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酿郎 page 7 作者:季巧

  这个害他染病的女子,竟敢一脸嚣张地跑来观赏他的病容……该生气吧,可他却无一点愠恚,心底还有些窃喜,呵,真是病糊涂了。

  容云哼了声。「怎么?不欢迎我?」容家受邀,她可是长孙家的贵客呢。

  「不敢。」他咳了声,然后闭上目,不再言语。

  看着他苍白的神色,她脸上骄矜的气焰一敛,眼底渗出了疚色。

  若是知道他在中元节当天身子欠安,她那晚再气也绝不会推他下水的,如今害他缠绵病榻,连目送楚楚上花轿也办不到,她……真是太罪过了。

  倏地,他猛然咳起,她一惊,立即上前扶起他不住震颤的肩膀,神色尽是一片慌乱,但双手拍抚他背脊的力道却是无比的轻柔稳定。

  「别——咳咳咳——」他咳着,俊颜痛苦,勉力推开她靠拢过来的香馥身子。「会惹你生病的——别靠过来——咳——」

  虚弱的语音使她更感难过,也换来她更坚决的抚慰。她兀自坐上榻沿,双臂搂住了包裹在被褥里的雄躯,让他疲倦的脸挨上自己的左肩,更为直接地轻拍他咳得颤动的身子。

  好片刻,长孙晋终于止住了咳嗽,靠在她香肩上微微喘息。

  「好些了?」她轻问,双手仍未歇下,继续为他抚背。

  沉默许久,当容云以为他睡着了,正欲拉开他之时,他低沉的嗓音却于耳畔响起——

  「你待我真好。」

  她愣住,芳颊窜上了困窘,霎时更是惭愧无地。

  「我……我害你卧病,你不怪我?」她艰涩地问出口,没料到他绝口不提中元节的事,还如此诚挚感恩这点小事。

  「是我出言不逊在先,没什么好怪的。」他叹了口气,极其疲惫地更往她身子靠过去,尽情享受她罕见的体贴。「你呢?不怕被我惹病吗?那些下人把药搁下就跑了。」

  啊……真舒服,被她拥在怀里,嗅着属于她的脂粉味、听着她柔柔软语的滋味真好,没想到这招苦肉计用在她身上这么管用,牺牲了妹子的喜酒来试探她的关心,非但值得,他也赚到了。

  「我没那么容易病。」容云瞥了瞥小几上的汤药,不由得蹙起眉心。「你那是什么下人?放着主子一人捱病也不来侍候,还做什么下人?太不守本分了!」

  俊美的嘴角扬起了她看不见的温暖笑意,她骂得愈是气愤难平,他听得愈心花怒放。

  「大伙儿都去喝酒了,谁会想起我这病鬼呢?」他故意哀怨道,侧首贴近她白嫩的耳旁,沉沉低语:「连大哥也没来看我,今儿个就你一个来了,你待我真好。」

  灼热的呼息带着他一再表示感动的嗓音,直勾勾地拂进她敏感的耳朵里,羞得她面红耳赤,紧张之下,她辩解道:「我和爹爹正要离开了,是他突然想起你,叫我过来看看你,我才过来瞧瞧你怎么了。」才、才不是真的待他好呢!

  她素来厌恶他,容爷岂会派她过来探看他的病情?

  真是嘴硬的丫头,他都成了她的俎上肉,随她宰割了,她还要把别人拖下水,对他表现一点小关怀会要了她的命吗?

  纵然她是如此不坦诚,可长孙晋也按捺不住满心的欢喜,低笑出声。

  「替我多谢容爷,没他这声吩咐,我肯定继续病下去,这辈子都休想好起来了。」

  过往,在她无情的回应下,他气馁过,也失望过,那年知道她订亲了,他便立即远赴燕京,只想彻底忘了她。

  但这样的放弃并未断去他的情意,每回执笔,他总控制不住自己向妹子询问容家的状况,那样无法自拔地渴望得到她的消息。见不到她的日子里,每次酿酒,他总在那片醇香中思念她,让手下一坛又一坛的佳酿化作她的女儿红,漠视她已嫁作人妇的景况,假装她的嫁妆正牢牢握在自己的掌心里……

  他陷得太深,而这份隐没于她倔强下的真实垂爱,更是让他回不了头。

  他取笑似的口气教容云莫名心虚,她红着俏脸,小心翼翼地拉开他病弱的身躯,往前一倾,正要取过搁在小几上的汤药,手腕却被他一把攫紧。

  「我不想喝药。」瞅着她微讶的脸庞,他眸光深沉,近在咫尺的娇颜令他心思怦动。

  「你……你该不会还是怕苦吧?」记得他从前抱恙都不肯进药的情况,她眉一紧,训道:「又不是小孩了,你还这样——」

  「给我个甜头,我就把它喝下。」

  甜头?他想要什么甜头?

  在她疑惑不解之际,长孙晋猛地伸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勺,掌住她的柳腰,他将她囚禁胸怀,恣意品尝她比美酒更为甘醇的味道,迫切抓紧他心底最渴切的眷恋。

  容云瞬间瞠大了美眸。热烈张狂的男性气息薰得她脑子一阵昏眩,他挑逗而入的灵舌更将她吮弄得芳心大乱,抵不住他强悍的掠夺,也捉不住飞远的理智,她只能瘫软了身子,随他摆布。

  不晓得相缠了多久,直至门外响起了下人相互叫喊的声音,他才肯放开她。

  「你好香。」心满意足地搂紧她,他轻揉她颈后稍稍凌乱的发丝,修长的粗指抚过她娇嫩的艳颊,他噙笑的眼眸泛出一抹温宠之情。

  他亲昵的触抚教她心一颤,有点力不从心地推着他。「你、你你——放手!」她娇喘着,心慌意乱地大喊,芳容嫣红如桃。

  他莞尔挑眉,依言放开了怀中娇躯。

  容云立即旋身逃离他的床榻,瞪大水眸,素手紧紧捂住心口,奋力平定乱不成章的心跳,不敢相信自己被他轻薄了!

  「现在就可以喝了。」长孙晋笑着指了指那碗汤药,饶富兴味地觑着她羞红的娇靥。「你要不要先热热它,再来喂我?好像放凉了。」

  戏谑的嗓音刺进耳内,她愕然抬目,见他一脸坏笑,她气得登时一个箭步冲上前,气吼道:「你还有脸使唤我侍候你?!」他占她便宜占上瘾了吗?

  「是你说身子骨挺得住,不怕被我惹病的。」耸耸肩,他无辜道。

  他还敢一副理直气壮之姿?她生来就合该被他欺负吗?

  瞧她气得想挥拳的模样,长孙晋唇边弧度陡地加深。「喔,原来你还是怕会被我惹到?那么下回,就该马上推开我了啊!」他挑了挑眉,愉悦的眸里净是轻佻。

  他在暗讽她方才也乐在其中?

  霎时,容云更是胀红了脸儿,气得转身就走,不想再跟他作这种无耻的讨论。

  「你不管我了?我还没喝药啊……」

  可怜的嘀咕引她回眸,却勾不起她的同情,她只是瞪着他道:「我管你去死!」

  用力吼完,她迅速离开他的房间,疾步跑出走廊。她呼吸急促、心乱如麻,忍不住举手拭擦微肿的唇瓣,可她再怎么使劲擦,还是擦不去他的味道与温度。

  他说的没错,她要是真心抗拒他,就不会任他得逞了。

  好可怕……她不会真的喜欢上这个以作弄自己为乐的男人吧?

  微凉的中秋夜,月娘皎洁,星儿灿烂,淡淡光明映照如墨大地,一并照亮了那心思起伏不定的人儿……

  第五章 眷护(1)

  过了寒露,秋意更深。

  自容昊成了长孙楚出阁宴席的座上客后,不出容云所料,「隆容」的生意因此好转了。

  那些势利又愚昧的商客,眼见她爹爹备受远道归来的长孙齐礼遇,立即见风转舵,纷纷登船造访,船上不仅人声沸腾,那些货物和押票也让她应接不暇,她看得快痛哭流涕了,天晓得她有多久没感受过那沈甸甸的重量?

  在帐房内点算好押票后,容云兴高采烈地出门,打算给喜姨买些锦缎,苦了这么久,今儿个就让她奢侈一下吧!

  「爹?」乍见爹爹登上船来,容云步上前,却见他一脸心事重重。

  敛起凝重心绪,容昊逸出微笑。「上哪儿去?」

  「上城里去买衣料子。」她以欢颜盖过心间涌现的不安,不忘轻问:「爹呢?有什么是缺的?我去买回来。」

  容昊摇首,忽地眸光一闪,沈声吩咐:「云儿,明日你过去帮帮阿晋。」

  「嗄?」她傻住。

  「阿齐回燕京去了,萧掌柜一人忙不过来,也教不了阿晋管帐的事,你去教教他。」就因为女儿自有一套理财之法,才使得容家能熬到今日,既然晚辈都开口请求了,他只能却之不恭。

  「我才不要教那个病鬼!」她冲动拒绝,立刻没了好心情。「我走了,谁来管家里帐?我不去!」

  「只是去教个一天,帐目我会亲自管好,再说,我也答应阿晋了。」

  「我又没答应他!」她满脸不甘,才不要再碰上那个接二连三轻薄她的男人!

  「这事我说了算,明儿个你就到『麟盛行』去,不得有误。」说罢,容昊转身离开,彻底漠视女儿的意愿,也不给她辩驳的机会。

  想叫住爹爹,又惧他疾言厉色,容云只能杵在原地。

  泄气当下,她不由自主地望向江上那艘属于「麟盛行」的浅船,凝眸伫望间,船头突然冒出了个人影。她不必细看,已知是谁。

  立于另一方的男人,亦然。

  实在太熟悉彼此了,哪怕只是一抹影子,也能立即认出对方。

  目光胶着,他俩隔着江水,遥遥对望。

  中秋之后,两人都没再见面,她依旧忙碌生计家事,而他也忙着休养身子,如今亲眼见他病愈了,并能上船巡视,她莫名其妙地舒了口气。

  嘴上说尽了那么多不想再看到他的话,心却一直惦念着他的病况……为何她就是无法对他的事不理不闻?

  她不觉蹙紧了眉,为自己矛盾的心思气恼不已。

  长孙晋没想到才步出舱房便立即见着思念的人儿,怔愣了好一会儿后,他俊眸闪过促狭,勾起唇,举起手,食指往自个儿的薄唇轻敲着。

  他在暗示那个吻。

  容云霎时羞红了脸,咬着朱唇,心窝怦然。她提裙旋足走开,不想再看他耍这种下流的暗示把戏。

  太不争气了!就算他没忘了那天的荒唐,她也可以忘了呀,干么只要面对他,她从来就只会逃?相较于他的安然自在,她真是窝囊极了!

  含笑目送她离开,他抬首仰望晴朗长空,此际天色蔚蓝、白云悠悠……

  纯白云朵入目的那刻,他唇畔掀起了温溺的笑。

  ★★★

  「容小姐来了!」

  守在铺门前的小厮甫见容云正从大街远远踱来,马上紧张兮兮地往铺内大喊,各人严阵以待,直至她跨进门槛,萧荣上前将她恭恭敬敬地迎进帐房后,众人默契甚好地一同趋近,欲探听房内动静。

  「长——孙——晋!你再不醒来我就拿刀来!」

  不到一盏茶工夫,房内便传出了暴吼。这种老戏码无趣到连萧掌柜也看不下去,众人一哄而散。

  帐房内室,容云对着睡得正香甜的男人大发雷霆。她好声好气地叫了十来遍都没个回应,这臭男人就是有本事激怒她。

  换了个睡姿,长孙晋侧过身,微睁沉重的眼帘,咕哝了声。

  「啥?」见他终于有了些许反应,她蹙眉,走上前去。

  薄唇又吐出了微弱声响,他含糊不清又不知说了些什么。

  他该不会又染病了吧?

  淡淡忧郁从她眉间漾开,她干脆蹲下身,把耳朵凑上去,不厌其烦地道:「你再说一遍。」要是病了,她马上出去找郎中来看他。

  毫无防备的,他温热的呼气窜进了她耳朵里,接着两片灼热的唇瓣贴了上来,轻柔地吻住了她洁白的耳珠,并细细舔吮起来……

  她眼眸瞪大,直到耳畔响起那阵煽情的吮吻声,她浑身一颤,猛然跳开。

  同时间,矮榻上的男人辗转清醒,他伸伸懒腰打呵欠,一派惬意自在的模样,彷佛真是刚睡醒似的。

  「长孙晋!你又找死了是不是?!」第三回被轻薄,容云被他激得玉容扭曲。

  挑了挑眉,长孙晋又再躺下,枕着臂,他慵懒道:「我看是那个嚷着要拿刀的人找死。」真是不识情趣的女人,他明明就在跟她表达满腔情意,她却偏要破坏如斯醉人美景。

  待日后机会来了,他一定得好好调教调教。

  闻言,她更火大。看来他根本早就醒了,存心耍弄她的!

  「欸,警告你可别动手动脚的,当心又被罚跪船头。」见她双拳蠢蠢欲动,他赶紧拿她父亲来当挡箭牌。他才刚病愈,可没兴趣受什么皮肉之苦。

  「罚跪船头」四字有效地遏止了她的冲动。那种丢人的事,她怎么可能让自己再犯?

  「我也警告你别再碰我,当心哪天我把你的恶行全数告知爹,到时候看他怎么教训你!」他以为只有他会利用爹爹来唬人吗?

  他撇撇嘴,把她的恐吓当耳边风。「告啊,快去告啊,你都不晓得我等得有多久了。」让容爷知道正称了他的心,省得他老想着该怎么把她弄到手,这丫头比燕王爷的那些宫变筹划更棘手,累都累死人。

  她听得丽眸喷焰。「你真的很不要脸!」真讲了出去,她还要不要做人?

  「嗯,的确是不要脸的。」他受教地颔颔首,对她的火爆感言表示万分认同。想他长孙晋何曾这般窝囊过?想要亲近佳人,还得跟长辈装疯卖傻方可诱她前来相会,为了一个没半分温柔娴雅的女子费尽心机,唉,他命真苦。

  受不了他的无赖,容云索性噤声,但见他懒洋洋地死黏住矮榻不起来,又忍不住眯起滢眸,高声提醒:「你还躺着干么?告诉你,我只待两个时辰而已,时间一到,我马上回去!」

  经她这么一吼,他不得不爬起来。走过她身旁,他步伐稍顿,不忘往她耳边道出真心话。「口气别太冲,我听火了就会以牙还牙,而且……近来我喜欢用『咬』的。」他沈醇的嗓音透出隐然的亲昵。

  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娇美的脸蛋却渐渐热了。招架不了他这种极富挑逗的暧昧言行,她羞愤交加得想挖坟自埋算了,却又心口不一地继续原地徘徊,不曾真的走远。

  瞥见她脸上那抹娇艳的红晕,他勾起薄唇,笑得狡诈。

  调戏果真比吵架来得有趣又有用得多,与其再像从前那般费神激她发火,倒不如逗得她脸热。经过这两回试探,他确定自己终是走对了棋局。

  不似寻常女子应有的态度,她没赏他这登徒子该有的巴掌,这丫头,对他动心了吧?呵呵呵!

  大步走出内室,他心里无比舒畅。

  ★★★

  「好了没?」

  「正在想。」

  简短的对话停歇下来,偌大的帐房陷入一片静默中。

  「好了没?」

  清亮的女声片刻又响,这回,语音明显含愠。

  「正在想。」

  沉稳的男音不疾不徐,这回,调调仍然慵雅。

  已数不清第几回落得肃静的帐房,忽然「啪」地一声响起,狠狠打碎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沉寂与重复的言谈。

  长孙晋闻声抬首,对上窗前那张忿忿丽颜,平声道:「看完了就该放回原处。」瞥了瞥地上那本被她摔下的书,他把视线调回案上的帐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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