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冬希的回答是,送他沾满西红柿酱的面条。
“冬希,这个被继父奸淫的个案你帮我顶一下好不好?我手上的案子实在太多了,我男朋友说我再抽不出时间和他约会,他就要换女朋友了……你帮帮我,千万要救我一命。”
“可是我自己也分身乏术……你看我手边的资料都堆到头顶了,不连续加几天班是消耗不了的,新案子又不断进来,我的熊猫眼说它顶不了,你自求多福吧。”
若是平常,她肯定是毫无怨言的鼎力相助,能多帮一个是一个,但自从身边多了个很爱跟她工作事宠的男人后,她发现原本不够用的时间更紧凑,一根蜡烛两头烧,她几乎快虚脱。
那次在餐厅拒绝男友滚床单的要求后,他就和她杠上似的,每一次约会都无所不用其极的勾引她,利用男性魅力迷得她晕头转向。
好几次她被他撩拨得差点把持不住,最后都是在紧要关头理智回笼踩煞车。
不过看在他忍得很辛苦的分上,她还是顺手推舟与他发生关系,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扬台风,水淹三尺高,构成无法回家的好理由--他顺理成章地把她吃了。
结果隔天他神清气爽,哼着歌去上班,而她却全身酸痛下不了床,只能躺在床上休养恢复力气。
“你是缺乏运动,多做几次就和我一样精气神十足,还能上山打老虎。”某个将她吃干抹净的男人说的风凉话。
“冬希,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要是你这次不帮我,我真的死定了,你忍心看我的终身幸福毁于一旦?”眨着眼,她双手交握胸前恳求道。
“秀茹,我……”
孙秀茹不等人拒绝,急吼吼地将自己手头上的档案塞入她忙碌的手中。“万事拜托了,火星人一号,加油,加油,我在精神上支持你。”
“……”没必要支持她吧!她会过劳死的。
看着同事像只花蝴蝶翩翩飞走,脚步轻快无比,哭笑不得的岳冬希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肩上的重量又沉了些。
不是她不愿分担别人的责任,而是她自己的行程早已做好安排,哪个时间到哪个个案家庭拜访,临时插进来的工作会打乱程序。
“你被秀茹唬了,她根本就是挑案子做,太过复杂或危险性高的她都会推给别人,这个案子是需要出庭的。”一个没处理好,她也会被牵连进去。
“静月姊。”岳冬希一脸无奈,笑得有气无力。
“就你傻乎乎的,尽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人家随便说说你还真信,埋着头苦干。她领的薪水不比你少,可做的事没你一半多。”教人看了心疼,忍不住要念上两句。
“能者多劳,吃苦当吃补嘛!凡事计较的人生太累了,反正助人快乐,我能帮的就尽量帮忙。”她也只好苦中作乐,不然怎么办,总不能搁着不处理。
于静月失笑地摇摇头。“亏你想得开,任劳任怨,不然这些事全往身上压,久了也压出忧郁症,你男朋友不会舍不得吗?”
“我……呃,男朋友……”她面露羞赧,干笑地红了耳根。
“别紧张,我没追问的意思,只是那天我去补习班接孩子下课,正好瞄见有个男人牵着你的手,他好像很怕你走丢,牵得可牢了。”她仔细一看,忍不住笑了出声,两人的身高实在差很多。
岳冬希不好意思地笑笑。“他说我个子娇小,人潮一多就看不见我,要是不把我牵牢,他一回头,我十之八九被人海淹没。”
“看来你遇到一个好男人,他似乎很在意你。”女人的一生不求富贵荣华,只要有个真心疼爱自己的对象,那便是最好的归宿。
她故作俏皮的一眨眼。“好不好还难说呢!他有时比小孩子还任性,教人不知该气他好,还是拿根棒棒糖哄他。”
“你呀!人家对你好还嫌弃。”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没嫌弃呀!瞧我多认命,乖乖的当人家听话的女朋友。”蓦地,她轻松的表情一垮。“不过……工作能少一点就好了,我真的快吃不消了。”
看她垮着一张脸,于静月好笑地取笑道:“能者多劳,吃苦当吃补嘛!反正你喜欢帮助人,操死自己也活该。”
“厚!静月姊,你不要用我说过的话调侃我,我受伤了。”她捂着胸口,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
“好了,不烦你了,不急的案子先放一边吧,秀茹硬推给你的那个是急件,你必须马上去了解,再两个星期就开庭了,你先整理好来龙去脉才好做评估。”他们的职责是说明真相,好让法官做出正确判决。
“嗯,我晓得了,多谢静月姊的提醒。”要不然她赶不上送件,延误工作就糟了。
社工的工作永远是赶赶赶,似乎没有停歇的时候,这头才安置好失婚妇女,马上又有虐童事件发生,父杀子、子轼父、夫妻互砍,令人心寒的社会案件层出不血躬。
知道时间不够用的岳冬希暂时搁下手上的缓件,拎起资料袋和斜背包包就往外冲。她匆忙地跨上骑了七、八年的粉红色淑女单车,脚踏板一踩,飞快地往前冲。
无关节能减碳,实在是油价节节飙涨,高得吓人,以她常跑外头的高使用量,一个月结算下来油钱也要好几千块,她于是改以单车代步。
反正骑单车的好处多多,一来可以瘦身,增强肺活力,二来也方便穿梭大街小巷,再则,过天桥或地下道时,单车一扛就过了,有效节省时问。
“万民路三段……三段在哪里?怎么过了二段就跳四段,三段消失了……”真是奇怪,是资料上印错了吗?
拿着资料比对一旁的门牌号码,岳久之希骑得很慢,不时停下来眺望,她心里纳闷不已,不曾松开的眉头又多隆起一座小山丘。
她虽非土生土长的在地人,可是街道巷弄却熟得如自家厨房,两年的社工生涯让她必须深入各阶层,从富人到拾荒妇,她几乎踏遍各个角落。
只是,她还真有点被吓到了。
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是高级住宅区,每一户都是占地近百坪的独立式花园别墅,门户深锁鲜少有人进出,连野猫野狗也少得不见踪迹,整个社区安静得仿佛无人居住,纯粹是样品屋……害她连想问个路都没得问。
“笨,万民路三段在另一头,这边的路线规划是单、双分开,一、三、五段在左边,二、四、六在右侧。”
突然冒出不屑的嘲弄噪音,听得出是上了年纪的女人,着实吓了岳冬希一跳。
她拍拍受惊的胸口,深吸了口气,平复不稳的心跳。
但只听到人声却看不见人影,说实在的,还真让人心里毛毛的。她四下张望,看看有没有人,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你这丫头胆子也未免太小,我还没当鬼呢,再活个三、五十年不成问题。”
中气十足的声音饱含讥讽,得理不饶人。
第4章(2)
岳冬希笑得很虚弱地朝天发问:“婆婆,我瞧不见你,你在哪里?”
“什么婆婆,小丫头别乱喊人,我儿子还没娶老婆,没你这媳妇,而且人生七十才开始,我也不过六十来岁而已。”年轻得很。
“是,这位友善又亲切的阿姨,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万民路三段七弄二号该往哪边走啊?”她时间有限,没法蹉跎。
不可一世的蛮横声音停顿了下,不知是“友善又亲切”几个字取悦了她,或是其他因素。“你过来,背我上去。”
“背背你上去?”什么意思?
“我散步散到一半被汪家的大狼犬追,不小心掉进水沟。”女声听来很气愤,又带了一丝无可奈何。
掉进水沟?“你等等,我马上下去救你。”
救人如救火,岳冬希二话不说的将单车丢在路旁,弯腰一瞧足足有一人高的排水沟渠,一名浑身沾满污泥、草屑的妇人正满脸痛苦的倚在七十五度斜墙上。
因为沟渠是下大雨或台风季节才用得到,平时水量并不多,顶多淹过膝盖,以大人的身高能轻易涉水而过,不会有被冲走之虞。
妇人的一身狼狈其实是慌张导致,她并未有明显外伤,只是年纪大了,体力不好,无法自行往上爬。
“这位阿姨,你还能走吗?”岳冬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人托上,幸好对方看起来没有大碍,只有几处擦伤。
“不行,我闪到腰了。”妇人嗓门很大,完全看不出哪里受伤。
岳冬希面露忧心。“那我用单车载你回家,你坐后座……”
一看老旧的单车,妇人不悦的大喊,“这种破铜烂铁也敢让我坐,你瞧瞧我的大屁股坐得下吗?存心要我颠得难受呀!”
岳冬希看了看妇人的吨位,不免为之失笑。她的确要担心自己心爱的小粉红会爆胎。“不然我扶你,我们一步一步慢慢走。”
“我走不动,你背我。”她高傲地扬起下巴,用鼻孔腕人。
“嘎!背你……”岳冬希困窘地看了妇人一眼,局促的捏捏火柴般的细臂。
“怎么?要你做点事也拖拖拉拉的,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冷漠,看到别人有难也不帮忙,想我们以前的人多有人情味,一家喊捉贼,全村都动起来……”她不胜唏嘘地数落。
“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我能帮上你的忙是我的福气。”不过是背人嘛,她应该办得到。
见她身一低,蹲在地上准备背人,妇人反而吓一跳。“你想清楚喔!我很重,是你自愿,不是我逼你的喔。”
岳冬希笑了笑,歇负起比她体重重二倍的妇人,一起身,脸色稍微白了一下。
“别担心,我打工时扛过冰箱,我可以的。”
是真可以还是假可以,才走两步路就听她气喘如牛。“往前直走,大约两百公尺。”
“这位阿姨--”
“我老公姓秦。”她打断她的话。
“秦阿姨……”
一样没说完,妇人气呼呼地直嚷着,“什么秦阿姨,你听不懂啊?是我老公姓秦,不是我姓秦。”
一滴汗滑落,岳冬希吃力的改口,“秦妈妈,你家是哪一户?”
“这么快问我家在哪干么,想到我家闯空门呀!你只管走,少问东问西的,我家值钱的东西都锁在保险柜,你偷不走。”妇人趾高气扬,当她是女佣般使唤。
“你误会了,我是社工,服务人群是我们一向秉持的宗旨。”她赶紧解释自己身分,怕遭到误解。
岳冬希的两脚颤抖,全身的力气快用尽,她凭着超强的意志力迈开蹒跚步伐,咬紧牙根硬撑。
“社工?”她无礼的轻哼一声,“这年头诈骗集团什么都骗,和尚、道土也很多是神棍,改拿社工当幌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不……秦妈妈,这世上还有很多好人,不能以偏概全,他们热心公益,造福人群,并不以日晒雨淋为苦,为有困难的人四处奔波,解决问题……”不只是社工,不少慈善团体也持续行善,共同打造安康社会。
“得了,得了,再说下去你就要向我募款了,你们这种人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别人口袋有钱就非掏光不可,口头上说得好听是济贫,可骨子里打的坏主意哪瞒得过我。”钱钱钱……每个人的心思都绕着这转。
“啊!秦妈妈,你挥手的动作别太大,我会背不住你……”蓦地,她睁大眼,露出错愕神色。
背上一轻,她却直不起腰。
“背不动就别背了,我手脚好得很,要你这丫头多管闲事。”嘴巴张那么大想含鸡蛋呀!
“你的腰……没事了?”她、她竟直接从她背上跳下去,实在是太神勇了。
妇人又伸腰又扭臀的做了个上身前弯,双掌贴地的柔软动作。“喏,万民路三段七弄二号,杨家嘛!”
“咦?!”她看得目瞪口呆,差点忘了此行的目的。
“不过他们一家都不在家,听说是姓杨的老不修做了见不得人的丑事,暂时到南部避风头,三、五天内不会回来。”她是包打听,整条街的大小事她无一不知。
“什么,不在家?!”那她岂不是白跑了一趟?
顿时无言的岳冬希仰望蔚蓝晴空,轻甩发酸的手臂,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你再等我一下,马上就可以下班了嘶!好痛”
岳冬希呼疼的声音尚未落下,一道极其严厉的男嗓盖过她,伴随着一张难看到极点的臭脸。
“你到底给我做了什么事!我才到台中出差两天,一回来你就成了这副模样,说!是谁干的。”他舍不得大声的亲亲女友,居然有人敢趁他不在的时候伤害她。
“呃,是我自己……不小心啦!跟别人无关。”她回答得很小声,怕触怒焦急护短的大熊先生。
“岳冬希,你当我眼睛瞎了不会自己看吗?你的手都打上石膏,缠满绷带了,就算跟老虎打架也不会伤得这么严重。”她有没有把他当一回事,凡事就只想着自个儿解决。
眼见骗不过他,她只好坦白了。“那个人要打的不是我,只是我为了护住浑身是伤的小女孩,才会不小心被棍子打中。”
“你是傻了还是活腻了,不会抱着她闪开吗?平时躲我的身手多利落,大老远就跑给我追,为何到了要命的关头你不闪不躲,傻傻的等挨打。”她想活活气死他吗?
她苦笑。“伤得不重,是熟识的医生开个玩笑,藉此警告我要爱情生命。我骨头没断,只是稍微裂开而已。”
要不是前些日子背了那个老当益壮的秦妈妈,她也不会伤到筋骨,全身像上了年纪的老婆婆般酸痛不己,这才失了平日的灵活。
不过若非她挨了这一棍,打人打得红了眼的男人肯定不会回神住手,他太习惯父权性的权威,把家人当成私人财产,要打要骂全凭他一时高兴。
“你还敢笑,骨头裂开算是小事吗?有谁的工作需要去拚死拚活,拿命当赌注的。”她简直是连命都不要了,为了教人,生死置之度外。
“有呀!警察和消防人员。”他们站在第一线,保障人民生命和财产的安危。
秦弓阳怒目一沉,逼视犹能打趣的小女人。“你知不知道我很生气。”
“看得出来。”她涩笑。
“我在气什么?”说不出所以然来,她就糟糕了。
“气我没保护自己,害你担心。”她不是傻瓜,他对她的好她点滴在心头。
他冷笑,一手环揽她纤细腰身。“我不是担心,是心痛,你怎么可以把自己搞出一身伤,尤其是我不在身边时。”
“我……”意外随时会发生,谁也预料不到。
没等她说完,他蛮横地抱起她。“去请假,伤没好前不准上班。”
她都受伤了,还想做什么,要帮助别人也要心有余力才行,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如何照应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