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秘书打开提包,取出一张千万元的即期支票,欲递给左伯勋。
即使外科的精英全离开了,但只要有了大笔研究经费进来,他依然可以傲视其它科别。左伯勋伸手欲接过支票。
不意从旁横出的一只手比他更快把支票给抢了过去,恶声地说:「捐什么研究经费!不必捐了!一毛五角都不捐,我要全数收回!」
方主任和何秘书这才发现高大男子的存在,待看清男子的面容之后,两人同时面露惊色。
「三少爷!你怎么会在这里?!」何秘书低声惊呼。
「乔博士……」方主任没想到乔思羽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可是深知林书亚和乔家的交情非比寻常。
就像是煮熟的鸭子飞走了般,左伯勋惊愕过后,本想出手抢回那张支票,但在听见两人对乔思羽的称呼后,手再也伸不出去了。
何秘书惊讶过后忙问:「您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没听董事长提起?」
乔思羽没好气地答:「刚刚,我一下飞机,叫了计程车就来这里了。」
何秘书只是推推眼镜。乔思羽和林书亚的恋情他是知情的,待看见他把那支票揉成了一团废纸,忍不住就说:「三少爷,那支票是要……」
乔思羽不等他说完,就怒吼了回去:「为什么我老爸要捐钱给这种家伙?!书亚都已经被他们给赶出医院了,还说什么他是把人给医死的庸医!」
这话让何秘书大为吃惊,不由得讶异地转向方主任,查问:「林医生已经离开医院?这是真的吗?」
「这、这是……因为其中有一、一点点误会……」方主任知道纸包不住火了,支吾过后陪笑着说:「可是研究经费是乔董事长老早就答应的。」
何秘书只好又转向乔思羽。「三少爷——」
乔思羽眼神凶恶地怒视着他。「我说不用捐就不用捐!你是想在这里让我打得满地找牙吗!不要再罗嗦,回去了!」说完转身就走。
何秘书也拿他没辙,只好向方主任和左伯勋说声抱歉,也跟着离去。
方主任目送两人离去后,回身面对左伯勋。「左主任,十分抱歉,研究经费可能没了,还有由乔氏药厂捐赠给第一外科手术用的耗材大概也不会再有了,所以可能要请您预做应变措施。」
说完,发出一声不算小的叹气声。「恐怕诺亚顿研究室的新药,我们也无法优先取得了,小儿内科那边一直都抱着很大的期待。」
千万元研究经费没了,对左伯勋的打击已够大了,现在连手术用的耗材也即将遭到断援,甚至连儿童内科的新药都可能扯上关系,他忍不住就问:「儿童内科所想要的新药和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诺亚顿研究室目前正在进行临床试验的儿童广效性抗过敏新药,三个研发者之一的希斯?乔,就是刚才那个脾气有点火爆的乔思羽乔博士,他也是乔氏药厂的三公子。八年前他发生严重车祸,救治他的人就是林书亚医师,所以这几年,只要外科的研究计划有林医师参与,乔氏药厂都会赞助一笔经费,至于手术用的耗材自然也是这样来的。但林医师离开医院的事,我们一直都没有对外公布,所以我想……以后大概就是这样了。」方主任后面的话含糊带过。
左伯勋再怎么不开窍,也听得出他的话中之意:也就是自今天起,来自乔氏药厂的一切赞助都将停止。霎时间让他有屋漏偏逢连夜雨的凄凉。
方主任见他面色如土,也只能转身离开,边走边摇头。「这家医院真愈来愈难待了,全都是一些只想当头头、却没有能力的人,我已经不想再替这些人善后了。」
乔思羽走出医院大门后随即站定,回头等老爸的机要秘书跟上来。
何秘书看见三少爷停步,不由得忐忑地朝他走了过去。「三少爷……」
「载我回家。我现在就要回去问我老妈,为什么书亚离开医院却没有通知我。」乔思羽心里渐感不安了起来。
何秘书哪敢说个「不」字,只好开车送他回家。
途中,乔思羽拿出手机拨打爱人的行动电话,但得到的回应却是「您拨的号码是空号,请查明之后再拨」;试了几次都是相同的回应,气得他忍不住对手机大吼了起来:「混帐!竟然说是空号!那你告诉我,书亚现在的号码是几号……」
前座正在开车的何秘书不自觉地摇了摇头,但同时心里也纳闷:林书亚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医院的?又为了什么原因离开医院,董事长他们好像也都不知情的样子。
乔家。
当何秘书把车子驶至大门前,乔思羽几乎是用跑的冲了进去,一进屋就发声大嚷:「老妈、老妈!你在哪里?」
正在饭厅为小孙子泡牛奶的邱淑瑛听见有人叫老妈,而嗓音又酷似幺儿的,心中不免疑惑:幺儿人不是在澳洲吗?难道她人未老就先出现幻听了吗?怀疑归怀疑,还是走到门口朝外探看一下,结果竟真的看见幺儿从客厅走了过来。
这时,乔思羽也看见了她,便快步走过来,劈头就问:「老妈,书亚是什么时候离职的?为什么你都没通知我?」
邱淑瑛还来不及和幺儿打声招呼,便被他连串的疑问给问得不知所措,惊声反问:「书亚离职了?!我也不知道啊,这是真的吗?」
乔思羽便把他刚才去医院找爱人、和所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邱淑瑛简直不敢相信所听到的事!「书亚发生医疗过失而离开医院?这……怎么可能!他怎么从来没向我们提过!」
乔思羽当然了解爱人的个性。他是个不会把己身烦恼带给别人的人。「我为了要突破最后瓶颈,和书亚约定半年不做任何联络,专心研究配方,所以我完全不知道书亚的近况,难道他也没和你们联络吗?」
邱淑瑛却是拚命点头。
「有啊、有啊!他一个月大概会打两到三通电话,却已经有大半年不曾来家里走动了。最近这几个月大家都忙,你爸忙着海外合作建厂的事,你大哥忙着公司事务,我和你大嫂要应付那对双胞胎小捣蛋,我们也以为书亚很忙,所以——」
乔思羽思忖过后问:「琨近书亚有没有打电话来?他手机的号码好像换了,如果他有打电话来,来电显示应该会记录他的新号码。」
邱淑瑛只是为难地看着儿子。「一个礼拜前书亚是有打电话来。可、可是我昨天才清除电话里的所有记录……」
乔思羽听了,晕眩了一瞬,看来只能另想其它办法了。「我回房间去找以前的通讯录,问问看有没有人知道书亚的消息。」
邱淑瑛看着快步往里走的儿子,只是拿着奶瓶,完全忘了要泡牛奶给孙子喝的事。
一会,曼玲从游戏间走了出来,看见婆婆拿着奶瓶呆站在通道上,不由得奇怪的问:「妈,发生什么事了吗?」
邱淑瑛从恍惚中回神,一伸手就把奶瓶推给媳妇。「牛奶给你泡,我要打电话给你爸爸才行。」
曼玲接过奶瓶,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正想开口询问之时——
碰地一声,后头的房门被用力甩上,一个高大男子疾步走过来,「问到了!詹大哥说可以提供线索,我现在就要去找他,车库里那辆银色轿车是谁的?先借我用。」
「那是你二哥的,他出国去参加服装发表会,大约要一个月才回来,我去拿钥匙。」邱淑瑛转身去拿二儿子托管的钥匙。
乔思羽这才看见拿着奶瓶的美丽女子,两人相互注视几秒,他才用恍悟的口吻说:「你是大嫂吧?你和大哥结婚的时候,因为实验没办法中断,所以我就没回来了,真的十分抱歉。」
曼玲只是微笑以对。老公的小弟真的好帅呢,所散发出来的男性魅力是会让所有女人为之倾心的,只可惜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掳获他的心,因为他爱的是男人。而且小叔早已有了互许终身的对象,她也见过林书亚好几次,不论是才气还是外貌,全是无敌的,是绝无仅有才貌兼具的好对象。
一会,邱淑瑛拿着钥匙出来交给儿子。「一定要找到书亚,然后把他带回来。我一定要狠狠骂他一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连一个字都没说!」
你舍得骂才有鬼。但乔思羽还是应了句:「知道了。」
乔思羽照詹春言在电话中给的地址,找到了这家位于旧社区的私人小医院。他看着这栋外表有点年岁的建筑物,不怎么相信昔日圣若医院外科的第二把交椅,竟会突然跑来这里任职。跟那气势非凡的圣若医院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乔思羽疑信参半地走进小医院的等候大厅。一进去,立刻有两个穿着背心的志工妈妈走了过来,笑容可掬亲切地问候:「先生是第一次来吗?」
志工妈妈的笑容充满了温暖,乔思羽也微笑以对。「我是来找詹春言医师的。」
他话音才落,一个清朗的嗓音从楼梯转角处传来:「嗨!乔博士,你来了,会客室在走廊尽头,我们到那边坐坐。」
乔博士!?这个家伙是故意的吧。乔思羽正想回他一句,却瞥见四周投来不少惊讶的目光,连正在挂号的求诊者也转过头盯着他看,又见詹春言已率先往他说的会客室走去,他只好跟着走过去。
进入所谓的会客室,詹春言已经开始动手泡咖啡了。
「要放糖吗?」詹春言头也不回地问。
「微甜就好。」乔思羽关上门,走了过去,在那有点老旧的沙发上坐下。「我想知道书亚现在在哪里?」
詹春言端着两杯咖啡过来,在他对面坐下。「书亚目前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他已经很久没打电话给我了,不过他应该还有和你家里联络才对。」
乔思羽端起咖啡浅啜一口。
「是一直都有联络,可是我妈他们都不知道他离职的事,而我家的天才老妈昨天才把所有的来电记录全删掉了。书亚又好像换了手机号码。」
詹春言端起咖啡啜了口,笑了一笑。
「我想书亚一定是被那些人烦得不能再烦,不得已才会换掉手机号码的。那些大医院、小医院,公立的、财团的,听说他离开了圣若医院,全都想网罗他,可是谁也没能得到他。离职后书亚立即被他大学时的指导教授逮去研究室帮忙做研究,至于现在还在不在大学那边,我就不知道了。这是之前书亚给我的联络电话。」
话落,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
乔思羽接过纸张,看过之后,立刻拿出手机拨打上面的电话号码。
短暂几句交谈后,乔思羽结束通话,轻呼出一口气,转眸看着詹春言,告知通话内容。「那位教授刚好去国外出差,不过今天晚上就回来了。我跟他预约见面的时间,教授的助理问过我的名字之后,要我明天早上十点半过去。」
詹春言点点头。「我想书亚大概已经不在大学那里了,不过他的教授应该知道他的落脚地点。」
乔思羽点头。「应该吧。」
两人沉默地喝着咖啡,好一会乔思羽才开口问:「我想知道书亚被医院的那个家伙指控医疗疏失致死的真相。」
詹春言闻言,不由得愣了一愣,接着发出嘲讽般的笑声。「真相?真相就是新上任的第一外科主任侯英,和他的一群逢迎拍马之徒,捏造不实的证据嫁祸给书亚,结果到头来被揭穿,侯英落得自食恶果被革职,医院赔了巨额和解金,才勉强保住声誉,以及书亚辞职后引发的精英出走潮。」
詹春言话落微歇,啜了口咖啡后继续说:「自从老院长退休、换上新院长后,医院里的学历派就抬头了。那些空有学历却无实力的家伙纷纷坐上领导者的位置,像我们这种只有学士学历的人,都被当成杂工使唤,连外科的王牌书亚也不例外。大约六个多月前、第一外科的侯老大发生了一件严重的失误,一位镇长的长辈罹患肝癌,本是安排由书亚操刀的,可是因为那个镇长有个在中央当大官的表兄,侯老大为求表现,便亲自操刀把病人的胰脏给切除了。」
「胰脏?」乔思羽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不是肝癌吗?」
詹春言点头。
「是肝癌啊。所以几天后病人死了,那个想出锋头的侯老大也才发现这个已出了人命的大乌龙。一开始侯老大趁着书亚到国外出差半个月的时间,利用书亚并未和病患家属有过接触的盲点,叫亲信假冒书亚想把家属摆平,而且下令所有知情的人封口。结果愈弄愈糟,伤心又气愤的家属扬言要告上法院,也要把消息透露给媒体。怎知候老大一急,掩饰的动作更夸张了,竟把之前书亚所进行的一场胰脏手术的教学录影记录假造成书亚医疗疏失的铁证,想让一无所知的书亚背这个大黑锅;而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书亚,是等到回国后被病患的另一个家属当面碰到并质问时,才知晓有这件事。」
乔思羽闻言,只觉得不可思议到了极点,好半晌才问:「后来呢?」
「至此,事件全面爆发开来。结婚后离开医院的谢育民得知此事后立刻找来昔日的高中同窗——一个自己开法律事务所的厉害律师,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揭穿候老大等人自导自演又破绽百出的大烂剧。而书亚也抓紧新任命的第一外科主任尚搞不清楚状况时,先取得那张准辞令,第二天,当一切都摊在阳光底下时,医院只得付出大笔和解金来保住声誉。」
詹春言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本来换了新院长后,很多人对上位者的作风就有许多不满,书亚的离开正好给了想离开之人借口。像书亚这样一个不争功诿过又与世无争、认真又负责的好医生都遭到这样无情的陷害,圣若医院岂是久待之地,所以各科的一线精英群纷纷出走,因而现在的圣若医院只是空有门面而已。」
乔思羽听完之后不语,想必爱人在那段时间工作得更加辛苦了。好一会才问:「那你呢?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凭你的本领,各大医院应该很欢迎你。」
「我啊。」
詹春言笑了一笑。「我是妻唱夫随,我太太来这里,我当然也要跟来。」
「可是……」
乔思羽很快便从记忆库里抓出资料。「我记得大嫂是市立医院的小儿科内科医生呀。」
詹春言点点头。「这家小医院是我太太的叔叔开设的,因为叔父夫妇膝下无子,决定要让我内人继承,所以我也就跟着来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