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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金大老爷 page 7 作者:雷恩那

  不过话说回来,他是笑比不笑可怕的秀爷,所以还是别笑好了,但不笑,并不代表得哭啊……该死!他心好痛,眼发热,鼻头一直有酸气冲上来,他好想哭……

  混帐!混帐啊!  他刚才应该扛着大旗直接往竹台下跳,摔得鼻青脸肿、断手断脚的他也甘愿,这样禾良多少会来疼他吧……

  第5章(1)

  禾良所有的心神和眸光全都专注在游大爷身上。

  锐利银辉乍现,她看到了。

  那道忽隐忽现的刃芒藏在某人掌下,逼得游大爷连连避其锋芒。按规定,抢花旗全凭一身本事,不能带刀剑上场的。

  再有,可能因顶端距离太高,一时不易看清,也或者围观的百姓全陷进半狂的激昂状态,竟没谁发现那人使的手段。

  禾良白着一张脸,胸口怦怦跳,她把孩子托给爹、柳姨和两丫环后,带着家丁又挤进人群,试图挤到庙前平台那儿,欲将此事知会商会的大老们。

  岂知她人才冲进圈围起来的范围内,周遭顿时响起阵阵惊呼,她抬首看去,就见一道白色身影被人从最高处踹掷而下。

  白衣劲装……

  “广丰号”抢旗队队服!

  而下手的那个人穿的是“太川行”的青色衣裤,不正是游大爷是谁?!

  直到“广丰号”那名抢旗手在半空中栽了个跟头、撞上竹架后,禾良才认出那人是穆容华。瞠大双眸,她全身绷得紧紧的,惊叫声全堵在胸臆间。

  下一瞬,形势大变,不断往下跌落的穆容华被打斜里窜飞而至的人托住身躯,那人来得突然,并非任何商行的抢旗手,似是混在人群里看热闹,既然遇上了,就出手随意救救。

  那人是……是……

  “二爷?!”禾良惊疑不定,提裙跑向救下穆容华的年轻汉子。

  此一时际,鞭炮声骤起,噼哩啪啦响彻云霄,八头狮子再次群舞,锣鼓声震耳欲聋。

  “嫂子,别来无恙啊!  我今儿个回永宁看热闹……哟,嫂子您听,炮声大响啦!好本事,老大今年又抢到花旗喽!呵呵呵……”游石珍收回高望的目光,笑容煦朗,边把痛得脸色惨白的穆容华放落地。

  禾良仰脸看向立在竹台顶端、扛着大旗的丈夫,危机似乎暂且消除了。

  她白着脸,幽幽吁出口气,但心魂像是还没完全归位,她敛裙,恍恍地蹲在穆容华身边,表情仍有些怔然。

  穆容华眉心忍痛地轻皱,微微笑道:“禾良妹子,你家秀爷出手真狠,一抓一踹就把我丢下来了。”

  “嫂子,穆大少就爱开玩笑,您千万别听他的。”游石珍笑得酒涡深长,炯目烁光,闪着奇异的神气。

  他觑着那张苍白俊脸,浓眉挑了挑,道:“不过话说回来,我家老大出手要是不够狠辣,穆大少一条命恐怕早就没了,届时不单只是往下掉,还得边喷血边往下掉,不是吗?”  穆容华微喘着气,瞪着他。

  禾良背脊一凛。

  深吸口气,她终是稳下心神,嗓音略哑道:“我方才看到刀光了……”

  “老大好好的,没事,嫂子别忧心。”游石珍四两拨千斤地说着。

  此时,“广丰号”的伙计们已纷纷朝这儿跑来,担心自家主爷的状祝。

  游石珍把头倾向直瞪着他的穆容华,慢条斯理又道:“倒是你啊穆少爷,我可看得清清楚楚,我家老大怕你傻傻朝人家刀刃上撞过去,出手救了你,你可别从中作梗地害人家夫妻失和。”

  “我没有……”

  “有没有阁下心知肚明。会有些痛,忍住。”游石珍突然一掌按住他的肩头,另一掌托住他肘部,表情轻松写意。

  “什么?啊!”瞬时,穆容华痛得满脸冷汗。

  禾良听到“喀啦”一声,见游石珍两下轻易便把穆容华脱臼的肩胛骨接上。

  她看着穆容华闭目忍痛,冒冷汗的雪白脸庞竟忍得双颊晕红,心里微觉古怪,但已无心思多想。

  她举目搜寻丈夫的身影,见他已扛着金红花旗跃下竹台,坐在“太川行”众伙计搭成的“人轿”上,连人带旗皆被拱得高高的。

  鞭炮刚响完一轮,白烟散开,舞狮仍热闹进行,她见他回头了,视线隔着一小段距离与她对上……她徐徐一笑,但他不笑。

  丈夫眉宇峻酷,十足大爷模样,可是那薄薄桃唇竟似有若无颤动着。他杏目底处闪烁的光,禾良其实看不清楚,却能明显感觉到……唉,她家的这位爷又闹起来了……

  “喝啊——”酒碗不够瞧,锦袍大爷直接以酒坛就口,咕噜咕噜直灌酒。

  “这位大哥,是说……您不是最瞧不起借酒浇愁的人吗?借酒浇愁愁更愁,这道理还是您说给我听的,怎么现下也使起这招来了?”年轻汉子搔搔头,大哥寻他喝酒,他不敢不从,只得抓起酒坛子和大哥对干起来,豪迈痛饮。

  当月而坐,隐蔽的园内似乎仍可听到前面厅堂上传来的恭贺声,一波接连一波,不绝于耳,但……俊美大爷今晚懒得应酬谁,于是乎,很不负责任地把场子丢给老太爷和妻子去发落。

  他拂开滚到身边的几个空酒坛,美目迷蒙,桃唇显笑。

  “你好啊,真了不起啊!”竖起大拇指。“大哥我在竹台上拼死拼活,你闲闲无事躲在底下悠晃,待出事了,又飞去救人家穆家大少,那个黄衣人究竟躲哪儿去,你竟然连个消息也没?你这是……这是……”他眨眨醉眼,眼睛里竟有些湿意。“……存心跟着你嫂子一起气我是吗?”

  不好!

  状况严重!

  当人家小弟的年轻汉子赶紧露出卑微笑容,缩着颈、弓着身,嘿嘿陪笑。

  “这位大哥,您真是误解我的用心了。小弟飞身扑出去救人,也是怕您出手太重把人家弄伤,然后嫂子一怪罪下来,您和嫂子又得闹僵,那种场面我可不想再领教啊!”语重又心长。

  “至于‘捻花堂”那名黄衣抢旗手,我虽没追上,但我手下乖乖追上了,埋眼线这活儿啊,那可不是我自夸,我称第二,没谁敢称第一,大哥就放宽心吧,一定会有结果的。再说了,真是天地良心嘛!我敬重大哥您都来不及了,怎会存心气您呢?”

  “就是存心的!  ”俊美大爷失心疯再起,这次再加上烈酒助兴,发疯发得更彻底。“我好可怜,你欺负我就算了,反正从小到大你就一直欺负我,可是你不该带坏你嫂子,让她也欺负我……”

  完了完了,大爷他难得醉酒,一醉酒,事情就恐怖了!

  年轻汉子揩了揩黝脸上的冷汗,小心翼翼地问:“这位大哥,那……那您到底想怎样嘛?”

  “我不痛快!  ”

  “然后咧?”

  “我要找人陪我‘抒发”!”砰!磅!一脚踹破两只空酒坛。

  “小弟有事,先告辞了!”快闪快闪!

  “哪里走!”俊美爷将练得熟得不能再熟的大擒拿使将出来,剪刀脚、十字锁喉扣,紧紧锁住欲要逃开的年轻汉子。“认不认输?你认不认输?”

  “认输、认输!  ”趴在地上,年轻汉子一脸痛苦。

  “快说!  你到底认不认输?”加重钳制的力道。

  “……我、我认输啊……这位大哥,我认输……”翻白眼。

  “好!很好!你翅膀硬了,抵死不认输是吗?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咳……”

  蝉联金红花旗得主的这一晚,“太川行”和游家大宅热闹非凡,摆桌设宴,好酒好菜大请行里的众家掌柜和伙计,更与前来道贺的大小商家们同喜同乐。

  这一晚,游岩秀醉得相当凄惨。

  “捻花堂”的那名黄衣人不见踪迹,他已经够闷了,毕竟这件事无凭无据,当时他人在竹台顶端,发生什么事,仅靠他一张嘴说不过去,即使报官也无济于事,他若要立即找上“捻花堂”对质,莽莽撞撞便去兴师问罪,怕要打草惊蛇,那也于事无补。

  然,跟禾良相较起来,这些都是小事。

  禾良目睹他踹下穆家大少了!

  行恶之事,需得偷偷做,做得不动声色,这才是他游大爷个人的风格,但这一次不及计划,做得实在太不漂亮。

  对!没错!他就是心狠,就是看穆容华不顺眼.禾良见他心恶,肯定又要恼他,但,他就是克制不住,能怎么办嘛?他只懊恼事情做得不够隐密啊!

  于是乎,他把自己灌醉了,醇酒一坛复一坛,不知节制。

  他极少这样折腾自己,但,只要碰上和禾良有关的事,他就变得不像自己了。或者说,他就完全回归自我,只凭最真的感情行事,那个在外呼风唤雨的秀大爷退得远远的,那个秀大爷已不是他。

  月上中天时,醉得不醒人事的游岩秀,被亲弟游石珍从最北的无人小院送回“渊霞院”,交回禾良手里。

  “我好可怜……你们都欺负我……禾良、禾良,你要跑去哪里,别走……”游大爷红扑扑的俊脸在枕上乱动,胡乱呢喃,喃得禾良方寸发软,软呼呼,软得像刚出炉的白糖糕。

  “嘘……秀爷好好睡着,禾良哪里也不去,就陪着秀爷,哪里也不去。”细声安抚着,她帮他脱衣松裤,又费了些力气才把两只大靴子拔掉,然后,她进偏间小室端来热水,浸湿帕子为他拭脸、擦胸,还用另一条专为他擦脚的布帮他擦洗大脚丫。

  今晚孩子让顾大爹带回“春粟米铺”了,禾良忙了一晚,真有些倦,她吹熄烛火,放落床帷,脱鞋上榻与丈夫共枕。

  明明睡着,游大爷的脸却主动偎靠过来,鼻侧贴着她的粉颈。

  热呼呼的气息犹带酒气,拂得禾良也快醉了。

  她习惯性抬手揉着丈夫的耳,幽暗的床帷内,她嘴角静谧轻扬,然而一思及白日所见,想起那抹刀光,心又沉甸甸的。她追问游石珍,感觉他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该是相当了解,但她这个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叔滑溜得很,她欲弄清,他搔头嘿嘿笑,逃得好快。

  究竟怎么回事?

  不过,在弄明白此事之前,她恐怕得先安抚游大爷“受伤”的心灵。

  唉,不是说抢到花旗就要跟她“和好”吗?虽然之前他们也没真的吵架。

  如今迎回花旗,他耍大爷脾气躲起来痛饮,倒像跟她闹不愉快了。这孩子大爷,他又觉得她心向着别人,不宠爱他吗?

  “禾良……唔……”吸吸鼻子,他的“唔”有点呜咽的感觉,很委屈似的。

  禾良抚上他烫烫的颊,温柔地吻着丈夫可怜兮兮的美唇。

  翌日,游岩秀睡到日上三竿。

  醒来时,后脑勺胀胀的,虽不至疼痛,但仍有些头重脚轻之感。

  房中仅有他一人。

  他慢吞吞地翻身坐起,瞥见自个儿衣裤松解、两脚光裸,隐约记起昨晚之事。昨夜他喝多了,缠着珍弟不放,他耳中犹留着珍弟哀哀认输的叫声,后来被拎回“渊霞院”,是禾良照顾他。

  禾良帮他擦脸、洗脚,禾良搂着他睡……而他,他在禾良怀里哭了吗?

  不会吧?应该没有吧?

  英俊面庞爆红,他一掌挲过自个儿的烫脸,挲啊挲的,咬牙一甩头,不想了。

  用来沐浴盥洗、储备热水的偏间小室忽地传出细微声响,他以为是妻子,忙起身走去,连鞋也不及穿。

  一撩开厚重门帘,在里头忙着添加热水的家仆倏地转头,吓了一大跳,差点打翻提在手里的大壶。

  “秀……秀、秀爷,您醒啦?您、您昨儿个没洗澡就睡下,您要不要先洗个澡?少夫人说您醒来就得让您先洗澡,所以吩咐小的把热水备好。少夫人还交代,您洗完澡得让您吃点热食,有肉粥、鱼汤、十青白果羹,有笋丝肉包、鲜肉汤包、烧饼夹蛋夹肉末,任秀爷选择。少夫人还说,爷请慢慢来,她已经让人过去‘太川行’知会老掌柜了,说秀爷今儿个会晚些再去行里。还有……还有……那个……少夫人把秀爷的衣裤都备好了,就搁在这儿,您、您洗澡吗?”叽哩呱啦把话一口气吐完。

  游岩秀双目瞪着,瞪得那名可怜家丁整片背紧靠在墙上,满脸戒备。

  “少夫人呢?”薄唇磨出话。

  “……在、在灶房忙着。”吞咽口水,两脚悄悄慢慢地往门口挪动。

  “要走就快走,别偷偷摸摸、磨磨蹭蹭。”他语气峻冷。

  “是!  ”抱着倒完水的空壶,倏地一下,人真的不见了。

  游岩秀撇撇嘴,五指梳扒过头发。

  他站在原处瞪着冒白烟的大澡盆,又瞪着搁在角落矮架上的干净巾子、衣裤和鞋袜,瞪了会儿后,终于动手脱去身上皱巴巴的衣物。他动作有些粗鲁,把衣带扯得差点打结,完全显露出内心的不痛快。

  第5章(2)

  沐洗过后,他擦掉身上水珠,穿上妻子为他打理的衣物。禾良此时不在身旁,他只好随随便便擦了脚,懒得理脚底湿气便套上靴袜。

  待他步出偏间小室,寝房的梨木云石桌上已摆好碗筷和五、六样热食,连茶也新添上。这时分,细竹帘卷得高高的,格窗外的天光明亮而薄寒,一园子的山石花树静美如画,房内温暖。

  他体内的酒气似全消散了,昨日几未进食的他现下应该食欲大开才是,但独自一个坐在桌前,胸口又闷堵起来,好不是滋味。勉强喝了几口粥,吃了几颗鲜肉汤包,实在是食不知味。

  既是食不知味,还吃什么吃?

  没妻子在旁服侍,他大爷不吃了!

  啪一声搁下筷子。

  他拂袖立起,两手负在身后踱方步,来回踱了几趟,眉目一狠,决定摸去灶房探探军情……呃,看看禾良究竟有什么好忙的!

  哪知他旋身才要走出寝房,已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有人正踏进“渊霞院”的主屋小厅,往内房这儿走来。

  “秀爷?”甫跨过内房小门槛的禾良不禁一怔,因丈夫高大身影直挺挺杵在门边,她一进房里,整个人随即被他的阴影罩住,那双杏仁核眼拿她直瞧,眨也不眨,表情未免太严肃。游岩秀被禾良此时的模样弄得胸口紧绷,不太好呼息。

  她该是刚忙碌了好一会儿,鹅蛋脸容白里透出嫣红,额面似覆着薄汗,两颊的晕暖尤其动人。她发髻微松着,几绺青丝淘气地垂荡在腮畔、耳下,而发上别的那一根蝴蝶雪珠钗,正是他之前请老师傅特地为她打造的,与她戴在耳上的珍珠耳坠子恰好相配。

  他喜欢看她配戴珍珠类的饰物,珠光莹莹,她肤光也莹莹,好可口。

  她穿着淡紫藕色的衣裙,前襟、袖口和腰带皆为暗金颜色,细细地绣着美丽花纹。寻常时候,她衣着偏素雅,今日的打扮较为华贵些,可能是因为“太川行”再次迎回金红花旗,这两天府内皆有庆宴,而她身为游家的当家主母,自然是要多一抹妆点。

  他看着她,见她唇角微翘,他竟又头重脚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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