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果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姐这样的性子最好不过了,相处起来一点压力都没有。
「小姐,咱们这边收拾得差不多了,不知道哥哥他们那边如何了呢?如果手脚够快的话,下午就应该好了吧。」
风雰想了下,道:「应该是。」
「那如果赶在城门下钥之前收拾好,我们今天就走吗?」
「夜长梦多,迟恐生变。」
小果便明白了,「那我去催催大哥他们。」
「嗯。」
小果退了出去,很快便跑得不见人影。
风雰则继续将打包好的包袱一个个放入箱笼之中,脑中也分神想着事情。
前日所见的那名男子应该就是当今皇上的第七子,太子的同胞兄弟冀王。
听爹说,幼时的冀王也是个活泼开朗的,可不知何故,他八岁那年突然变得冷僻乖戾,不喜与人亲近,且喜怒不定,使得身边随侍的人整日战战兢兢。
成年後,他一直难以亲近女子,使得婚事一拖再拖,比他年幼的几个皇子都娶妻生子了,他依旧孑然一身,渐渐的开始有他其实喜爱男子的传闻流出。
眼看冀王都已经二十有四了,皇上终於下定决心,一定要逼着这个儿子娶房妻子入门,於是,京城就乱成一团了。
冀王的为人虽然多有诟病,但他的地位仍令许多人趋之若鹜,也使得有待嫁之女的官宦之家明争暗斗不止。
但对於这件事,他们风家是不想参与其中的。
皇家的事太乱了,想想头都疼,风雰一点儿跟自己过不去的想法都没有,当然支持老爹领着她赶紧回老家。
一想到那日冀王一脸莫测高深地问她如何称呼,她就觉得背脊莫名发凉,收拾东西的动作下意识便又快了些。
早日离京,方能安心!
当风雰将第二只箱笼装好後,她环顾屋子,确定自己没有遗漏什麽,抬袖拭了下额上渗出的汗。
就在这个时候,小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小姐,小姐,老爷出门赴宴去了,交代说会尽早回来。」话说完的时候,她人也进了屋子。
风雰眉梢微挑,「赴宴?赴什麽宴?」
「哦,是老爷以前的一些同僚,听闻老爷要离京返乡,便说要为咱们老爷送行,老爷推拒不了,便去了。」
风雰点了下头,「这个确实不太好推。」爹总还是有几个交情不错的同僚的。
「那咱们今天还走得了吗?」
风雰想了下,道:「除了睡觉的被褥和一些必须的物品,其他的物品都装箱封条,看情况再说了。」
「也只能这样了。」
「再让大树去镖局确认一下,别临了又出岔子。」
「好的,我去告诉大哥。」
「算了我同你一道去,正好也帮着检查一下是不是都收拾齐备了。」
「是。」
主仆两个一边说话,一边便往前院去了。
一路上,看到风雰的下人都会朝她屈膝行礼,并唤一声「小姐」,风雰偶尔会点头示意,不过大多时候是一路无视过去的。
「大树。」风雰一脚踏入正院厢房,就看到大树正在拿着封条封箱笼,便唤了他一声。
「小的这边已经收拾好了,小姐那里呢?」大树一边施礼一边问了句。
「也已经收拾好了。」
「那就好。」
「离京的车马没问题吧?」
「刚才忠叔去後院了,说是如果老爷回来得早,咱们或许今日便可离京,他会让马夫给马多喂食些草料。」
风雰赞许的点点头,「忠叔做事我放心。」
「还有,今日陪老爷出门的是大壮,小姐不必担心。」大树又道。
风雰一听这个就忍不住面露笑意,有大壮跟着确实是不必担心了。
「小果,你到厨房吩咐厨娘多做些乾粮饼子,好在路上食用。」
「奴婢这就去。」
「大树,你再到镖局去确认一下,让他们随时准备好。」
「好的。」
兄妹俩才往外走了几步,就见守门的家仆小六快步走了进来,不由得停下脚步,扭头看了一眼。
风雰自然也看到了进来的小六,出声询问,「出什麽事了?」
小六的神情有些慌乱,连说出口的话都有些结巴,「是……是是……」最後他打了自己一嘴巴,说话才终於流畅,「是冀王派人来了!」
风雰神色一变,「冀王?」
「对。」
「只有派人前来吗?」
「是的。」
风雰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本人来就好,「不过是派个人来,你这麽慌张做什麽?」
很快,她就明白为什麽小六会那麽慌张了。
因为冀王派来的那个侍卫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杀气。
这究竟是来送礼的?还是来恐吓的?
跟着小六来到正厅的风雰觉得头开始疼了。
「风姑娘,这是我家王爷让我带来给风大人的。」主客双方寒暄之後,那名侍卫奉上了一只漆木盒子。
「让冀王爷破费了,我代家父谢过王爷。」
「卑职一定代姑娘转达谢意。」
见风雰只让小果接了盒子,并没有当面打开的意思,侍卫便又道:「王爷说,如果是姑娘接的话,便请当面打开。」
风雰闻言无奈,只能让小果把盒子拿过来,打开,下一刻,她惊愕地瞪大了眼。
漆木盒子里最上面是一叠面额颇大的银票,其下则是银票无法全数覆盖的金子,足足有二十锭,而且全部都是足赤金锭。
冀王好大的手笔!风雰心花怒放,可转念一想,却又觉得有些心惊肉跳。
冀王这是做什麽?难不成是因为教过自己的老师要归乡养老,所以专程奉上盘缠?
有这麽单纯吗?
「冀王殿下可还有什麽话?」她不得不多问一句。
侍卫恭谨道:「没有了,姑娘既已当面验看,卑职便回去覆命了。」
「劳烦大人了,大树替我送客。」
「是,小姐。」
等到那侍卫出了院子,小果才终於将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小姐,冀王怎麽会给老爷送礼呢?」
「你也觉得奇怪?」
「很奇怪啊。」他当老爷学生的时候都不见有这麽尊师重道呢。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风雰若有所思地摩挲着那只漆木盒子。
「小姐?」
「只能静观其变了,但愿不会节外生枝。」
「佛祖保佑。」小果立刻双手合十,闭眼祈祷。
风雰见状忍不住失笑。
小果睁眼看到小姐脸上来不及收起的笑意,撇了撇嘴,道:「小姐,这有什麽好笑的?」
「我只是觉得求人不如求己,更何况你临时抱佛脚,佛祖也懒得搭理你。」她调侃道。
「那我就多说几遍,佛祖感受到我的诚心,自然会搭理我了。」小果又闭眼祈祷,口中念念有词。
风雰仔细听来,说的竟是「保佑老爷早点回府,我们早点离京」,脸上的笑意更盛,心中却是有些担忧,他们一家真的能够如愿离开京城吗?
直到夜幕降临还没看到父亲归家,风雰心中的忧虑更胜。
好在没多久,喝得烂醉的风辙终於被身强体壮的大壮给背进府门,她提了一天的心这才落了地,她赶紧吩咐小果将醒酒汤端上来,接着去服侍醉酒的老父亲。
第2章(1)
三天後,风辙因宿醉而不适的身体终於完全恢复,父女二人在他们所雇「风远镖局」的保护下,马车缓缓驶出了京城的东门,踏上了返乡的归程。
即使是举家离京,整理出来的箱笼也不过才两辆马车便捆结实了,一些小的随身包袱则分别收在各人的手边。
除了装箱笼的马车,风家另外还有三辆马车,一辆是家主风辙乘坐,一辆则是风雰和她的贴身丫鬟小果乘坐,还有一辆则是途中让随行的家仆杂役轮流休息所用。
快马加鞭赶路,一直到离开京城几百里,风辙父女的心才终於完全安了下来。
平安无事了,他们终於远离京城那个危险的地方。
「爹,这样看来冀王人还是不错的,送咱们那麽大一份程仪呢。」
看着眉开眼笑坐在自己身边的宝贝女儿,风辙脸上的表情也是随意而轻松的,「你这丫头真真是见钱眼开。」
「钱可是好东西。」
风辙便忍不住教导女儿一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风雰敛起脸上的笑容,一本正经地对父亲道:「女儿没偷也没抢,这是您的学生送的嘛。」
「还好是咱们虚惊一场,为父真怕那冀王看中你。」至今想来他犹觉得後怕,他就这麽一个宝贝女儿,若是嫁入皇家,尤其是嫁给冀王那样性格的男子,他恐怕会夜夜不得安枕。
风雰一笑,「瞧爹说的,以女儿这样平凡的面貌,怎麽可能入冀王的眼。」
「在爹眼中,雰儿是天下最好的。」
「在我眼中,爹也是最好的。」
父女俩互相夸奖对方,然後相视而笑,好一幅父慈女孝,父女亲和的欢乐画面。
风辙拍拍女儿的手,道:「赶了几天路,为父这老胳膊老腿儿可受罪了,好在咱们接下去的路程可以不用这麽赶了。」
风雰点头,笑道:「是呀,咱们终於可以以游山玩水的心情和速度返乡了。」
「出门在外,你也收敛一下性子,不可太野。」
「女儿晓得。」
在风辙看来,他的宝贝女儿什麽都好,唯有一样,便是有时候行为举止不像个姑娘家,不过除了这点之外,女儿做人行事再没可议论之处,他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他与妻子的教导下,女儿的性子养得极好,回乡之後,他一定要仔细帮女儿挑个满意的夫婿,也让妻子在天之灵得到宽慰,不必再忧心女儿的婚事。
雰儿今年十八了,若非妻子在女儿及笄之年过世,女儿也不会因为守孝三年而蹉跎了年华。
想到妻子,风辙的心忧愁起来,妻子因病亡故,让这原该是一家三口返乡的温馨场面,如今只剩下他们父女俩相依为命。
「爹……」
风辙回神就看到女儿担忧的眼神,不禁笑了下,「没事。」
「爹,你又想起娘了?」
「是呀,」风辙也没瞒着,「如果我能早一点辞官的话,你娘就能跟咱们一道回去了。」
「娘一直跟咱们在一起的。」
风辙点头,眼睛忍不住从车窗往车队後面看了一眼,妻子的灵柩就在後面,他们也算是一道回乡了。
风雰也跟着往窗外看了一眼,然後掀起车帘问道:「到下个驿站还有多远?」
「还有十几里路就到了。」
她看了看天色,便道:「到时咱们便在那处官驿投宿吧。」
「是,小姐。」
见女儿放下车帘,风辙忍不住问了声,「今天这麽早就投宿?」
风雰撒娇地依偎到父亲身边,「这几天路赶得急,爹累了嘛,咱们今天就早点投宿,明天开始晚上路,早歇脚,这样就不辛苦了。」
「还是有女儿好哇。」风辙忍不住笑了。
「那是,我是爹的贴心小棉袄嘛。」风雰表情很得意。
风辙毕竟上了年纪,如今已近古稀之年,身体有些吃不消,这样的长途跋涉下,他在跟女儿说了一会儿话後便又在马车的颠簸中昏睡了过去。
风雰小心地拿了薄毯给父亲盖,便安静地坐在一边守着。
她是心疼父亲的,若不是为了她,他老人家原本不必这样紧赶慢赶,好在从明天开始他们便可以慢慢走了。
车队辘辘地行驶在宽敞官道上,不时会扬起一阵阵黄尘,风雰从车窗朝外看,欣赏着沿途的风景。
离开了京城,就像鸟儿出了牢笼,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时间过得极快,在风雰看着远处的一座山峦的时候,大树已经到车外回话,「小姐,驿站到了。」
风雰回头看了下仍睡着的老父亲,不由得微微一笑,低声道:「先让大家进去安置吧。」
「是。」
她回过身,犹豫了一下,才伸手推推父亲,轻声唤道:「爹,我们到驿站了。」
唤了几声之後,风辙终於醒来。「到了?」
「嗯,你先别急着下车,才刚醒,先坐一下,女儿再扶你下去。」
「好,为父听雰儿的。」
风辙虽已辞官,但因担任太傅多年,又曾是翰林大学士的身分,驿站的官吏皆不敢怠慢,故而他们这一路行来,倒也不曾受过什麽为难。
但今天似乎是碰上了一点点小麻烦,风雰扶着父亲下车走进驿站的时候,驿丞告诉她没有单独的院子可供歇息了。
“既是如此,就分开来安置吧,只是麻烦驿丞大人尽量将我们的人安置到一块儿。”他们这一行人不算多,但是也绝不能算少,但房间不够也没办法,这点风雰可以体谅。
驿丞往前走了一步,压低了声音道:“老大人,今日有位两广督抚歇在驿馆里,请您多担待。”
风辙理解地笑笑,“无妨,就按小女说的办吧。”
“多些老大人体恤。”
风雰扶着父亲进到驿馆为他们安排的屋子,亲手服侍父亲简单洗漱了一下,又为他沏了杯茶。
“我去让驿丞给爹准备点吃的,爹吃了好早点休息。”
“好。”
那驿丞见风雰亲自过来要求,便赶紧安排人做了吃食送过去。
这位告老还乡的风老大人名声、人品极不错,又任过太傅,底蕴很深,他自然不会怠慢。
等到父亲用过晚饭,和衣歇下了,风雰才领着小果回了自己的房间,让小果去打水好洗漱一番。
结果等了大半天不见小果回来,她有些担心,出门唤了大树,让他去看看怎么回事。
不多时,大树领着小果回来,不过小果的脸颊红肿,一看便知被人打过的。
“这是怎么回事?”风雰的脸色一下子变沉了下去。她挥退大树,让他去取水。
小果一脸委屈,哽咽地道:“小姐您不知道,女婢去取水,结果碰到了那个什么两广督抚家小姐的贴身丫鬟,她明明后去的,却抢了女婢已经打好的热水,奴婢辩白了两句,她竟出手打人。”
风雰不禁摇头,“你这丫头,我说过多少回了,在外莫与人争执,退一步海阔天空,让她一下又何妨,你偏要跟人家争,看,自己受罪了吧。”
“可是那丫鬟太仗势欺人了,奴婢气不过嘛。”
“气不过又如何,人在屋檐下总是要低头的,”风雰转身从桌上的匣子里摸出一瓷罐,“过来,我帮你上药,免得你明天顶着这副尊荣出去吓人。”
“小姐,你不帮我出气啊?”
“很遗憾,你家小姐不是身怀绝技的大侠,报不了仇。”
“他们真不讲理。”
“道理是跟讲理的人讲的,碰到不讲理的,你保持沉默就是了,也省得浪费唇舌,最后还被人打。”
小果撅起唇,满脸的不甘心,却也只能忍下。
没一会儿,大树将热水提了回来,倒好之后便退了出去。
小果服侍着自家小姐沐浴更衣,然后点了银烛坐到一旁绣着手帕,陪小姐看书。
风雰手里的书看了不过世纪页,就听得驿馆外面喧腾了起来,想必又是有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