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桥墩边有块淤泥堆积的小沙洲供它站脚,它早就溺毙了!
她迅速扯下胸前的摄录机,就想脱下鞋子跨越护栏下水圳,岂料沃飞扬动作更快,不但早已将上衣、鞋袜统统脱掉,更是一马当先地跨越护祢跳下大圳。
将近一百九十公分高的身躯瞬间跃入圳中,就这么陷入圳底的淤泥和混浊的圳水中,却没有半点犹豫,也不恐惧大圳两公尺高的深度,更无视那水深及胸的肮脏圳水。
若是她下去的话,恐怕早就灭顶了。
“小心!”她怕愈接近大圳中央水愈深,连忙出声提醒,视线无法从他身上挪开。
艳阳下,就见沃飞扬沉稳大步地走向前,很快来到小沙洲边,轻轻抱起那只浑身恶臭斑驳、肮脏孱弱的流浪狗。
“待会儿我回到岸边时,你把我的制服外套扔下来给我。”他回身走向岸边,并同时对她道。
她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是点点头,眼光始终停伫在他身上。
照理,她应该更关注他怀里的流浪狗,但是此刻他狼狈却无悔的专注模样,竟像是普立兹摄影奖的照片那样狠狠撞入她的心底。
他是那样地珍惜生命,即使只是一只又臭又脏的流浪狗,仍没有丝毫的嫌弃和犹豫。
想起刚刚在车上他保护她的体贴举动,想起之前在摄影棚他抱住她的关怀担忧,再加上此刻他救狗的大爱温柔,忽然她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陷入大圳的泥水之中,慢慢地向下沉沦。
头一次,她发现这男人的内在远比外貌更耀眼、更完美、更迷人。
“把外套扔下来。”沃飞扬终于走回岸边。
她乖乖照做,看着他用自己的制服外套包住不断颤抖的狗儿,替它保暖,并解下腰间皮带绑住外套,将狗儿好好包裹在外套内不至于滑出去,接着他将狗儿高举过头,示意她接手。
见状,她赶紧跨越护栏到大圳边,蹲下身,从他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狗儿。
怀里狗儿又瘦又弱,绝望空洞的眼任谁看了都会落泪。
就在她感伤的时候,沃飞扬早已身手俐落地攀着圳壁上的石块上了岸,并跨过护栏回到柏油路旁,接着他从护栏的另一边伸手将蔚蓝连人带狗抱了过去,过程中完全没让身上脏污沾上她。
“过来支援的人应该快到了,他们会把狗儿直接送到动物医院急救,我们还得赶到中坜国小做宣导教育。”他小心翼翼看着她不舍的表情。“它一定会没事的。”
“嗯。”她轻咬下唇看着狗,还是觉得好难过。“如果以后没有人愿意领养它,就把它直接送给我吧,我家七个宝一定会很欢迎它的。”
他笑了,因为她的善良。“我会的。”
支援的人果然没多久就抵达,交代一些注意事项,又穿回制服上衣和鞋袜后,两人便搭着顺风车紧急赶到中坜国小。
当蔚蓝和沃飞扬赶到中坜国小时,教育宣导正要开始。
所有中坜国小的学生都已经聚集到大礼堂,而四名菜鸟正在礼堂后台做最后准备,一旁还站着一名翘首引盼的中年男子,当他们两人从侧门奔至后台时,刚好对上对方投射而来的焦急目光。
“您就是沃大队长吧?”沃飞扬一进后台,久候多时的中年男子便从沃飞扬制服胸前那三线一星的阶级勋章认出他的身分,并快步走向沃飞扬。“您好您好,我是中坜国小的教务主任。”主任伸出右手。
“主任您好,很抱歉刚刚路上遇上突发勤务,所以耽误了一点时间,还搞得一身又臭又湿,希望您别介意。”沃飞扬彬彬有礼的回手一握,即使服装不整,依然表现出雍容大器。
“我当然不介意,你们做的都是好事、善事,反倒是我还要谢谢各位百忙之中抽空前来,多亏你们的教育宣导,才能让孩子们在放暑假前多份知识、多点警惕。”
教务主任对消防员充满敬佩之心,一点也不嫌弃沃飞扬的狼狈样。
“这是我们职责所在,您不必在意,请问小朋友都集合好了吗?”沃飞扬转移话题。
“都集合好了,就等着各位大驾光临呢!”
“好,那现在该我们上场了。”沃飞扬大手一挥,领着四名菜鸟搬起教学箱,跟上教务主任的脚步走上舞台,而蔚蓝则拿着摄录机跟随在后。
第4章(2)
今天在中坜国小的教育宣传有三个主题——
一个是海边防溺兼CPR教导,一个是住宅逃生设备介绍兼火灾逃生,一个是山区安全宣导兼毒蛇认识。
为了让四只菜鸟增加历练,也因为自己目前情况不适合在幕前,所以沃飞扬直接将主持棒交给四名菜鸟,偶尔有需要,才会从幕后出现替四人打杂;而蔚蓝虽然心系那只可怜的流浪狗,却还是“恪尽职守”,一路跟拍。
国小孩童们对CPR的假人“安妮”和“安东尼”很感兴趣,总是有问不完的问题,对于灭火器更是好奇,不管台上早已被泡沫干粉喷得一片狼藉,坚持要四只菜鸟“再次”示范如何使用灭火器,简直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看得蔚蓝好气又好笑,大叹现在小孩真是太过活泼调皮。
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偏偏计划却赶不上变化。
不知是太过紧张还是事前准备不足,负责最后一个主题的女菜鸟竟从一开始就频频出槌,不但老是换错幻灯片,讲解方法也很僵滞呆板,没多久,底下小朋友就因为无趣而分心聊天。
其他菜鸟消防员见状,不禁露出担心的表情,蔚蓝也忍不住觑了眼沃飞扬,实在不懂他为何不快点出来救场。
他是站着睡着了吗?他家女菜鸟都快哭了耶。
啪!
说时迟那时快,没等沃飞扬出面救场,女菜鸟又出槌了!
这一次她竟然不小心将装着雨伞节的透明饲养箱失手掉到地上,饲养箱一落地,箱子盖口就被震开,而被关押许久的雨伞节也大摇大摆地滑出来逛大街!
“啊啊啊啊啊——”
礼堂爆出震天价响的惊呼声,连几个胆子不大的女老师也跟着尖叫,就怕雨伞节会爬下讲台热情奔向自己,现场顿时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眼看女菜鸟已经吓得呆若木鸡,其他三只菜鸟也是反应慢半拍,蔚蓝只好套上讲台上的专业捉蛇手套,将逃狱中的雨伞节捉回饲养箱内,终止耳边那快将屋顶炸飞的尖叫声。
“喝!”三只菜鸟震慑于蔚蓝的强悍,就连一直文风不动的沃飞扬也勾起嘴角表示赞赏。
“来。”蔚蓝几个大步向前,将饲养箱递给女菜鸟。
“我、我……我办不到……”女菜鸟脸色惨白,连连后退。
“呃?”
“我怕蛇……我真的……真的办不到……”
“……”很好,她终于知道女菜鸟为什么频频出槌了。难道作为长官的沃飞扬会不知道这件事?还是他明明知道,却坚持让女菜鸟“超越自我”?
蔚蓝转头看向沃飞扬,见他一脸波澜不兴,显得异常冷酷,不禁心下一凛,却又莫名可以体会他的苦心。
作为一个每天出生入死、面对无数危险的消防员,如果连区区,条小蛇也搞不定,那还谈什么自保,甚至救人?
眼看女菜鸟即将在众人面前情绪失控,明知不该越俎代庖,可她止不住心软,于是想也不想就将摄录机塞给对方,然后自己提着饲养箱站上讲台——
越俎代庖就越俎代庖吧,反正她就是做不到见死不救!
“嘿,各位亲爱的小朋友别害怕,刚刚这位消防员姐姐其实只是在演戏,目的就是为了示范该如何镇定面对毒蛇。这条毒蛇的牙齿早已被人拔光光喽,根本不会咬人,不信你们看!”
站在麦克风前,蔚蓝台风稳健地将饲养箱放在实物投影机下,大胆地扳开蛇唇,让所有人可以藉由舞台上的大萤幕清楚看到饲养箱中的雨伞节。
其实早在刚刚拍摄时,她就注意到饲养箱里的毒蛇都是“无齿”的,所以才会那么大胆地出手相救,否则以她这个门外汉哪里敢逞匹夫之勇?
不过此时正好可以藉机转移众人注意力,顺便帮女菜鸟圆场。
“咦,真的耶,那条毒蛇竟然没有牙齿!”有小朋友大叫。
“它竟然是个无齿之徒,好丑喔,哈哈哈!”
“没有牙齿就不能咬人了,那它一点也不可怕嘛!”
“吼,害我刚刚吓了一大跳!”
小孩之所以可爱就是因为他们个性天真单纯,上一秒明明还在哭爹喊娘,下一秒就能忘了恐惧,喜笑颜开。
“没错,这家伙就是个无齿之徒,一点杀伤力都没有,那你们知道它的名字吗?”眼看学童转移了恐惧,蔚蓝再接再厉炒热气氛,完全没注意一旁沃飞扬看她的眼神有多惊喜、多炽热。
“我知道,它的身体一节黑一节白的,它是雨伞节!”不少学童举手作答。“宾果,正确答案,你们实在太聪明了,那你们有看过卡通‘魔法阿嬷’吗?”蔚蓝打铁趁热。
“看过!”这次回答的学童更多了。
“那你们记不记得里头有条小蛇叫小扁?”
“记得!那条小扁死掉了,它被车子轮胎压扁了,所以叫小扁!”又有人大声回答,场面逐步进入蔚蓝的掌控中。
“对,所以不管遇到什么毒蛇,我们人类只要用轮胎就能辗死它们,那你们说究竟是毒蛇比较可怕,还是我们人类比较可怕?”
“呃……”所有学童一惊,都陷入思考。
然而蔚蓝却没给他们太多思考时间,又透过麦克风笑问:“你们谁能够告诉我,为什么小扁会被车子压扁呢?”
“因为它过马路不看路!”有人跳起来抢答。
“不对,明明是我们人类开车太快,都没有看清楚马路上有没有东西就把它压死了。”另一个小朋友忍不住大声反驳。
“可是小扁那么小,我们坐在车上根本就看不到啊。”有人困惑插嘴。
“其实,我妈妈曾经跟我说过,毒蛇原本都是住在森林或是山上,可是因为我们人类把森林和山坡地都破坏光了,所以才会害毒蛇没有地方住,小扁也是因为无家可归才会在马路上被压死,这都是我们的错。”
“我妈妈也这么说过……”
“我阿爸也说过要善待小动物,无论有没有毒,都不该滥杀滥捕,它们其实很可怜的。”
一开始只是一个人的想法,最后却成了所有人的言论激荡。
眼看学童终于说到她想要建立的环保观念,蔚蓝这才又发出声音。“是的,就因为我们人类过度开发,滥垦滥伐,蛇类才会失去栖息地进而跑到马路上或是我们家,但其实它们并不想伤害我们,只是想找一个安全的家。所以下次当我们遇到毒蛇,也许我们不应该害怕它或是伤害它,而是想办法保护它、爱护它,你们认为呢?”
“消防员姐姐你是对的,我们破坏了蛇的家,是我们对不起它,我们确实应该想办法保护它。”几乎所有学童都认同这个观点。
“我很高兴你们都是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其实蛇类就跟我们人类一样,如果我们不主动靠近攻击,它就不会因为害怕反过来攻击我们。那么请你们再告诉我,以后你们若是出游看到蛇类,无论它有没有毒,还会主动去攻击它、杀害它,或是靠近它使它感到害怕吗?”
“不会!我们会想办法保持距离,让它感觉安全,或者在它落难被攻击的时候想办法帮助它!”所有人齐声回答。
“太好了,你们真是令我刮目相看!”蔚蓝掌声鼓励,她的掌声透过麦克风传到礼堂每个角落,不但激励了学童,更震撼了沃飞扬那颗早已为她倾倒的心。“现在,既然你们对蛇类有了新的认知,那么你们愿意认识更多毒蛇,好方便以后保护自己也顺便帮助它们吗?”
“我们愿意!”学童们都抛去了恐惧,除了几个胆子还是壮不起来的小女生外,几乎所有人都对接下来的毒蛇介绍跃跃欲试。
见状,蔚蓝乘机将主持棒交还给菜鸟们,毕竟她虽认得出雨伞节,可对其他毒蛇却是一知半解,她可不想误人子弟。
反正她的目的只是为了消除学童恐惧,并建立他们环保及爱护小动物的观念,如今目的达到了,她正好功成身退。
走下讲台,她笑咪咪地向女菜鸟拿回摄录机,此时始终站在舞台布幕后方的沃飞扬朝她招了招手,她疑惑地走向他。
“小蓝光怎么办,我觉得我更爱你了。”他深情款款地看着她,满心满脑都是她在舞台上自信光彩、谈吐不凡的一幕幕。
这个小女人总是能带给他更多惊喜,他真是爱死了她临机应变的机智反应,以及她对世间万物的尊重珍惜。
她立刻赏他白眼,本想骂他神经病,但想起他刚刚英勇救狗的一幕,心不自觉就软了下来。
“别胡说八道,你正在执行勤务,正经点。”连语气也软了。
“我很正经也很认真,如果可以,我更想和你去约会,一场只有我和你的真正约会,但是最近我真的太忙了,完全抽不出时间,也许以后一样都还是很忙,而且工作经常要涉及危险,你……”他面色如常,却还是看得出紧张的影子。
“你会介意吗?”
“我、我……我干么要介意?”她有些不自在,仿佛从他的眼神语气中察觉到了什么。
“你工作忙不忙、危不危险关我什么事!”
“但是我以前的女朋友老是因为这样甩了我。”
“……所以?”干么突然提到前女友,炫耀啊?蔚蓝表情立刻变臭。
“所以我怕你也在意,如果我们以后交往——”
“就、就说我没有打算跟你交往,你现在担心这些会不会想太多?”
“但我就是在乎,因为我很认真,前所未有的认真,这辈子我从来没有这么在
乎过一个人。”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仿佛想要看进她的内心。
她慌忙别开视线,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总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快要遮掩不住,令她语无伦次地回道:“我……我在医院里曾经说过我最尊敬的就是消防员,也是认真的,你们的工作令人感佩,所以像今天……我并不介意,相反的我还要谢谢你救了那只狗,我、我、我挺喜欢像今天这样的行程……”
“真的?”沃飞扬眼里迸射出绚烂的烟火。
她小脸赧红,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自己泄漏了什么,赶紧慌张地后退离开。
“不跟你说了,我还要继续去拍——啊!”话还没说完,一股力量却拉得她往后跌入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