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样的男人?」她喃喃问他。
「你是什么样的女人?」他反问她,深锐的眸看着她。
若曦的脸色像纸片一样苍白。
他的目光只有更深沉。
「我爱你,我是爱你的女人。」
片刻后,她心痛地对他说。
强烈的心痛,终于把她整个人压成了一汪酸水,这汪酸水咽进她的喉头,成了苦味。
利人隽的眸色变浓,然后又转淡。「你爱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是否也爱你?」他残忍的反问。
她看他。「我不知道。」颤抖的回答。
她的回答,没让他于心不忍。
「每个人都有底线。」他说,眼神深邃又犀利。「你的底线跟你的心比较接近,现在你可能感到痛苦,但是也容易感觉到快乐。我的底线跟心的距离很远,我比较感受不到痛苦,但是也不容易感觉到快乐。所以对感情,我的要求不多。」
她努力的听,想听懂他的意思。
这一刻他可以看见她的痛苦,因为痛苦的黑瘖已经笼罩住她清澈的眼瞳。
但是他继续说,没有表情的往下说:「我已经把你放在底线之前,但是没有跨过。你是离底线最近的女人,但到目前为止,就只是这样而已。」
他的话已经结束。
他的眼神多了一抹过去没有的严肃。
若曦知道,现在他对自己说的是实话。
她没有越过底线,她仍然在底线之外,即使他们已经订婚,不久后就要结婚。
寂静片刻,她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要对我说的,就是这些话吗?」她问他。
「我会给你时间,等你的电话。」他没有回答,只有交代。
然后他离开了若曦的小公寓。
一直到他离开之后,若曦仍然坐在她的沙发上,很长的一段时间过去,她一直站不起来……
今天,她对他的了解与领悟,竟然远胜过订婚后这段日子的总和。
*** bbs.fmx.cn *** bbs.fmx.cn *** bbs.fmx.cn ***
利人隽遵守诺言。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约一个半月左右,他没有打扰她。
也许,他给她时间,是要她安静沉淀。
但是这段日子,花店每天送她一束鲜花,花束里总有一张卡片,卡片上总是写着四个字:祝她平安、祝她快乐、祝她宽心……写卡片的人署名:利人隽。
没有多余、花俏的文字,这就是他。
然而他送花的理由是什么?
送花,是为了留住她吗?
若曦不能否认,她仍然不了解他。
虽然每天收到花,但她的心情仍然是灰色的蓝调,她的笑容变少了,沉默的时候变多了。
就在她心情沉宕的这段日子,这天下午三点左右,母亲忽然从美国打来一通电话:「若曦,妈搭今天晚上的飞机飞回台湾,你到机场来接我,我有话跟你说。」
母亲话一说完就挂断电话,若曦来不及多问,只隐约听出,母亲的声音很低沉,好像还有一丝哽咽?
隔天下午,若曦到机场接母亲。
「妈?你这趟回台湾准备待多久?为什么带回这么多行李?」看到母亲身边的五大箱行李,若曦很惊讶。
「我不会再回美国了。」张绍茵看了女儿一眼,淡淡地说。
若曦睁大眼睛,但是她没有再问母亲。
她并不笨,父亲没有跟着一起回台湾,母亲也对他只字不提,若曦已经猜到出事,但母亲才刚回台湾,现在不是问话的时机。
但张绍茵并没有沉默太久,在计程车上,她就直截了当地对女儿说:「我已经决定跟你爸离婚。」
她的表情很平静,反而是若曦,她的脸色苍白。
「我不明白,你们感情一向很好,不是吗?为什么突然决定离婚?」
张绍茵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回答:「老实说,你问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许只因为缘分尽了,本来可以忍受的事忽然变得再也不能忍受,本来可以不在乎的事忽然变得无法不在乎。」
张绍茵说的不清楚,但若曦已经听明白。「为什么?你一向调适的很好,也乐在婚姻,现在为什么突然改变,真的一点原因也没有吗?」
张绍茵深深看了若曦一眼。「女儿,妈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也许,就是因为调适的太好,所以我实在太压抑了!」她长长吐了一口气。「很多事情,你看到的只是假象,不管过去我对你父亲有多不满,或者,他对我有多少嫌弃,但我们都不是那一种会把情绪表露出来的人,也可以说,我们都太压抑、太虚伪了!以致于当情绪积压到临界点,对彼此再也忍无可忍,我们终于到了要面对自己的时候。」
若曦看着母亲,过了很久都说不出话。
她真的很震惊!
一直以来,以为是模范夫妻的父母,居然藏有这么深的心结、还居然可以掩饰得这么好,连她都能隐瞒,根本不知道父母之间存在这么严重的问题。
「我知道你已经了解了,因为你一直很懂事,从小到大就不需我担心。」张绍茵对女儿笑了一笑,这笑中包含很多无奈。「你也不必绞尽脑汁想任何话来安慰我,回台湾之前我该哭已经哭过,该气也已经气够,现在我的心情很坦荡,可以接受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任何事,所以不必想任何话来安慰我。还有,现在我的律师跟你爸的律师正在谈判离婚官司,不过可以想见,我聘的小律师不能为我争取到多少权益,因为你爸的律师团会在法官面前全数否决。若曦,现在你要烦恼的是自己的问题,以后你要跟我还是跟你爸,你必须选择。」
若曦怔然地看着母亲。
张绍茵神情愧疚。「我很抱歉,若曦,妈也不想出这种难题给你,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因为你是我们的女儿,所以你也不能逃避。」长长吁了一口气,张绍茵再往下说:「如果你选父亲,你的生活会好过的很多,未来吃住穿衣还是不愁,你现在住的那间小公寓也不会被收回去。但以后你爸不会再回台湾,而且永远都不可能跟你住在一起,因为我猜想我跟你爸离婚后不到三个月,你就会有一个新的继母。」她撇撇嘴,笑容苦涩。
然后,张绍茵再往下说:「如果你选择妈,可能必须开始学习独立生活,因为吃住穿衣都必须自己打理,不能再茶来伸手饭来张口,恐怕,未来连学费都必须打工自付,除非你提早结婚,让丈夫养你。不过,后面这个选择妈并不建议,因为你妈就是个活生生失败的例子。」
若曦沉默地听母亲把话说完,车子也已经抵达她的小公寓。
下了车,若曦帮忙母亲把五大箱行李提到楼上。
「妈中年失婚,现在面临经济与自力更生的难题,未来我重新学习、必须要面对的事情很多,如果你选择我,恐怕我不能好好照顾你,还会拖累你。」好不容易安置妥行李,张绍茵坐在沙发上注视着女儿,严肃庄重地对女儿说。
若曦坐在对面沙发,看着母亲,觉得心疼。
「妈,我当然选你。」半晌后,她压下心酸,笑着对母亲说。
张绍茵欲言又止,本想劝女儿不要做傻事,但母女之情不但深重而且浓厚,她从若曦眼中看出坚定,知道若曦已经下定决心。
于是,她们没有狗血的拥抱相抱怨哭诉,只有冷静,冷静地对彼此微笑,已经明白对方的心思。
张绍茵心想,至少女儿跟她一样冷静。若曦还年轻,跟在母亲身边,她疼爱女儿,一定不让女儿重蹈覆辙。
若曦与母亲一下子失去了经济来源,但这个时候,若曦接到日本出版社打来的电话,说明在台湾女性杂志上看到她的插图,非常喜欢,所以邀请她为日本出版社的杂志画指定稿。
原来若曦平日闲来没事会投稿报社和杂志社,帮忙画一些陪衬性质的插图,她虽不缺生活费,但得到出版社的认同,对她来说是一种成就感,何况她从小就喜欢涂涂抹抹。
日本的邀约是一份长期工作,日本要签长约与她合作,并且培养她。
如果她是在半个月之前收到这份邀请,若曦一定会客气地回绝,因为她喜欢画的是写实人物,并不是插图,长期合约不适合她。
但是现在,她需要工作,因为家里只剩两个女人,经济来源落到了她身上。
若曦毫不考虑,立刻接下了工作,决定自力更生。
「我回台湾已经半个月,为什么没看到人隽来找你?」这天,张绍茵终于开口问女儿。
她早已发现不对,但一直在压抑,不忍心直接问女儿。
「我跟他之间……有一点问题要解决。」若曦坦诚告诉母亲。
「什么问题?」张绍茵忍不住问。
若曦没有再往下说。
父母的离婚官司已经开始,若曦选择了母亲,母女俩已经接到父亲的存证信函。最慢半个月内,她们就必须搬出登记在父亲名下的公寓。
夫妻为了第三者撕破脸,往往不能好聚好散。若曦的父母就是如此。不管以往费心营造多么恩爱的形象,到了此时此刻全部破功。若曦的父亲尽管有上亿美金的财产,现在决定与前妻离婚另娶,连名下的一间小公寓也要跟妻女斤斤计较。
因为要搬家,若曦觉得,该是打电话给利人隽的时候了。
但是电话拿起,她又放下。
因为她没有勇气。
她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接受他,两人继续这样下去,然后结婚?
拒绝他,就此分手,各过各的,与别的男人重新开始?
但,她不是这么冷静的女子。
她虽然理智但却容易感动,更难的是,她舍不得,舍不得他,舍不得这段感情。
因为这是她的初恋,在电话中跟他分手,她做不到。
开始整理公寓后,可能因为太劳累,若曦得了小感冒,这天她跟学校请假到医院看病,公车开过街头时经过利人隽的建筑设计公司,若曦看到他的车子正从大楼车道开出来,车上只有他一个人,他并未看到坐在公车上的她。
若曦回过身,忽然意识到他们已经一个多月没见面。
他看起来很好,跟以前一样,还是那么斯文那么帅气。
看过医生后回到公寓,若曦终于鼓起勇气,打电话给他。
「喂?」
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男性嗓音。
「我是若曦。」她的声音超乎她自己预料的冷静。
「我知道。」他答,声音更低沉。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想跟你见一面——」
「花收到了吗?」他突然问,声调低柔。
她愣了一下。「收到了。」然后呐呐答。
「喜欢吗?我记得你喜欢玫瑰。」
她沉默,胸口突然涌起一股心酸,让她不能承受。「我很喜欢,谢谢!」她虽然拼命压抑,声音还是不免颤抖。
「很久没见面了,我想请你吃饭,跟你见一面。」他不让她开口,却主动邀她。
他是如此温柔!
如此温柔的男人,为什么会让她心痛?让她流泪?
「……好。」若曦听到自己这么回答。
咸咸又苦苦的眼泪,已经渗进她的嘴角。
「今天晚上,七点,我来接你。」他仍然温柔的说。
「好。」她只能说好,一再重复说好。
放下话筒,若曦慢慢蹲下,就蹲在准备搬家、已经一片凌乱的客厅中间……
她蜷着身子,把自己缩成一团,感觉到内心的撕裂与挣扎。
第四章
他把车子开到公寓楼下之前,若曦已经先下楼等他,因为她担心母亲看到两人生疏的互动,会怀疑他们之间发生问题,然后为她担心。
他的车子直接开到若曦面前,利人隽下车为她打开车门,他就如往常一样对她很体贴。
车子开到一家知名的岩烧餐厅,餐厅里的气氛很好,两人间的气氛却很僵硬。
「谢谢你愿意出来见我。」他先开口打破沉默。
若曦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说:「现在我们两个人,连见面都要说谢谢吗?」
他低笑一声。「你可以不见我,在电话里跟我分手。」
他很轻易的说出「分手」两个字,但这两个字却让若曦的胸口抽痛。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勉强自己笑了一笑。「我没有道理不见你,至少见个面,谢谢你每天托人送花,送了我一个月的花。」
他深深看着她。「我一直在等你的答案,若曦,你可以考验我的耐心,但是总有一天要有答案。」
她抬头看他。「为什么要对我有耐心?」她顿了顿,然后说:「我的意思是,我们是相亲认识的,就算我们……分手,你还是可以用同样的方式认识其他对象。」
他不置可否,没有回答。
若曦屏着气,继续住下说:「如果只是因为我把第一次给你,那大可不必——」
「因为我把你当成我的妻子,对你,我愿意付出耐心。」他打断她的话,表情严肃地对她说。
「就算把我当成妻子,但耐心是爱吗?」
「你口中的爱是什么,若曦?」
她忽然迷惘了,因为她也不知道爱是什么?
他笑了笑。「你认为温柔与包容是爱吗?母亲对儿女的亲情是否也是一种爱?夫妻和恋人,他们的爱又有什么不一样?」
「你想说什么?」
「爱情有很多形式,你的爱跟我的爱不一定是同一种。」
她忧郁地看着他。「也许每个人对爱的要求不一样,但在爱情中可以有谎言,而且理所当然吗?」
他没有表情也没说话。
「如果谎言可以让我快乐,那么我就接受。可是只要一想到谎言这两个字我就已经不快乐,那么我应该怎么办?爱一个人难道一定要先不快乐吗?」她继续把心中的话说完,一口气的说完。
「你现在不快乐?」他问。
「我爸跟我妈要离婚了。」她没有回答,却告诉他:「因为他们结婚二十多年来我妈并不快乐,但是她一直压抑她的不快乐,以为只要这么做以后就会得到快乐,但是事实证明,她是错的。因为她压抑自己的感觉,逃避现实,假装不知道我父亲的外遇,一直对自己的心说谎。」
他沉默。
「现在,情妇的孩子已经要出生了,我爸决定跟我妈离婚,什么都不给她。到头来,我妈一无所有,人财两失,不但付出多年的感情还压抑多年的痛苦,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他仍然沉默。
若曦却问他:「你告诉我,爱情是什么?我爸和我妈是相爱结婚的,为什么最后却变成这个样子?」
「我没有答案,若曦,」他对她说:「我不想骗你,对于爱这个字我没有答案。但是我知道,你心中也一样没有答案。」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答案?因为我问你吗?」
「不是,」他看着她。「因为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很迷惘。」他沉声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