
他已经不想再理她了吗?
「为什么放了我?」
「我有些事要好好想一下,目前……就先这样吧。」他摆手,要她离开。
但楚嬢翠还是狐疑不定,真的可以走吗?
「你就这样放我离开,难道不怕我会逃走?」
他抬眸,浅浅一笑。
「你走得了吗?别忘了,我已经知道你是楚嬢翠了。只要你敢一走了之,倒楣的将是整个楚府。」他话说得虽轻,但一字一句都狠狠击中她的弱点。
「你——」她瞪大眼,不敢相信他竟然会掐住整个楚府做为要胁。
「我相信你应该不会再犯事了吧?」他非常有把握地说着。「毕竟只要你敢再惹事生非,我就知道该上哪抓人。」
楚嬢翠气得牙痒痒地,却莫可奈何,谁教她的小辫子被逮到呢?
「我知道了,我会乖乖的。」不甘不愿地,她承诺。
他微笑地点点头,非常满意。
但在她转头离去的瞬间,那张微笑的俊脸立刻垮了下来。
他究竟该拿她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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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得到楚嬢翠的保证,但祎昕还是非常地不安,并不是因为纵虎归山而感到不安,对祎昕来说,即使放走她也无所谓,真正令他在意的是——
他不知该怎么对待楚嬢翠。
动手逮她入狱?
但他根本不可能眼睁睁看她受审,然后被处以极刑。
放她一马,假装不知道女飞贼是谁?
偏偏身为巡查使的尊严,不容许他明知罪犯在眼前,却故意忽视其存在——即使她是自己深爱的女人也一样。
只要她继续犯案,逮捕她就誓在必行。
烦躁的祎昕决定去询问兄长,希望局外人的他能够给予最佳建议。
「真是难得,你居然放下案子不管,专程来找哥哥聊天吗?」九皇爷笑问道。他还以为弟弟应该会埋首追捕女飞贼,没想到竟能在此时见到他。
犹记得前阵子自己硬是拜托他,处理妹妹祯娆与新科状元的婚事后续时,还被他埋怨了好一阵子,九皇爷以为弟弟最近都不会想见到自己了。
「我有些私事想问你。」
祎昕的问题一出,九皇爷吃惊地挑了挑眉,真没想到。
「说吧,我洗耳恭听。」
哥哥这么干脆的反应,反倒让祎昕踌躇不前。
九皇爷等候许久,却始终没等到弟弟开口,只见到茶碗里的热茶已经凉透,他不耐烦地摇摇折扇,不打算再等下去了。
「如果你不打算说的话,我还有其他的要事待办。」
说着,他作势要走,果不其然立刻引来祎昕的反应——
「九哥,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你会怎么做?」
九皇爷挑眉,他千思万想,绝对想不到弟弟竟然会问这种问题,这倒是太稀罕了,平常只会一心想着公理正义的弟弟,是何时被姑娘吸引了?
不过,这一点也不重要,所以九皇爷只是笑咪咪地说道:「很简单,把她绑在我身边,让她哪里都去不了。」他的爱是非常独占的,任谁也别想分享她的注意。
祎昕微微一愣,说什么也没想到哥哥的想法会如此决绝,几乎是吓人。
「这么做似乎不大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难得生为皇族,若不在此时尽量利用自己的优势,那岂不是枉费了?」他说得一派轻松,但这么轻松的说出,反倒教人心惊。
「即使她不情愿?」祎昕皱眉。
「即使她不情愿。」九皇爷非常肯定地说道:「我有信心,总有一天能让她爱上我——就算要花上一辈子的时间也无妨。」
九皇爷笑得开怀,但这笑容看在祎昕的眼中,实在有些恐怖。他完全不怀疑,哥哥的确有可能会这么做。
桦昕已经开始同情未来的皇嫂了。
「不过还有些问题,有些麻烦似乎很难解决……」像是楚嬢翠正是鼎鼎有名的女飞贼,这样的问题要怎么解决?
九皇爷摆摆手,一脸无所谓地说道:
「有什么事情是皇族的力量无法摆平的?要让一个人消失可是非常简单的,如果你真的这么困扰,了不起哥哥我也可以帮你杀人灭尸。看你觉得麻烦的人是有五个、还是十个,哥哥我都有办去摆平。」
他这个哥哥很不错吧?今日可真是友情大奉送。
「九哥……」祎昕无力地喊道。有这么个全力相挺的哥哥,似乎很让人安心,不过他的想法未免也太可怕了吧?
即使身为皇族,所拥有的权力几乎无边无界,但不知是否因为他太习惯与平民百姓生活,像这种以权欺人之事,他并不喜欢,也不愿为之。
看出了祎昕的犹豫,九皇爷又补了一句——
「祎昕,别忘了自己的身分,即使你再怎么亲近百姓,但你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他们的一份子,既然如此,何不彻底利用自己的权势,让自己过得快乐一点?」
九皇爷笑得宠溺,如果不去计较他话中的良心与道德问题,任谁都会认为他应该是个疼爱弟弟的好哥哥吧。
祎昕无言以对,他应该自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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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被祎昕发现她的真面目之后,已经过了将近半个月。
楚嬢翠非常不安,总是担心着在身分曝光之后,整个楚府会被她所连累,虽然祎昕当下非常干脆地放了她,但楚嬢翠依旧不安。
被发现的秘密即使搁置在一旁,但对楚嬢翠来说,那简直就像是将叠成一座小山的焰火弹点燃后弃之不顾,即使眼不见为净,但不知焰火弹何时会爆炸的不安定感,仍是让她日夜心惊胆跳。
也因为如此,楚嬢翠镇日将自己关在房内,不知情的楚员外还以为女儿终于转了性,还因此高兴不已。
只有她的贴身丫鬟小苍知道她有多么忧郁,也同样忧心忡忡。
这日,楚嬢翠依然将自己锁在房中不出。
小苍虽然想要逗她开心却又无法可想,忽地,远方传来热闹的声响,而且声音一路由远至近,似乎越来越接近楚嬢翠的闺房。
小苍好奇地探头向外看去,却看到楚员外伴随祎昕一路行来。
知道楚嬢翠秘密已被揭穿的小苍大吃一惊,立刻缩回房间,警告她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