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睛,缓吸气、缓吐气,吸吐之间,她努力缓解自己莫名其妙的焦躁。
门外,一阵窸窣声传来,她停下动作走到门边,就着月色,隐隐约约看见璃希带着一个女人进门。
他们进屋,淽潇这才发现那个女人并不是张钰湘,而是Rose。
“这么晚了,你还没睡?”瑀希发现发呆的淽潇。
“就要睡了,刚好你回来,这位小姐是……”她明知故问。
“你好,我是Rose,如果你有看时尚杂志习惯的话,应该会认识我。”她落落大方地朝淽潇伸出手。
淽潇点点头,和对方握手。
“潇潇,今天晚上,Rose可不可以跟你睡一个房间?”
“可以啊,我去帮你找新的盥洗用具,至于衣服……我的衣服,Rose小姐恐怕穿不下。”
目测身高,她大概将近一百八,穿上高跟鞋和瑀希差不多高,就算再瘦,光是骨架都会把她的衣服给撑破。
“不必麻烦,我习惯穿瑀希的衬衫当睡衣。”两句话,暗示了两人之间的亲密过往。她笑着朝淽潇勾一眼,这趟有个重要任务——重温旧梦,把旧时情怀变成现在进行式。
淽潇有没有被挑衅了?当然有!
胸口闷闷的,肚子里有簇小火焰在里面乱跳,但淽潇提醒自己,要着急的人是张钰湘,和她没关系,Rose弄错了摆谱对象。
瑀希也瞥向淽潇,心里很满意,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不晓得醋劲表现得明白,明白到Rose悄悄地用食指磨起大拇指,那是她的备战动作,交往五年,他晓得她所有小动作。
淽潇敷衍两句,转身进屋去寻找盥洗用品,她把东西放进浴室里,然后头也不回地进房间。
Rose看着她的背影,冲瑀希笑问:“你确定她是你的女朋友?”
“这种事还需要确定?”
“她这么没有危机意识,把我们单独留在这里,不怕我们死灰复燃?”
“道是我最满意她的一点——她对我有足够的信心。”
“是信心还是不上心?”
“Rose,你以为我会因为几句挑衅言语,就质疑自己和潇潇的感情?”
他似笑非笑回望她,从阿秋播家里走出来,他就明白告诉Rose,自己已经有新女朋友,她不死心硬要跟过来看看,他表明不方便,她却说:“最后一班公车已经走了,我无法离开。”
这就是她,从来都听不进别人的想法。
Rose望向他,心里有答案——他当然不会轻易被挑衅。他懂她,同样地,她也明白他,Rose很清楚瑀希有多坚定,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却步的意思,他们之间的战争,经常是意志力的拉锯。
讪讪地,她挑起另一个话头。“退步了哦,挑女朋友的眼光。”
“这么说,是认为她比不上你?”
“不是吗?任何明眼男人都会选择我、不会选择她。”
“为什么?”
“我知道她,‘贺肇认妹妹’的新闻炒得火热,但我在演艺圈混得够久,很清楚这种红不会延烧太久,了不起三、五个月吧,她将会自动消失在观众眼里。”
“你怎么知道她想走演艺圈?”
“不想走,干么大张旗鼓炒新闻?”
瑀希微笑,这就是她的盲点了,她经常是这样子的,用自己的想法去忖度他人。“她确实没这个打算,贺肇的经纪人邀请她好几次,她都回绝了。”
“为什么?”她不相信,有这样的捷径还不走?要知道,社会上有多少人奢望她的幸运。
“因为她是聪明人。”聪明得没被五光十色的光芒眩了双眼。
淽潇说过:“我还是会找个工作,企划是我的专长,我不想丢掉。”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的本质特色。
“如果她不想走演艺圈,你为什么要和她交往?”
这下子轮到瑀希反问了。“你为什么认定我只想和演艺圈的女人交往?”
“不是吗?你不是只和最亮眼、最优秀的女人交往?”他自负,他只挑选珍珠不要贝壳。
“不。你猜错了,又或者说,你从来没有了解过我。”真可惜,还以为她懂他,原来只是自己的臆测。
Rose垂下眉,再抬眼时,她舔了舔红润的双唇,另辟战场。“如果像你说的那样,也许我应该多花点时间在你身上,再多了解你一点。”
真是自信的女人啊,当初他欣赏的就是她的自信,没想到现在却要因为她的自信而困扰。
瑀希摇头。“Rose,放手吧,我无法和你回到过去了。”
曾经,他有过和她走一辈子的想法,但这个想法被她背叛,他是个记仇的男人,他不擅长原谅,尤其是感情出轨——分手前,她已和富二代搭上线。
Rose与他四目相对,他温和的眼里带着坚定,但她是个刚毅女人,否则无法在这个圈子里混出名堂。
她绝对不会轻易退缩!
“瑀希,我没有要回去,我会和你共创新未来。”
瑀希苦笑,“你向来都不轻言放弃吗?”
“如果我是那么容易放弃的女人,我现在就不会有这个成绩。”
“既然如此,为什么轻易放掉富二代?!”
“因为我看清楚了,他不是我想像中的男人,你、郑瑀希才是!”她讲得简洁有力、清晰笃定。
他该感激她的赏识?
心底微叹,嘴上却不再强硬拒绝,如同她所说的,她不是个轻易放弃的女人,而他越是反应激烈便越会激起她的征服欲望,在古代她会是个上山打虎的巾帼英雄,但现代……
除非她不要,否则没有男人能够从她手下安然逃脱。
额角隐隐作痛,但他依然一副云淡风轻,比起潇潇,他的演技好上几个等级。
“别说了,已经很晚,先睡吧,有话明天再讲。”
他需要时间筹划,如何让她理所当然死心。
转身回房,拿起手机拨出号码。“爸,是我……”
***
淽潇受不了Rose无止无尽的挑衅。
Rose假装不知道淽潇是瑀希认定的现任女友,假装他们之间只是房东房客,夜里,她不断地告诉淽潇他们两人之间的过去情史,时不时发出甜腻的笑声问:“你想不到,瑀希是个这么,浪漫的人吧!”
淽潇无言,额间黑线浮过一遍又一遍。
幸好Rose赶一天的飞机、累了,自认为已经在淽潇心里埋下足够的怀疑种子,于是安心入睡。听见她呼吸渐稳,淽潇轻手轻脚抱着枕头进客厅,身子一横,躺在沙发上,把自己蜷成一只虾。
她发誓,自己需要独处的理由,绝对不是因为要沉激Rose和瑀希的情史,她只是对无聊的偶像剧故事不耐烦。
她发誓,自己没有嫉妒吃醋、没有生气发怒,她只是觉得Rose再缅怀过去也是吃太饱,人家都要和张钰湘组织医生世家了。
她发誓,她对Rose只有怜惘,只是不耐烦,没有其他的想法。
第10章(2)
淽潇在发第五个誓的时候,瑀希的房门打开了。
“为什么在这里睡?”他问。
“我受不了香水味。”她皱皱鼻子,找出一个烂借口。
“说谎,是她讲一堆你受不了的话吧。”不是问号,是肯定句,他满面自信地看着她,潜台词是——别说谎,我都知道。“语言攻击是她最擅长的招数。”
“你在我房里装窃听器?”
“窃听器?落伍了,有心装就装针孔。”璃希失笑,“到我房里睡吧。”
“到你房里?你以为我这么随便,本姑娘的名誉比高山泉水还清澈。”
“你确定没有和我同床共枕过?”他望她,天使笑容里多了几分奸诡味道。她直觉摇摇头、极力否认;他笑着点点头、全力肯定;她使出全力假装“没有这回事”,瑀希却郑重用目光表达“说谎是件要不得的事”。
二十秒钟,两人的“表情对话”出现结果,瑀希大胜,淽潇懊恼地垂头垮肩,摆出最后一号表情——他知道我半夜偷“飘”上他的床了。
明里出错啊,鬼不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吗?他怎么把她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他不等她找出反对借口,一把拉起她,在她耳边低声说:“除非你打算吵醒Rose,让她再烦你大半夜?”
淽潇看一眼被鸠占去的房间,黯然,借力使力从沙发上爬起来,跟着他二刖一后走进房间里。瑀希很绅士地让出半张床,淽潇爬上去,躺在他身旁。
他关上灯,双手支在脑后,两人靠得相当近,近得她的香气传入他的鼻翼,很煽动人心的气味,他想把她拥进怀里,像过去那样,但是……瑀希暗叹,轻薄一个鬼,还可以解释自己并非故意,但轻薄一个漂亮的女人……
她的后台硬得很,他需要一个能说服阿问的好说词。
淽潇侧过身对上他的脸,说出心中疑问,“其实语言攻击我也不差。”
“那为什么不攻回去?”
“我只是觉得,Rose好像弄错敌军、射错弹,她恐怕误会我和你的关系。”
她没弄错,潇潇的身分是他亲口向她点明的。“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朋友。”泥潇答得半点不犹豫。
“只是朋友?”皱眉,他不满意她的答案。“我以为应该比朋友更多一点。”
“所以是闺密?兄弟?”
她的迟钝让他有点后悔,也许某人不适合温水煮青蛙,比较适合烈酒大火干烧,既然如此……Rose都把白兰地给送上门了,他还客气什么?
瑀希叹气,把身子转动一百八十度,背对淽潇,不说话了。
“我讲的不对吗?”淽潇翻身,用手肘支起自己的上半身,看着他的背影,这号动作代表……他在生气?
“我还以为你知道我喜欢你。”他说完又叹口气,然后闭上眼睛,双手揽住自己胸口,背影看起来有点伤心。
淽潇猛然弹起身!
什么?刚刚听见的……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他说喜欢她?并且那个“喜欢”和“朋友的喜欢”不太一样?
突然间,一队雄蛙冲进她的胸口,鼓起肚皮、检命乱叫,据说那是求偶声,可是吵得她心慌意乱。
他没有拉起窗帘,月光从窗外射进屋内,照在他身上,朦朦胧胧的一层光晕,他没有动作、没有说话,可是她却看见他的无奈及……伤心?
等等,怎么会伤心呢?明明不可能的事啊,他为什么要伤心?
她亲眼看见他和张钰湘相处的情况,亲耳听到小护士的壁脚,对啊,张钰湘还当着她的面,说他们结婚以后要到非洲义诊……两个人都已经这样了,他怎么可以说喜欢她?他们家媳妇的基本配备是医生执照满脑子念头不断闯出来,像打地鼠游戏似地,刚压下一个又冒出一个,一边想着“他喜欢她”的一百种理由,一边又将成形理由给压下去,她把自己弄得烦躁不已,她想把他拉起来问,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微微的鼾声传来,他没心没肺的……睡死了?!
她瞪他,满脸哀怨,哪有人这样的,挑起话头,把她的心情搅成一锅烂粥,就睡得人事不知,这是最令人痛恨的行为排行榜冠军!
气过老半天,淽潇闷声呐喊好一阵子,再度躺回枕头里,她对着他的背说话,口气里都是埋怨——“身为男人,说话要负责任的,不可以没头没脑丢一句话,任由人胡猜。
“我回到医院,发现自己没死那次,听见护士小姐在聊天,她们说院长只想娶医生媳妇,既然如此,你已经有张钰湘这号最佳人选,怎么可以信口雌黄说喜欢我?
“我亲耳听见,你要给张医生一个认识她的机会,我看你们相处的很好啊,她爱你、爱惨了,愿意为爱远走天涯,她这样对你,你怎么还可以胡说八道?知道不知道,我会当真的?
“虽然我喜欢你,可我知道被男人背叛的痛苦,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没有变态到被人家小三了,就跑去把人家也小三。
“我第一次看见你,心里想,哇!天使男,天底下怎么有这么纯净的男人啊……
“我们还是当朋友好了,像现在这样……”
她唠唠叨叨地隐一大堆,他都没有反应、睡得死沉,她隐着哈着、念累了,虽然舍不得闭嘴,但力不从心,只好乖乖入睡。
十分钟过去,背后的呼吸声沉了,熟睡的瑀希蓦地张开眼睛,侧过身,将她揽进怀里,他在她额间轻轻烙下一吻。
“傻瓜!”他终于给了她回应。
淽潇是被女人拔尖的声音给吵醒的,揉揉眼睛,她看见瑀希坐在床侧,眼睛看着窗外、手里拿着一个盒子不停转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
危机意识扬起,淽潇觉得他的表情有点坏。
坏?拿这个词汇来形容天使男似乎有点过分,但她确实感觉他变成曹操之类的大奸臣,心里正在权谋哪个倒楣鬼。
“你醒了?”他回神,看一眼淽潇。
顿时,曹操消失、天使出现,他又是让人倍感安全的男人。
“外面有点吵,怎么回事?”淽潇指指门外。
“张钰湘来了。”瑀希回答。
他猜测,张钰湘应该是发现爸爸的态度改变,心底着急,想过来确定自己的想法。想法?他唯一的想法是后悔,那天不应该因为和潇潇赌气,点头同意她的建议。
不过他确实有些讶异,她居然同意和他一起去非洲行医?她是太喜欢自己,还是敢笃定,无论如何爸爸都会把他留下?
他想,后面那个可能性居大。
听见门外是张钰湘,淽潇猛地弹跳起来,指着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阎王爷要上门逮她交差。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止不住的完蛋从她嘴里飙出来,昨天的“玫瑰”她可以不理会,反正家花已经变成野花,自己踩个几脚也没有人会声援她,但今天的“神医牌匾”出现,人家是正宫娘娘,她哪里敢说话?
瑀希见她跳脚,笑得无法抑止。“你干么那么紧张?就算完蛋也和你无关。”
“怎么没关系,你的前任女友加现任女友就在我外婆的客厅,这还不要紧,要紧的是……”她指指自已、又指指他床上。
她用力拍一下额头,无奈呻吟,跳下床,抱起自己的拖鞋、拉开床罩,她到处寻找躲藏的地方。
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实在太好玩,瑀希忍耐不住,一把抱住她、把她按在自已的胸口,顺她的意思——把她藏起来。
“你到底在怕什么?”
瑀希的下巴顶着她的头顶心,说话的时候,她的头微微震动,很新鲜的感觉,但……现在哪里是享受“感觉”的时候?
推开他,她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我怕被女人的嫉妒之火烧成骨灰,怕被她们的狠毒目光射成筛子,更怕被她们的名牌包打成猪头,我不干了!我要找地方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