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问候,问他好不好,问他想不想她,但,她的拗脾气硬到连一句“软性”的对话都说不出来……
“我只能依我得到的讯息,了解你的状况。”
她眨着眼,感觉眼睛好酸,听得出大维嗓音中的疲惫……
“依照业绩周报表吗?你不可能跟任何人问到我的私事。”这不是强调,只能算是她自己的自嘲。
可电话那一端的大维以为她在坚持防卫。
“不然呢?你不允许任何人把我们联想在一起不是吗?别担心,我不会跟别人问起你的事,让其他人怀疑。”
她不喜欢他语气中的挖苦。他可以打电话,他可以用其他方式关心,就算她任性好了,他是男生,主动示好是体贴。
“如果你想和我吵架的话,长途电话很贵。”
“小希,这不是吵架,这是我的抗议。”
“所以呢?”
“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
“用电话谈吗?”
“我搭今天晚上的班机回台湾。”
她心脏漏跳一拍。“喔。”
“再见。”
“……再见。”
两人同时结束通话。
曲希岑踱到落地窗前,瞪着窗外的黑夜。
他说他要“回台湾”,并不是说他要“回家”,这种细微的差异,也许只是表达方式而已,却让她很失落——
或许他不再认为有她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她的想法一直很悲观。爱情在她眼里,只有大好——甜蜜恩爱,或大坏——两人翻脸分手,她找不到中间值,无法认同争吵也是一种沟通的方式,她甚至害怕那种争吵的感觉,更不喜欢自己的心全揪在一起的悲伤……
曲希岑抚着平坦的小腹。是“破冰”的契机吗?
同意公开恋情?他们的恋情是否能持续下去都是个问题……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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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亮。
曲希岑拿着如玉昨天下班交给她的验孕棒,沉重地踏进浴室。
她站在洗手台前,拆开包装,将内容物全拿了出来。她摊开说明书,一字一句仔细阅读。
收集清晨的第一次尿液会增加判读的正确性。
她拿出集尿的工具,按照指示操作,以短小吸管吸取,滴在验孕棒的圆孔内——
这过程,她的手抖个不停,她控制不住随时都会崩溃的情绪……
说明书上写着,判读时间需要五分钟。
她瞪着验孕棒,绷着呼吸等待结果。她看到验孕棒的长孔渐渐沾湿,通过第一条红线。紧接着如果还是维持一条线,则代表未受孕;如果浮现第二条线……
曲希岑倒退两大步,捣着嘴闷叫。
不会吧?!
她冲上前,俯身仔细看清楚。验孕棒上两条桃红色的线,清晰可见。
曲希岑捉来说明书,再仔细阅读判读方式那一段,不忘比较图片和实物。一条线代表未受孕,两条线则代表……怀孕。
她怀孕了……
曲希岑无力地滑坐在地。在这个冷战的节骨眼,她居然真的怀孕了?
说不定她和大维根本过不了这一关……她居然怀孕了?
根本没有人知道她交男朋友,她该怎么和其他人解释,孩子的父亲是谁?
重点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会怀孕,三天前那一颗普拿疼该怎么办?会不会伤害到胎儿?
她怀孕了,她没感觉生命的神奇,只有惶恐和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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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序进入五月,天气一天比一天还要热。
童大维在中午抵达台湾,出境后,他毫不犹豫搭计程车返回公司。
抵达公司后,他接受同仁的问候。
“听说崇德上个月的业绩又破纪录?”童大维问身旁的秘书。
“是的,总经理,他们超厉害的,听内勤助理说,她们单子根本做不完,每天都要加班赶件。”
“曲处经理呢?我应该当面和她道声恭喜,你通知一下,我马上去十二楼。”童大维以迂回的方式,约曲希岑在公司见面。
秘书回答:“可是,曲处经理今天休假喔,她太难得请假了,十二楼和我们十五楼的每个人都很惊讶。”
“休假?”她不舒服吗?
“是的,请假理由好像是身体不舒服。我听楼下助理说,曲处经理这阵子忙着冲业绩,每天气色都很差。”
业绩对她而言真的有这么重要吗?胜过他,也胜过她自己的健康?
童大维不自觉绷着脸,若有所思。
秘书误解童大维的表情,他们真的是水火不容,连曲处经理不舒服请个假,总经理都不高兴……
“总经理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吗?”
“没事,我要出去。”
童大维拿了车钥匙,转身离开办公室。
十五分钟后,他抵达天母的家,爬上楼,用钥匙开门。
“小希,我回来了!”
他喊着,冲进主卧室焦急找寻小希的身影。能让她病到请假,肯定是身体很不舒服……
主卧室是空的,他搜寻各个房间,确认整个屋子里空无一人。小希并没有因为不舒服在家休息?
童大维虚软地坐在沙发上,他双手覆面,到现在还能感受到手心狂冒的冷汗。他开车一路狂飙回来,全身肌肉紧绷,脑子里想的只有小希不舒服的画面,他只想尽快赶回她身边。
到头来也是自己一头热。老实说,不只这个一头热,他发现这一年来全都是他自己一头热,卯足劲去爱她,展现他所有的热情,细心计划他们的未来……
结果呢?
小希有和他一样的心境吗?
爱得无法自拔?爱得希望得到全世界的祝福?爱得可以为她妥协一切?
显然没有。
小希不曾因为他而改变自己,屈服的永远是他。
一个多月没见,他以为至少会接到她问候的电话,他试着拨给她,但往往在接通后立即挂断。他不想在美国和她隔着电话争吵,他希望能面对面倾诉思念的煎熬——
但行前那一通电话,却考验了他。没错,他是承受着思念的煎熬……
那她呢?
是否和他一样?
大门传来开锁声,曲希岑推开门走了进来,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人时,神静维持着平静。
她关上门。
“你去哪?秘书说你不舒服请假,你不是应该在家里休息吗?”
“没有不舒服,只是想休息一天而已。”她刚才去过妇产科,确认怀孕的事,她将拥有一个脾气超拗的天蝎宝宝,老天。
“我以为你不舒服,所以拚了命赶回来。”他不自觉提高音量。
她累了,完全不想和他吵架。“大维,你可以打电话问我是不是不舒服,不是单凭别人说的来判断我的状况。”
她走进厨房,拿了两杯水出来,一杯给他,一杯给自己,她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所以我是傻瓜喽?被秘书耍得团团转的傻瓜?”
她看着他,长途飞行让他的眉宇间有掩不住的疲惫。“你不是傻瓜,谢谢你的关心。”
童大维双手紧握,置于膝上,他看着她。“你让我很没有安全感,我无法猜透你的心思,甚至会怀疑你对我的感情是否和我一样地深。”
她眨眨眼,明白自己先前的态度的确造成他的困扰。“我知道,我只能说抱歉,我的表现不如你预期的。”
童大维凝视她冷静的神情。“小希,我有话要和你说。”
她握拳。“嗯,我也有话要和你说。”
她要和他说,她同意公开两人的关系,然后,她知道大维一定会开心地大吼大叫,她会趁势宣布她怀孕的消息,大维会有怎样的反应呢?她很期待。
童大维深吸口气,赌上了他的心。“希岑,如果你不愿意公开我们的关系,那我们就分手吧!”
曲希岑的微笑僵在脸上,仿佛有无数把刀,用力地刺在她心上,她痛得没有知觉……
“你的分手说得好容易……”
“我怀疑,你并不爱我。”
她握紧拳头。“如果不爱你,你就没机会坐在这里和我说话。”
如果我不爱你,我不会回应你的拥抱。
如果我不爱你,我不会邀一个男人住在家里。
如果我不爱你,我不会……
“你认为我没像你这样付出感情?像你这样妥协?”
“是的。”
“难道你不认为我也会妥协?”
“完全不认为。”
“如果我同意公开交往的事呢?”
“那就不分手。”
“这是威胁。”
“是的。”
“大维,爱情不是拿来威胁的。”
“爱情也不是藏起来谈的,希岑。”
她苦笑。“你怀疑我对你的爱,就算我妥协又有什么用?”
他看着他。“所以呢?”
“你为什么可以这么简单就说分手?”
“我说了,因为你让我没安全感。”
“是啊,我太坚持了,太自以为是……”她眨着眼,忍住泪意。
剧情完全改写,他没有大吼大叫,那么,她也无需宣布自己怀孕的消息……
“我们分手吧,大维。”
这是她的答案和决定。
第六章
今天是童大维在“曲家”的最后一天,他正在做最后的打包。
曲希岑为了符合他对她的想法,认为她并没有那么爱他,所以她坚持留在家里,美其名是打扫,最主要的是,她要在他面前证明自己果然是个寡情的女人。
她说过自己不是个软弱的女人,不会哭哭啼啼,也不习惯藕断丝连,所以面对情变时,就算心痛个半死,但,外在的表现也要和别人不同。
她一派洒脱,着急的只有知道实情的如玉。拜托,怀孕初期是最不稳定的时候,她还想整理家里,来个大扫除?!她连趴着擦地都不行!她搞不懂希岑到底在想什么?化悲愤为力量吗?
童大维正在打包,冷着一张脸,像有人欠他千百万一样。
曲希岑凉在沙发上,优雅喝着现榨柳橙汁,她只负责发号施令,如玉包办所有的工作。
曲希岑四处张望,要做的事真的太多了。挪掉童大维的书,所以要整理书柜;拿掉童大维的衣服,所以要整理衣柜。
移掉他的私人物品后腾出的空间,让她已经在计划什么时候要去逛街血拼,填补那些空位……
把东西摆满所有空间,家里才会显得热闹,才不会觉得寂寞。
“你别想跑去血拼逛街,你现在是什么状况?没这个体力!”如玉挨了过来,在希岑的耳根旁咬牙警告。
曲希岑漾开笑。“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真的太了解我了。”
“废话!”
不逛街血拼其实也无谓,等十一月天蝎宝宝出生后,宝宝的东西就会填满所有空位,很多妈妈不是都说,小宝宝的东西是最多的吗?呵,她还要担心位置够不够放呢!
至于普拿疼的药效会不会伤害到胎儿,目前胚胎过小,医生说必须等到下次产检时再做评估。
没错,她要将孩子留下来,所以,为了不惊动崇德营业处和十五楼总管理处,在肚子大起来之前,她会以“周游列国”的名义辞职,然后先回到台南,把孩子生下来,再回台北找工作。
不过,回台南之前,她得先好好想想要用什么理由安抚爸妈。没有父母会希望看到女儿没结婚就挺着大肚子投靠他们,还有大哥,大哥脾气冲,所以下放到台南种树修身养性,要是她没想个理由解释自己怀孕的原因,大哥可能会杀到台北,找童大维好好聊聊,看看自己的宝贝妹妹是不是被他欺负!
她很努力在规划自己和宝宝的未来,无时无刻不在想如何让自己和宝宝过最舒服的生活,她要让脑袋很忙,唯有如此,她才不会想到别的地方去,才不会破坏自己宁静的心情,母亲的情绪会影响胎儿,她一点都不想生个多愁善感的宝宝,所以她一定要快乐……
重点是,她说过自己并不是个软弱的女人。
如玉忧心忡忡地望着好友。她知道希岑决定生下孩子,她知道希岑计划离开台北,伤脑筋的是,孩子的事,她压根儿不想让孩子的爹知道……
身为她二十多年的好友,她当然也了解,希岑在强颜欢笑的背后有多浓重的哀伤。她这人老是这样,像是自虐狂,一有伤心事,疗伤的方式就是在伤口上拚命撒盐,希岑的歪理说这叫以毒攻毒,伤口才好得快。
如玉紧皱着眉,也只能感叹人心难懂,这只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误会罢了,应该可以解决,也应该有好的结局,怎会闹到现在这种窘境?
童大维走回房间收拾衣物,曲希岑由客厅沙发上起身——
“小孩是无辜的,你不能选择让他一出生就没有正常的家庭。”如玉控诉,单亲家庭在台湾社会里,依然会让小孩处在异样的眼光中。
曲希岑望着童大维离开的方向。“是他要分手的,你认为我有必要拿小孩拴住他吗?”
“总经理不知道孩子的事,他要是知道,绝对不会分手。其实,你应该把孩子的事告诉他,看他怎么说。”如玉苦口婆心劝说。
曲希岑大笑,坚定的眼神中,嗓音好轻好轻,眼中的泪光闪啊闪。“同学,你真的觉得我用孩子拴住他,我会比较幸福吗?这样才显得我可悲不是吗?他认为我不爱他……”
如玉叹了口气。“这件事你是错的比较多,当然总经理也太冲动了,如果你们能各退一步,就不会落得分手的结果……”
曲希岑耸肩。“我已经在为我犯的错赎罪了,你说过,我再也找不到这样的男人来爱我,不是吗……”
她望着四周,虽然这是她生长的地方,但这一年来和大维甜蜜恩爱的影像已经取代了从前的回忆,她该如何在四处充满他身影的屋子,继续生活?
她叹口气。“你说各退一步,我可以悲观地想吗?他认为我不爱他,是不是,或许他也已经不爱我了?”
“希岑……”
“不说了,总归一句,没有信任的爱情,不可能长久。”
如玉拉着好友的手臂。“那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我不想你留在这边看他打包,看他离开你的家,你会受不了的……”
曲希岑摇头。“不,我要看着他,在公司每个人都知道我们吵翻了,我不参加任何会议也不会有人有意见……况且,再一、两个月,我一定要离职,所以往后根本没机会能近距离看到他,如玉,我想看着他。”
“你这是何苦呢?”
曲希岑只能苦笑,泪强忍在眼眶中。她不能多说话,现在的状况并不允许她流泪,一滴都不成。
“就当我咎由自取吧。”
她转身,晃回主卧房。
如玉看着好友孤单的身影,也只能哀伤心疼地叹气。
曲希岑走回主卧房。这里的回忆比客厅还要浓烈一万倍,她眨着眼,怀疑自己会不会在这里破功。
童大维正在收拾衣柜内属于他的衣物。
她走到矮柜,拿出他的内衣裤和袜子,不带感情,一股脑儿地放进他的皮箱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