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着后方,“雪停了,她说想四处走走。”
“你怎么不阻止她?”夏涣然气急败坏的吼。
“笑话!你是有给我银子拦着她吗?”
夏涣然才要开口,牛向南已经伸出手将自己的娘子给拉到身后。
“大哥,前头有个湖,虽说冬天已经结上了冰,但若一个不好裂了,跌下去就糟了,你快去看看。”
夏涣然心一突,没好气的扫了牛嫂子一眼,大步走开。
“别惹他!”牛向南的语气有着无奈,“他是大哥、是皇上。”
“在你心中,他是大哥,在朝堂上,他是皇上,但在我眼中、在我家里,他不过就是个落难的平常人罢了,还得靠咱们俩吃穿,替他说谎骗人。”
牛嫂子冷哼了一声,反正她打心底不喜欢夏涣然,就算他是天子又如何?以前有牛向南撑腰,她不怕,现在还多了徐嘉佟,她肯定这个女人比当今圣上还讲道理多了。
“你何必跟他闹别扭?”
“谁叫他当年硬要往你身边塞人!”她想起这个就有气,“他还以为这天下男人都跟他一般要后宫佳丽三千人,十足十的色胚子!”
第6章(2)
“娘子啊!”牛向南叹了口气,“大哥当年替咱们向先皇请旨,让咱们归隐山林还真是再正确不过的事。”
她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
“不然以你这口没遮拦的性子,我看我们夫妇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不怕死,”牛嫂子扬起一丝笑意,没生气,反而紧紧抱着他粗壮的臂膀,专注的看着他,“我只要你记得你答应过我,我们死也要死在一起就成了。”
牛向南轻笑的摇了摇头。看着已经消失身影的夏涣然,说他这辈子就败在一个女人手上没出息,现在看来——他也没出息到哪里去啊!
“你在做什么?!”
听到身后的声音,徐嘉佟微惊,抬起头看向他,“你怎么来了?”
夏涣然几个大步向前,看着她嘴唇都被冻得快没血色,连忙脱下自己的大氅要盖在她身上。
她挣扎着要拒绝,但看到他的眼神,只好由着他,抬头望着一片苍茫,“这里好美。”
他拉过她,不顾她反对的贴身搂着,感觉到她微微颤抖,忍不住低咒了一声。
“说什么鬼话?你再待下去就冻死在这里了!”
她笑出声,“这里美,若是死在这里也不错,我的生辰是腊月初八,出生在冬日,或许也该死在冬日。”
他抬起她的脸,用力的吻向她的嘴。
“少胡说八道!”他警告。
她的反应只是对他眨了眨眼睛,一阵狂风吹过,带来片片雪花。
“听说前头有座湖,你就这么傻不愣登的走过去,小心掉下去。”
她一点都不害怕,“这天寒地冻,湖都结成冰了,我自认还没壮硕到足以破湖冰掉下去。”
“大胆!朕说一句你就顶一句。”
她瞄了他一眼,不以为然的回嘴,“这可不是朝堂之上,我不是你的臣子。还说要过点自在的生活,当对平常的小夫妻,怎么现在不过稍惹你不快,就大胆、大胆的,还自称朕了?!”
“你这女人——”
“回去了,我冷。”她抬头对他一笑。
她脸上的笑容敲击他的心,忍不住伸出手轻揉她细腻的脸颊,“这张脸笑得倒开心,也不想想我大氅给了你,说不定你还没倒下,我便先冻晕过去。”
她闻言,要把大氅脱下来还给他。
“穿着吧。”他阻止她的动作,“我是男人,身子比你强壮。你让我抱着,我应该可以撑回屋子去。”
这流氓似的口吻实在很不像他,她被他紧搂着,才走了一步,却差点瘫软在雪地上。
他紧抓着她,心一紧,视线离不开她的脸,“怎么了?”
“脚……”她觉得有些困惑,“好像没什么知觉。”
他咒了一声,知道这是在雪地待得太久的后果,“这天寒地冻,真不知道你脑子在想些什么。”
“别骂人了。”她打断了她的话,感觉出他口气底下的关心,也没有生气,“兴许只是在雪地里站得太久,脚麻了,歇会儿就好。”
他连忙将她打横抱起,急急往回走。
才走近屋子,牛向南便飞快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
徐嘉佟挣扎着要从夏涣然怀中下来,但是他不放,坚持抱她进屋子里去。
“哎呀!”牛嫂子看到徐嘉佟被抱着,也跟着急了起来,“妹子受伤了吗?”
“没事。”徐嘉佟不好意思的看着牛嫂子,“只是在雪地里待得久了,脚有些麻了。”
“没事就好!”她松了口气,目光瞄了眼夏涣然,撇了下嘴,咕哝道:“看不出这没良心的还挺疼老婆的!”
夏涣然瞪了牛嫂子一眼,虽然气这女人气得牙痒痒的,但看徐嘉佟被她逗得笑开怀,就不与她计较了。
“喝点姜茶吧,”牛嫂子说:“我去给你拿些。”
“不要!”徐嘉佟被抱坐在椅子上,笑着说:“咱们喝点酒吧,以前不觉得,现在才发现偶尔喝点小酒,倒也是怡情养性之事。”
“这倒好。”牛嫂子爽快的要去取酒来,“我再去弄点下酒菜,咱们姐妹今天不醉不归!”
“好!”徐嘉佟用力点着头,“不醉不归?!”
夏涣然皱起眉头,示警的清了清喉咙。
“你不准说话,”徐嘉佟转向夏涣然,伸出食指摇了摇,“乖乖坐在我旁边陪着就成了。”
夏涣然瞪大了眼,这天地真是反了!
牛向南则搔了搔头,怀疑自己听错了。
“没错没错!”牛嫂子见状,心情大好,“男人就该这么管着,不然看他整天板着个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怕他。”
牛向南迟疑的目光看到夏涣然转头瞪着他,不由得缩了下脖子。
“那个……”他怯生生的提醒,“是你娘子自个儿要喝的。”
意思就是要怪就怪自己家那口子,别什么都推到他身上,反正他本来就是妻奴,这也是众所周知的。
无奈之余,夏涣然重重坐到了徐嘉佟身旁,“胆子真是越发大了。”
“就让我自在过几日吧,你也知道,等下了山……”她对他一笑,“就没这份。”
她的话令他叹息,满心感慨,算了,他回她一笑,算是允了她了。
外头出了个大太阳,天气暖和了一些,徐嘉侈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醒来还觉得有些头昏眼花,手轻揉着太阳穴,也不知是昨夜跟牛嫂子喝得太多,还是病了,头晕得厉害。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真有些苍白,她拍了拍脸,打起精神。说来好笑,这些年待在清碧阁里装病,每每要见旁人,还得要用粉涂了张大白脸,装成一副将要断气的样子,实际上她可连个小病小痛都没有,是个十足十的健康宝宝,这下可好,怎么才出宫几天就病恹恹的,看来养在宫中的日子还真把她给惯得嬉贵了。
“今儿个天气好,”牛嫂子一看到徐嘉佟便道:“牛哥带着你家那口子去狩猎,我家牛哥的功夫我是信得过的,今晚铁定能加菜,不过你家那口子我就不知道了。”
徐嘉佟一笑,“我家相公文武全才,我有自信拿出去不会丢人。”
牛嫂子忍不住哈哈大笑,“夫妻就是夫妻,再怎么样也是自己家的好,妹子身子不舒服吗?看你脸色不太好。”
“昨夜喝多了吧。”她自己倒了杯热茶,喝了一口暖暖胃,看着牛嫂子手上的鲜鱼,徐嘉佟微惊,“这个季节怎么有鱼?”
“牛哥带着你家那口子去附近的湖里抓的,虽然冬天结了冰,但只要将冰给敲破个洞,冬天也能抓到鲜鱼,打打牙祭。不过那可不是件简单活儿,你家相公说要亲自抓鱼让你补补身子,所以坚持自己动手,手都冻伤了,看来我还真是要对他另眼相看了。”
徐嘉佟心头感动,看着牛嫂子打趣的眼神,不由得脸微红,“再怎么样也不比不上牛大哥对你。嫂子,我帮你吧。”
“不用。”牛嫂子擦了下手,“你在一旁看着,别弄脏了手,我先去柴房拿些柴火,等会给你煮鱼汤。”
“我去吧,总不好叨扰你数日,自己却什么都不做,我没这么娇弱,若真再不做些什么,就跟个废人似的。”
“你还是待在屋子里吧,昨天你不过出去走走,吹了点风,你家相公就心疼了,你若真要帮忙,不如帮我擦擦抹抹的也就罢了。但是小心些,别伤着,若让你伤了分毫,我怕你家那口子不会饶了我。”
徐嘉佟无奈的一笑,等牛嫂子走出去,就拿起放在角落的鸡毛掸子打扫,心情也跟外头的阳光一般灿烂,不过一时不注意,鸡毛掸子扫到了墙上大弓,心一惊,即便伸手却还是来不及接住,就这么掉在地上。
她连忙弯腰捡起,仔细的吹吹抚抚,庆幸没弄坏牛大哥家的东西,这弓做得精细,是用上好的紫心木所做,立起来快比她高,上头还刻了条栩栩如生的龙,远看不觉得什么,近看才发现真是漂亮。
她没多想,就要把弓给挂回去,但手在半空中却突然一顿,像是想起什么,眉头一皱,重新将弓拿到面前,手抚过弓身上的龙,细细打量,这不是帝王所用的五爪金龙,而是四爪蟒,这图腾只有藩王、皇亲国戚或者有功勋者才能用,纵使牛大哥、牛嫂子久居乡野也不可能不知……
此时牛嫂子背着一蒌柴,从外头走了进来,就看到发愣的徐嘉佟,“妹子,你怎么了?”
徐嘉佟稳了下心神,拿着大弓面对牛嫂子,眼底闪着疑惑。
牛嫂子挑了下眉,神情依旧,“这是牛哥的弓,他平时不用,怎么,妹子喜欢啊?只可惜牛哥这个人虽然做人大方,什么都可以给,但就这把大弓不行。”
徐嘉佟看着牛嫂子一脸笑意,有些怔住,试探的开口,“牛嫂子不知道这弓的来历吗?”
牛嫂子将背在身上的竹篓给放下,这才好整以暇的面对她,“妹子,我不想骗你,若我说不知道这弓的来历,你也不会信的。所以若有什么想问,就去问你家那口子吧。”
徐嘉佟的神情略紧了几分,心沉了沉,“我早该看出,你们并非寻常猎户人家。”
“我们是寻常猎户人家。”牛嫂子强调,“自牛哥离开军营后,我们已跟寻常人无异。”
徐嘉佟苦笑,仔细的回想,“牛哥他就是牛向南吧?”
“我已经很久没这么叫他了,”牛嫂子虽然语调轻快,但目光却注意着徐嘉佟脸上的变化,心想男人们去打猎,怎么还不回来,她可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事,“我都快忘了我的牛哥姓啥名谁了。”
“当年西北有乱事,朝中大臣有人奏请先皇让太子随大军出征,名为训练,实则是有心人想要趁乱要他的命。那年他才九岁,便被送往西北,最后他没死,还在战场上争得一片天地,受百姓爱戴,他有此功勋,两位先锋功不可没——韩依风、牛向南,只可惜战事才稍平,牛向南便以旧疾复发为由请辞返乡,先皇封他乐安侯,至此之后没人再见过乐安侯。”
“管他什么侯不侯,”牛嫂子依然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他不过是我的牛哥而已。”
徐嘉佟有些无力,“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带我来此又是在盘算什么?!”
她脑子突然闪过夏宏询小小的身影,难道是为了询儿?!她激动的站起身,懊恼这些年来她怎么会没学到教训。
他是皇帝,不会平白无故对一个人好,他做的任何一件事后头都有目的,难道夏涣然真宠爱李墨芸到了无可自拔的地步,连自己儿子的命都可以除去,只为了让陆郡王能当太子?
“我要回宫!”她慌乱的说。
牛嫂子连忙拉住她,“妹子,你可别害我,若你真跑了,你那口子真的会发脾气!”
“牛嫂子,”徐嘉佟急着解释,“我担心询儿!”
“没什么好担心的,”牛嫂子连忙安抚,“那毕竟也是他儿子,他不会让他有事的。”
徐嘉佟摇着头,眼睛转寒,“不!他是帝王,纵使是亲生子,他第一考量的还是他的大好江山。询儿死了,李墨芸的儿子就能当太子,一切就照着他想要的剧本走。可是询儿……为什么他总不明白,我从没有要询儿争,我只要他平安。”
牛嫂子听得一愣,她趁这个机会挣脱了牛嫂子的手,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妹子,你别啊!天冷!你好歹多穿件衣服!”她追了出去,远远就看到牛向南和夏涣然的身影从远方走来,她立刻大喊,“快点!妹子说要回宫!”
夏涣然听到牛嫂子的话,心一惊,抬头瞥见远处的徐嘉佟,立刻往她的方向冲去。
达传看裂涣然向她奔来,当机立断转身往反方向跑。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东南西北,也不知到底哪里才是下山的路,她一心只想逃离,她已认定他带她来这里,将夏宏询带离她的身边必有阴谋。
她感到眼睛剌痛,但泪水没有掉下来,她只觉得自己傻,怎么还会再信他还存着一丝半点的真心。
看着她跑开,夏涣然心,惊,偏偏身处雪地,他也无法跑快。“别再过去!”他喘着气吼道:“那里是湖——”
今早他和牛向南才在靠近岸边的地方敲破了好几个洞,只怕现在根本不能承受她的重量。
他越叫,她的脚步越不停歇,没注意到脚下的洞,一踩空,整个人就摔在冰上。
她痛得整张脸扭曲,试图要爬起来,却听到冰块碎裂的声音,身子一僵,注意到身下的冰缓缓裂开。
“别动!”夏涣然冲到不远处,脚步硬生生停住,心跳几乎要停了,他小声的说道:“别动!”
看到他的神色尽是焦急,她的泪在眼眶打转,觉得心灰意冷,“为什么要骗我?”
夏涣然眼底闪过一丝自责,对她伸出手,“先握住我的手,我再慢慢跟你解释。”
她摇着头,“不!如果真怕传言所说,我握着太子是为了让徐家重掌朝政,我死就好了,你放过他!他是你儿子!”
他怔愣了下,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以为我带你来此是为了要对询儿不利?!”
“为了你的江山,你什么做不出来?”她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就连手足也一点情面都不留!”
“那是因为他们要杀我,若他们不死,到时死的人便是我!”
“我不想听!我什么都不想再听!”她试图爬起来,但冰裂的声音更大了。
“不要动!”他粗哑的大吼,满眼恐惧的看着她,“算我求你。”
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顾他的祈求,就算知道身下的冰正在崩裂她也不在乎,一心一意只想离他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