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离别后,她的心魂彷佛不再依附于这副躯壳里。
失去了他的怀抱,过往的梦魇又向她袭来,她无法入睡,夜夜埋在被窝里思念他,天天活在为他担惊受恐的日子里。
烽烟四起,她怕他永无归期,怕那一别便是永别,那么多的心愿和约定,她惧怕自己来不及实现,便已逐一破灭,终成泡影。
她恍惚而衰弱地度日,直至在不经意间流掉了孩子,她才晓得自己怀孕了。
似是意识自己真的失去了所有,那一刻她崩溃了,趴倒在地上嚎啕大哭,从此再也站不起来。
留不住扎根于腹中已达两个多月的胎儿,她连他唯一的骨血都没了。
就算失去了他,她还有他俩的孩子呀,她怎能如此粗心?她该更坚强地过活,为了孩子,也为了自己。
可惜,她觉悟得太迟……为时已晚了。
「别哭。」她的脆弱绞痛了他的心,她的泪似是穿透了肌理,一并滴落他心里,滚烫着、烧灼着他的胸口,使得他也尝到同她一般的凄苦。
「对不起……」她抓紧丈夫的手臂,伏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哭哑了嗓子。「我不是故意弄丢他的……你不要生气、不要怪我……」保不住他的孩子,她犯下多大的过错!
痛失骨肉,还有谁比她这亲娘更悔恨痛心?他怎么可能会气她怪她?
「我不会生气,不会怪你,永远都不会……」他哽咽了,深湛的黑眸涌现泪光。「只要你好便成,我只要你过得好。」这一直是他心中最大的盼望。
在他归来之时,喜姨已先把这三年来发生的种种告知他,关于她的事,他都知道,却料不到真切触碰到她的悲痛,他会心疼得不能自已。
他以为她能坚强地熬过这份思念,却忘了她也有无力承受的时候。
就算她曾对他撂下放弃自己的狠话,可她终究是个女子,他早该想到她根本受不住这样的别离。
容云难抑痛哭,这悲恸抑压了太久,三年的时间像已过了百年,她想不起自己是怎么过的,只知自己彻底丢下了夫家和娘家的事,终日往这茅庐跑,沉溺在他亲手酿制的酒香中,紧闭着心目,假装他不曾离开自己……
现在,他回来了,贴心的安慰、扎实的温情填补了她心中的空洞,她终于能感受周遭人事与时间。
她的知觉不再麻木。
待她哭累了,长孙晋才敢把她放下,出门打来井水,他细心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饿吗?」他轻问,又再举臂带她入怀。
她摇头,只想靠在他怀里,与他一辈子再也不分离。
「打仗辛苦吗?你可有半点受伤?」容云抬起凄凄水眸,伸出指尖,柔柔抚摸眼前比从前更为黝黑的容颜,眉间净是抹不去的凄愁。
「我只负责写字和说话,没受半点伤。」他浅浅微笑,心疼怀中瘦弱的娇躯之外,也不忘享受她的关切。
「你别再离开了。」她软声道,没办法再多受一回生离的折磨,倘若真有下回,那么即便天涯海角,她也将与他相伴相随,不再分离。
「燕王已如愿以偿,永不再有第二回了。」他承诺。
他从不欺骗她,当初应允了会平安归来,他办到了;如今他许诺不再离开,她相信他也会办得到。
容云破涕为笑,过去再多的辛酸都能因他一个浅笑,化成烟尘。
「我那晚太冲动了,我不会再把它乱扔。」摸了摸发上的簪子,她对他立下誓言。
虽说不能理解他的执意离去,但她也懊悔当晚的任性,她不仅没体谅他肩上的重担,还对他说了那么多的混话,没尽到为妻之责,她一直耿耿于怀。
「不再有第二回便好。」他吻着她的发,突然问:「想我吗?」他是明知故问,但他真想听她亲口道出的思念。
她眨眨丽眸,心思蠢动,素手直接捧起他俊美的脸庞,倾身深深一吻。
回绕唇上的清甜味道迷惑了他的心智,久未唤醒的欲念如焰熊熊焚烧起来,他眸光一暗,难以忍受她的一吻即离,大掌急切地按着她的螓首,他飞快攫住了她的香唇,掠夺这三年多以来,只能反覆思念的亲昵。
无暇顾忌他俩正身处郊野,在这随时有人经过的简陋茅庐里亲热是多么不恰当,她只能在他火热的进逼下愉悦娇吟。只消几番撩拨,她已为他完全湿润,任由他强壮的双臂抱拥至身前,她搂着他的脖子,凑近他耳边急促喘息。受不了她娇媚得勾人的申吟,他掌住她水蛇般的腰肢,把自己紧密嵌入她温润的同体里——
缠绵了渴望,享受了热烈欢爱后,他拉着她躺下来,让她娇软疲乏的身子俯卧胸前,在这狭小的矮榻上,与她共享醉人的旖旎春情。
「想你的时候,我会抬头看看天上的云朵。」轻抚妻子香汗淋漓的雪背,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情感,对她倾诉自己如何把思念寄托给天上云。心里藏着她,他头顶上的那片天,则刻划着她的名字。
云儿,是他这生最珍重的依归。
「那晚上呢?」容云浮现笑靥。夜空难观云朵,他怎么办?
「晚上看月亮。」他勾唇。「想着那年中秋圆月夜,我卧病在床,第二次偷吻你。」
「你还记得啊。」她羞涩地笑了,记得那时她气坏了,如今忆来却净是甜蜜。
「当然。」长孙晋莞尔,难以忘怀属于她的每件事。他吻吻她的眉心,不忘叮嘱:「以后别再往这里来,我怕你和喜姨两个女人会有危险。」
「有时候,爹爹也会跟过来。」她轻笑一声,忽又敛容,问:「你不会怪我不理帐吧?」他把「麟盛行」托付给她,她却置之不理,如何说,都是她的不对。
「是掌柜怪你才对吧?哪轮到我呀?」弹了弹她挺俏的鼻尖,他调笑的语音里满是纵容。
府中唯一的主子都撒手不管事了,萧荣纵有万般不愿也得扛起所有的事务……可怜的萧掌柜,她必定好好补偿他这些年的劳苦功高。
她抿唇而笑,忍不住对他道出心向往之的将来——
「以后我们就一起经营酒窖和『麟盛行』吧,你酿酒酿累了,就回来写帐,换我写帐写累了,也会过来帮忙酿酒。」
「不。」他摇头,低笑道:「咱们该共效于飞,所有事都一起做。」
「无时无刻的寸步不离喔?」她立即笑眯了眼,刁难地问:「你不怕把我给瞧腻了,最后事事看我不顺眼?」
「我怕你先嫌我碍眼。」他爽朗大笑,翻身将她压下,深深吻进她嬉笑的唇瓣间。
相思似酒,只要推心酝酿,从来只会愈益郁馥。
一年后,她为他诞下了一对孪生兄妹,他为这对儿女酿了好几坛黄酒,摆进地窖之时,也取出了她的女儿红。
时酿十四载,他付出的心思与情意,终成正果。
—全书完—
袅袅嗣音系芳卿,蓁蓁衷曲酿情郎 季巧
这个故事的时空背景本来始于晚明的万历末年,终结于崇祯元年。
那是宦官已擅权百多年的黑暗时代,每每想起那个最终躲不开诅咒似的宿命的帝王,想着他伫立煤山之上的无奈和绝望……
我光是想到或看到「朱由检」这个名字就会哭,他是我的罩门,总能把我泪腺的最大功能发挥得淋漓尽致……已经在哭了。
把时光更往前推,明太祖朱元璋有监于秦汉唐三朝被宦官操弄到败国丧家,因此对宦官实施了严厉的管制,不让他们读书识字,严禁他们干政。
他为了巩固自己的皇权及子孙的未来,做了很多很多,唯独宦官这一关,彻底毁在他第四子朱棣手上。
朱棣因得宦官之助成功攻破皇城,自立为帝后,他开创了宠信宦官的先例,予以宦官各种特权,为明室种下了覆亡的祸根。
我信佛,笃信因果轮回,坚信这场阉党之乱,全是朱元璋跟朱棣父子俩滥杀无辜的报应——即使,他俩是多么贤明能干的帝王。
纵观历史,会发现许许多多类似这样的因果报应,不论是多么利国福民的人,只要曾犯过理所不容的错,最终都得承受恶果——说到例子,我首推李世民。
有时候,报应未必落在当事人身上,反而落在其至亲至爱的人身上,那种痛,应当比亲身担负还要剧烈百倍。
我很爱看历史,很爱思考个中各人各事的牵缠如何衍生出一段又一段的瓜葛,窥探古人淹没在岁月洪流中的真实痕迹。因此,在思考的过程间,也让我生出疑问,还有连串的分析与探索。
故事中所提及的汤和,在史书中的确得到朱元璋的宽厚善待,但我不信事实如此。朱元璋御赐的汤药,到底是真是假?他杀尽功臣,真会舍得放过汤和一个?
我不信,打断我双腿都不信他真安好心眼↓好眼熟的句子呀……
所以,我把那碗汤药写成了毒药,朱元璋在天之灵,应该会为我揭发他隐藏的罪行而气得跳脚吧……科科科↓极度任性又自以为是的小作者。
我很喜欢朱棣这位古人,相比那位只会让我痛哭的朱由检,我决定把故事的背景交到这位令我脸红心跳的燕王爷手上。(羞)
在我眼中,他是最英武威风的古人,尽管夺位手段不甚光明,更被史官评为得位不正,但我就是喜欢他↓我是熟男控兼权力控。
原稿的第一章,编编就说写得好像燕王才是男主角,但明明都是男主角在出主意呀……修改这部分的时候,我情不自禁对着稿子大喊:燕王啊,您还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呀!寻人帮忙还不输气势!好强喔!(掩面)
本来,还写了几段关于燕王的心声,但编编认为篇幅太多,毕竟,这是言情小说,交代男女主角的爱情才是最重要的。
当她说:「我看得出来,那部分你写得很开心。」我汗颜极了,当下只能回以几声大干笑,心中OS:居然被你识破了……好厉害的编编。(超佩服!)
那些心声,不外乎他对亲情的无力及无奈,夺位的正与不正,我的看法等同于男主角那个没有谁对谁错的想法,而男主角的身分,也正是我最向往的。能做燕王的顾问真的好荣幸喔!(羡慕)
原本,还想写篇燕王的番外,但这回爆字数了,没办法塞进书里,希望以后再有机会跟燕王结缘,就算让他跑个龙套也好,我太喜欢他了。(再掩面)
另外,故事写到的女儿红及状元红,是我最喜爱的一个风俗。那是古人独特、含蓄的浪漫,我在很久以前就被这种浪漫深深吸引住,几年前,曾尝试把这个风俗放在一则日据时代的短篇小说,虽然一直搁着没完稿,但多年来对此念念不忘,如今能用在这个故事里也很欣慰,希望日后有机会完成那则短篇。
这本稿,太感激编编费神劳心的审稿,感激再感激,感恩再感恩。(喷泪)
二○○九年,我过得不甚愉快,工作上几番冲击,身体也每况愈下,屡屡欠安。
二○○九年,慢走,我不送了。(挥手帕)
期望二○一○年,所有人都平安顺利,身体健康。
敬祝大家,幸福快乐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