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娘会跑到这儿来,若知道我一定会立刻赶回来。”他认真的望着她说。
“我娘她没对你怎么样吧?如果她说了什么让你难过的话,我跟你道歉。她说的话不代表是我的意思,你只需要听我说的就好,别理她,也别跟她计较,好吗?”他语气温柔,带着些许恳求。
赵楠的表情有些怪异,问他:“你知道伯母跟我说了什么吗?”
见她终于开口与自己说话,皇甫世偷偷地松了一口气,摇头道:“不知道。但我不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执意要娶你,我娘不可能会这么简单又心平气和的接受,一定会做些什么。”
“她什么也没做。”赵楠缓慢地对他说。
皇甫世脸上有着明显不相信的表情。
“她都与你说了些什么?别告诉我都没与你说话,因为我不会相信。”
“所有下人都可以做证的事,我是傻了吗?干么要撒这种谎?”赵楠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
“告诉我,我娘都对你说了些什么?”他执着的看着她,再次问道。
“她说要我嫁给她儿子。”
“这是真的吗?”皇甫世双目圆瞠,露出惊喜的神情。
“是真的,只是她从头到尾都没告诉我她儿子是谁,叫什么名字。也许是你不在家这段期间,伯母新收的干儿子也说不一定。”赵楠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皇甫世呆了一下,立即轻斥:“胡说!我娘就生我一个孩子,既没干儿子,也没干女儿。”
“这话你就说错了,伯母有个干女儿。”
她信誓旦旦的模样让皇甫世不由自主的蹙起眉头,怀疑娘是不是在打什么歪主意?例如以干女儿的名义将人家闺女留在府中,制造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之类的。
“我娘有没有告诉你,她的干女儿叫什么名字?”他问她。
“何以馨。”
姓何?皇甫世蹙眉沉思,京城中姓何的人家的确有几家,但却没什么名望,也没听说哪家有出挑未嫁的女儿,母亲到底是相中了对方什么呢?何以馨,何以馨……奇怪了,他怎么觉得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除了名字,有没有提对方家里的事?”他问,打算尽可能多知道一些对方的底细,然后再派人调查,一举将这个莫名其妙的后患解决掉。
听他的问题,就知道他还没搞清楚何以馨是谁,赵楠轻撇了下唇,补充的对他说:“她有个小名叫馨儿。”
“馨儿?”皇甫世愣了一下,然后愕然脱口叫道,“这就是我娘把馨儿带走的原因,因为馨儿成了她的干女儿?”
他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恍然大悟。
“你这么想吗?”赵楠轻叹一声。
“怎么了,难道不是这样?”皇甫世看向她,疑惑的问道。
“我觉得馨儿成了人质。”
皇甫世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收起脸上的笑容,一本正经的对她说:“那你决定要受要胁,嫁给他儿子了吗?我觉得为了馨儿,你最好还是答应吧。”
赵楠有些气愤难抑,忍不住握起拳头就往他身上招呼过去,不料她只是槌了一下他的肩膀而已,他却在瞬间痛呼出声,脸色也跟着变得苍白。
她从错愕到慌张,接着有些不知所措又心惊害怕的瞪着他问:“你是不是受伤了?”
“只是小伤,不碍事。”他微笑的安抚着,笑容却有些牵强。
“我不信,我要看伤口。”她开口道,然后直接动手去扯他身上的衣袍。
这个男人很会演戏,之前住在福凉城里养伤时,他除了脸色苍白,体力不济,常躺在床上外,从未显露出任何一丝疼痛的表情,所以她才会一直以为他是个破病少爷,是在养病,而不是在养伤。
知情后她其实也没想太多,从不认为他的伤势会有多严重,毕竟除了苍白无力些之外,她从未看过他露出任何不适的样子,更未听过他痛吟的声音。直到有一回不小心撞见他更衣,看见他胸前那触目惊心的巨大伤口时,她这才知道这位少爷有多能忍痛,没痛死根本就是个奇迹。
所以,她非得亲眼查看他的伤口不可,有伤就要治,有病就要医,他这回别想糊弄她。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她扯着他衣袍的手忽然被他抓住。
“放手。”她生气叫道。
这个王八蛋、可恶的家伙,如果他让铁鹰跟在身边护卫,再多带点人去的话,今天就不会受伤了,真是个可恨大笨蛋,害她担心,害她心疼!
“你若看了我的身体,就得嫁给我,这样你还要看吗?”他深深地凝视着她,警告的说。
她怒目而视,很想不理他,直接甩头走人,但脑袋中却不断地浮现他胸前那道令人胆寒的伤口。
当时她在看过他胸前的伤之后,总是不由自主的想他有多痛,怎么忍得住,身边没有任何一个家人或爱他的人陪在左右关心、照顾他,他到底是怎么撑下来的?一个人承受伤痛,真的好心酸。
她知道这只是她个人的想法与感觉,他不见得有此感受,但也正因如此她现在才更加松不了手,因为觉得无比心疼、心酸的人不是他,而是她。
抿着唇沉默着,赵楠将他的手推开,小心翼翼将他肩上的衣物一层层拨开,终于看到他被层层布条缠绕的肩膀——布条上还渗着血丝,然后又突然想到之前他竟然是自行骑马回庄的,让她瞬间气上加气,疼上加疼。
“你说要娶我是认真的吗?”她沉声问他,“你连自己都照顾不了,要我怎敢将自己的一生托付于你?我已经当过一次寡妇了,不想再当第二次,被人戳脊梁骨骂我克夫骂一辈子。”
“绝对不会有这种事!”他蹙紧眉头迅速保证。
“我认识你至今不到一年的时间,你已伤了两次,一次甚至严重到差点丧命,要我如何相信你?”她不以为然的看着他。
“前段时期皇甫家处于内忧外患、敌暗我明的情况下,我又以身涉险这才会受伤。现今皇甫家的内忧已除,外患在我长彼消之下根本不足为惧。最重要的是,此刻我已有了想珍惜的心爱之人,自不会随意再做任何危及生命安全的冒险决定,会为她好好的保护自己,因为我还想要与她长相厮守到白头。这个回答,不知你是否满意?”他深情又认真的看着她说。
她脸上有着挣扎,没有作声。
“阿楠,你到底在怕什么?告诉我好吗?”他伸手将她圈进怀中,拉她坐在自己腿上,柔声问道。
赵楠慢半拍才回过神,想挣开他这于礼不合的举动,怎知她才一挣扎,便听见他发出疼痛的抽气声,让她顿时僵住,不敢再乱动一下。
“阿楠,告诉我好吗?”他再次要求道,却没有催促她,只是静静地等待她的回答,同时享受着拥着她的满足感。
第8章(2)
赵楠沉默了许久,终于轻声坦白:“我不是个大家闺秀,实际上不是,骨子里也不是,我不懂得剌绣女红,不懂得琴棋书画,更不懂得如何与世家名门的夫人、小姐们交际应酬,我怕适应不了宅门里的生活,怕会失去自我,也怕会与你心生怨恨,成为怨偶。”
皇甫世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她不是拒绝他,而是拒绝他背后显贵的家世。为此,他竟然觉得有些开心。
嗯,或许他不是为此而开心,而是为了她所说出来的话开心,因为她担心、害怕的全是杞人忧天。
他对她摇了摇头,认真的开口道:“你听我说,阿楠。第一,大家都知道皇甫家不是什么名门世家,而是士农工商中最低下的商贾,瞧不起咱们的皇亲贵族大有人在。那些人既然瞧不起咱们,咱们也不需要去理会他们,等到他们有求于咱们时,自会前来巴结奉承,你爱理就理,不想理也无须对他们客气,自然不需要与那些人交际应酬。
“第二,你说你不是大家闺秀,不懂剌绣女红、琴棋书画,正巧我娘跟你一模一样,全都一窍不通。”
赵楠闻言忍不住露出讶异的表情,因为郝夫人——不对,应该说皇甫夫人,给人的感觉就是雍容华贵、娴静若水却气势非凡,整个就是系出名门之感,怎会与她一样呢?
“很讶异吗?”
她点点头。
“皇甫家经商至我这一代已是第五代,是真正的商贾,但我的外祖父却是个暴发户,因祖传的山林地发现矿脉而一夕致富,我娘才从满山乱跑的野丫头变成一位千金小姐。
“我娘是外祖父唯一的孩子,又是老来得子,格外疼宠,因此便以郝家所有的财富做为嫁妆,公开招婿,想为我娘找个好归宿。当时皇甫家正面临困境,我爹被逼着前来提亲,途中巧遇游历的我娘,两人相识相恋,后来甚至因为不知我娘便是郝家小姐而拒绝成为郝家的乘龙快婿,差点错阳差毁了自己的姻缘。”
“然后呢?”赵楠觉得自己好像在听一个爱情电影的情节。
“然后我娘直接从屏风后冲出来把我爹骂了一顿。”
赵楠呆了一下,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真的吗?”
“听说是这样。”皇甫世点点头。
“听谁说的?”
“我外祖父。”
“那就不会有错了。”这可是活生生的目击证人呀。赵楠想像那画面,顿时有些笑不可抑。
“现在你相信我说的话了吧?”他看着她的笑颜柔声道。“我娘真的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所以你也无须在意自己不是名门千金,因为皇甫家中没人会在意这一点。”
“或许你和你爹娘不在意,但我不相信其他皇甫家的族人也会不在意。”她收起脸上的笑容,不以为然的说道。
“他们即使在意也不敢说出口。”他信心十足的对她说。
“何来的自信?”她忍不住问。
“因为那将会影射到我娘,我爹是绝不会容许有人在背后说我娘一句坏话的,正如以后我也不会容许你在咱们家中受一丝委屈一样。所以,你根本无须害怕,只要有我和我娘在的一天,族中便没人敢找你麻烦。另外你也不需要担心失去自我,因为我不会改变你更不会局限你。”
一顿,他喘了口气后继续说:“还有一点你可能忘了,以你的聪明才智和在经商上展现的奇才,以及我对我爹的了解,他绝对不会放过你这样的人才,所以即使与我成了亲,你也别想像寻常妇人那般可以整天悠闲的待在内宅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管相夫教子,管管中馈之事。换句话说,你需有个准备,将来可能得随我巡视并管理皇甫家的所有产业,游走整个大京国了。”
“你说的是真的吗?”赵楠闻言脱口问道,双眼发亮的紧盯着他。
“看样子你不以此为苦,反倒还有些期待?”他挑眉道,眼底漾着笑意。
她毫不犹豫的用力点头,老实的对他说:“我的愿望之一便是要游历整个大京国一周。”
“喔?之二呢?”他好奇的问。
“帮衡弟振兴赵家,亲眼看他娶妻生子。”
“之三呢?”他再问。
“等老了或疲惫得走不动时,我要回李家村定居养老。”
他安静了一下,忍不住问道:“因为何浩白的尸骨葬在那里吗?”
“何浩白?谁?”赵楠呆愣了一下,眨了眨眼,随即想起馨儿姓何,她那个短命无缘的亡夫也姓何,然后何浩白好像就是那一位的名字。
“才不是,回李家村是因为那里的民风纯朴良善,是养老的好去处。”她似笑非笑的斜睨他一眼,对他解释道。
皇甫世闻言后立即咧嘴微笑,笑得有点傻气,然后对她点头道:“好,到时我陪你搬去李家村住,咱们一起在那里养老。”
“谁要你陪?”她脸色微红的娇瞪他一眼。
“之四呢?”他没多话,继续问。
“三个就已经够多了,我的心才没那么贪。”她皱了皱鼻子,撇唇道。
“你贪心点没关系,我把我的愿望都让给你,然后帮你达成所有的愿望。”他目光柔和的看着她说。
赵楠感觉自己的一颗心软得就像要化成水,然后从眼眶里流了出来一样。他干么对她那么温柔、那么好,好到她想将他推开,远离他都做不到?她只想相信他说的,相信他们会长相厮守,白头到老。
“皇甫世,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说。
“你知道为什么,我喜欢你。”他毫不犹豫的回答。
“除了喜欢之外,还有呢?”
“还有?”他蹙起眉头认真的想,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还有什么。他知道他可以学那些自诩风流倜傥的名门子弟吟诗作对,说些不着调却虚幻不实的好听话,但是他真的说不出来,也不想欺骗她,所以他只能老实的摇头,实话实说,“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只知道我想一辈子对你好,就像我爹对我娘那样。”
这不是什么甜言蜜语,却真切实在的让赵楠情不自禁泪如雨下,再也逃不开他朝她撒下的情网,只能投降。
“皇甫世,你一定不能负我,否则我做鬼也会纠缠你生生世世。”她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襟,泪眼婆挲的对他威胁。
皇甫世呆了一呆,顿时只觉得热血沸腾,激动得不能自己。
“阿楠,你的意思是……你同意嫁给我了?”
“对,只要你答应绝不负我,我就嫁给你。”她的双眼被泪水洗得晶亮,定定的看着他点头说。
皇甫世深深地吸一口气稳住澎湃的心,然后一脸严肃的对她许下誓言,“我皇甫世对天发誓,今生今世定不负赵氏阿楠,如违此誓,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他的誓言铿锵有力,天地为证。
近来京城中有个令人津津乐道的传言,那就是以盐务、河运跟海运称霸大京国的皇商皇甫家少主要成亲了,听说对象是泉州大商人的嫡女,家世与皇甫家旗鼓相当,嫁妆队伍足足有十里之长,两人郎才女貌,完全是天作之合。
这传言听起来非常合理,皇甫家是什么家世,听说连贞庭公主都有意下嫁,兰郡主、妍郡主也十分倾心,还有许许多多名门贵胄想与皇甫家结亲家,最后雀屏中选者又怎会平凡呢?虽说是个商女,没有显贵的身分,但谁敢说这不是与皇甫家门当户对?
然而这传言却是众多传言中最微小势弱的一个,其他如听说对方是个寡妇,还带了个拖油瓶,根本不是什么大户商贾,只是在一个小地方做小买卖的寻常百姓,也没有什么十里红妆,全是骗人之类的传言更是甚嚣尘上,让人议论纷纷。
至于事实为何,皇甫家族的人一律三缄其口,却也间接证实了这些传言恐怕不是空穴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