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神仙也不是巫女,但她的确是个特别的女人。”说起自己的小妻子,齐藤浅羽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喂,齐藤浅羽——”她不爱看见他此刻脸上的那抹笑。“你到底要不要给我说清楚讲明白?”
“当然。”他举双手表示投降,避重就轻道:“简单来说,就是舞冬末嫁给我,跪在那千年梅树下为我祈福七天,我才得以醒过来。”
“非她不可吗?我不行?别的女人不行?”
“是啊,非她不可。”齐藤浅羽微笑地捏她的脸。“现在知道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了吧?没有她,就没有我了,你还对人家凶巴巴的。”
“你现在不全好了?就不能把她休了?”
齐藤浅羽沉了眼。“自然不行,齐藤家不能做出如此忘恩负义的事情。”
“那我怎么办?”
他苦笑着。“放弃我,或是等待。”
“等待?等到何时?何年何月?”
“我们还年轻啊,香子,说不起永远。”对他而言,目前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很多事,经过了一点岁月,自然便有了答案。
第6章(1)
香子回来后,舞冬末才发现香子也住在西院,和浅羽住的客房很近,位在西院偏东的角落里。这样的感觉很奇怪,虽然她住在主屋,可她的丈夫却和另一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住在相近的客房里,两人常常同进同出,不时在角落的流泉边还有笑闹声传来。
端水果进屋总会看见香子在他房里听音乐或是玩牌,浅羽第一个会拿给香子吃,香子则会笑着看浅羽,也不接手,直接把叉子上的水果给咬进嘴里,几乎每天只要两人都在家的时间,两人就会在一起。
他离她似乎很近,感觉却又很远。
她很羡慕他们兄妹俩的好感情,可以恣意地笑闹玩乐在一起,却怎么也融不进去,常常只能在一旁看着他们,然后静静地微笑。
舞冬末的笑容越来越少,就算笑了,那笑也不是开朗灿烂的笑,而是恬静温柔得根本不像往日的她的笑。甚至,她连话都变少了,只有在有人问起她时才答几句,大多数的时候就只是静静待在一旁看书或做自己的事。
这一切,都看在齐藤英树的眼里。
四月,是日本大学新学期的开始,樱花开得灿烂,可以说是满坑满谷了。
日本和台湾的新生入学时期不同,日本在四月,台湾则在九月。
之前半年,齐藤英树用浅羽在京都产业大学的身分到台湾当交换学生,自己京大大三下的课程办了休学,如今新学期开始,外人看来他回京大等于从大三上学期重新开始念,所以他选修了一些经济学系的课程,和他本来修习的经营学系科目并不重叠。而对不知情的舞冬末的说法则是——他出国游学所以休学了一年,回到日本只好从大三开始念。
齐藤浅羽和安本香子今年一起上大四,两人同校所以同车。
而舞冬末只在台湾念了大一上学期,四月进入京大经营系一年级,也等于再次当新生一枚,幸而她日语打小就有很好的基础,但是使用日语念书和用日语沟通并不一样,因此在开学前她就很努力在尺日语。
也因为这样,浅羽常常都以不打扰她念书为由,反而更常跟香子在一起说笑玩乐,而她也因为真的怕自己开学后跟不上,所以很认真地在念语文,幸好齐藤家上上下下都会中、日语,专业部分也可以问浅羽,读起来障碍比一般留学生少些。
开学第一天,舞冬末先目送浅羽和香子上了另一辆车离开,这才坐上车前往京大。齐藤家是真的家大势大,光开车的司机就有三个,一个送老大和她,一个送老二和香子,另一个送老爷子去上班。
这是她来到日本之后第一次离开齐藤家吧?
之前因为养病几乎足不出户,每天除了睡就是吃,不然就是K书,日子一晃也两个多月过去。
车子无声地行进着。
虽然第一次出门让她很兴奋地想要大叫几声,如果可以在街道上转几圏那更好,可她却从上车之后就开始神经紧绷,非常淑女地端坐着。为何?因为她大哥就坐在她身边。
开学了,这表示从今天开始,她每天都要和那冷冷的大哥坐同一辆车上下学,一同坐在后座,度过来回一、两个小时的车程。因为面对大哥的心情总是很奇特,明明和浅羽同一张脸,全身上下却可以散发出完全不同的气息,孤傲冷漠又高高在上,在他眼中,她可能是有如蝼蚁那般的存在吧?
那晚他挟鸡肉给她吃的画面,铁定只是她对浅羽的态度过度伤心加不爽的自我幻想……
舞冬末闭眼想着,车子突然紧急煞车,只听见车轮狠狠刮在地板上的声响,她整个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往前撞——
“小心!”一只手臂即时横过来护住她,这才没让舞冬末撞上前座的椅背,却是一整个惊魂未定。
开车的司机开口道歉。“对不起,二少奶奶,大少爷,因为前面突然冲出来一个人……”
“行了,快走吧,下次小心点。”齐藤英树冷冷地打断他,又像是没事似的,继续闭目养神。
她转头看他,觉得他真的好厉害,明明从头到尾都闭着眼睛,却可以在第一时间对状况做出反应,并出手保护她……
就像浅羽一样,以前的浅羽。
可那时的她都是赖在浅羽怀里的,他能护她是正常;如今,她可没赖在大哥怀里,大哥的反应一样机灵……
是齐藤家的遗传吗?神经总是特别敏锐?
“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齐藤英树突然冷冷地开口。
嗄?这样他也知道?舞冬末被他吓一跳,忙不迭转头望向窗外。
她真的很认真地看着窗外不断往后移的樱花树,看着看着,竟看见玻璃窗上映出齐藤英树那张英俊冷傲的脸。
那双黑眸,正瞬也不瞬地看着她。
看着看着,舞冬末有些着慌了,不知为何,心竟会扑通扑通地乱跳,她忙垂下眼,连窗外都不看了,脑海中却不断映出方才那双盯着她瞧的黑眸。
车内,安静得让她似乎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时间过得好缓慢,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希望学校快点到,至少暂时不用让她和大哥共处在密闭的车厢里,这种感觉真的太奇怪了。
身体的自主反应,让她感觉他很熟悉,可当她认真地看着他那个人那张脸,却又是如此的陌生与疏离。
她想,这完全是因为他跟浅羽长得一模一样的缘故,所以让她总是感到有些精神错乱……
京大终于到了,她没等司机替她开车门,便径自开门下了车。
风有点大,满天落樱飞舞,让整个大学像是要被樱花给吞没了。舞冬末看呆了,震慑于眼前的美景,完全没注意到有一部摩托车往她这方向冲过来,等到她听见声音时,车子已经要撞上来——
她完全无法反应,只能瞪大着眼。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臂再次横过来,一把搂住她的腰便往怀中带!
舞冬末整个撞进齐藤英树宽大厚实的胸膛里,被他紧紧地搂住。
扑通扑通扑通,又是巨大的心跳声……
不过这次不是她的,而是他——齐藤英树的。
她听得很清楚,因为她的耳朵此刻就贴在他的胸口上,可也因为太近了,近到她不得不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那是一种特别干净的皂香,带着清新的抹茶味道。
蓦地,舞冬末怔怔地仰起脸来看着他,没想到他也正不悦地望着她。
“你出门没带脑子吗?老是这么不注意怎么行?”一出口就是训话,可那眉眼之间却尽是担心。
他真的对她很凶……
嘴里骂着她,做出的举动却全是在保护她……
“为什么?”她忍不住问出口。
“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又这么担心我?”她瞬也不瞬地看着他,似乎,想在他脸上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关于自己莫名其妙的怀疑。
齐藤英树一愣,皱眉,松开了搂她的手臂往后退一步,然后挑了挑眉好笑地睨着她。“你问这个问题很好笑,弟妹。”
她还是看着他,没有移开目光。“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身上会有浅羽的味道吗?”
齐藤英树呼吸一窒,眉却挑得更高。“什么味道?你指的该不会是抹茶肥皂的味道吧?”
她咬唇不语,水润润的眼睛只是望住他。
齐藤英树见状,失笑道:“弟妹,我和弟弟常常用同一款肥皂同一款沐浴乳同一款洗发精,如果你指的是这种味道,那或许没错,我身上的确可能有浅羽的味道,有什么问题吗?”
“可现在的浅羽身上却没有这样的味道。”打从浅羽醒过来,她在他身上闻到的都是药和古龙水混合在一块的味道,那味道重到在远远的地方就闻得到。
“所以?”齐藤英树嘲弄地看着她。“你该不会认为我是浅羽?而浅羽不是浅羽吧?”
当然不会!
她家的浅羽对她从来没这样凶巴巴的好吗?
舞冬末皱眉,再次咬着唇,背过身去。“我要进教室了。”
说完,她快步走进校门,脚步又急又快。
她真的没脸见大哥了,是吧?她刚刚在做什么呢?竟然会怀疑大哥才是那个在台湾的浅羽?
该死的,她真的疯了!难怪大哥要嘲笑她了。只要用同一块肥皂的人身上就会有同一种味道,她却莫名其妙地怀疑起莫名其妙的事……
天知道她究竟是哪根筋没接对?
“舞冬末。”身后有人叫住了她,那嗓音,那叫她名字的音调,熟悉到让她想哭又想笑。
她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因为她知道叫她的人是大哥,而不是浅羽,可偏偏他叫她的嗓音和语调跟在台湾时的浅羽一模一样……
她会疯的!她觉得!
“干什么?”他既然无礼地叫她名字,那她也不必装模作样地叫他大哥了。
“你走错方向了,经营学系在这边。”说着,齐藤英树没等她,率先往另一头走去。
舞冬末在他身后对他扮鬼脸吐舌头,一路上,白樱纷飞,她跟在他后头一步步往前走。
看着他高大优雅的背影,她又再次把他当成浅羽了……
这是爱上双胞胎的女人必备的后遗症吗?
想着,她咬唇,想也不想地便掏出包包里的手机按下一串号码拨了出去,很快便接通了。
“浅羽吗?”她迫切地想听到他的声音。
“是啊,冬末,你怎么了?到校了吗?不是要上课了?怎么还打电话给我?”
那头,传来齐藤浅羽带笑的嗓音,不时还听见旁人在叫唤他名字打招呼的声音,还有,上课的钟声。
“怎么办?我好想你。”她小小声地说。
那头很吵,她想他没听见,因为他没有回应她的话,反而传过来香子的呼唤声——
“浅羽快点,上课了啦。”
“好啦。”齐藤浅羽应了她一句,才回她。“冬末,我要上课了,有话回家说,嗯?乖。”
“嗯。”她挂了电话,心情若有所失。现在不只大哥觉得她疯了,应该连浅羽都觉得她有问题;明明一个小时前才见过面的,她却在那里发花痴说她想他?
把手机丢到包包里再抬头,却见齐藤英树单手勾着他的包包,在不远处的前方等着她。
心,又是慌乱地一跳,两人的距离明明很远,那眼神,却依然让她心慌意乱又心虚不已。
她做错了什么事吗?并没有。
除了老是把他当成浅羽这件事外,真的没有。
第6章(2)
“你想上课第一天就迟到吗?别怪我没警告你,你第一堂课的那位教授可是出了名地爱当人。”
齐藤英树惯有的酷寒调调又现身了!
听着,她撇了一下嘴,然后朝他跑了过去,却没有在他身边停下来,反而越过他往前继续跑。
“大哥,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真的很爱罗嗦?”她边跑边朝身后的他挥挥手。
“我上课去了。”
齐藤英树看着她奔跑的背影,冷酷的唇角敛了去,近似温柔地泛起一抹笑。
真的该让她多出来走走的,关在那大宅子里铁定闷坏她了吧?
“英树,那个女孩是谁?”
听到嗓音,齐藤英树的笑容散去,回眸,见到那个暗恋他多年的同班同学美子,俊颜一片清冷。
“有事吗?”他不答反问。
美子脸上的笑容一僵,但还是走到他的面前幽幽地看着他。“这半年多来你跑去哪里了?为什么要休学?出了什么事吗?”
这一天的晚餐,齐藤浅羽很殷勤地在舞冬末的碗里挟菜,坐在对面的安本香子冷冷瞧着,吃了几口饭便推说身体不适回房去了,齐藤浅羽见了也没多问,吃完饭后还带舞冬末到后院去散步赏夜樱。
因为今天大哥特地前来交代,要他对她好些,别冷落了人家。
对舞冬末来说,四月的日本还是冷,没穿外套的她,整个人缩在大大的羊毛披肩里,偶尔轻咳几声,齐藤浅羽见状,长手一伸把她搂了过来。
“这样有没有比较不冷?”他笑咪咪地讨好自己的小妻子。
舞冬末看着他那像孩子似的可爱的笑,不知为何,明明是同一张脸,这笑看起来总是让她觉得陌生。
以前的浅羽从来不曾用讨好的笑容对她笑,偶尔笑着时神情也是温柔俊雅,不是这样调皮可爱的……
失去记忆,也可以变一个人吗?尤其,他失去的似乎只有他跟她之间的那一段记忆。
“你真的忘了我们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她忍不住再次询问。
齐藤浅羽敛了笑,直勾勾地望着她。“看来你真的很在意这件事。”
“我只是不懂,你忘记的为什么只有我?我和你之间并没有伤痛,为什么偏偏遗忘的是我们在一起的那段过去?”
“这个答案连医生也没法回答我。”齐藤浅羽苦笑。“认真点说,我忘记的是那一段时间里所有的事,而不是只有你。你不要伤心,我想我会慢慢想起来的。”
舞冬末看着他,伸手替他把皱起的眉给轻轻揉抚平。“算了,没关系,我只要你好好的,不要生病,这样就很好了。”
只要一想到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冷冰冰模样,现在所有的不顺心不如意,都变得很微不足道了。
闻言,齐藤浅羽笑着伸手去揉她的发,看着她的眼闪亮亮的。“你这傻丫头。就这么爱我?”
舞冬末红了脸,低下头。
“早上……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
她摇摇头,想起了大哥身上的肥皂香味,不由得抬眸看着他。“浅羽,你和大哥两人常常用同一种肥皂或洗发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