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家伙懂个屁啊!”张柏斌已经失控的吼了起来,而小小好像为了证明它懂,一直喵喵喵的绕着他打转。
若不是他们正在对峙状态,张水薇一定会笑出来。
张柏斌没办法跟一只猫沟通,只好对着害他如此狼狈的罪魁祸首发飙。“张水薇,你真的被宠坏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根本不要命了!”
张水薇……赵平澜无声的念了一遍又一遍,终于知道她的名字了。
张水薇却露出幸福的笑容,撒娇道:“是,你们都很宠我,你就帮帮忙吧。”
“你的法子行不通。”
“你若能想到其他法子,我绝对没意见。”
张柏斌皱着眉头想了想,终于退了一步。“这事等爹回来再商量。”
“等爹回来?”
“你知道我可以上战场奋勇杀敌,但是当军师不成,这事大哥一定可以想到更周全的法子。”张柏斌自认担不起责任。
张水薇怀疑他在玩拖延战术,可是三个哥哥,大哥哥聪明睿智,二哥哥温和内敛,三哥哥一身蛮力,可想而知,唯一不动脑子就是三哥哥,再简单的事也会被他搞得乱七八糟,他绝对不会耍心眼。
“这案子牵连甚广,不是说翻案就能翻案,最重要的是抓准时机。你要有点耐性,过些日子,秦家那边必然松懈下来,想从秦家口中敲出有用的东西就容易多了,再说了,此事稍稍平静后,人家不会再盯着你,你就不难与此事撇清关系。”
无论三哥哥是不是真的认为如此,三哥哥已经松口了,她也不能说什么。
从离开勤国公府至今,张水薇不曾掉过一滴眼泪,不是她有多坚强,而是不愿意自己更狼狈可悲。后来放下仇恨,投入习医,过去在她心中淡化成一抹痕迹,她更是不曾流下眼泪,可是今夜,她却不可自抑的痛哭失声,泪湿衣襟,不只是因着秦夫人死了还要被污蔑,更因着她曾经受过的伤害。
她已经有些日子不再作噩梦——毒药从口中进到喉咙,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烧灭,好痛,可是她连叫的权利都没有,因为一叫出声,他们就要当着她的面杀了伊冬……今夜,那一幕幕清晰的景象再一次回到梦中,惊醒过来后,她只能放声痛哭,哭到她觉得自个儿快呼吸不过来。
师傅总是忿忿不平的说,这个时代对女人太不公平了,男人有钱没钱都爱纳妾,妻子不许就是不能容人,一个嫉妒的罪名就犯了七出之罪,这真是笑话,凭什么女人应该死守着一个男人,而男人却可以同时拥有许多女人?乍听这种言论,她简直瞠目结舌,可是细细品味,不就是如此吗?
此时萧声幽幽穿越黑夜而来,像一道温暖的风,将寒冷骟散。
泪水渐渐止住,张水薇静静聆听,过了会儿,忍不住下了床,披上斗篷,打开房门走入夜色当中。
她一路来到竹林,箫声越来越近,可是她一到草药园,箫声就停住了,随后一道身影从屋顶飘然而下。
“我听见箫声。”张水薇突然意识到自个儿太过唐突,这儿虽然是她的草药园,可是如今他暂住在此,她夜里跑来这儿总是不妥。
“我打扰到小姐了吗?”赵平澜只是因为听见她的哭声心疼不忍,忍不住想以箫声相陪,没想到会将她引来这儿。
“没有,我还没安置,你呢?怎么也还没安置?”
“肚子饿了,睡不着。”
“你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赵平澜只是随口找个理由搪塞,没想到她会当真,还要为他下厨,不由得一怔。她总是一次又一次教他惊讶不已,不顾一切救他,为一个毫无关系的人费尽心思,这会儿还要为他这个“护卫”下厨……为何曾经遭受枕边人残酷对待,她仍然可以保有如此单纯善良的心?
“怎能让小姐为我下厨?”
“我也饿了。”
“小姐真的肚子饿了吗?”
“真的,还好伊冬是个嘴馋的,尤其天冷,总想喝点热腾腾的汤再睡,因此她习惯事先准备好鸡汤和配料,不过,应该没有现成的面条,若不为难,就请你出点力。”
“小姐若是让我站在一旁看着,我反而过意不去。”
“我们走吧。”张水薇转身往回走,重新回到她的院落。
庄子上只有她的院落设了小厨房,姑娘家嘛,难免会进厨房琢磨吃食,尤其伊冬喜欢做糕点,隔着几日总要进厨房大展身手,每当发现新花样或者有什么想法,更是赖在厨房不肯出来,父亲索性给她弄了一个小厨房。
赵平澜跟着张水薇进了小厨房,果然如张水薇所言,伊冬备了鸡汤和配料。
“我来生火,你来揉面。”张水薇相信他一定没进过厨房。
“我知道如何生火。”虽然一出生就是贵公子,赵平澜却也是出过远门,知道如何在野地求生,生火这种小事当然难不倒他。
张水薇索性在一旁担任指挥的工作,看着他生火,再指示他揉面。
“你吃过刀削面吗?”
“刀削面?”
“顾名思义,刀削出来的面,自然不同于一般面条,是长长薄薄的面片。”
“这样的面吃起来是什么样的滋味?”
张水薇故作神秘的一笑。“你吃了不就知道了吗?”
赵平澜也不急,按着她的指示抻面,待硬硬的面团被压成半圆状,她终于叫他暂停退到一旁,由她做接下来的工作。
赵平澜看着张水薇做刀削面,见她目光认真而专注,唇角不由得上扬,无论做什么,她就是这么一心一意,而这样的她很美,说不出的动人!
刀削面好了,赵平澜和张水薇各分得一碗,不过是一大一小,两人在厨房找了地方坐下,吃着白白的面片,喝着香浓的鸡汤。
“这刀削面不似一般软软的面条,吃起来特别有劲道。”
“这是师傅最爱吃的面。”一想到花样百出的华神医,张水薇笑得特别开心。“师傅也是个嘴馋的,常常在吃食上有一些奇特的想法,不过,她从来不动手,只会在一旁指使我们,有时候没有人听得懂她说什么,她会气得跳脚,还好伊冬在这方面跟她合得来,领悟力又强,总是可以将她想要的吃食做出来。”
第四章 雪夜的温暖(2)
听到华神医的事迹,赵平澜不再觉得稀奇了,总之,就是一个很奇特的人,但他对张水薇更好奇。
“你为何想习医?”他一直阻止自己打探她,如同她所言,想说就会说,不想说就不会说,何必问呢?再说了,终究要离开,还是别知道太多了,可是不经意间,他就知道了许许多多,且是很隐私的事,这宛如在他的心开启了一道欲望的门,抗拒不了那股想知道更多更深的念头。
自从他以她的“护卫”自居,他还是第一次不用“小姐”在他们之间划分界线。念头一转,张水薇倒也没追究他为何有此转变。“一开始只是想转移心思,学到后来渐渐生出乐趣,又见到师傅可以用医术帮人,觉得很有意义,就一头钻进去了。不过,比起用医术救人,我更喜欢当仵作。”
“人人都怕见到死人,你倒是不怕。”虽然她说过活着的人比死人更可怕,可是陪她去验尸的时候,见到那些冰冷丑陋的尸体,他还是免不了毛骨悚然。
“那是因为他们不明白,死人最实在了,能说的,一定会透过尸体来说。”
赵平澜闻言笑了。“这么可怕的事经你一说,倒变得很有意思了。”
一顿,张水薇忍不住反问他,“你不觉得我很可怕吗?”
“你见过笑着对活人抽鞭子的人吗?”
这是他第一次提及过去遭遇。张水薇摇了摇头。
“那种以凌虐人为乐的才是真正可怕。”
她应该就此打住,可是却忍不住想知道。“你会作噩梦吗?”
“不会。”他想复仇的执念已经超过那段日子的绝望。
“我不如你,偶尔还是会从过去的噩梦中惊醒过来,不是放不下,而是记忆太深刻。”略一思忖,赵平澜安慰道:“相信我,秦夫人的死不会是结束。”
张水薇两眼一亮。“你知道什么吗?”
“没有,只是秦家毕竟是应州城最大商贾,大有人想取而代之,他们时时盯着秦家,不会没注意到秦夫人的案子,不过,因为几位妓人牵扯到不少权贵,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可是一旦其中一方势力出现变化,必然有人抢着落井下石,秦夫人的案子肯定会再掀出来。”
张水薇不懂道些,但是抓到一个重点。“你是不是在暗中调查秦夫人的案子?”
“……没有。”他不自觉就说太多了。
张水薇显然不相信,欢喜之色写满容颜。“若有好消息,你一定要告诉我。”
“……我不能保证。”赵平澜完全没意识到自个儿的目光有着纵容。
“我知道这不容易,可是试了,就有一份希望。”她要的真的不多,只是不愿意连努力都没有。
若非遇见她,他不会相信有这样的人样一善良又傻气,教人心疼,教人想将她护卫在自个儿羽翼下。
“对了,我一直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当初为几位妓人验尸时,我一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当下并没有多想,可是这几天为了秦夫人的案子想了很多,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在义庄遇见你的那一日,我为一个跌落山崖而亡的男子验尸,却发现他死于中毒。他与几位妓人情况一样,皆死于中毒,凶手却刻意制造假象隐瞒,不知道这两者是否有关连?”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想法子调查。”
“谢谢你。”张水薇笑得很开心,仿佛破案指日可待。
虽然已经言明不能保证,可是当一个人抱着期待,必时时刻刻盼着听到好消息。赵平澜不忍心见张水薇失望的神情,因此连着数日,他连竹林都没有走出去,但是好几日没见到她,又放心不下的惦记着,几经挣扎,他终究还是走进她的院落,心想,至少在房门外看一眼,却没想到远远就听见张伯斌的吼叫声。
“没见过像你这么不知死活的人,我叫你不要去应州城,你就是不听……”
“咳……这与我去应州城一点关系也没有。”张水薇真的很想叫伊冬拿根扫帚将人扫出去,他就不能小声一点吗?
“不去应州城,你怎么会病了?”
张水薇没有说话,总不能说是前几日夜里跑去竹林的关系吧……若是知道此事,三哥哥肯定将屋顶掀了。
“我真的会被你气死,为何不能安安分分过日子?明知我们手上的药材是预防爹他们误了回程,以备不时之需,你还这么折腾自个儿……这会儿病了,怎么办?”张柏斌烦躁的走过来走过去,那日从应州城回来,看起来虽然很虚弱,但是其他都很正常,为何这几日哪儿也没去,脸色却越来越苍白,甚至日正当中的时候还要窝在被子里?
张水薇咳了几声,原本就沙哑的声音更是比男子还低沉。“三哥哥别急,我不是已经喝了汤药吗?明日就会好多了。”
“你喝下的汤药只能治疗咳嗽、头疼这些风寒引发的症状,并不能帮你抵挡侵入骨子的寒气。”
三哥哥还真不好哄!张水薇努力挤出笑容。“不用担心,我撑得下去。”
张柏斌恶狠狠的一瞪。“冷到骨子里只想要咬舌自尽,如何撑下去?”
“我会努力咬住被子。”张水薇调皮的张口咬住被子,还对着他挤眉弄眼,可是那张臭脸一点缓和的迹象也没有。
张柏斌只是大而化之,并不表示他不长心眼,何况关系到妹妹,他会特别细心谨慎,宁可大惊小敝。“今日开始泡药澡吧。”
“不行,前几日爹不是差人回来送信,他们在南蛮有点事,要慢上一个月才能回来,如今手上的药材必要时才能使用。”
“先用了再说。”
“三哥哥,我还承受得住。”
“你当我是傻子吗?这会儿是大白日,今日还出了太阳,孩子们耍拳的时候个个挥汗如雨,可是,你却必须躲在被窝里,想法子让身子暖和,待日落西山,寒气吹起,你如何承受得住?”张柏斌气急败坏的说。
“你们需要什么药材,我去寻。”赵平澜无法再当作没听见般一直站在门外,已一路闯进内室。
“喂,这是姑娘家的闺房,你不知道吗?”张柏斌已经很习惯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场方式,可是没想到他竟毫不避讳的就闯进来了。
“我是关心小姐的身体。”赵平澜理直气壮的说。
“她的身体用不着你这个外人关心。”张柏斌真想一脚踹过去,他跟小小一样让人看了真不爽……念头一转,就见小小虎视眈眈的绕着自己的脚边打转,害他气势顿时缩了一半下来……明明是一只没有威胁性的小白猫,却教他英雄气短,真的是太没有天理了!
“此时不是分外人自己人的时候,多一人就多一分力量,我可以帮忙寻药材。”
“你寻得到药材,难道我们就寻不到吗?”这个家伙忘了此地是张家的地盘吗?
“那些药材长在南蛮,数量不多,因此少有贩售到外地,即使有少量流出来,价格也异常昂贵,普通人买不起。”张水薇解释道。“因此到了夏日,父亲就会利用护镖去一趟南蛮,就是想帮我买回足够熬过整个冬日的药材。”
“你不是说,试了,就有一份希望吗?”赵平澜温柔坚定的看着张水薇一她将自个儿裹得像蝉蛹,只露出脑袋瓜,那张小脸很苍白,可是目光一如往常不退缩……此时,他不禁想起不畏寒冬傲然绽放的白梅。
半晌,张水薇转向在一旁侍候汤药的伊冬。“你去小书房写一张药单给赵公子。”
伊冬见张水薇坚持,赶紧跑到小书房,过了一会儿,带回一张药单,恭恭敬敬的送上。
“劳你费心了。”
赵平澜看了一眼药单,还真是不曾听过的药材。
“你上哪儿寻药材?”张柏斌的口气不是不屑,而是质疑,他落难至此,求的不过是活命,还能做什么?
“我会四处打听。”赵平澜当然不能说手上有一支暗卫。
“张家不只是有武馆,还有镖局,难道我们打听的本领比不上你吗?”
“我并无此意,这儿我比不上你,可是我有其他打听的管道。”
“其他打听的管道?”张柏斌内心狐疑。
“我与三少爷想法一致,如何帮小姐度过眼前难关才是最重要的。”赵平澜还是不打算主动坦白自个儿身分,可是也不会像初来此地之时小心保护自己,郎先生让他留在这儿,张家想必不是他的敌人,适度展现自己的实力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