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高照说。“但胎儿流掉了,可就塞不回去了。”
“我知道了。”她想到那只为了保护小兔的母兔,畜牲都有如此的慈爱心,难道她做为一个母亲,还不如一只兔子?“我会好好养胎的,绝对一步都不下床,不过高照,哼哼……”他这样吓她,她也要小小整他一下。“我养胎的时候,你都要陪着我,不许再到处乱跑、四方游历。”
“当然。”他抱着她小巧的肩膀,真瘦,瘦得他心都疼了。“小福星,若不是我,你也不会——”
“若没有你,我不会有今天的幸福。”她伸手掩住他的唇。“高照,我要告诉你,我并不难受,相反地,我有你、有孩子,我非常开心。”
“但是你的身体……”
“我打出生身体就不好,能活到如今已是奇迹。”很多事,她其实早有预感,却不想深究,何必呢?若是悲剧,岂非大家都难受?人生啊,难得胡涂也好。
“小福星。”他伸手抱紧她。“我一定会救你和孩子的,我一定会。”无论要他付出任何代价,他都要实现这个承诺。
“我相信你。”她笑着,像初春的桃花那样甜。
他心里又爱又怜,只把她亲了又亲。
“小福星,我去给你准备热水,让你洗澡。”他放开她,正想出去。“对了,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来。”
“只要不是糖糕、甜饼,什么都好。”她实在是怕死他那些甜食了。
第10章(2)
他大笑地走出去,玉骨扇在他指间转着,一阵风吹起他银色袍袖,说不出的风流潇洒。谁也想不到,他这一出门,不是去享受,是去罚跪,一天跪十个时辰,萧福星就能得救。这是卓不凡开出的条件。
高照完全没有跟他讲价,他到了卓不凡的房间,屈膝便跪。他没有不开心,也没有生气,只要想到萧福星能平安全事,他心里都是甜的。
倒是卓不凡有些惊讶,这个嚣张自我的太岁爷居然也有乖乖听话的一天。但他不信他能坚持多久,最多一个月,高照就会受不了沉闷,又去为祸天下了。
不过只要高照下跪一天,他就会遵守诺言,想办法为萧福星续命。
高照每日除了去卓不凡房间下跪之外,就是去照顾萧福星,随着产期的接近,不只她辛苦,连他都累得面黄肌瘦。
这天,他端了一碗安胎药来给她。
萧福星看到药汁,都快哭了。
“不能不喝吗?我每天至少要喝四碗这种像泥浆那么黑,又比黄连更苦的东西。”她已经快受不了了。
“药是一定要喝的,不然下回我煎药的时候帮你加些蜂蜜,就不会这么苦了。”他边说,边喂她喝药。
“这样可行吗?”她喝着药,见他青筋浮现的手,这些日子,他也辛苦了。“高照,你有没有好好休息?你这几个月憔悴很多。”
“这跟休息没关系啦!”他摸摸她的头。“你只要别逼我吃饭,让我每天吃上几十笼甜糕、糖饼,我保证三天内就能恢复原状。”
这个嗜吃甜食的变态,萧福星别开头,不想理他了。
高照给她喂完药,又替她擦拭身体,整理好一切后,卓不凡来了,要为她做每日例行的检查。
“师傅。”萧福星是个有礼貌的乖小孩,所以她跟高照一起称呼卓不凡师傅。经历数月的相处,卓不凡对她的印象也不错,便不再纠正她——高照只是他的记名弟子,不算真正的徒弟。
“嗯,情况不错。”卓不凡帮她把完脉后,说道。
“那我可以下床吗?”她已经在床上躺到快发霉了。
卓不凡瞥了高照一眼,他实在讶异,这鼎鼎有名的花花太岁,竟能为了一个要容貌也没容貌、要才情也没才情的女人做到这种程度。
也许爱情真的是一种离奇的东西,能让人彻底改变自己。高照便是最好的例子。
看高照这几个月辛苦成这样,还要在萧福星面前装腔作势,卓不凡对他的观感也有些改变。他虽不喜欢高照的嚣张跋扈,但也不想让他太难堪。
“不行,孩子还没出生前,我们不能有丝毫的大意。”
闻言,萧福星眼里的期待黯淡了。长达数月的卧床休养,已经不是“辛苦”二字能形容,简直叫折磨。但为了孩子……她想到这是她和高照的爱情结晶,再难受,也要忍耐下去。
“我知道了。”她不会随便离开床铺半步,也因此,她根本没发现高照为了救她,付出了多大的牺牲。
帮萧福星料理完所有生活琐事后,高照又随着卓不凡回到他房间。
没有第二句话,他撩袍跪在那数月如一日的地板上。
这日复一日的动作,已经在那青石地砖上凿出两个浅浅的凹痕。
时至今日,卓不凡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毅力。
“你不后悔吗?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弄成这样?”他是堂堂的探花郎、威武王爷妻弟、人见人怕的花花太岁啊!
“我为什么要后悔?这辈子我从来没有活得如此充实过。”
“就为了萧福星?”
“我喜欢她,使了多少手段才让她爱上我。”想起那一段你追我逃的日子,哪怕辛苦,依然甜蜜。“我本来也以为自己对这件事不会有多少耐性,顶多一月、两月……反正,很快我就会厌烦了。可我从来没有对某件事这么执着过,除了她。既然我的心告诉我,我非要她不可,我为何要违背自己的心意?我就要把她捉到手,不择一切手段,让她永远留在我身边。”
卓不凡听完他的话,只有一个感想——高照根本没变,他还是那个嚣张狂傲、唯我独尊的家伙。不过……
“你知道吗?萧福星的底子本来就差,加上七仙的毒害,即使能生下孩子,也不可能健全,而且……”他几度欲言又止,思考片刻,还是决定将一切都说出来。“让她生子也很危险,若有不幸……你想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这不是废话吗?”高照翻个白眼。“我是什么人,花花太岁耶!我会落得鱼与熊掌只能择其一的地步?”他就算跪着,矮人一等,神情依然高高在上,仿佛天底下再没什么能难倒他。“告诉你,小福星我要、孩子我也要,休想叫我做选择!”
卓不凡气得额头都爆青筋了。他怎会如此蠢,竟跟这样一个不可理喻的人讲道理?
“我要出去,你就慢慢跪着吧!”也从这一刻起,卓不凡立誓,不管他再怎么穷,再也不收徒弟了!就算是如高照一般的记名弟子也不要!
收徒弟要来干么呢?存心气死他嘛!
卓不凡离开后,高照继续跪在地上。他并未因无人监督就偷懒耍赖。
他这个人浑身缺点,可至少有一点是好的——言出必行。
所以他要救萧福星,就一定要救到。哪怕要他不停地跪着,跪到膝盖都青肿了、跪到身体都快发僵了、跪到他整个人削瘦三分……他也不在乎,因为萧福星到现在还活着,再过数月,她还会生下一个可爱的孩子。
他想到这些事便非常快乐,再怎么跪也不辛苦了。
尾声
萧福星生了个女儿,取名小草,有着白皙的肌肤、乌木般的头发、樱桃似的小嘴,可惜,只有半边脸漂亮。
孩子的另一边脸上长着巴掌大的黑色胎记,眼睛还看不见,卓不凡说,这是七仙的后遗症。
萧福星抱着孩子哭了三天。为什么会这样?她一生行善、抄经念佛、每年还捐献大笔金银给寺庙,从来没做过一件坏事,老天为何如此惩罚她?
善有善报,这到底是事实,还是人们的自我安慰?
萧福星打出生就与药罐子为伍,她能成长就是个奇迹,但不管那些药多么恶心,生病发烧时有多么不舒服,她也没有抱怨过。
她总想,只要努力,她身子一定会变好的。人定胜天嘛!
但此时此刻,她再也不相信那些东西了,她的宝贝女儿、她的心肝长成这样,等她长大,将来……她还有将来吗?
倒是高照很开心。红颜薄命,女孩子就是不该长得太漂亮,否则会很麻烦。
“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他们见小草这样,便不会对她起色心,也没有人会娶她,她不就可以一辈子陪着我们夫妻俩了?”
“难道你要小草孤单一生?”
“总比我们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把小草送到别的男人手中好吧?”高照最讨厌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白痴,女儿永远是女儿,她就算长到七老八十还是他的心肝,谁想跟他抢,他就跟谁拚命。
萧福星想起自己的爹娘。她跟高照离开时,他们不也依依难舍吗?
“小福星,有时候事情可以分成好几个方向来想,你想它好,它就好;想它坏,它就坏,端看一颗心。”他安慰她。“不过我不喜欢你把什么事都归于天意,只要祭拜那些泥塑木偶,就能升官发财,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你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至于其它的,我们想快乐,就自己找乐子,何苦为一些小事闷闷不乐?”
这好像也有道理,神明只是人们一点心灵寄托,并不能有求必应,自己的人生还是应该自己掌握。
“高照,等我坐完月子,我们就回家吧!”她想爹娘了。
“啊?”他是不喜欢在槐树村住下来啦,卓不凡老是欺负他。“可是……小福星,等你坐完月子,我上皇宫盗来琉璃果,彻底解除你身上的毒,我们再回去好不好?”
“去皇宫盗药啊……会不会很危险?”
“放心,那里我熟得要命,最多三月,一定帮你把解药拿回来。”他非常有信心。
“你一定要非常小心,知道吗?”
他亲一口她红嫩的唇,搂住她柔软的身体,像拥着天下第一宝藏。
“为了你,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高照。”她探起身子,深深地吻住他。她吻着,便不想放开了。
他的情绪却比她更激动。从她怀孕开始,为了怕伤害宝宝,他每天都咬牙忍着情欲,现在好不容易孩子出世,虽然才几天……但应该没关系吧?
只要他小心一点,世上还有什么事难得倒他?
“小福星。”他轻轻地将她放在床榻上,浓烈的情欲像火一样灼烧着她。
她羞红着脸,一动也不敢动。
不过她伸出手,环住了他结实的腰杆。谁说只有他渴望她?她对他的爱也是炽烈如火啊!
番外之一
(幸福就是只要我高兴,什么都无所谓)
时光飞逝,小草已经五岁了。
她喜欢娘亲、喜欢外公、外婆,更喜欢卓大哥。她坚持不喊卓伯伯,他虽银丝如雪,却容颜如玉,小草迷恋他迷恋得要死,她从三岁就开始嚷着长大一定要嫁卓大哥为妻。
这让高照异常讨厌卓不凡。居然连他女儿都敢拐,真是死不知路了。
高照不喜欢卓不凡,连带着小草也跟爹爹不亲,常常跟娘亲抱怨,爹爹是世界上最无趣的人。
高照耶!鼎鼎有名的花花太岁居然也会有被嫌弃无趣的一日,萧福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高照在槐树村一待五年,就是因为他找不到琉璃果,他连皇宫的太医局都翻过一遍,依然寻不到七仙的解药,没办法,只好自己培育。
琉璃果并不是什么太珍贵的药草,除了能解七仙之毒,其余一点用处也没有,因此一般的药铺也不会进它。
药铺不屑卖,采药人不屑摘,再加上首阳山被一把火烧成废墟一片,不知不觉间,琉璃果竟成了一种稀罕之物,高照花费三年才找到琉璃果的幼苗,但要培育它长大、结果,至少还要三年。
所以他这段时间就在槐树村住了下来,再也不到处游历、四处找乐子了。
高照沉稳了,每天就看着那片琉璃果的园地,施肥、拔草,将它们照顾得无微不至。
在他心里,这就是萧福星性命的保障,只要能够让她痊愈,他什么都愿意做。
还有一件事,卓不凡和高照都没有告诉别人。小草脸上的疤也是七仙遗下的后果,虽不知琉璃果能否治好她,也总要试试。
至于小草的眼睛,她三岁时,卓不凡就帮她医好了,她睁开眼见到第一个人便是卓不凡,因此……造成惨烈的大悲剧。
反正不管小草怎么说,他都不会同意女儿嫁给卓不凡的,至于出去游历就更别想了,万一他离开的时候这些琉璃果又出意外,那可怎么办?
他受过两次教训,绝不愿再犯第三次。
小草气得要命,天天跟高照闹脾气。有时,萧福星真觉得他们父女太像了,都那么爱玩。
今天,小草又被爹爹气哭了,跑来找娘亲告状。
“娘,你为什么会喜欢上爹爹这样无趣的人?”
“没办法,当年我可是被你爹拐去,不小心就……在一起了。”
“爹会拐你?”小草太讶异了,爹爹那么无趣的人怎么会拐骗娘亲?
萧福星把两人在书院相识,共历劫难、两情相许的事大约说了一遍。
“你不知道,你爹以前有个绰号叫花花太岁,江湖上的人都尊他一声太岁爷呢!”那时的高照真的像金阳一般,光灿耀眼,可如今,他沉稳了,不再那么刺眼,却依然明亮,就像十五的月圆,银辉遍洒、光照大地。
小草傻了,她真没想到,爹爹有如此伟大。
“可他现在为什么像个无趣的老头子?”
“谁说我无趣了?”高照正好端着汤药进来,一边吹凉、一边喂萧福星。这东西虽然清不了她的毒,却能压制毒性。
小草不好意思地把脸转开。她每次看见爹娘如此恩爱,都觉得害羞。如果她跟卓大哥也能……啊,那一定是世上最美妙的事。
“告诉你,我现在快乐极了。”高照一边给萧福星喂药,一边说着:“我每天看着琉璃果慢慢长大,那满足要比大海还深还广。”
“可你每天除了看顾药草园,哪里也不能去了,还不无聊?”
“你怎么知道外头就有意思?”
“槐树村里的年轻人只要有一点能力,谁不往外跑?大家都不想老死在这穷乡僻壤中。”
“但不管他们跑多远,总有一天,他们都会落叶归根。”
“那是因为他们跑不动了,才想回来。”
“那是因为他们发现,无论外头再好,也不如故乡的美丽,所以才坚持回来。”他给萧福星喂完药,拍拍小草的头。“丫头,人不管在哪里,是穷困还是富裕,总有快乐和不快乐的事,你需要学习的是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找出让你开心的事,如此,你的人生才会充满幸福。”
小草不是很懂,但见娘亲眷恋地看着爹爹离去的背影,眼里充满了浓浓的甜蜜。这就是爹爹说的幸福吧?
她还不懂,可起码她知道,不管爹爹再闷,娘和他在一起,都是快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