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杉的父母握住小杉的手,分别坐在床的一侧,瑀希敲两下门,走进病房。
隔天,他忙到晚上七点才下班,离开病房时,和弟弟瑀华错身而过。
“你怎么还在医院?你公司不是狂Call你吗?”瑀希问。
“嘘!小声点,你要害我被老爸电爆啊?”担心是挂在嘴上的,他脸上看不出半点害怕。
“我要回去了,你要不要搭我的车?”接下来瑀希有一个月的长假,两兄弟将会有很长的时间见不到面,他得先知会一声。
“不了,急诊室那边叫我过去帮忙,有个车祸患者大出血,怀疑肾脏破裂,我先过去看看。”两人都是长腿,又加快脚步,旁边的人只觉得两阵风吹过。
“年轻还是年长患者?”
“是年轻女孩,听说长得不错,有人说是明星。好了,我先过去。”瑀华向瑀希挥挥手走进电梯。
瑀希这才想起忘记告诉弟弟自己放假的事,算了,早晚他会知道,只不过……会不会气上老半天?再说吧!
第1章(1)
戴淽潇非常生气,她的脸色铁青,紧绷的肩膀硬得像石头,心头彷佛被一千五百度C的岩浆瞬间浇过,喘息不定的胸口上下起伏着,她走得飞快,像是谁在她脚底下装上风火轮似的。
这时候戴淽艾肯定在家,她应该接到孙易安的电话了吧?应该很清楚强烈台风正往她的方向扫,所以她会怎么做?
逃跑?她没那么笨,如果自己一怒告到叔叔那里,倒霉的只会是她,所以她应该会求情、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会趁着叔叔回来之前和妈妈串通一气,她永远相信,只要妈妈肯站在她那边,就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但是这一次,没这么容易!
被人背叛的狂怒在心中烧灼着,熊熊的火焰烧红了她的眼睛、她的意志力,这次,她绝对、绝对、绝对不会放过戴淽艾!
铃——铃铃铃铃——咬牙切齿,淽潇的手指头和她的脚步一样快,门铃一声一声狂飙,她深吸气、深吐气,拳头攥得死紧,青筋在她的手上交错横行。
门终于打开,应门的是满脸心虚的妹妹戴淽艾。
二话不说,淽潇一巴掌往她脸上甩去,力道很大,啪!五根手指印倏地烙在她脸颊。
戴淽艾被这一巴掌吓傻了,定定看着二姊,眼泪刷地滑下来。可她没像过去那样,拉扯嗓子叫喊“妈妈救我”,也没有抓住淽潇的手,硬把她推到妈妈跟前,等着看好戏。她红着眼、满脸歉意,像承受不了淽潇脸上的狂怒,垂下头,低低说一声,“二姊,对不起。”
“你不觉得这声对不起,听起来像示威吗?”淽潇冷笑。
“我没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戴淽艾越哭越伤心,声音哽咽着,楚楚可怜的目光望向姊姊。
“我同意你的脑子简单,做任何事都‘不是故意的’、‘我是不小心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是,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为什么每次到最后,状况都会朝着你想要的方向发展?戴淽艾,你恶心得让人想吐!”
“你冤枉我了,如果有本事控制,我绝对不允许自己背叛你,你是我二姊,不是我的敌人。”
戴淽潇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二姊?敌人?或许对戴淽艾而言,二者之间早已经划上等号。
“换言之,你无法控制自己,无法不爱上孙易安,无法不在他跟前晃来晃去,无法阻止他爱你,无法控制情欲、和他上床?造就那么多‘无法’的理由是什么?哦哦,我知道了,是爱情!
“爱情霸道不讲理,爱上就是爱上了,你是那样的无辜、无助,在这场三角关系当中,你是最无奈的弱者,被恶毒的姊姊煽耳光,却不能为自己申冤,还要口口声声道歉,你多善良啊,你这种人不得到幸福,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对不?”
洋洋洒洒一大篇,淽潇一句比一句更刻薄,她知道现在的自己有多巫婆,她很清楚自己是怎样的面目狰狞,但她控制不了熊熊怒火,相恋三年的男友被横刀夺爱,而那个插手的,恰恰是自己的亲妹妹,让她怎么心平气和?
“二姊,你听我解释,不是你说得那样,好几次,我们想过要分手,我们从来都不愿意伤害你,易安和你之间那么多年的感情……”
听不进她的废话,淽潇截下无谓解释。“既然如此,为什么还在一起?为什么明知道会伤害我还是决定伤害?因为情难自禁?因为爱情一发不可收拾?因为孙易安和我是虚与委蛇,和你才是真心实意?
“戴淽艾,你凭什么这么天真?你凭什么认定这种话能够说服我?难道说几句你们的无奈牺牲或者痛苦,我就该理所当然成全你们?不会、我不会这样做,我只会觉得你真虚伪,得了便宜还想在我面前卖乖。”
“我没说谎,我和易安真的很痛苦,我们曾经分手三次,只是每次都敌不过思念泛滥。二姊,没有人可以在爱情面前不臣服的,你没有爱过,否则定会明白我们承受着怎样的煎熬。”
“哈哈!我和孙易安谈了三年的爱情叫做没有爱过?我现在的表情不叫做煎熬痛苦,原来我的愤怒激昂,只因为我是个歇斯底里、不懂爱情的疯子?”淽潇欲哭无泪,是孙易安告诉戴淽艾,他们从没相爱过?
她在大一那年认识孙易安。
他不算高,但是有一张灿烂的阳光笑脸,他很会说话、个性幽默、脾气平和,班上的男生女生都喜欢他,自己也不例外,尤其他非常努力地追求她,为她唱情歌、给她送早餐、每天接送上下课……
淽潇从没被人在乎过,有这样一个阳光男孩介意她的感受、愿意在她身上花脑筋,她非常感动。于是他们越走越近,他们谈恋爱并成为人人羡慕的班对。
毕业典礼结束,她很快就找到工作了。但她的公司是把女人当男人操、把男人当畜牲操的血汗公司,淽潇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哪有时间陪男朋友吃饭看电影逛大街?相较于她的忙,孙易安却是闲了下来,因为他必须等着当兵,这段时间,连找工作都困难。
他抱怨过淽潇没时间陪他,但为了两人的未来,她不能在家里混吃等死,只能努力安抚他,可她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早和她的妹妹走在一起。
对,她同意他们都很闲,一个把读书当成休闲娱乐,有空就去学校、没心情就逃学的小女生,和一个每天在精品店闲晃的公子哥儿,的确很容易搭在一起,可是当朋友不行吗?为什么越过那条界线,为什么背着她成了亲密爱人?
今天,孙易安特地到公司找她。
她以为是因为将近两个星期没见面,他想念自己,顾不得她还在上班,非要把她拉出来讲几句悄悄话,她以为他记得自己生日快到了,想逼她向公司请假,为她安排一场别开生面的庆生会。
却没想到,一见面,他的开头是“对不起”结语是“我们分手吧”,至于中间那段“长版的解释词句”就和戴淽艾说得一样虚伪。
公司门口,人来人往,她只能强作坚强,笑着回问他,“这是你提前送我的生日礼物吗?谢谢!”然后转头走掉。
今天,是她进公司后,第一次正常时间下班。
看着眼前的罪魁祸首,淽潇居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对待她。
她知道现在的社会里,男友被小三抢走叫做常态活动,当小三是女生的好朋友时,就够惹人非议了,那么小三是自家的亲妹妹呢?她可不可以向上苍申请一道响雷,直接劈死这对狗男女?
“二姊,你别这样……”戴淽艾拉扯着淽潇的手。
“放开我。”她冷冽的目光往下看一眼。
“二姊,你听我解释。”
如果她是疯子,她就会听,可惜孙易安还没有那么大的魅力,可以让自己为他疯狂。望一眼妹妹,她固执地握住自己的手臂不肯放,两姊妹就在大门前僵持。
“我再说一遍,放开我。”她咬牙。
戴淽艾用力摇头,摇得头发都乱了,她用一贯的无辜眼光看向淽潇,淽潇深吸气,狠狠推开她,她扬声尖叫、差点儿摔倒。
在屋里做晚饭的戴母听见声音,连忙关了炉子,跑出来一探究竟,什么事都没弄清楚,只看见盛气凌人的老二,以及委曲求全的老三,一把火气冲上脑门。
扬起锅铲,她直接责备老二。“戴淽潇,你在做什么都几岁的人了,还欺负妹妹。”
“我欺负妹妹?妈,你永远都要这样吗?不问清楚头尾、武断下结论,不管对我公不公平、不管我有没有受委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待我?我和姊姊争执,你骂我不懂得孔融让梨;我和妹妹吵架,你骂我当姊姊的不懂得让妹妹、不顾手足亲情,每次不管谁对谁错,你只会责备我。
“姊姊考不上大学,你送她去国外念书;我考上第一学府商学院,你却骂我只顾念书不负责任;妹妹考上私立大学,你为她办Party……是因为我太优秀,你对我的期望特别高,还是因为你始终认为在这个家里,我就是多余的?就算我多余,但你怎能如此偏心要知道,是你选择把我生下来,不是我选择被你生下来,你不可以又要我、又恨我!”
丢下话,淽潇头也不回地走回房里,留下被她气得说不出话的妈妈及满脸委屈的妹妹。
许久,戴母无力地放下手中的铲子,眼底盛着复杂的情绪,这是从小到大第一次,潇潇反抗自己,可是,她怎么能够不偏心?叹口长气,她望向被自己宠坏了的小女儿。“艾艾,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把你二姊惹火?”
憋了二十几年的委屈汹涌波涛,一下子将她击倒,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颗颗坠落,她不喜欢自己、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但她熬了、忍了,她竭尽全力让所有人都对她满意。
结果呢?真的有人对她满意吗?并没有!
是谁说认真的人才会得到幸福?天大地大的谎言!它先骗出你的努力、骗出你的认真,最后再狠狠把你努力得来的成果给一脚踩扁,你以为自己可以脱离悲惨窠臼,没想到绕了一圈、力气用光,这才发现自已从来没有离开过。
这叫做命运,没有人可以挣脱!
头又痛了,淽潇缩在墙角,死命按住太阳穴,里面有只恐龙要冲出来似地,她必须用尽全力给镇压住,否则恐龙冲出来,会把她的五官弄得面目全非。握紧拳头、抵住太阳穴,她使尽力气想把那只急欲往外冲的恐龙给压回去。
终于,脑中的恐龙不再咆哮叫嚣,它被她的意志力给赶回灵魂深处、再次蛰伏。淽潇紧闭双眼,没有扰嚷的恶龙作祟,四周顿时安静下来。隐隐约约,她听见戴淽艾在打电话向孙易安求救,听见妈妈追问妹妹发生什么事、听见两人气蠢坏的争执。
淽潇失笑,接下来,妈妈肯定会走进她的房间。
然后像以前那样对她说:“身为姐姐,难道不应该礼让妹妹?”
让姐姐、让妹妹,她让了二十几年,倘若礼让的结果不是善良的人得到好报,而是善良的人将一无所有,她为什么要让?
她一直很乖、很能干,别人办不到的事,她总是咬牙办好,她不怕辛苦,并且深信这样的自己一定可以出类拔萃,成为人人羡慕的女强人。
可为什么非要当女强人?很简单,她求的不过是妈妈一个认同赞美,但她从来没有成功过。那么这次呢?妈妈会认同她的委屈、会站在她这边说话吗?
松开紧紧压着太阳穴的手,淽潇定眼看向那扇门,静待结论。
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在指针滑向二十分钟时,门在她的期待中打开了,进来的除了妈妈还有垂着头、不敢直视自己的戴涟艾。
戴母居高临下,淡淡看了淽潇一眼,抬起下巴、隐去眼底不舍,“起来吧,不要坐在地上,我们好好谈谈。”
淽潇一贯地合作,仿佛不久前的反抗只是幻想。
她乖乖从地上爬起来,乖乖走到椅子边坐下,望着坐在床沿的妹妹和妈妈,如果这是在谈判桌上,是不是代表她们已经站在同一个阵营?
脸色黯然,她早就猜到了。
淽潇沉默,静待妈妈说话,她不死心地怀抱起一丝期待,期待妈妈能够认同自己,却也心知肚明,这个机率小到等于零,然而无论如何,她都要听见妈妈亲口表明立场。
半晌,戴母清清喉咙,说道:“我已经知道事情始末,这件事是艾艾的不对,她欠你一声道歉。”
道歉之后呢?会孔融让梨还是当姐姐的应该退出爱情战争?她睁着清澈的大眼睛,却在心底暗暗祈祷:求求您,别让我再一次对母亲这个角色感到心寒。
戴淽艾在妈妈的暗示下,看着二姐冷酷的脸、小心翼翼说:“二姐,对不起,是我不应该。”
接着闭上嘴,换戴母接话。“易安那孩子经常来我们家,我们也谈过几次话,他是个家教良好、脾气温和的好孩子,他不是那种会对女生随便、又不负责任的坏男生……”
最后一丝期待摧毁,淽潇连苦笑也强撑不出来,原来孙易安对她做的事叫做负贵任?很明显了。她明明知道妈妈会站在哪一边,心仍洒得说不出话,早就能预测出来的事,还是让她痛到咬牙。
“即使你这么强势,你们也顺顺利利走过这三年了,我相信如果不是情非得已,他不会做出这种决定,所以……”
三年的恋爱,她只是他的情非得已?真的非要偏颇到这等程度?那么接在“所以”后面的话是什么,淽潇随便都能接得出来——所以你应该退、应该让,因为孙易安有重大的“不得已”,因为强扭的果子不甜,因为爱情无法勉强,因为嫁给一个不爱你的男人,你将痛苦一生……
淽潇依旧沉默,只是一双深沉的眼睛透露出无尽的哀伤,失望没关系,失望到终点将会迎刃而解,胸口被划一刀会痛,但砍过千刀百刀后,自然而然学会漠视。戴母被淽潇的眼光看得心虚,但这时候容不得她不开口。
“潇潇,你已经二十三岁,有许多事不需要我告诉你,相信你也明白,如果男人的心不在你身上,就算你哭你闹,你拚了命想挽回一切,男人也只会觉得厌烦。爱情过去就是过去了,没有人可以挽回什么,你能够做的就是断尾求生,相信妈妈,后面还有更多好的男人等着你。”
她承认妈妈讲的每句话都是真理,但这些话不应该在这个时候、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淽潇宁愿她什么话都不说,而是抱着她,任由她痛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