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你不懂,FUCK。我真他妈的多事,不过就是十七岁那年和一个小孩玩了个恋爱,我不玩了,他倒好,闹自杀,整整做了十七年的植物人。关我什么事,他的事又和我有多大的关系,我抛弃他是我的错,但错也不应该赔上我的一生。」朱炎疯了,像一只负伤的野兽,怒吼着、房间中狂乱地走着走着,飞散如雪花般的地图,破碎一地的碗,四处飞溅的水珠,终于在一阵出气过后,朱炎转过了身看着我,那双眼带着太深太深的痛,让我的心也扯痛一般。
朱炎声音沙哑地轻轻说:「你知道,自我看到原式在浴缸里的情景,我的心情是如何的心里是如何的?他非常非常的美,美得没有一点污点,干净得彷佛不是这世俗间的东西,是天上的精灵,哈哈,就是这个精灵,就是那个躺在浴缸中的精灵,让我知道,我一生完了,如果他死了,我也死了,不是身体的死,是心死。然后,我疯了,天天拉着那精灵的手,不停地说着话,我说你醒来吧,我不会再离开你,我说你醒来吧,原谅我的无情,我说你醒来吧,不要让我与你一样,你十年来没有睁开眼,我十年来没打开过心,我的心在你闭上眼的那一天关了,而你的眼睛是我心的锁。本来我想这样也行,至少你在我身边,我能摸着你的心跳,感觉到你的呼吸,我不再做梦。我不再奢望上天原谅我,但当医生告诉我说,你再不醒来,也许你生命就要结束……」
朱炎咆哮着,叫着。喘着粗气,终于他停下了。没有说话了,静静地坐在我身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那天我也是这样坐在你身边,摸着你的脸,我告诉你,我要来找你,用尽我的一切力量,甚至是我的生命我的灵魂也要找到你,我要你睁开眼看这个世界,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世界,然后笑着对我说:活着真好。我找到了可以进人梦界的一个灵异组织,他们帮助了我,让我来到了圣拉之地,只是来的途中出了一点小问题,我记忆暂时性丧失,然后我看到了你,那时我记不起一切,忘记了自己也忘记了你,只记得一个名字:原式。而当我记忆恢复,我没有想到我在梦界中爱上的人,竟然是我找了十年的人,你知道我的心情吗?矛盾挣扎,我想要靠近你、触摸你,想要紧紧的抱住你,将那失去的十年补回,但我又怕吓到了你,怕再一次伤害到你,你是那么脆弱,现在我终于无法再抑制自己的情感甚至是欲望。所以我才会对你做那样的事。」
「那你……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现在的我半信半疑,他真实的表情告诉我也许我应该相信他。也许我应该告诉他。他的手正压在我胸口上,让我无法呼吸,这会加重我的病情。
「其实在妮妮消失的那一天,我就有了模糊的影像,那时我还以为是因为爱上你,而产生的幻觉,你不会相信当我发现爱上瀑布时,我是那么小心翼翼地怕吓到了你,我心中还想着不回到现实其实也无所谓,留在你身边还是很美好的。而看到浴缸的那一天,我想起了大部分,想起了看见你躺在浴缸的那一天,然后就是看见我家那一天,我所有的记忆都恢复了,而我终于找到了你。」
「你找的不是我,而是一个叫原式的无梦者,我叫瀑布,是梦界的原驻者。」我无力地说着。
朱炎慢慢地弯下了腰,看着我的眼睛,温柔地说:「我从来没有抹杀过瀑布的存在,因为原式是你,瀑布也是你,是你在梦界生活了几十年的标志,他会笑会闹,他有时有点冷血,有时又非常可爱,甚至说话有些脱线,他也经历了生离死别,他与那现实的原式,一起构成了你,我不会去否定瀑布,也请你不要抹杀你的另一部分,那个爱哭的原式,那有血有肉的一直痛苦的原式,那个对爱疯狂的原式。你闭上眼睛回忆你的一切。你的爱你的恨你的怨,你让自己真实的心告诉你,你到底是谁?」
第十二章
我是谁?望着朱炎那认真得可怕的眼睛,我真的被震住了,我动摇,我怀疑,闭上了双眼,瀑布的一生在我脑海中倒叙似的闪过,旅馆的签名,来到错乱之地,妮妮的消失,遇见朱炎和妮妮,阿学的诞生,随着我的回忆,我知道我的表情跟着变化笑悲怒怨,然后就是沉重的过去,十年的独身飘荡,师傅的消失,与师傅一起的日子,然后就是我诞生睁开眼看着师傅的第一次,头突然剧痛如针扎捧敲般,还差一点,感觉还差了一点什么东西,心脏跳得好像要冲出胸腔一样。
「你是谁?」那是我面对师傅的初次对话。
「我叫阿神,你好。」
「嗯,那我叫什么?」好奇的我转过头看着这陌生的世界。
「你叫……既然你在瀑布边上重生,就叫瀑布吧。」
瀑布,瀑布。「啊……」我感觉全身被压紧扯烂般,我瞪大了眼叫出了声,而朱炎被吓到了,脸铁青,用力抱着我,压制着我的痉挛,瀑布瀑布,我是在瀑布边上诞生的,而不是诞生石上,我不是原驻民。
那埋藏在内心最深处被无数瀑布的故事掩埋的原式复活了,经过了那么久,没想到挖开的心还是那么的痛,痛得仿佛必须用遗忘才能解决,我想起了与师傅的第一次见面,不,应该是第一次之前的第一次,原式与师傅的见面。
「你为什么哭?」我面前的人问着我,他是那么温柔和祥和,他的眼神让我想起了朱炎。
「有什么办法让我不痛苦吗?」
「只有面对痛苦,你自己才能不痛苦。」
「能让我忘记痛苦吗?请你告诉我。」
「你知道人要彻底地忘记痛苦,就要彻底地忘记自己,你能彻底地忘记自己吗?」
「我能。」
「你知道在梦界中忘记一切,就会成为无梦者吗?」
「无所谓,比起现实中的无心者,也许无梦者更加的幸福,没有梦也就没有幻想。」
于是原式消失了,瀑布诞生,善良的师傅不愿抛弃如新生的我,将我带在了身边,告诉我是原驻民。
那么多年我一直很幸福,在师傅的呵护下,但我却知道自己有些不对,因为我无法找到我从来没有去过的路,我也从来没有像其它引路人一样孵化出引路鸟,我所能用意志孵化出来的只是一只普通的鸟,一只以为自己是鸡的鸟,我总说牠是只奇怪的鸟,其实人家都知道,那是只失败的引路鸟。我不是真的引路人,所以阿学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引路鸟。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清醒?」泪无止境地流着,躺在朱炎的怀中,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前面:「为什么要破坏瀑布的幸福?」原式那深深的绝望与无助的感情又流入我的身体,我的大脑,还有我的心脏,瀑布与原式的人生交替着,混杂着,我的头要爆了。
原来那个一直纠缠着我的梦是真的,那是我在那个世界最后的意识。只是那记忆太深刻了,所以一直刻在心里,即使瀑布忘记自己是原式,但那死亡前的恐怖和悲伤情感也依然望着心灵最深处,只在黑夜中偷偷地出来,扰乱我的梦。
原来我不只是有点傻不会哭的瀑布,而是很傻非常爱哭的原式。
原来我在潜意识里从来没有忘记过原式,没有忘记过最后的绝望和悲伤,那是属于原式的情感,也许每夜做的梦是住在瀑布心灵的原式最无助的哭泣,因为我忘记了他。
原来我曾经不会哭,只是因为原式不愿意再当爱哭鬼。
无法看到朱炎的表情,只知道从后面搂着我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那强健的双手几乎是要将我折断般牢牢锁在他怀中。他的声音几乎是无法听清,只断续听着:「对不……原式,我不想……伤害……但却……事与愿违……」我昏了过去。
唔唔,如果生病这么难受,我情愿做傻子。当病人果然是最倒榍的。
醒来,看着静悄悄空无一人的房间,我依然还留在错乱之地。
想要从床上坐起来却让自己累得喘着粗气,身体却纹丝不动。这里太静了,只听得见自己机械的呼吸声。窗外没有鸟儿快乐的轻啼,只有汽车驶过冰冷的轰鸣声,侧头望着窗外,看不见青山绿树,只有灰色天空下楼楼的青烟。这样的世界曾经是我的世界,原式的世界。
我是原式,闭上了眼,我的记忆不再允许我欺骗自己。圣拉之地那是原式最美丽的梦和瀑布最爱的故乡。而朱炎却是原式最奢侈的梦,想到这里,我的心剌痛着,朱炎,我心中永远无法治愈的伤口,即使我是瀑布也无法躲过被遗忘伤口带给自己的丝丝痛楚。有此东西人是永远躲不掉的,就如同我想忘记痛苦一般,我无法责怪朱炎他带给我的伤口,因为将伤口置之不理,让它不断恶化的是我,那个执着不愿成长的原式,不停地责怪朱炎,只为了让自己有一个借口不再怪自己。
我仿佛听到我停止的生命之钟再一次摆动了,滴……滴……滴……跶,泪早已经毫无顾忌地流下了,在停止了几十年的生命重新开始转动时,我后悔了,为了那曾经的行为而后悔。
门推开了,朱炎走了进来,看到床上的我,脸色一紧。
「原式,你怎么了?是不是很不舒服,头疼心闷吗?」紧张地看着我,他的表情是如此的憔悴而不安,那紧锁的眉头上的忧是不是我带来的?
「对不起。」这句迟了十年的话,现在我终于说出来了。
「什么?」朱炎被我的话愣住了:「原式,你怎么了?说什么?」
「对不起。」重复着,我不想将眼睛从他的身上移开:「现有我才明白,我当年给你的爱是什么,原来我自私地将自己的生命全部压在你身上的爱,有比一个人因为爱而负担着二个人生命来得累吗?我以为自己爱你,却没想到……」
「不要说了。」嘴被朱炎轻轻地捂住:「这个词,不应该从你的口中说出,那是属于我的词,要不是当年我的任性……」像是想起了什么,朱炎突然笑了,开朗就如同曾经一股:「过去的事,我们就不要再提了,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他握着我的手很热很厚,表情是如此的平静而认真:「原式你答应我,你醒了,一定要好好地活着,不要轻贱生命。」一字一句说着,但颤抖着手和燃烧着的眼神,却让我心惊,心跳在加速。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声音太紧张也太沙哑了。
「怕你醒了,反悔。先在这里说好,如果……你对我……依然有情,就在这里答应我。」他的眼睛好亮好黑,那是我无法抗拒的目光,无意识地我点了头,而他又笑了,笑得那么开心又快乐。紧紧握着我的手,看过我的眉,我的鼻,我的唇,最后他看着我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说:「能让我一直握着你的手吗?」
我依然只能点头,而他又一次笑了:「真想在这梦界一直握着你的手到老,没想到不管在现实和梦界我都爱上了你。」
我的眼眶又红了,哽咽着:「等我醒来,我能在现实中握你的手。」
轻轻地他的唇吻上我的手,很湿而热的吻。
我不愿意闭眼,我怕一闭眼,我清醒了,回到了现实的世界,怕现实的再见没有这里温馨而幸福的感觉,我死死地盯着朱炎,不停地说话,而精神早已经疲惫而虚弱。
「朱炎,记得留……字条,给阿学。告诉牠……」对于阿学,我并不担心,比起我,牠更能自由地在梦界中生存:「我的……钱……都藏……野鸡家……旁边的……树下。牠拿走……的钱……包里面,有一半……是假币……不能……用。还有……提醒牠,牠想娶做大老婆的小鸡老八……是公的……」这算不算是当「妈」的心情。
「朱炎……不知道,我和你……哪一个……先醒。我醒了,我希望……第一个……见到你……你呢?」想我睡了那么多年,至少得给我一点打扮的时间,不然见不得人。
黑暗来临前,看着朱炎朦胧的微笑,我闭上了眼睛。
好像有人小声地在我的耳边说着话,断断续续地,将我惊醒。睁开眼,我依然在梦界。
「妳不是说原式能马上清醒,为什么到现在依然在这里?」很轻的声音却压抑不住的怒意。
「这是正常的,因为他在梦界的时间太久了,清醒是需要一点时间,放心。」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
朱炎是和谁在说话?我压不住好奇,将头朝向了声音的方向,惊愕地看到朱炎正与曾经在圣拉之地所见的异能者投入地说着话,那个一头黄红相间野鸡短发,一龚紧身白衣的女子。
「放心?我怎么能放心!他现在的情况那么糟,时醒时睡,妳没看见他呼吸、说话痛苦得让我难受,我情愿他就这么消失,至少他不会这么痛苦。」压抑着声音,朱炎的表情扭曲着,跟面对我时判若两人。
「你小声一点,不要惊醒他。」感觉视线向我这里看来,我假装闭上了眼睛。「放心,他现在已经接近了清醒的边缘,只是时间的差别。」
「时间,时间。难道妳不知道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朱炎苦涩地说着。
「唉。朱炎,原式你就不用担心了,毕竟他外面的身体还能支持一下,而且我看他现在已经差不多快到时间了,反倒是你,你真的不后悔,将永远在梦界生存,直到心脏停止跳动而死亡?」
血液瞬间倒流一样,无名的力量,让我猛地坐了起来,顾不上突然的动作而造成眼前一黑,摇晃着身体,撑在床边,我的声音尖锐而刺耳:「什么……永远……在梦界中……生存,你们在说……什么?」
我吓了他们一跳,表情慌张地看着我,朱炎的脸色一白又迅速恢复正常,敷衍地笑着「原式,你在说什么,做梦了?」
我是在做梦,只是他的话却是那么可旧的梦话。牢牢地盯着他,他的表情是那么的不自然,我颤抖着问道:「你到底还瞒着我什么?」
「不要再掩盖了,朱炎。反正他在现实清醒,也会知道真相,就告诉他吧。」突然女子插嘴,站在我的床边,她半蹲着平视看着我,笑容带着轻视:「朱炎,你应该让他知道他幼稚的私的行为,让你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原式,因为你的行为,你是舒舒服服地睡了十年,但朱炎却从此自责了十二年,也许他抛弃你是他的不对,但你自杀比他的错更大,你认为你的道歉就可以弥补一切吗?为了让你清醒,朱炎是以非正常的方式进入到梦界,所以他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因清醒而离开梦界,直到现在我们根本没有让他回到现实的方法,所以我说他有可能会永远在梦界中生存,而他的身体会一直处于植物人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