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敢跟他叫嚣,该说她有勇气?或者是傻大胆一个?
不管是哪一种,她都很有趣,而他现下很无聊,他要惹是生非,他要找乐子。
决定了,他下一个游戏对象就是她——萧福星。他要把她拐出书院,顺便甩掉银瓶,和那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账册,再去云游四海。当然,要说他是去遗祸天下,他也不反对啦!
高照闭上眼再睁开,黑亮的眸炯炯有神。
“不错、不错,自本公子记事,你是第一个敢跟我动手的人,想必你已有准备要承受我的愤怒了。”拔扇,开打!
萧福星吓一跳。他那扇子太可怕了,一扇下去,红木做的茶几碎成粉末,这要打中人还得了?她不敢想,狼狈地左躲右闪。
好几回,高照的扇子差点打中她,幸好她躲得快,扇子只划破她的外衫、削断她几根头发。他紧追着她从房内打到房外,从堂屋打出书院。
“少爷,你别走啊!你走了,我怎么跟老爷交代?!少爷——”银瓶急喊,紧追不舍。
高照只当没听见,与萧福星追打得更加迅速。
他不停地攻击,迫使她一退再退,两人一路打到半山腰。这时,银瓶的呼喊声已经淡得只剩一缕余音。
高照出招更凌厉了,好几回,萧福星以为自己死定了,但她总是鬼使神差地躲过。
难道不知不觉中,自己的武功已臻化境?这念头刚浮上她脑海,就见高照一扇直劈她面门,她连尖叫也来不及,慌不择路地继续跑。
就这样,高照一路撵着她跑出白云山。
一夜过去,他们追逐了近百里路,终于彻底甩脱银瓶那块狗皮膏药。
萧福星快累死了。不就打了他一拳,有必要生死相见吗?
可高照不停,她也不敢休息,想起他房中那茶几的下场,她抖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若变成那模样,一定很难看。
她又继续跑,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挥舞扇子,像赶羊一样,驱着她往一个方向奔。
金阳升上中天,萧福星的脚像灌了铅似的,再也动不了。
“你杀了我吧!”她认了,得罪小人,算她倒霉,她不怕死,只遗憾为什么改变不了他邪恶的心灵?
“我干么杀你?”她死了,他找谁玩去?
“你不杀我,但追了我一夜?”
“错,我是赶着你跑了一夜。”追和赶,字不同,意思也不同。
她恍恍惚惚有些明白了,自己一直没挨打,不是她厉害,是他故意不打人,像耍狗一样遛着她跑。
“你到底想干什么?”
“摆脱银瓶,到处玩一玩。”
“银瓶?”
“刚才在我房里的女账房。”每天跟在他身后念账册让他处理家业,比苍蝇还烦。
“你是为了跑出来玩才利用我?”
“是啊!”而且还是她自己送上门让他玩,这小福星还真是他的福星,他一见到她,就有乐子。
“既然你只想出来玩,现在目的达成,你还不住手?”萧福星咬牙切齿。这人实在太坏了,他的心肠一定是墨做的。
“为什么要停手?”
“你自己说不杀我的。”
“但我没说不欺负你啊!别忘了,你打了我一拳,这是我记事以来第一回挨打……嗯哼,小福星,你胆子不小。”
“你——”她停下来,喘得胸膛快炸了。“那你打我一拳当扯平好了。”她闭上眼,恩怨早结她早休息,真的好累啊!
“我干么打你?”
“那你想怎样?”
“你再陪我玩一个时辰——”
唰地,折扇打开,扫向她下盘,萧福星不自觉滚地闪躲。
“高照,你这个变态!”她满身泥灰,大骂。
“我是教导你,有时候杀人并不是最好的方法。咱们要控制一个人,就要了解她的弱点、打击要害,让对方畏惧你,最终,看到你便直接投降认输。”他刺激她。“这就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这叫你是王八蛋啦!”她终于明白,自己彻头彻尾成了他的玩具。
“你没有更好的形容词吗?王八蛋我听过很多回,腻了。”
“你——”她受够了。“我就不跑了,你有本事打我啊!”
“我说了不打你,我只想玩。”
“不玩。”
“你确定?”他不怀好意地抬起手,见她撇开头,他坏笑地一掌按向她胸前。
“啊!”她瞪大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看起来很小,原来还好嘛!”他说,缩回手,拍一拍。“就是太脏,弄得我一手的灰。你该换衣服了。”
“高照——”她弯腰,搬起一块石头砸向他。
“哈哈哈——”他轻松地躲开,还不忘对她挑衅地勾勾手指。“想打我吗?来啊、来啊,别客气,我让你一只手。”他就知道,她只是嘴巴上说不陪他玩,其实心里很想。所以他随便逗弄她一下,她就扑过来了。其实不用那么客气,想玩,直接杀过来就好啦!
“我杀了你这登徒子!”石头没砸到,她改拿了半截枯竹竿打。
“杀我?你这辈子见过血吗?”他恨铁不成钢地教训她。“做不到的事,就别老挂在嘴边,省得惹人笑话。”
“等我把你打成猪头,你就知道是不是笑话了!”她杀啊!
他转身便跑,偶尔回过身来与她对应几招,这是帮她调整方向,免得她跑错路,又绕回白云书院怎么办?
萧福星本来累得手脚发软,一步都动不了了,但给高照一气,就好像血气方壮的年轻小伙子又灌上一碗老蔘汤,突然全身精气神泉涌,直把高照追了几里。
他边跑边笑,算足一个时辰后,停下脚步。
“好了,游戏结束,我今天很开心,你若想再玩,咱们明天继续。”
“什么?”她喘着,实在太累,一时没力气深思他的话。
“我说了,你再陪我玩一个时辰,你我之间的恩怨便一笔勾销。现在时间到了,我不想玩了,你要玩,自己一边闹吧!”他找了一条河洗脸喝水去。
“你你你——”萧福星胸口一痛,坐倒在地。她有一半是累的,另一半则是被他气的。“高照,你是疯子!”
“有进步。”
“啥儿?”
“你骂过我王八蛋、登徒子、疯子,每一次都不一样,足见你是个聪明、懂得求上进的人。我看好你,必然在我的调教下日日成长,加油喽!”
她指着他,却说不出话,因为被他激得窒住气了。
第2章(1)
萧福星在河边休息了一日,便准备回书院。
爹爹交了大把银两是让她读书求学问的,不是跟高照四处玩闹。
但高照不放过她。没了这么有趣的人,他上哪儿找乐子?
“你到底想怎样?”她逃不开、躲不掉,非常郁闷。
“想你陪我玩。”
“不要。”她要回书院读书。“况且你明明说过,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怎能不算数?”
“因为你不陪我玩,我心情不好,就想食言。说到底,是你害我变成一个失信之人,你要赔我。”
“你无理取闹。”
“无理吗?那就不讲啦!我们手底下见真章。”他有恃无恐。“你先跑,我拦你,你逃得掉算你本事,否则,就留下来陪我玩。”
“你——无赖、强盗、恶霸——”
他拍手。“你进步好快。果然,我是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良师,小福星,你庆幸吧!跟我学,你很快便会懂得什么叫世情险恶,如何……”
她趁他得意万分的时候,扭头逃跑。
“咦?真变聪明了。”他太高兴了,她这样玩起来才够刺激。
他一个飞身,挡住她的去路,含笑的脸英俊得令人发指。
她瞪他一眼,真不明白,他皮相这么好,心肠怎会是黑的?
记得刚进书院,头一回见他,风流潇洒、文采不凡,分明是谪仙一样的人物,她的心小小跳了一下,还想着,他们一定能做好朋友。
想不到……她上当了,他在书院里兴风作浪,惹得众学子畏他如蛇蝎,他根本不是温文书生,是彻头彻尾一恶霸。
但佛祖说,众生平等,她不能因为他是坏人,就眼见他堕落而不导引他向善,所以她每见他犯错,必苦口婆心劝他改过。
可惜他总不听劝,并且次次诱哄欺瞒于她,算上这回,她已经被他骗过一、二、三、四……她忍不住泪,自己受骗的次数居然数不清了。
她是不是很笨,为什么总看不穿他的虚实?
但她不会放弃。老实人都有股牛劲儿。
他挡前边、她就往后跑,他飞向后、她转东面……两个人就在路上你追我跑起来。
可高照小小得意,不管她怎么逃,她的去向还是在他的掌握中。
他们顺着小河一路往上走,见一澄澈湖泊,碧波荡漾,湖边植着柳树,一阵风吹来,枝丫搅动湖水,泛起阵阵涟漪。
这本是桃源仙境一般的所在,此刻却被旁边的锣鼓锁呐、香烛冥纸,弄成俗世杂乱一片。
萧福星隐约听见女子悲切的哭号,不自觉停下脚步。
“你有没有听见有人在哭?”
“没有。”他只听见有人在“唱戏”。
“不可能。”她凝神细听,终于发现哭声来自湖畔那艘轻纱掩映、百花点缀的画舫,她举步往前走去。
“别管闲事。”高照拉住她。
“你怎能路见不平而视若无睹?”她是人,很有同情心。
她甩开他,坚持要去看个究竟。
“路见不平?”他手一弹,扇子在指间滴溜溜转着。“我觉得很平啊!你眼睛坏掉了吗?”可他还是跟了上去。
画舫边,几个人正在解开系船的绳子,准备将船推向湖心。
船上,一名女子凤冠霞帔,双手反绑在背后。她的嘴里被塞了一方丝帕,断断续续的哭声自唇边逸出。
“这是在干什么?”萧福星跳上画舫,就要去救那女子。
“住手!那是湖神的献礼,你敢动她,小心天打雷劈。”刚才解绳子的一名男子道。
“什么?!”萧福星现在就是一副被天打雷劈的模样。“你们拿活人献祭?”
“她是湖神选中的新娘子,不是祭品,你不要胡说八道!”就算做坏事,也要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你们把她绑起来丢到船上,推入湖中,就是杀人。”萧福星不会见危不救。
“喂!”高照飞身到她身边。“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你不是……太岁爷?”江湖上鼎鼎有名的花花太岁高照!湖边的人认出他,惊叫连连,活像见鬼魅了。
“承蒙爱戴,谢谢。”高照拱手,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高爷所为,不过芝麻小事,劳各位谨记在心,高爷万分高兴。”
你开心,我们大家都很发疯!众人手忙脚乱,更快速地将船推往湖心。
这时,萧福星终于把塞在女子嘴里的布拿出来了。
“高照,你们认识?”她纳闷,既然都是朋友,村民们为何还要推船?
“不认识,但听过彼此的名号,也知道大家的身分。”要说他混江湖的那段日子,真是仇家无数、结怨连连啊!
那是一段美好、开心又很刺激的岁月,可惜每天打打杀杀的,杀久也烦了。
不知有没有哪种游戏,可以每天玩却永远不会闷的?
他亟需这种刺激,否则他美妙的人生就要断送在沉寂的无聊中了。
“那也算认识了。你快叫他们把船拉回去。”萧福星一边帮女子解绳子,一边手发抖。救命啊,她不会泅水。
“他们不会听我的。”他在船上坐下,看着那一身嫁衣的女子。“嘿,弄这么大阵仗,这次打算骗哪个呆子?”
女子看着他,说不出话,她的唇在颤、脚在颤,全身上下都发抖。
“姑娘别怕,我快解开你的绳子了。”萧福星虽然自己也怕,仍然好心安慰女子。“高照,你别凶神恶煞看着人家,你把她吓到了。”
“我?”高照拿扇子指着自己的鼻子。“比起她,我算善良了。”
“好了。”萧福星终于解开女子缚手的绳子。“姑娘,你没事吧?”
姑娘没反应,依然脸青唇白。
“问你话呢!”高照眯起眼,凑到女子跟前。“你是什么人,爷很清楚,你有这样简单就被吓到?老老实实招来,这次玩什么把戏?若是有趣,爷插一脚。”一定把小游戏玩成大麻烦,搞它一个天翻地覆。
“太岁爷……”但女子是真的被吓惨了。在江湖上,花花太岁的名号本就可以止小儿夜啼,何况她一枚小小、刚出道的骗子。“不关小的事,真不关小的事……”
“嗯?”高照哼了一声。
“太岁爷饶命、太岁爷饶命……”女子拚命往后退。
“高照,你到底在说什么?”萧福星胡涂了,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你与其问我,不如问她,她才是当事人。”高照利眼瞥向女子。
女子突然一咬牙,扑通一声跳进湖里。她宁可淹死,也不要面对高大魔头。
“啊!”萧福星看着女子在水里扑腾,愣了一下,才恍然回神。“高照,救人啊!”
“救什么?我又不会泅水。”况且他看见湖边那伙人又聚集起来了,其中三个已跳下水,正向这边游来,应该是准备救人,女子性命无虞,倒是他们……
“你会游泳吗?”
“不会。”萧福星摇头,注意到女子获救,想来他们下一个要救的就是她和高照了。所以她虽紧张,却不害怕。对于人性本善这件事,她坚信不移。
“所以说你没脑子。”高照教训她。“你以为自己是在做好事,其实你是在杀人,杀我和你两条人命。”
“你胡说什么?湖边那么多人在,难道会眼睁睁看着我们溺水?”
“但他们也没有行动啊!”
“这……也许他们要做些准备再下水。”在她心里,每一个人都是好人。
“天真。”他对她勾勾手指。“你过来看。”他指着船板,船体正在渗水,且有分解剥离的现象。
“这是怎么回事?”她以为船底腐朽了,只要把裂缝补起来,便可以减缓渗水,为他们延得活命的时间。但她摸遍船底,一个洞也没有,只有水噗噗噗地不停地往船里涌。
“这条船不是用正规方法制成,它是以黏胶沾贴、阴干成船。入了水,黏胶融化,船只自然解体。”
“谁这么无聊做这种船?”这不是存心坑人吗?
“恶人村的人。”那就是一个骗子、小偷、土匪、恶霸的集合处。“传闻中的江湖三害都是恶人村出来的,这样恐怖的人物,他们的闲事你居然敢管,我不知道该佩服你,还是骂你一声没脑袋?”
他早就骂过了,而且……萧福星认为,一报出名号,就把恶人村的人吓得半死的高照,比他们更恐怖。
“你既然知道他们是坏人,还上船干什么?”他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小命吗?可恶,她很担心他的生死啊!
“看他们玩什么把戏;如果好玩,我也要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