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敏贞再痛也不出声,怕孩子们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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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见面就正式多了。
双方约好在中山北路一家高级俱乐部晚餐,有专辟的包厢和预订的海鲜宴,出席的除了男女主角、冯家夫妇、颜家夫妇外,还有颜老夫人和宜芬。
辰阳今天深灰西装、蓝纹领带穿得潇洒有派头,脸上刮修得干净清爽,当然不见他的招牌墨镜,举止彬彬有礼恰如其分,比在基隆那日高傲姿态判若两人。
旭萱穿粉藕偏红的圆裙套装,秀发顺卷垂在两肩,脸上薄施脂粉肤容更显细致,时时端庄微笑大方应对,没有初见时的率性淡素。
宜芬也不再扮演媒人婆角色,没有人特意去提男女主角的个人种种或暗示郎才女貌,一切进行就如平日的社交餐宴,男人们谈生意、投资新高尔夫球场,女人们谈家庭儿女、时尚社会新闻等等。
总之,优雅气氛下,精致食物中,杯觥交错笑语晏晏,人人都表现出最好的风度。而平常主见极强、拒绝相亲的两位主角难得肯乖乖任人摆布,长辈们心中都暗松一口气。
颜老夫人年纪大了,先嚷着要回家休息。
夏日夜晚的街道上吹来酒香笙歌的暖风,浓绿的一排枫香树款款摇摆如妙姿的舞娘,长短圆矩各式霓虹灯亮着繁美的五光十彩,欢乐的红男绿女中,偶尔还夹杂着由基隆港口下船赶来酒吧喝一杯的外国水手。
送定诸位长辈的座车,留下两个年轻人单独相处。
辰阳看着旭萱,混紫晕蓝明灭光影中,以意味深长笑容说;“长辈们都离开了,还需要假装吗?今天的你一点都不像你。”
“哦?要怎么样才像我?你并不了解我。”旭萱说了两句便忍住,不能再像上次一样言所欲言和任性而为了。
她发现,辰阳若特意要表现翩翩风度,身上的贵气、洋气、霸气都可化成迷人的优点,但她也牢记住他本质里仍是那个自我中心的大少爷,反转个面就是傲慢、自大和骄横,可以瞬间翻脸不认人。
“当你答应赴约时,我真的很讶异。以我们上次见面经验,本来以为你会一口回绝,我还准备花一番心思说服你,结果什么都没做你就赏光了,这点……甚感荣幸吧!”辰阳仍持续那暧昧笑容。
是讽刺她不矜持没原则吗?怀着戒心,旭萱以慎慢口吻说;“你会再度约我出来,我也很惊讶。记得你是讨厌我的,到现在还觉得你在开玩笑。”
辰阳注视她一会不答话。事情也出乎他预期,以为只是应付祖母的,没想到长辈们动作超快立刻订下海鲜宴,既然订了他也不排斥,更奇的今晚从头到尾都很愉快,到此刻他心情依然很亢奋。
“这儿人真多,想看清彼此都困难,我想喝杯咖啡,你呢?”他说。
“可以呀!”她找不到反对的借口。
辰阳热门熟路钻进附近一条安静的小巷,找到一家红砖外表颇为典雅的咖啡厅,半圆形台上钢琴正演奏浪漫乐曲,侍者一见他就立刻堆满笑喊颜先生,领他到有芭蕉水仙围着灯光如梦似幻的好位子。
猜他是常客,但旭萱没有问。
点来咖啡和樱桃派后,辰阳开口就说;“我们在基隆见面的情况是挺糟的,因为被骗来相亲都没给对方好脸色。老实说,我这辈子活到那么大还没被人指着鼻子骂过,你是第一个,以我的脾气是绝不容忍的。”
“喔。”无话可说。
“这次就有完善计画了,怎么样,今天食物气氛各方面都不错吧?”
“长辈们都很开心。”她礼貌答。
“你呢?你开心吗?”黑眸深沉定定望着她。
唉,她最怕他的眼睛了,如黑夜星光灿放直捣人心,尤其这样私密角落里的专注凝视,更让人有种奇异的螫痛感,想不脸红耳热也困难。
“至少你今天没戴墨镜……我的意思是,不太习惯你的恭谦有礼,我对你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那个傲气十足的大少爷。”有点语无伦次。
“傲气十足?呵!”他没生气还笑说;“我对你印象则是坦然率直,你今晚文静淑女的样子我也很不习惯呢!”
坦然率直?那是因为还不知道爸爸有多喜欢颜辰阳,甚至不惜“送出”宝贝女儿。唉,颜辰阳又岂是省油的灯,要他当女婿比登天难,爸爸也太高估自己女儿的魅力了——总之,当时以为不会再见第二次的人,自然没有戒心,很容易坦然率直;今天就完全不同,挂了一颗非常沉重的心。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再度约你吗?”见她不语,他又说。
“是很好奇。”
“虽然你不在我祖母选媳名单上前三名,但我选择了你。”
“选择我?为什么?”她险些被咖啡呛到。这是选妃呀,竟然还排名次?
“就因你的坦然率直呀!”辰阳解释下去说;“从一开始我们见面就直话直说,我对你没幻想,你对我也没幻想,当祖母逼我非要三选一时,我宁可选三名之外的你,至少将来不怕哭哭啼啼纠缠不清。”
“哭哭啼啼纠缠不清?”她眉头打个大结。“颜先生是说将来分手吗?我们连交往都还没开始呢!”
“所以才更要事先说明白,我最怕那种一旦交往就缠定你,认为未来必结婚的女孩。”他言语间充满男性自大的优越感。“男女交往本来就有一半机率是分手,将来的事谁也料不准,我欣赏的女性是独立自主识大体的,感情上拿得起放得下,西方人所谓的好聚好散,分手时绝不拖泥带水。”
这下她心头也打结,果然是商场上打滚的生意人,感情也锱铢必较事先算计好,精明冷酷到令人发寒。若是一般男人一般状况,她早起身走人,说不定还泼对方一身咖啡,因是颜辰阳,只能强忍虚应说;
“不只女人,男人也一样吧,分手时要有风度,不可做出胡搅蛮缠之事。”
“那当然。很高兴我们有此共识,未来的相处就算成功一半了。”他只怕女人缠他,没有他去缠女人的道理。
什么?还有未来?看这情况,未来肯定分手,爸爸的女婿梦渺茫,谁还浪费时间跳进去呀!但要怎么婉转拒绝辰阳,才不会惹火他……应该说,要怎么被辰阳拒绝才对,这样不坏他少爷面子,也对爸爸好交代,可是难度很高呀!
“我解释完约你的动机了,冯小姐又为什么接受我的邀约呢?记得在基隆时你连再见都不肯说。”他换个话题。
他聊得愈起劲,她就愈烦恼如何善后,还是先替爸爸做些公关吧!
“因为我爸爸很欣赏你,对你赞不绝口,说你聪明能干又肯担当,是企业界难得一见的好人才,你的邀约是我们全家的荣幸,不接受就失礼了。”她说。
“哦?原来是冯老板的因素。”这不是辰阳想听的话。“冯老板不像独裁的父亲,他没强迫你来吧?”
“不!我爸爸很开明,从不强迫我。”她立刻说。
惯于商场上猜忌斗争的辰阳,见她回得急促,眼中有了思索。“你知道吗?你无法进入我祖母选媳名单前三名的原因之一,就是你面相上有所谓的‘父母缘深’,怕你嫁入夫家却心向娘家,会把夫家钱财往娘家搬,你会做这种事吗?”
旭萱切樱桃派的手僵住,这人真是鲁莽……
不等她开口他又说;“我当场为你申辩,说你人生志在救人济世,心地必善良,必不是贪财之人,也一定懂得夫家为尊的道理,我说得对吗?”
天呀,连夫家为尊都搬出来了,她当场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像被迫吞入苦果般难受——为了不被窒噎死,她决定实话实说,把它吐出来。
“颜先生,你不必替我申辩,你祖母说的有部分对,我很爱我父母,我是会心向娘家的人。”
“你的意思是,你会把夫家的钱财往娘家搬?”他愕然。
“我没这么说。”她试着解释,“应该说,谁当了冯家女婿,就要爱冯家有如他自己家,愿意分担冯家的苦与乐,任何事都义不容辞全力相挺。夫家娘家都是亲人,既是亲人间的互相帮助,就不该叫搬钱或贪财吧?”
这是什么歪理?贪财就贪财,哪有这么冠冕堂皇的!百合居然对,而他居然错,还不惜得罪婆婆妈妈,为她强力争辩过!
“冯小姐这段话太高深了我听不懂——你是在告诉我若哪天颜冯联婚,你们冯家会毫不客气享用我颜家财富?”辰阳脸色变得极差。“难怪上回气成那样,今天还欣然赴约,原来打的是这种如意算盘。我对冯老板非常失望,没想到他会是用儿女婚姻图利的人,我本来还很敬重他的!”
“我爸爸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他至爱妻子儿女,绝不会用儿女去做任何图利的事!”她必须维护爸爸的名誉。“这是我做女儿个人的想法,和我爸爸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嫁的人要和我同心爱冯家,又有什么错?”
“当然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根本不同心,这道理你不懂吗?我们颜家绝不容许吃里扒外、投机心态的媳妇!”他蓦地闭嘴,俊脸扭得怪异。
“如果你这样认为,和我划清界限不相往来就是了。”她声音整个放轻,顺手给辰阳一个拒绝她的机会。
辰阳气得快七孔冒烟,不懂事情怎么直转急下到这地步,她竟是贪他钱财而来的?她之前的坦然率直呢?怎么全都变了样!原想厉声再给她更多教训,偏眼前的她仍是一张舒服透心的秀净脸,纯之又纯,纯到一脸万丈光芒无辜样,他咬牙切齿半天,也只能像个负气孩子愤愤说;
“我原就没打算和你交往,你连前三名都不是,根本不配做我颜家媳妇!”
局面非常僵,连远远的侍者都能感觉两人间凝重的气氛。
最后还是旭萱先放低姿态说;“谢谢你今晚的海鲜宴,至少长辈们都吃得很开心,咖啡和樱桃派的钱由我来付。”
她招手要叫侍者,辰阳倏地倾身向前,手指紧扣她的细腕,外人看来像情侣问的亲密对话。
“冯小姐,给你一个忠告,现今商圈宛如喋血战场,一有机可趁谁不将对手啃个尸骨无存?想嫁个能将钱财往娘家搬的丈夫——别傻了,又不是做慈善事业,那位丈夫没把你冯家吞噬光光还留一根小骨头就不错了!”
“谢谢忠告。”她心猛力狂跳。
他放开手,脸已恢复平静,但很清楚的,今晚的殷勤迷人全然消失,又一寸寸回到基隆那个骄矜难测的男人。
她无法再多面对他一分钟,不等侍者,迳自走到柜台付钱。
付完钱,转身发现辰阳已走出咖啡厅,暗巷里那僵直不善的背影令人不安。
“我可以自己回家,不烦劳你送了。”旭萱说。
“随便你!”他面色冷漠。
直到坐上计程车,旭萱的心还怦怦乱跳久久无法平复,被辰阳扣过的手腕才仿佛有知觉般疼痛起来,有一点奇异的伤感,模模糊糊的,恍若窗外车水马龙、灯火闪烁幻成的一片迷离流光。
她相信自己没做错,从小与死亡竞跑,早学会以理性和实际来趋吉避凶,不浪费情绪在无用的事物上,已磨练出很强的防卫心。
这次以后,百分之百不会再见到他了。
第三章
阳光由百叶窗缝透进来,轻俏地摩娑右墙的一幅水彩画。画里一朵朵白蝶似的花,以粉红粉紫粉蓝交织为底色,金光每闪一下,白蝶花也仿佛飞舞一阵,极温柔有韵致的。
正侃侃而谈的辰阳,相对的,就豪气如骑马踏沙滚滚来。
“提到最新的电子科技业,极力建议冯老板参观新竹科学园区,我有几个朋友在那儿,虽是草创阶段,但那种蓬勃朝气前所未有,前景非常看好!”
“我是该朝这方面努力,计画让年轻一辈出国学习新的经营技术,像你们颜家几兄弟就栽培得很不错。”绍远赞许说。
“我祖父认为,与其重用外面人才,不如栽培自家人才,早早就把我们丢出去训练,也免得变成不肖子孙!”辰阳顿止,眼睛被墙上的白蝶花吸引去。
绍远循他目光看过去,微笑起来说;
“那是内人的画作,她很有艺术天份,不是吗?她学服装设计的,设计过很多布料,可惜身体不好,否则真能有一番作为……你一定猜不到这底色是旭萱调的,那时她才是九岁的小女孩,很稚嫩的笔法,没想到愈看愈完美。旭萱其实遗传到她母亲的细腻敏感,她总不承认,还跑去读与贫病为伍的公共卫生系。”
细腻敏感?才怪!辰阳心里暗哼一声,这女人集冷静、狡黠、现实于一身,谈判起来没心没肝,不去学商还真有点浪费。
“很遗憾你和旭萱的事没有谈成。”绍远说。
辰阳耸耸肩不想触碰这话题,一直以来他都不曾对外评论过什么,相亲这种事,男方不再约女方就表明一切了……
敲门声即时响起,秘书小姐在门外说;“对不起,是太太的电话。”
“失陪了,我去接一下。”绍远说。
辰阳点点头,视线再度回到白蝶花。海鲜宴见旭萱已是一个多月前的事,那样恶劣的经验后,当然把她从选媳名单上剔除。
这期间,他试着和祖母中意的柯小姐约会,因为颜家正准备在台北南郊投资第一笔土地,双方就土地开发谈得颇熟络,一切情绪气氛都在他掌控中,也从容潇洒发挥他男性的魅力,正好弥补他从旭萱那儿受到的挫败。
然而他还是做了一件无聊事!找人调查冯家公司,他只想知道冯家是否陷入某种财务危机,才让旭萱有以婚姻图利的念头,纯属个人好奇而已。
据报告显示,冯老板自创的“远成”电子公司在企业界一向信誉良好,一直维持稳定状况。兼管岳父家的“合祥”公司,因台湾纺织业衰退,又加黄哲夫猝死及合资者退出,曾一度不稳,靠着冯老板才在成衣界撑住。
即时的危机看不出,但长远来看,两家公司经营偏旧式保守,在未来国际化的竞争中,若不做一些调整和革新,被淘汰是迟早的事。
说白一点,冯家已坐困在传统产业里,若一心想攀附走在国际金融和土地开发尖端的颜家,心态是可以理解的。
而身为颜家人的他,就应该更聪明地与冯家保持距离,还要庆幸没一时糊涂中了旭萱的诡计,这件事就该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