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不断滑落的水珠,她已经分不清是雨还是泪了。明明天气只是凉了些,没有这么冷,她的身子却微微轻颤。也许,心里的寒冷才是无法抵御的吧?
这种时候,她却想起了祁勋丰说过的话,因为他对她而言,一直是很温暖的。
拥抱他时温暖,当他的手握住她时温暖,就连他看她的眼神、对她说的话,都很温暖——
刘福,你说的那些无明祸事,我一点也不在乎。真的遇上了,也不认为是和你走得太近所致,而是无论我遇到谁、和谁交往都会如此。
刘福,在别人眼中你也许是灾星,可对我而言,你是我的福星!
刘福叹息了,事已至此,她还要仰赖他的话取暖吗?
如果她不要不信邪、不要和他交往,那么,他今天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吧?当初他的话成为支持她的勇气,但现在这些话,却像针一样的扎着她。
她明明想过即使和他渐行渐远也要保护他的,为什么要接受他的告白?
像她这样的人,怎么会觉得自己可以拥有幸福?怎么会以为她有那个福分,可以有个宠溺她的男人?她记得祁勋丰总是用宠溺的口吻说她是福星。
骗人的!什么福星?福星会这样害你吗?“祁勋丰,你这个笨蛋……”她眼神迷茫,喃喃的开口。
祁勋丰,我真的、真的对不起你……
忽然,有把伞替她遮去打在身上的雨势,清雅偏冷的嗓音低唤道:“小福。”
刘苔担心的看着自家妹子,打从小妹打电话取消中午的约会,她和丈夫就觉得奇怪。后来小妹才又打电话来说祁勋丰出了车祸,她更是不放心。
刘福看着大姊,轻声开口,“祁勋丰会没事吧?如果不和我交往,他现在还会好好的吧?”
“小福。”刘苔搂着她叹息,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直到大姊将她搂进怀里,刘福这才终于放声痛哭。“你们不该哄我的!我不是福星,根本不是!祁勋丰会出事都是我害的,是我害的……为什么我要贪图不属于我的幸福,把他害成这样?”
“小福,发生这样的事不是你的错。”刘苔道。小妹是个如此善良的人,她的命格绝对没问题,可这种时候跟她说再多都没用,只得让她好好的宣泄。
能哭出来,总比闷出病好。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刘福才慢慢的平复平静,剩下眼中的泪水还是默默的流淌。
她靠着长姊如母的刘苔,哽咽的说:“无明加在我身上的头衔,沉重得令我像是被绑了一堆大石,然后又把我推到谷底,让我逃不出生天。常常有人假借救我的名义抛下绳索,可每一个都试了试重量后就松手。
“有一天,有个人拿了条绳索递给我,鼓励的告诉我不要怕,只要相信他,他会帮助我慢慢爬上来……
“他努力的将我一寸寸拉出谷底,我看得到光了,好开心,开心到忘了身上绑着的大石一直都在,忘了我的快乐其实是建立在他身上。果然,悲剧发生了,我身上的大石过于沉重,他想拉我上来却力有未逮又不愿松手,最后和我一样掉到谷底去。
“我摔下谷只是受了伤,可那个为了救我上来的人,由山上摔下去却很有可能生死不明……”刘福轻轻的叹息。“大姊,这一次只要祁勋丰能够醒来我就放手,我不要再让他因为我而受到一丁点伤害。”
“小福……”
“所以大姊,你帮帮我好不好?在放手前,我能不能见他?只要一面,即使是偷偷的一面都好。只要看一眼,知道他安好了,我就死心好不好?”
刘苔皱眉,听出了端倪。“你方才没看到祁勋丰?”
她摇了摇头。“我、我会克夫,会害了祁勋丰,祁老夫人不允许我见他。”
克夫?刘苔脸色一沉,心中怒火缓缓升高。她枉称刘神算传人,怎么自家小妹有这样特殊的命格她会不知晓?
她曾听丈夫说过,祁勋丰好像因为祁老夫人的迷信,小小年纪就被赶出去自立门户……
而祁老夫人会迷信,想必有什么“高人”在背后指点吧?
好,很好,即使她只是个小小命理师,也有她的骨气。她和当年的老神算同样卜出刘福命坐“天官赐福”,岂会有假?所谓的福星,不见得是一接近她就有好事,有时是自己反成为带给她福气的棋子。可给她福气就是带衰自己吗?那可不,对方成就她一分,将来会获福三分。
既然有高人说刘福是克夫命,即使不是当着她的面说,也颇有踢馆的味道了。这样的“高人”,她怎么能错过?
刘福泪眼汪汪的看着大姊。“大姊,你、你可不可以老实告诉我,我一见到祁勋丰,真的、真的会、会让他再也醒不过来吗?若真的这样,那我、我……”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刘苔嘴角噙笑。“谁告诉你,你是克夫命的?”
“祁勋丰的叔叔、婶婶,还有……祁家说是福星命格、打算让他们交往的冯小姐。”
刘苔有趣的扬眉。“这样啊,他们说你克夫可有什么依据?例如哪个神算批的命?或者是哪个命理大师说的?”
“只知道那位大师好像姓梁。”
这个姓?她对这个姓氏有点意见呢。回头叫人打听一下祁家的御用命理师是哪位,她找个时间好好拜访一下。刘苔心想。
“大姊,我可以去看祁勋丰吗?他会不会因此而更严重?”刘福追问。
刘苔认真的看着她,“小福,你没有克夫命格,那些人的话不要当真。我虽没批过祁勋丰的命,可依他名字来看,这人不会短命。祁家人不让你见他,你就暂且别去,如果担心,可以请陈耀东帮你去探望。”
“可是……”
“就我听你姊夫和陈耀东说的,祁勋丰和祁家人并不合,他会对家人的安排没有意见,想必是尚未清醒或伤重到无法自主。你现在暂且别打扰他,让他好好休息,我会尽早去会会那名梁大师,还你清白。”
刘福看着大姊,最后只好点头。
刘苔把妹妹带上车,心里盘算着陈耀东和祁勋丰熟,他父亲还是祁父的好友,也许会知道“梁大师”是哪位。
第9章(2)
梁心居内——
梁一心正喝着上好的高山茶。这一斤上万的得奖茶口感滑顺,入口回甘、满口生津呢。
今天预约的客人刚好都没了,他难得清闲的休息一下。
他先嗅了嗅茶香,正要趁热就口,侧边的雕花铁门突然发出一声巨响,吓得他杯子一偏,烫得嘴巴红肿惨叫不说,还茶翻杯破,地上一片狼籍。
“啊——我的白玉古董杯啊!”十六万块就这样碎了,梁一心生气的起身,一生气声音就拔高,难听的破锣嗓子无所遁形,“外头是什么人?这样吵吵闹闹扰人清静”
“哎唷,这厮现在也懂得什么叫‘清静’了呢。”刘德化笑嘻嘻的走过来,后头还跟了个身着古典白色旗袍服的清雅女子。
“你们是谁?”前面的老人他像在哪儿见过,后头的那名妙龄女子也好像有点面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方才那声巨响是你们弄的吗?”
“正是。”
“你们……你们撞坏了什么?”那声巨响很大,他连忙走出门外查看,这一瞧,血压倏地攀高,“我的铁门怎么会有个大凹痕”
刘德化将挟在身后的实心铁棒往前一亮。“你问它。”
“你们、你们给我赔!要不然我就报警!”
刘苔一笑,“不错,以前看到警察还得躲躲藏藏,现在倒是敢报警了。”
梁一心心一跳,做贼心虚的看了眼这名清秀佳人。“这种话可不能随便乱讲!”
刘苔不理他,走到正门口,站在门外不入内,反而端详起他门上的桧木匾额。“梁心居?稍懂得姓名学的命理师最常做的事——命中缺水补水,命中缺木补木,看来梁大师也是如此,你这个人没‘良心’,所以相命馆才叫‘梁心居’。”
“你这丫头真是太失礼了!你到底是谁?”明明不认识,可那对眉眼他却又不陌生。
“我吗?刘福的大姊。”
刘福?“啊!祁家无缘的孙媳?我知道你们为什么会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找上门了。”他打量了她一下。“不就是为你那个妹妹出气来的嘛。唉,不是我爱说,令妹的命格……”他夸张的猛摇头。
“如何?”刘苔大方的走进梁心居内。
“我精研命理数十年,她还是我看过最糟的命格,克夫不说还会败家运、败家业,这样的命格不嫁人比较好。”
“喔——”
她尾音拉得很长,梁一心的心里忍不住发毛。
这样还能气定神闲?她不是该气得大骂他胡说八道,或该气焰顿消的请他帮忙吗?但是没有,她什么反应也没有,脸上的笑意益发明显,反倒是他气势弱了。
“那么敢问梁大师,我的命格如何?”
梁一心煞有其事的端详她。“面相不错,但性子太差,你这人常会因为冲动的性子惹祸。本来姻缘也不差,呃……却可能因为令妹的关系比较不好。我想你最好明哲保身一点,还是不要靠她太近,免得出问题。”
刘苔又是一笑,“套句咱们家刘德化的话,阁下果然是‘神准’,不愧是‘大师’哪。”
“嘿嘿!”知道他的厉害了厚?不过……刘德化?这名字他怎么好像在哪儿听过呀?
刘德化笑道:“梁兄,这些话不是在夸你,而是亏你。我说的‘神准’是神经病都比你准,‘大师’则是大失所望的大失。”
“你!”
刘苔又道:“梁一心,你就这么点本事吗?说完了吗?说完换我说。”她看着他的面相。“少年坎坷一事无成,又想一步登天,招摇撞骗难成事,且恐有牢狱之灾。
“二十七至三十三颠沛流离,有家难归,只得落脚异乡。后遇贵人相助,有缘一探命理……可惜啊可惜,你终是辜负师父期待,学艺不精,唯独一张嘴厉害,才能成为所谓的‘梁大师’。”
梁一心脸色铁青。“你、你……”这些事,自从师父替他改了新的名字、他利用一些关系替自己弄了个新身分,又加上整形后,就应该没人知道了,何以她会……他心跳如擂鼓,脸色忽红忽白,这丫头那双眉眼既熟悉又陌生。
“五十至六十是你事业的巅峰,可是只消一年,走过六十这一年,你将由盛而衰,一无所有。”刘苔黑白分明的瞳眸澄澈干净,如同一面能映出自己身影的明镜。
这双眼他的确见过!梁一心心下一惊,脱口而出,“你、你是当年的那名小神算”
刘苔微笑,“‘神算’二字不敢当。我是很久以前你遇见的那个孩子。”当年她对逃亡中的他还有过一顿饭的恩情,也替他卜了个小卦,那是因为见他本性不坏,手未曾沾血,只是因为生活才随波逐流。当刘德化建议她报警逮人,她还是决定放了他,甚至建议他往东走,说最迟该年月底必会遇见改变他一生的贵人。
梁一心红着脸,久久说不出话来。在一个真正的神算面前假装神算,丢脸!他真丢脸!
刘苔坐在太师椅上,梁一心则垂首立于她面前,像是个做错事听训的孩子。
见他惭愧的模样,刘苔心里总算好过一些,毕竟当年她也算半昧着良心放走他。“所未的命不见得不可改,当年尊师低调而良善,一手龟甲卜算称得上难得,也算慧眼独具,照理说你能做他的传人,以资质要承其衣钵想必不是难事,可你却连皮毛都没有捡起来,尊师的失望可想而知。”
一想到恩师,梁一心红了眼。“……”
“你今年五十有四,若潜心命理、散财为善,从此以后仍可安分度日。看破名利,名利或许不散;看不破的贪嗜,大难临头谁也救不了你。”
“小姐、小姐您有难以想像的宽容……”
“我的宽容救不了你,你得自救。”她看着他。“咱们言归正传,我想知道所有祁家的事,你最好老老实实的说。首先,我家小妹‘克夫’这件事,是谁玩的把戏?”
“……事、事关职业道德,我、我……”
刘苔眯起眼,冷笑着,“职业道德?你招摇撞骗了一辈子,现在跟我谈‘职业道德’?梁一心,我来找你算是给你机会,你想要自己的底被挖出来,或者我亲自上节目拆你的台?你真的要这么玩?嗯?”后者当然不可能,她很懂得树大招风的道理,不过拿来吓他是挺好用的。
梁一心吓白了脸。“不要啊……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从今以后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很好,现在可以放下你的职业道德,好好讲明白了吗?”
“……好。”
第10章(1)
祁勋丰发生车祸至今一个星期了,刘福只能仰赖陈耀东知道他的情况,每天两人总要通上一次电话或见上一面。
陈耀东说祁勋丰遭受那么大的撞击,身体意外没有多大的创伤,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擦伤、皮肉伤当然少不了,但是除了右手严重骨折外,他并没有特别严重的内伤。
刘福听了,却仍是闷闷不乐,因为至今她还是没听到他清醒的消息。这几天蛋糕店也暂且休息,一方面她无心工作,一方面是不想冯臻妍时不时的来找她。她已经身心俱疲了,不想再应付难缠的人。
今天陈耀东约了刘福见面,他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最近总算有个好消息了。”
“勋丰醒来了吗?”刘福急急的问。
“欸……”犹豫了一下,他说:“和这个没关系。倒是造成勋丰出意外的凶手已经呼之欲出,经过这几天的追查,这几部车主都和联通的周董事有关联,警方掌握了不少证据,周进亨已被限制出境,还直接收押不得交保。”
刘福只是“嗯”了一声,这件事重要,却不是她认为最重要的。“勋丰的伤势仍是没有进展吗?”
见她小鹿般的眼直看着他,要对这样的一双眼说谎,真的好痛苦。陈耀东有点闪避着她无辜且绝对信任的眼神。“可能……”他顿了好几秒后才说:“可能脑袋问题比较大吧。”
“脑袋他、他不是还没醒来吗?怎么会知道出问题?是有血块,还是……”刘福焦急的问。
“没有血块。”
没察觉到他神色怪怪的,她只是很担心的说:“都一个星期了,怎么会这样?”说着眼眶又红了。
“没事的,你、你不用担心他会一直昏迷,可是……不会的,医师说他一定会醒来。”陈耀东语无伦次,说完低着头喝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