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足力推出的一掌令阿镶始料不及,扑面来的气墙打得他头脑眩晕,待他稳住脚步眼前哪里还有人。
“别追了。”
望着萧冰挚逃走的方向,昙久久不能回神。那一招,推山移岭,是他的武功。那招式那身形,和他是一个样……无双……
外传 流水似无情 二
萧冰挚想他是疯了,当大主子说要将他交给海昙时,他竟有不可言语的喜悦。他不知道喜悦从何来,他只知道海昙很可能会杀了他,可他还是想……
临走前老爷说了一些难懂的话,老爷说世上有很多东西都是强求得来的,不去强求“他”便不是你的。强求的结果往往有两种,一则“他”成为你的,—则你毁了“他”。老爷还对他说,“有朝一日你若强求不到,不可毁了他。”
老爷的话他起初不懂,后来懂了,可他宁愿一辈子都不要明白那些话。
***
到了南凉镇北王府,萧冰挚刚报上姓名就被百来人团团围住,用铁链捆住手脚丢到镇北王面前。
“你倒是自己送死来了。”
萧冰挚抬起头望着座上的人,仍然是一身华贵的紫衣,半年过去已没了当日的病态,双眼里的冷芒更加令人畏惧……他更美了……
“我……我是来送信的……”老爷吩咐他送的信。
“信?”昙给了身旁的侍女一个眼神,侍女走下殿阶粗鲁地在萧冰挚身上抓了一阵,摸出一封书信。昙展开信纸,手颤了一下,随后冷声哼笑,“你以为他的一句话就能让我放过你?”
“什么?”萧冰挚挣扎站起身,跳到他面前问道:“信里写的是什么?”昙将信纸翻一面,看到信中所写的他禁不住怒吼,“我萧冰挚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你要杀便杀,不需要老爷救我!”
越发的愤怒,萧冰挚想也不想就低头咬住信纸飞快吞进嘴里,险些咬着昙的手指。昙大怒,一记掌刀劈在他颈间,他当即倒地昏死过去,可牙齿还紧紧咬着不松开任谁也取不出那封信。
醒来时萧冰挚人已在牢房里,吞掉嘴里的信纸打量四周。三面石墙一面铁栏,牢房挺干净,还有一张石床,大概是给那些有身份的囚犯住的,海昙倒也没忘他的救命人恩哪。
不知在石床上躺了多久,萧冰挚饿得再也躺不住,爬起身张望铁栏外看有没有人在。他最怕的便是饿肚子,—饿起来像是闹心的猫在胸腹狠命地撕抓,那罪他宁愿死也不想挨。只要能吃,树皮草根也行。萧家破灭,他四处逃窜身无分文,直到萧家的下人找到他,他足足吃了一月的树皮草根。可这牢房却连树皮草根也没有,要他哨石头吗?
“来人,有没有人?囚犯也得给饭吃啊,你们想饿死人是不是!”大喊大叫只换来空空的回音,这监牢竟一个看守的人也没有?!
慢着,这铁栏不是普通的铁,是铸剑的寒铁。再敲击石壁发觉竟有一尺余厚,难怪没有人,这样的监牢无需人来把守。难道他真要饿死在这里?也不然,老爷教给他的“推山移岭”已经练到第五式,定能穿破石壁,只是这一式他练得不够火候,成功使出也就那么三次。
事关生死,必须得成!
萧冰挚在石墙前扎好马步凝神聚气,本是饿得无力,可一想到出去有饭吃真气便快速凝聚……
***
昙被四个白衣人一路逼到此处,若非他重伤未愈这四人他岂会放在眼里。可如今他右手伤重无法使出五毒掌,内力也只恢复了五成……
“王爷当真不愿听凤主差遣?”一个白衣人问道。
“我为何就得听那女人的?”昙冷笑。
“那王爷便莫怪了!”四个白衣人不再手下留情,招招狠绝致命。
除了海麒儿,海凤凰从来不留违她意的人,昙深知今日凶多吉少,但又如何,谁也别想指使他!
两把巨大的弯刀正对头顶压下,两人夹击两侧,眼看无论如何也躲不过……
轰隆一声,石破惊天,萧冰挚仰望头顶一片天,笑脸还没绽开就敛了下去。纵身跃起,足尖在石柱一点藉力借出,身体朝拿刀的两人扑压而去。两个白衣人始料不及只得迅速闪开,避开他的掌力。
“是谁放你出来的?”昙冷声问。
萧冰挚哼了一声,看向他身后的破墙,道:“谁会那么好心放我出来。”
五人见那冲破的石壁皆震惊不已,四个白衣立刻将手中的兵刀转而指着他。
“他们是要取你性命的人?”萧冰挚见昙的脸上有一条血口,心中升起一股怒火,也没想这谁是敌谁是友、该帮谁不该帮谁,脚跟—转和昙背对背站立仇视着四个白衣人。
四个白衣人将两人审视了一番,而后相互对眼点头,“撤!”只是一个负伤的海昙他们已难对付,如今再加一个武功高强之人他们毫无胜算,与其赔了性命不如再找机会。
“你……”萧冰挚才转身胸前就推来一掌,耗尽气力的他受不住,眼白一翻便倒地不起。
下一回再不救这恩将仇报之人!
再次醒来还是一间没有草根树皮的牢房,动一动,手脚僵硬使不出力,被封住了气舍穴。大可不必,他早已饿得连一层纸也捅不破更别说冲破石壁。
感觉有人靠近萧冰挚翻过身,紫衣人已站在了铁栏前。
“让你失望了,我还没死,不过就快……”闻到香味,石床上半死不活的人一跃而起。
送饭的狱卒没想到王爷竟驾临到此,丢开牢饭匍匐在地。
“开门。”
“是,小的马上拿钥匙。”狱卒滚爬着离开又滚爬着跑回来,打开锁之后退到王爷身后埋首而站。
萧冰挚眼巴巴盯着地上的食盒,锁—打开他便冲到门口,紫衣人上前挡着门,他试图从两边的缝里挤出去,无奈缝太窄。怒了!“我求你别挡着我吃饭行不行!”
看着盘腿坐在地上吃食的人,昙的手指握紧松开、松开又握紧。为何没杀这个人?一直以来他想做什么便会去做,而这个一开始就想杀的人他却至今未动手。不杀他是因为那人的关系吗,还想与那人纠缠不清吗……
萧冰挚狼吞虎咽吃相全无,感受到紫衣人俯视的目光颇不自在,三两下刨着食很快现了碗底,可也只有五分饱。抹掉嘴边的饭粒,抬头问:“你……你有事?”总不会为瞧他吃饭而来的吧。
“他的武功你会多少?”
“他?”
“魏无双。”见他明知故问,昙又起了杀意。
萧冰挚赶紧回到牢房里合上门,老老实实道:“会,会很多。”临走前,老爷还送了一本小册子给他,上面记载着赤炼门所有的武功。
“我可以不杀你,把他的武功全部教给我!”
他仍是放不开,此生定要与那人纠缠到死了……
***
萧冰挚从监牢放了出来,心里却不是很欢喜。他救了海昙两次,到最后还不如老爷的几招武功。
打这以后,萧冰挚便与昙的副将阿镶跟随在他左右。阿镶年不过二十六七,可已是镇北王手下的第一副将。这人很爱笑,笑起来脸上有两道深长的笑窝。萧冰挚觉得他人不错,豪爽不拘小节,正是那种值得结交之人。空闲时两人时常切磋武艺,论武功阿镶稍有不及,但他自创的一套诡异剑法少有人能够破解。
“萧少侠年纪轻轻就有一身好武艺,实在令人佩服。”
萧冰挚挠头谦虚道:“我哪里年纪轻轻,再过几月我便二十三了。”
阿镶大笑,“这不叫年轻?那敢情我得称‘老夫’?”
萧冰挚摇头陪笑,以他的年纪这一身武功不算什么,老爷年约十六便带着大主子一次次打败那些长他几轮的武林高手,到他这岁数天下间已难寻匹敌的人。
“阿镶为何叫他将军,他不是王爷吗?”萧冰挚问。
阿镶咧开嘴憨憨笑道:“王爷从前是镇北将军,习惯了呗。”
萧冰挚教授昙的武功仅是在他面前耍一遍招式,再传予心法口诀便算完成任务。大多时候他会在旁边看着,昙虽然冷眼黑脸却也不会撵他走。
习武渐渐成了萧冰挚每日最期待的事,有时他还会忘记肚子饿这事。
阿镶走进练功房,笑意从脸上消逝了一瞬。
“阿镶。”萧冰挚将汗帕递给昙,转身见到他忙招呼着。
“过了午时萧兄弟还不去用膳?”
“你不说我倒忘了。”萧冰挚转向昙,毫无诚意地鞠了一躬,“小的告退。”没等镇北王爷点头这厮便冲出了练功房。
阿镶惊讶,将军竟由他这般无礼。
“有事吗?”昙继续习练方才的招式。
“没、没有。”阿镶红了脸,他怎能说是因为两人在练功房里待太久,他才进来……
昙显得有些心浮气躁,停下来解开额上的玉带冷冷看了阿镶一眼,道:“叫人准备膳食。”
***
这日,萧冰挚难得起一个大早,吃过早膳时辰还早便到后花园耍起剑来。时而迅猛时而慢腾的比划,与其说在舞剑不如说在耍猴戏。
和那人相似的戏玩招法令昙停下了脚步,盯着耍猴戏的人一眨不眨,眼眸里闪动的流光刺痛了阿镶的眼睛。
“萧兄弟今儿可起的真早啊。”
“阿镶早。”萧冰挚主仆不分,先向阿镶问候才懒懒地对昙道,“王爷早。”发觉阿镶脸色不善,萧冰挚只当是在怪他对王爷无礼。
午时,北门关突然报急,天朝大军突然来袭。昙只得尽自身职责前去指挥坐镇。萧冰挚觉得事有蹊跷,按理说五主子的人马不可能主动来犯,怕是有人谎报。
不出所料果然是有人搞鬼,一行人在通往北门关的乱石林里遭到伏击。石林的机关好生厉害,跟随镇北王的几十个武功好手全部身亡。
众人分散,萧冰挚四处寻找昙的身影,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不断地告诉自己他武功高强一定不会有事。最后他在一块怪石后面找到了昙和阿镶,两人正与十几人打斗,那些人个个身手不弱,阿镶身上已伤了几处。昙因早晨服用了疗伤的紫果,此时不可妄动真气,仅是一味的避开对方的攻击。
萧冰挚大喝一声,挥掌迎上直击昙周围的数人。为了不让他们接触到昙,他贴在昙身前拔剑舞得密不透风。一干人毕竟非酒囊饭袋,仍是逮住机会攻击昙。“阿镶!”他朝前方的人大喊,打算两人连手将一干人引到怪石另一边挟小地牵制住,这样昙便有机会离开。
阿镶明白他的意思,巨剑猛地大力劈下。萧冰挚同时使出推山移岭,将数人逼到怪石另一边…………
十多人中三人被取了性命,其余负伤逃走。萧冰挚倒下那一刻在想,他为何要这般拼命?还有,他哪里惹怒了阿镶,方才阿镶明明能帮他挡开背后那一刀的……
***
睁开眼见到的是紫衣人冷冰冰的脸,闭上眼不愿再看第二眼,对救他三次的恩人他就不能有一丝好脸色吗?
“装死?”
“啊——!”凄厉的惨叫响彻云霄。
萧冰挚被抓住衣领从床上扔出去,落下背着地,背后的伤口裂开,血浸出在深蓝的衣衫上显出一片淡黑。
侍女听见响动进屋来,被眼前的情景吓着刚要退出去昙便叫住她。“去把大夫找来。”然后转向地上的人道:“起来。”
萧冰挚瘫在地上根本起不了身,背上的伤口被涂抹的药弄得很疼,比挨刀的时候还疼。
昙上前抓着他的后领提起来,听他一声痛苦的呻吟手下留了一丝情,将他拖到床上趴着。
“这是什么?”昙手握一本纸页泛黄的册子问道。
“欵?”萧冰挚伸手摸进怀兜,空无一物。
“里面记载的可是赤炼门的武功?”
“是……”萧冰挚黯然道,并非痛心这绝世武功秘笈落入他人之手,只不过有了册子,日后这人再无需他来教授武功了。
昙将册子用力捏在手中,指甲泄恨一般扎破泛黄的纸,“每日习武时将它带来给我看。”
说完便把册子扔给床上的人出了屋子。
望着那颀长的背影,萧冰挚心中除了欢喜还有疑惑,莫非他是看不懂册子上的武功?或是要人亲自传授精进更快,或是……摇摇头,莫要痴心妄想啊。
为他拼了性命的原因萧冰挚已有些明白。这一生,怕是只能妄想了。
***
接过他手中的剑,为他擦去额头的汗水,再替他拉好上挽的衣袖,松开腰带放下衣摆,最后整理好衣袍。伺候了老爷两年,这些萧冰挚早已熟练,而今不过是换了一人并无不同,他却每每心惊手颤总要出些小岔子。昨儿没当心扯掉了他几根头发,前日弄断了他的玉带……
“将军。”阿镶在门口冷声叫道。
“何事?”昙皱眉,不满他的厉色惊扰。
“大司徒前来拜见。”
“大司徒……”大司徒,乃继前任“司徒”启星移后新上任的辅政大臣,海凤凰的傀儡。
“让他在偏厅等着。”昙抬脚走出练功房,发觉萧冰挚并未跟来,回身冷眼看着他。
“我再留一会儿。”萧冰挚手拿剑舞动起来,见过昙方才的招式之后他有些领悟了其中的玄机,得趁此好好琢磨。
昙不再说什么,阔步出了练功房。
回廊里,阿镶跟在王爷身后,欲言又止。也亏得他是镇北王器重的副将,换作他人怕是早已被昙出手了结,省得瞧着厌烦。
“有事便说。”
“将军不觉太放纵那中原人?”
昙停住脚转头视之,怒气杀气一起涌上眼眸,“你想说什么?”
阿镶簌簌退后两步,单膝跪下道:“属下失言。”
昙没再看他一眼继续往前走,瞥见肩头的两根断发嘴角抽动了一下,哪天定要杀了那无用的中原人才解恨!
***
萧冰挚痴迷习武不知时辰,天色暗下仍没出练功房。不久,有人走了进来。
“王爷?!哦,原来是阿镶。”俊脸上难掩失望。
“是我又怎么了?”
“不是……”不知从何时开始,阿镶不再对他笑脸以对。“你!”巨剑突然架在萧冰挚脖子上。阿镶微微施力,一丝红沾上了剑刀,“你究竟有何意图?”
“意图?”他有意图?莫名其妙被剑架着又受这样的质问,萧冰挚可没好性子,冷笑道:“要说意图那可多了,也不知你指的是哪一件?”
阿镶猛地收回剑,将他的脖子割出一道不浅的口子,“我告诉你,你这辈子也休想,除了那个人谁也入不了他的眼。”
萧冰挚用衣袖擦掉流出的血,弯腰拾起地上的剑,头也不回地出了练功房。疯子,脑袋不正常,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那个人”是谁,“他”是谁,入不了谁的眼,听不懂这人在说什么……
***
午膳时,王府美丽的厨娘给萧冰挚做了可口的中原菜肴。萧冰挚为作答谢替她把巨大的灶橱搬到井边清洗。这东西大而重,找不着搁手处不便几个人一起使力。他将灶橱扛在肩上双手抓着用头顶住一步一个脚印走向水井,心里埋怨这堂堂王府就不能多挖几口井么,害他要搬这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