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我先请会计人员上来一趟好了。”她立刻按内线请经办人员上来。
一会儿，会计人员进入她的办公室，发现姜少成也在办公室，紧张地喊道：“总、总经理。”
严羽还盯着手中帐单上的那个签名。
“是要给我批过的帐单吗？”会计人员低声问道。
严羽突然仰头注视着眼前的会计人员，看着她闪躲的眼神，她这才了解，为什么人说“眼睛是灵魂之窗”，原来，这小小一对眼睛，竟能反射出所有内心情绪。
“怎、怎么了？”会计人员回避地看向桌面。
严羽的眼眸清正且明亮，盯着人看的时候，有种让人无所遁逃的压力。
“这三张签单有问题。”
“是、是吗？我又弄错了？那我现在拿回去改……”会计人员伸出颤抖的手，却又不敢贸然从严羽手中抽出单据。
“有没有什么事想告诉总经理？”严羽柔声地说，希望不是她猜想的最坏的那种状况。
“没有……我、我……”会计人员扭着手指，愈来愈紧张。
“别紧张，有什么困难告诉总经理……”姜少成没有联想到什么，但是见到严羽的表情猜测可能真的有问题。
感受到姜少成语气中的担心，没有一丝怀疑与为难，会计人员一时愧疚万分，“哇——”地大哭起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我吓到你了吗？”姜少成连忙安慰会计人员，一边向严羽求助，一头雾水。
严羽叹了口气，站起来跟着安慰。“别急……有什么委屈说出来，总经理不是不通人情的人，你什么时候见他生气过，恩？”说完投给姜少成一个“慢慢来”的眼神。
他接收到了，在听见严羽这么赞美他，一阵心花怒放。喜欢的人的称赞，总是愈多愈好。
严羽轻抚着会计人员的背，直到她安静下来，静待她想说的话。
“总经理……对不起……”会计人员抽泣地道歉，将这半年来，把业务人员到酒店消费签的帐单混入姜少成的帐单里，让姜少成、让公司买单的事说出来。
“为什么你要帮那个业务做这件事？”姜少成听完微皱起眉头。
“他是我男朋友……我们交往快一年了……我怕他生气……”会计人员担忧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会如何处置他们两个人。
“恩……”他眉间刻纹加深。“小羽，问问那个业务还在不在公司里，让他上来。”
“是……”严羽此时心头也如压着一块重石，但还是拨内线到业务部，告知总经理的命令．
发生盗用公款这种事，表示这个人的人格已经不再被信任，不管到哪间公司都一样，就算没有被辞掉，大概也得调动到其他单位。
十分钟后，业务上来了，看见女朋友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心里大概知道东窗事发，但不确定总经理的想法，索性噤不出声，看情势再做反应。
“这三张签单你知道吗？”姜少成从严羽手中拿来单据。
“知道，我签的。”业务瞄一眼，倒也爽快承认。
“不过，会计部却把帐单夹在我的帐单里。”
“是喔？”业务瞪大眼睛，故作吃惊状。“难怪……我想说怎么一直没收到，还问了会计部好几次。”
姜少成闭了闭眼，脸色沉了下来。
“你跟她的关系……不帮她说几句话？”姜少成挑挑眉。
“我不懂总经理的意思。”业务装傻。
这时会计人员激动了起来，想冲出去质问对方，严羽按下她的肩膀，对她摇摇头。
“你在公司业绩怎么样？”姜少成又问。
“还可以……大概排在一、二名，每个月都有领到业绩奖金。”
“经常领业绩奖金啊……那好，你现在去收拾自己的东西，马上离开公司，遣散费会计部会汇入你帐户，业务经理那里我会通知他。”
“呃……为、为什么？”业务愣住，以为总经理问他业绩，就是在取舍这件事该由谁负责。
“需要我告诉你为什么？”姜少成不怒反笑了。
“我不知道我到底犯了什么错。”业务此时倒理直气壮了起来。
“好，我告诉你，你错在没有勇气保护自己的女人，发生事情时只顾自己脱身，很不巧，我刚好最讨厌像你这种自私的性格，纵使你有再大的能力，我也不想用。”
“总经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跟小如根本没有什么关系……”想到就要丢掉这么一个高薪、福利又好的工作，业务慌了起来，更用力撇清。
“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要你把这半年来吞掉的钱全部吐出来，然后送你上法院。”
“……”业务立刻闭上嘴，狠狠地瞪向会计人员，忿恨地走出办公室。
见到男友翻脸无情，小如难过地伏在严羽胸前痛哭，也懊悔自己犯了错。
“别哭……”姜少成摸摸小如的头。“没事了，下午总经理放你假，回去好好想想这个男人值不值得你这样做，明天给我睡饱饱来上班。”
“我做错了，请总经理处分，我……”小如红着眼眶，听见姜少成的意思似乎没有要辞掉她，眼泪掉得更多。
“你呀！”他弹了弹她的额头。“你最大的错就是挑错男人，为了男人抛弃自己的原则，猪头！”
“总经理……”小如被他骂笑了，抚着额头。“下次我会看仔细的。”
“好了，眼泪擦一擦，别让人家以为总经理欺负你。”说完他在手上的三张帐单签上名字。
“总经理，这帐单我会去付，你别签——”小如连忙要阻止他。
“酒你喝的啊？女人你抱的？付什么付，拿回去作帐吧！”他又心疼又气地拿帐单往她头上轻敲。
“谢谢总经理……”小如抱着帐单，拼命弯腰道谢，带着满心感恩离开，未来，她再也不会做出危害公司的事了。
严羽一直静静地观察姜少成处理的过程，已经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感觉，除了爱他。
他生气的不是业务盗用公款，而是利用自己的女朋友为他作假帐，甚至东窗事发后要女友背黑锅，他瞧不起的是一个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女人的男人。
这样的男人，她能不爱吗？
能不飞蛾扑火、义无反顾地深爱他吗？
他不知道刚刚他对业务说的那段话，多有魄力、多帅！
她，真的好爱他。
望着他的眼，看见一片如潭水回清倒影，他嘴上的轻佻，无赖的表情，只是长期浸淫在浮华世界的习性，没有污染了他原生灵魂的美好。
当她激动地想要告诉他，她爱他，桌上行动电话却先响了。
她瞄一眼来电显示，心漏跳了一拍，是戴仁豪。
姜少成注意到了她的犹豫。
“喂……”她接起电话。
“是我，仁豪，我现在在你们公司隔壁的咖啡馆，你能来一趟吗？”
“恩……”
她挂完电话，告诉姜少成是戴仁豪。
“去吧！”他强装豁达，眼睛却定定地凝视她，仿佛要告诉她，不管如何，他不会放弃。
严羽朝他微微一笑，那三个字，就让他再多等一会儿好了。
第十章
严羽抵达咖啡馆，戴仁豪已经帮她点了常喝的拿铁。
“好久不见。”他看来神清气爽，还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好久不见。”严羽也放心了。
“对不起，前些日子在忙一个专案，一直没有跟你联络，不过现在比较空了。”
咦？严羽在心中打了一个问号。
“这个星期我要回台中一趟，你要不要一起回去？我妈妈说好久没见到你了。”
咦咦？？她冒出更多问号。
“她老是打电话来催我，要我早点把婚事订下来，总算公司的整顿告一段落，我应该可以请几天假。”
“等等……”严羽愈听愈迷糊。“什么婚事？”
“我们的婚事啊！你傻啦！”戴仁豪笑说。“都怪我只顾着工作，冷落了你，你也知道我一忙起来就几乎以公司为家，别生气。”
戴仁豪像完全忘了她曾在街上撞见他和另一个女人的事，完全忘了他曾说过“不认识”这三个字。
严羽皱起眉头，为什么他可以粉饰太平，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以为你选择了另一个女人，我遇见的那一个。”她明白指出。
“喔……那个啊！”他像是心知肚明她会提起，立刻解释道：“那是我们总经理的女儿，精神状况不是很好……恩，就是有点妄想症，经常幻想我是她的男朋友，我也不好多说人家的私事，工作嘛，有时不得不牺牲一点，那次我真的没办法，怕她突然发作……”
他说得很模糊，想草草带过，她却从他闪烁的眼神中看见了他的心虚。
“真的是这样？”她觉得戴仁豪真的变了好多，那说谎的嘴脸让她好心寒。
“拜托，想也知道，那长得像头猪的女人，我可能跟她怎样吗？更何况她还有神经病。”他一副严羽是不是脑筋秀逗了，居然误会他的表情。
“为什么要用这么伤人的字眼？”她突然迷惑了，自己以前怎么会觉得他负责任、上进？为什么会欣赏他？
“她是真的有神经病啊！我明白地告诉我们总经理，我有女朋友，就算要降我的职，我也没办法再配合演戏。”
“神经病？”她愈听心愈沉。
“对啊，已经住进疗养院了，所以我才想早点把我们的婚事办一办，免得我们总经理再提出不合理的要求。”
“仁豪……”她难过地唤他。“不要再说谎了，我不想看到这样的你。”
“什么意思？”他怔怔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们总经理的女儿要结婚了，我看到她的喜帖了，你不该这样扭曲事实伤害别人……”
戴仁豪没想到他设想完美的谎言这么快就被拆穿，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他只愣了一会儿，继续为自己辩解——
“你知道男人的世界有多竞争？偶尔身不由己、逢场作戏你应该要体谅，我以为你是个识大体的女人，最后我还不是回到你身边，我这么努力还不是为了你——”
她低头盯着咖啡杯缘，不知该说什么，她的坚强与独立，不是拿来用在这个地方的。
“你看……我戒指都挑好了，要不要戴看看？”他拿出一个绒盒，里头躺着闪亮的钻石戒指。
她无语，静静地看着他。
他总是说为了她，但是，他却从来不关心她要的是什么，金钱、奢华的享受对她而言一点都不重要，她在乎的是他这个人值不值得她信赖。
他强拉她的手，想要为她套上戒指，她却死命地握紧拳头，这动作惹恼了戴仁豪。
“你是不是跟你那个废物老板好上了？你背着我跟他上床了？”眼看一时贪图能够减少十几年的奋斗，最后就要落得两头皆空，他愈来愈心急，一心急就曝露了狭隘自私的一面。
此时戴仁豪恼羞成怒的扭曲嘴脸，令严羽不忍再看，她撇过脸去，低声说道：“对不起，我们的事已经过去了，没办法再回头。”
“我已经够低声下气地想跟你言归于好，你还想怎样？硬要给我难堪是不是？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天上的仙女？大家争着要？”他收起戒指，开始失去理智地企图伤害她。
她静静地坐着，听着戴仁豪一句比一句还要刻薄的言语，四周渐渐聚集了窥视八卦的目光。
她应该感到难堪，可是，奇怪的，她竟愈来愈平静，愈来愈清楚她为什么会爱上姜少成。
她始终保持着平静，戴仁豪的话已经伤害不了她了。
因为她知道，他不是她想守着一辈子的男人，她很庆幸及时地看清他承受不了失败的懦弱，看清他被追求成功的欲望给蒙蔽的心。
“没想到你为了贪图荣华富贵，居然甘愿作践自己，麻木不仁！”见严羽丝毫不为所动，他愈骂愈上火。
她突然笑了。“我说不出你这么难听的话，不过，借用一下，我想把你刚才说的话原封下动地送还给你。”
他一时语塞，没想到被自己刮了一个巴掌，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我等着哪天看你被那个公子哥儿穿烂了、甩了，你可别回头来求我！”他恼怒地丢下最后一句恶毒的话，提起他的公事包，气忿离开。
严羽依然坐在位置上，默默地喝完那杯冷掉的咖啡……
望向玻璃窗外的蓝天，微微勾起唇角，她确定，心中的最后一丝阴霾消失了，因为戴仁豪而丧失的信心回来了。
她不是失败者，而是一个比谁都还要幸运的女人。
她没有白谈这几年恋爱，因为看清了戴仁豪的自私，她才更懂得姜少成的胸襟是多么宽阔。
因为过去平淡无味的感情，她才了解姜少成花了多少心思在她身上，只为让她开心，让她了解爱情本身是甜蜜的。
她起身拿起帐单到柜台结帐，一心想快点见到姜少成。
她有一句很重要、很重要的话急着要告诉他。
拿出五百元钞票，等不及找零便匆匆走出咖啡馆，冲回公司，按捺不住地狂按电梯按钮。
电梯抵达六楼，她凭直觉地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前。
打开门，姜少成果然还在她的办公室等她。
“小羽……”姜少成从她的办公椅慢动作地站起来，等待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这一瞬间，她注意到了他眼中浓浓的不安，她才突然间明白，害怕受伤的不是只有她……
他一直没让她知道，原来他很在意戴仁豪的存在，就连刚刚她要去见戴仁豪时，他也一副“没关系啊，去吧”的放心模样。
这个傻瓜……干么逞强……
严羽不觉红了眼眶，他一定是不想给她压力，独自承受这些不安，而她却还担心着哪天他不爱她，迟迟不肯放下心中那道自我保护的防线，她到底在笨什么呀！
“小羽？”见她眼眶发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的一颗心仿彿被吊在101顶楼，紧张得都快吐了。
她冲着他微笑，随后扑向他，紧紧地抱着他，还主动踮起脚尖亲吻他。
“恩？”她这么主动，他反而不敢相信了。“你刚刚是不小心跌倒，然后又不小心亲到我吗？”
她噗哧一笑，再次献上香吻，又浓又深、又吮又钻的激吻，吻得他目瞪口呆，喘不过气来，差点腿软。
“我爱你，好爱你。”她终于有勇气说出来了。
如果，她可以为一个自私的男人付出四年的等待，为什么不能放下所有担心，放胆去爱，哪怕这段恋情只有一个月、一星期……错过姜少成，她将后悔一辈子。
是他改变了她的人生观，是他的爱带给她发自内心的快乐，是他让她尝到幸福与甜蜜，如果她再胆怯，再有所保留，那跟自私的戴仁豪有什么下同？
她要告诉他，一遍又一遍地，每天每天告诉他：“我爱你。”
“我也爱你。”听到她口中说出那三个字，他第一次感觉自己上辈子肯定是造桥铺路的大好人，这辈子才能体会到这种无法言喻的感动与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