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么贪念都没有了,只想当贤妻,然后有个孩子傍身,不过谁会知道,尊贵的四公主会看上元韦洲,藉着宫中的中秋宴就好上了。起初,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后来随着皇上一步一步接收父亲手上的兵权,父兄全部被派到西北守边,京中没有人护着她,四公主终于不再隐藏取代她的野心,最后更是与元韦洲联手下毒。
离开京城之时,她的心充满了仇恨,日日只能藉着琴声不让自个儿陷在其中,回到张家
祖宅,见到了师傅,在师傅的开导下,接着全心全意投入习医,她终于将仇恨完全放下,也同时将她的琴封起来。
“张姑娘会吹箫吗?”赵平澜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张水薇收起思绪,转向赵平澜。“不会,这把箫是赵公子自个儿做的吗?”
“是,我师傅很会做各种乐器,我跟着学了一些,不过技艺终究不及师傅,做工过于粗糙。”
“赵公子过谦了,我倒觉得做工精细,上头雕的梅花更是栩栩如生。”
“除了箫,我还会做琴,赵姑娘弹琴吗?”
“不必了,这个丫头只喜欢两件事——治病和验尸。”为了阻止赵平澜献殷勤,张柏斌可不介意“破坏”妹妹的形象。
如今的她确实只喜欢这两件事,可是,三哥哥有必要刻意说出来吗?张水薇没好气的斜眼一扫。“三哥哥与赵公子这么快就分出高下了?”
“……我不是答应你了,只是过个几招。”张柏斌其实很想跟赵平澜好好比划一下,可是人家的身子还很虚弱,今日的锻链又耗了不少体力,他当然不好意思死缠烂打,见人家招架不住,就赶紧收手。
张水薇俏皮的挑了挑眉。“还真是难得。”
“……你不是来帮他把脉的吗?”张柏斌不好意思的脸红了。
“不急,不知能否听赵公子用这把箫吹个曲子?”
“赵公子今日累了……”
“成,张姑娘想听什么?”
“若是可以,赵公子能否吹一曲《梅花落》?”
“好,就吹一曲《梅花落》。”赵平澜走过去拿起那把刚刚制成的箫。
张柏斌原本是想阻止,可是箫声一响起,不自觉就闭上嘴巴……这个家伙越看越危险,可是,却又越看越顺眼,实在无法讨厌……还好,妹妹已非不谙世事的小泵娘,如今不管何人在她眼中都只有两种区别——生病和健康,她一心一意钻研医术,只盼遇上的病人都有能力救治。
晚膳过后,在园中散步消食半个时辰,张水薇习惯坐在廊下看医书。这是师傅自个儿编写的医书,是师傅遇到的病例,如何诊治,如何用药……她总是看了一次又一次,可是这几日她竟然将医书丢在一旁,拉着伊冬下棋。
“伊冬,棋子别一直握在手上,赶紧放下。”张水薇是个好大夫,但绝对不是个好棋友,轮到自己,想了又想,换成对手,频频催促。
伊冬苦恼的咬了咬下唇,终于将执在手上的雪白云子落在棋盘上,然后继续用审视的目光望向张水薇。小姐对下棋向来提不起兴致,一来棋艺不精,二来以前元韦洲那个烂人最喜欢拉着她下棋,来到这儿,她的心思皆放在习医上面,平日连棋盘在哪儿蒙尘都不知道,为何突然对下棋如此来劲?
张水薇将棋盘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看了一圈又一圈,棋笥中的棋子拿起来又放回去,抿嘴、皱眉,显然拿不定主意,突然,她抬起头来,一板一眼的道:“伊冬,我不是大丈夫,我可以悔棋吗?”张水薇也不管伊冬同意与否,连忙将前三次的棋子收回,然后将伊冬随后放置的棋子退回。
“小姐,这实在是太……这已经是你第十次悔棋了……这也就罢了,我还没见过有人像小姐这样悔棋,连悔三子……”伊冬越说越无力,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有悔棋十次吗?”张水薇不好意思的避重就轻。
“我很可能数错了,不是悔了十次棋,而是更多次。”
张水薇瞪大双眼,不敢相信伊冬这么不给面子。
这会儿伊冬可管不了她的感觉,再也不想被折腾了。“小姐,我们别下棋了,这实在一点意思都没有。”
“……怎么会一点意思都没有呢?”
“是啊,也不是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至少看小姐悔棋很有意思。”
张水薇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这丫头是想造反吗?好吧,她也清楚自个儿在下棋这方面没有天分,虽然也曾经用心研究棋谱,可是看了几页眼皮就不听使唤往下垂,也因为元韦洲喜欢下棋,她打从心底对下棋生不出一丝丝的欢喜,不过,过去她好歹经过许多高手指点,不至于连伊冬都比不上……今日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小姐明明不喜欢下棋,何苦为难自个儿?”
她何苦为难自个儿呢?最近见到赵公子身体明明很虚弱,可是这个看似身分不凡的贵公子却咬着牙不分昼夜锻链,她不由得想起师傅的教导。师傅说,人的心可以无比强壮,也可以无比脆弱,端看如何培育,这就好像一个孩子,若是一味放纵、保护、娇养,这个孩子就会成长为懦弱且害怕失败的人。关于过去,她可以将仇恨放下,可是对于会让她忆起过去的事物,总是不自觉想逃避,这说明什么?她的心终究不够强壮,足以坦然面对过去。
“我们继续下吧。”张水薇刚刚伸手拿棋笥中的棋子,隐隐约约的箫声传来,手一顿,棋子随即落入棋筒中。
伊冬见了松了一口气,只要听见赵公子的箫声,小姐就不会想下棋了……嗅?小姐拉着她下棋难道是为了等候赵公子吹箫?她还是不喜欢赵公子,他越早离开越好,可也不能否认此人真是赏心悦目,相貌虽不及元韦洲那个烂人俊美,不过贵气与风采远远在他之上……正因为如此,更教人不安,小姐日日面对赵公子会不会生出其他的心思?
“小姐,这位赵公子看起来身分不凡。”伊冬是转个弯告诉张水薇,若是赵远出身显贵,只怕他惹上的人不是当今皇上,也一定是皇亲国戚。
张水薇知道伊冬想说什么,其实她早就想到了,落魄至此还抹不去与身俱来的骄傲,此人只怕是京中显贵,而足以将他逼至这种绝境的还会是谁?她不敢再胡乱猜想,只能记住一件事——他在她眼中只是一个病患。“无论他是谁,皆与我们无关。”
伊冬激动得差一点跳了起来。“他如今住在这儿,怎会与我们无关?”
“我收留的公子姓赵名远。”
愣怔了下,伊冬想明白的瞪大眼睛。“小姐是说,赵远并不是他的真实姓名?”
“今日换成是你,你会坦白自个儿的真实身分吗?”
“我若是他,早就熬不下来了……我明白小姐的意思,他没有坦白身分乃人之常情,可是,怎能连自个儿的救命恩人都要隐瞒?”
“他必须自保。”
“若是小姐不救他,他根本没有活路。”
“对他而言,我当日救了他没错,但这不能保证明日不会为了利益或自保出卖他。”伊冬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小姐在他眼中岂不是成了贼?成天防着呢。”
张水薇闻言噗哺一笑。“我倒觉得不知他是谁更好,我也不必成日提心吊胆。”
“即便他是盗贼山匪,小姐也不会见死不救。”
“虽是如此,不知道自然就不会胡思乱想。”
“不知道,我才更会胡思乱想。”伊冬忍不住叹气。
张水薇安慰的拍了拍伊冬的肩膀,着手收拾棋子棋盘。“你也不必过于担忧,无论惹上谁,他的麻烦暂时过去了。”
“这是为何?”
张水薇逗弄的刮了刮伊冬的鼻子。“你当真以为我只知救人,其他的一概不管吗?这段日子我一直让鸿叔暗中打探,无论宜县,还是邻近县城,都并未出现任何可疑人士。我敢断言,不是他早在进入宜县之前兵,就是可能对方已经放弃。”
“真的吗?”伊冬知道小姐断事向来有所根据,这三年小姐跟在华神医身边,再也不是过去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深闺女子,她学着看邸报关心时局,套一句华神医所言——要死也不要死得不明不白……华神医真是一个很奇特的女子,不及三十岁,说起话来却好像一脚快要踏进棺材的人。
“不必担心,我会让鸿叔继续留意。”
“如此一来,他若不小心教人瞧见了,也不会给我们添麻烦,是吗?”
张水薇点了点头。“不过,最好还是给他弄个身分,譬如鸿叔远房的外甥,总是可以免去不必要的麻烦。”
“也是,他若想在这儿住下来,总不能一直躲在竹林那边,小姐还是尽快给他弄个身分,找个机会让他在村里亮相。”
“我会与赵公子商量,看赵公子是否还有其他打算。”张水薇转头望着竹林的方向……箫声幽幽、盘旋跌宕、丝丝扣人心弦……从他的箫声方知,他并非如外表那么冷情,他内心充满了澎湃的情感——是爱?是恨?是情?是仇?究竟,在他身上有着什么样的遭遇?
第二章 多了个护卫(1)
乌云遮住明月,箫声渐渐淡化在飒飒风中,赵平澜连着吹了半个多月之后,等候的人终于现身了。
“主子,我们终于找到你了!”李炎赫咚一声跪了下去,刚硬如岩石的脸上露出难得的激动,在成国公府上下百口的尸首中找不到主子,接着透过宫中的眼线查到主子被皇上藏在刑事房,便开始悄悄动员宫中的势力营救。
可是,想将人从宫中的刑事房弄出来何其艰难,一个不小心,很可能毁了国公爷和主子多年在宫中布下的势力,他与郎先生步步为营,没想到用了近三年的时间才让人将主子从宫中弄出来。
这还只是第一步,偷渡主子出宫的公公只能护到城外,主子得凭自个儿的本事南逃,一路上,主子留给他的暗号相当紊乱,不难猜到主子几次在生死之间徘徊,若不是抱着活着见人,死了见尸的信念,他很难坚持到现在。
赵平澜上前扶起李炎赫,关心的问:“有多少人活下来?”李炎赫和郎先生一武一文,负责他的暗卫队还有他私下的产业,这也是他手下最有可能活下来的一群人,不过,难保他们不在营救他的过程中因为暴露身分折损。
“暗卫队的人都活下来了,可是其他人……”李炎赫摇了摇头。
“暗卫队能够活下来,已经不容易了。”皇上直接派近卫军围困成国公府,说是接到密告,成国公府勾结北边的鞑子,接着便从外书房搜到他通敌的书信……成国公府莫名其妙被栽赃陷害,事前宫里一点消息也没有透出来,父亲与他根本不可能及时对身边的人做好安排,而暗卫的存在原本是为了帮他打探消息,或是他奉旨出任务时躲在暗处护卫,也因此他们才能逃过一劫。
“这一次我们在宫中的势力大部分都被铲除了。”
这回为了救他,势必牺牲了不少人。“我不会让他们白白牺牲!”
“郎先生请主子给他一年时间,宫里的势力就能重新建立。”
“叫郎先生别急,安稳至上。”
“是。”
“暗卫队的人都在一处吗?”
“除了几位管事,其他人都分散在先前安排的地方。郎先生为了安全起见,认为找到主子之前,大伙儿还是分开行动比较稳妥。”
赵平澜同意的点点头。“郎先生行事一向谨慎,你与他们保持连系,教他们暂时按兵不动,一如往常,各司其职。”
“是,主子何时要见他们?”
“暂时不要,在确定皇上派来追杀我的人已回京赴命之前,我留在这儿。”
李炎赫微皱着眉,不太放心。“主子待在这儿,我们无法随侍身边保护。”
“你来见我之前想必在这附近打探过了,觉得这儿如何?”
略微一顿,李炎赫不能不坦白承认这是个好地方。“这个村子的人都姓张,外人一靠近这儿就会引起注意,想从这儿打探消息并非易事。”
这儿果然如张姑娘所言是最安全的藏身之处。“此地隐密,又住了一个大夫,我还能找到比这儿更适合养伤的地方吗?”
“可是,主子待在这儿总是不便。”李炎赫仍不死心。
赵平澜摆摆手,虽然他恨不得立刻动员手上的资源筹谋划策,为成国公府上百条人命讨回公道,可是他更清楚要对付的人是当今皇上,即使皇上在他看来蠢笨无能,也绝对不是他可以轻易撼动的……他的复仇之路只怕是漫漫长路,可是,再艰难也不能教他退缩,曾祖父随着太祖皇帝一路打下大梁江山,赵家的家训始终是“忠君爱国”,怎能死得不明不白?
“不急,往后就辛苦你常跑这儿。”
“这儿藏了许多高手,我不便经常出入这儿。”
“初一、十五各来一回,若是遇有紧急,我会留暗号给你,还有,郎先生是否查出皇上为何要栽赃陷害成国公府?”当今皇上早在太子之时就与他不对盘,满朝文武只怕无人不知,有一回他随工部侍郎去江南巡视堤防,半路遇到暗杀,父亲便怀疑是太子派的杀手,因此给他弄了一队暗卫,不过在这之后,他也不曾再遇到暗杀,暗卫便以在各处为他布下眼线打探消息为主。
“郎先生一直打探不到此事,不过郎先生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此事之后,皇上不但没有牵连世子夫人的娘家,还让齐家送了一个姑娘进宫。”
目光一沉,赵平澜若有所思的挑起眉。“齐家送了一个姑娘进宫?”
“是,是齐家四房的姑娘。郎先生亲自去齐家老家一趟,听说这位齐姑娘自幼体弱多病,一直未订亲。”
他感觉得出来此事透着诡异。“成国公府遭罪,祸不及齐家尚能理解,但齐家从先帝时期就未见出色子弟,齐家何必急于送姑娘进宫?”
“郎先生对此也相当不解,更教人想不明白的是,齐家姑娘荣宠后宫,可是不见齐家受到皇上重用,而齐家四房也继续待在老家,并未进京。”
“齐家四房一直待在老家?!”
赵平澜的眼神更锐利了,后宫往往牵连前朝势力的消长,受到皇上宠爱的妃子惠及父亲兄弟,这有皇上的私心,更是帝王之术,藉由后宫平衡前朝。可当今皇上任性无能,不会懂得用帝王之术,宠爱一个女人很可能就是单单喜欢她,不过,因为喜欢更会不知轻重的抬举她的父亲兄弟,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