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宛如来自地狱的修罗。
婢女们狼狈的爬起身,以头点地的趴伏在地上,声音发抖,「奴婢该死……」
闻人复面目狰狞,「来人,去请太医!」
话落,屋檐上一抹暗影惊现,转瞬即逝。
同时,闻人复大步流星的抱着昏迷不醒的盛踏雪进入内室,方把人放在床榻上,亲王府中常驻的简太医已经让温故扛在肩上带来了。
上了年纪的简太医一颗小心肝差点吐出喉口,幸好路上温故已经把事情大致述说了一遍,他一落地就撑起虚软的脚就往内室里去。
他把着盛踏雪的脉,还未细诊,闻人复的话就砸得他手抖——
「究竟如何?她为什么会这样?」
简太医稳住自己,「王爷,请容老臣专心诊断王妃的脉象。」
闻人复眼神幽暗,喀的一声扳断了金丝楠木的桌角,不作声了。
见到这一幕,温故自是知道自家王爷有多着急,他想着自己要不要去助暗卫一臂之力,好赶紧把太医令带过来,若是王妃有个不好……他捏紧了拳头,不敢再往下想。
「王妃这是中毒,老臣先给王妃施针,再开个解毒的方子试试。」简太医拿出银针,在盛踏雪身上的几个穴位下针。
「何毒?可有解?」
简太医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老臣无能,看不出王妃中了何毒。」
闻人复皱起了眉头。
「王妃中的毒有些蹊跷,老臣才疏学浅,从未见过。」
闻人复果断的转身出了瞻霁堂的门。
再回来,他抓过简太医已经开好、墨迹还未干透的方子扔给温故,「去库房找,库房没有的药材进宫去要!」
温故看着他手里抓着的碧绿瓶子,惊诧得说不出话来,一根指头指着那瓶子直摇头——那是大还金丹,世间只此一颗,是当年范神医要离去时,留下给王爷做救命之用。范神医说他就剩那么一颗金丹,因为少了两味药,这三十年间再无人可炼制,若非情况紧急,命悬一线,能不用就不要用。
王爷一直很宝贝的收藏着,想不到为了王妃……
闻人复已将丹药化在水中,然后一口一口哺进盛踏雪口中,就算溢出来也小心的轻轻擦去。
待他将一小碗金丹水全哺喂完,满脸肃杀的他走到瞻霁堂外,看也不看那跪了满满一地的丫头。
他以为他的府邸够干净的了,想不到妖魔鬼怪仍藏匿其中。
伊人膝行到他面前,把头抵在青石板上。「王爷,奴婢们罪该万死,但奴婢真的不知道王妃为什么会中毒,王妃在王爷出门后小歇了一会儿,起床后也只喝了一碗晴夫人命人送来的金丝燕窝——」
听到王妃中毒,她惊讶极了,这怎么可能?可她再不相信也不行,好端端的人儿,上一刻钟还跟她们有说有笑,转眼就吐血倒下了。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王妃进王府门还不满一天,倒下之前也只喝了一小碗的燕窝……
闻人复脸上明显一怔,他拎起伊人直直去了顾宛晴的院子。
顾宛晴正坐立不安的等着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丫头回禀,想不到闻人复带着人闯了进来,满脸肃杀,浑身寒意。
他一站定,就放下手里的伊人,伊人直接跌坐在地上。
「梅郎,你怎么来了,晴姨听说踏雪中毒,她还好吗?是谁下的手?她才到京城不可能与人结怨的!」
顾宛晴神情焦灼,担忧全写在脸上,要不是知道此时瞻霁堂肯定乱成一团,她过去只是添乱,她早就坐不住了。
晴姨急切的模样不似假的,他与晴姨十多年的感情也不是假的,因为不相信,所以他亲自来讨个缘由。
闻人复的脸色苍白,声音是强自压抑的怪异声调,「这丫头说,踏雪是因为喝了晴姨让人送去的燕窝才中的毒。」
顾宛晴慌得不知所措,这根本是有人企图陷害。「怎么可能,我并未吩咐人送吃食过去呀!」
那么是谁设下这一箭双雕之计?晴姨有一点没说错,踏雪初来京城,不可能与人结怨,那么,犯人就只可能是这个府邸里的人了。
闻人复掀唇冷笑,「温故。」
「在!」
「去查!连瞻霁堂也一样,给本王掘地三尺的查!」
有胆子动他的人,那最好也有胆子承担他的怒火!这幕后黑手,他非找出来不可!
他踏出顾宛晴的院子之前,背着顾宛晴冷冷的留下几句,「这件事水落石出之前,晴姨暂时不要出院子吧。」
顾宛晴闭了闭眼,等她睁眼时,闻人复已经走了。
这孩子还是不信她的,对吧?不过,谁遇上这样的事还能心平气和得起来?她也不能。
回到瞻霁堂的闻人复正好碰上从里头出来的太医令和简太医。
闻人复等不及太医令见礼完,劈头就问:「本王的王妃怎么了?」
太医令擦着额上的冷汗,「虽然这毒棘手了些,但王爷及时处置,制止了毒的扩散,又因为王妃的底子好,只要往后半年好生调养,便可痊愈。」
「太医令知道这是何毒?」
「这毒有个名称叫『忘忧草』,毒性霸道,幸好王妃只稍稍沾口,加上神药相救,若是下毒之人下手时多添上那么一小指甲片,就神仙难救、药石罔效了。」
「那往后就有劳太医令了。」
「老臣每隔一日会过来一趟,王爷请勿担心。」
「我会去向皇兄请旨,从明日起你就在我的王府住下,专心为王妃疗伤祛毒。」
太医令看着闻人复没得商量的脸,这是不答应也不行了。
「老臣还有一事想请教王爷,不知王爷给王妃喂下的神药出自哪位神医之手?」太医令斗胆的问。
忘忧草毒性霸道,若非王爷第一时间处置得当,大大减低了毒性,否则即便等到他来,也是束手无策。
「是大还金丹。」
「是范一牙范神医的大还金丹?」太医令惊讶归惊讶,但他听闻范神医与襄亲王是忘年之交,范神医曾在京城短暂停留,据说为的就是王爷的腿,只是后来……
太医令快速瞥了一眼闻人复的腿,暗自叹息。
果然,听闻此事,皇上大为震怒,除了命太医令常驻襄亲王府继续为王妃祛毒,又接连派了数个太医过来会诊。
此外也颁下诰命诏书,赐与礼服,这动作等于承认了盛踏雪的王妃身分。
因为闻人复的命令,从来不许外男进入的王府后院陷入人人自危之境,温故向来就不是吃素的,什么怜香惜玉,他只要找出让主子不开心的该死之人。
尽忠职守的他替闻人复清理着后院,即便面对皇上赐下的女人也毫不手软,再多的咒骂都充耳不闻,偏偏进展不如他预想的快速顺利。
闻人复则一心都扑在盛踏雪身上。
这两天宫里接二连三的送来许多珍贵的药材,就连嫔妃和皇子们也不愿落于人后的巴结着,但闻人复却十分的无感。
「王爷,药煎好了。」阿瓦将药端给闻人复,然后悄无声息的退下。
事发后,瞻霁堂侍候的人都被闻人复勒令在外头跪着,王妃何时醒来,他们何时才能起身。
完全无惧闻人复强大气场的阿瓦,自从盛踏雪倒下之后就守在瞻霁堂,打死不退,比谁都凶悍。
谁叫秋水等四个丫头无一例外的跪在外头,姑娘身边怎么可以没有服侍的人,谁敢让她走,她跟谁拼命!
闻人复只用难测的眼光眄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阿瓦便当作这是姑爷允许她留下来照看姑娘,更是雷打不动了。
闻人复来到床榻前,温柔的将盛踏雪扶坐起来。「踏雪,该喝药了。」
床上的盛踏雪睁开眼睛,脸色仍旧苍白得一丝血色也没有。
闻人复舀了口药汁吹凉送到盛踏雪嘴边。
盛踏雪试着抬手想自己喝药,却还是无法施力,只好乖乖喝掉闻人复送到嘴边的药汁。
「太医说我底子好,只要将养些日子就能养回来,你的事情那么多,就别整日的守在这了。」
「我能有什么事,你就是我的大事。」
「我听阿瓦说,瞻霁堂的人都跪在外头等你发落,这都过了几天了,让她们起来吧,我这不是醒了?」
「你在替她们求情?」
「我中毒错又不在她们身上,王爷小施惩戒就可以了,让她们再继续跪下去,会出人命的。」
像是看出她的不忍,闻人复嘴角勾出一抹淡笑。「既然王妃替她们说情,我哪有不允的道理。」
照他的想法,留这些奴才无非浪费米粮,给她们唯一的一条路便是早死早超生。
闻人复的赦令一下,所有跪着的下人全瘫倒成了一片,最后只能让人扶着、扛着、背着、架着下去。
不吃不喝不睡不能上茅房,又不是铁打的身子,谁吃得消受得了?
这一轮下来,不大病一场都算幸运的了。
至于秋水四人,拖着几乎要废掉的膝盖在外头等着谢恩,盛踏雪没让她们进门,吩咐她们一个月内都不必来轮值,好好歇着。
说是处罚,实则变相让她们好好休息,现在可是入冬的天气,不歇息好,那腿大概会落下病根。
第十六章 成为真夫妻(1)
「王爷,属下有事要回禀!」是温故的声音。
「我去去就来,想吃什么让阿瓦还是娘给你做。」闻人复给盛踏雪抿了抿掉到脸颊的发丝,脸上漾着让人惊为天人的笑容。「还有,别忘了要想念为夫。」
盛踏雪娇瞋的瞪了他一眼。这没个正经的!
闻人复不管,埋头在她的颈项轻咬了一口,听见她轻呼,才松口改为舔,接着又深深嗅了一口她身上淡淡的药味,克制了一会儿,才松开手。
「要是无聊了,就找阿瓦还是娘过来陪你解闷,有事就喊人,知道吗?」
「知道了。」他每回要出去说话还是办事,总要叨念过一遍才甘心。
之前烟氏听说她遭人算计中毒了,拉着昏迷的她的手直哭,把闻人复连同后宅那些女子都骂了一遍。
她知道女儿是嫁了个很不寻常的夫婿,完全与常人不在一个层次上,他的存在更像一个传说。
她和女儿的爹是因此享福了,但如果这个福是建筑在女儿的小命岌岌可危上,那就不必了,她没有心宽到把女儿放在环伺的豺狼虎豹中,去争夺一个男人的喜爱。
她有一技之长,就算离开王府带着女儿也能活下去,所以,这些日子她对闻人复越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起来。
盛踏雪没有叫任何人进来,她纳闷的是,到底是谁要她的小命?
看见屋里妥妥贴贴的,闻人复才放心出了屋子。
他背着手站在瞻霁堂的石亭边上,下头是满是枯荷断枝、偶尔有鹭鸟低飞过去觅食的荷塘。
「说吧。」
「是皇上送来的陆美人动的手,她是玄冥国送给皇上的美人,又被转送给了王爷,自觉高人一等却不得王爷青眼,备受冷落。王爷离府一年,没想到最后却携了王妃一同回来,她愤恨难平,便拿钱收买了晴夫人院子的小丫头,再让她以晴夫人的名义令厨房炖了燕窝送到甄儿姑娘手里,甄儿姑娘不察才让王妃中了毒。」温故淡声道。
「人呢?」
「已经让人看管起来,等王爷发落。」为了预防她自尽,嘴塞了布,人捆成了粽子,全身上下大概就剩下眼珠子能动吧。
「既然是我皇兄送来的人,就物归原主吧,我记得皇兄陆续送了不少美人进府,全一并遣还。」
企图谋杀皇家人,那位陆美人的下场绝对美丽不起来。
至于会坏到哪个地步?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遵命!」温故作揖而去。
主子将别人的命看得极轻,为了达到目的,丝毫没有任何顾忌,遣还王府后院的美人,这是趁机来个大清扫了。
襄亲王府遣还一大批美人回宫的消息震荡了朝野,这是给皇上打脸啊,还打得劈啪响。出人意外的是,勋威帝竟默默收回,过没多久,又赏赐了一批更加出类拔萃的美人。
「来得正好。」闻人复淡淡说道。
他看也没看那些莺声燕语、娇滴滴的美人,他这皇兄就是不死心,无妨。
坐在书案后的闻人复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看着这些活色生香的美人,眼 神像是在看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这段日子王府的下人大清扫了一回,许多活儿的人手都出缺,皇兄的美人送得刚刚好,他吩咐了知新,哪里缺人手就补进去。
一时间,襄亲王府中哀鸿遍野。
皇兄一而再的给他送美人,为的无非是他亲王的身分,依照惯例,他纳妃的同时必须连侧妃一同迎娶,如今王府后院只有一个王妃,不成体统。
说到底,他这皇兄就是对他的王妃不满,认为踏雪是市井妇人,连替他提鞋都不配。
以前皇兄往他的后院塞人是基于分享,皇帝无非就是有权有势有美人,他拥着后宫佳丽三千,便想着匀一些给自己的弟弟。
但后来这群,便是针对他的王妃而来的。
他认为最近太过平顺了,既无天灾也无人祸,风调雨顺,他也许该动手搅一搅这看似清澈的浑水,就算皇子们年纪还不大,有野心的还是有那么几个,未免宫中太过死气沉沉、一点活力也没有,是该找点事给皇兄做做,也才不会老惦记别人后院的事。
腊月的倒数第七天,阿瓦拿着一张拜帖进来。
「王妃,闻香谱的符掌柜递帖子,说是想见你。」
自从盛踏雪中毒清醒后,王府轻易不放一个人进来,盛踏雪别说出门,连 出个院门都被劝阻,若是劝不了,阿瓦还有杀手锏——把闻人复搬出来。
她知道王爷是王妃的罩门,屡试不爽。
只是盛踏雪那个哀怨啊,自从她进京,哪都还没去过就遭人暗算,现在别说哪里都去不了,连见外人也遭限制。
至于秋水、伊人、甄儿和悄儿,甄儿和悄儿被发卖了,秋水、伊人因为盛踏雪的求情,虽然免了被发卖的命运,但仍罚了一年的月例,以儆效尤,至于秀兰姑姑因为识人不清,也罚了半年的月俸。
秋水、伊人能继续留在盛踏雪身边侍候,两人感激涕零,在侍候上就越发的用心,不敢丝毫怠慢。
「请他进来,我在花厅见他。」
养病的人能做什么,只能做点女红打发时间,为此闻人复乐得很,老缠着她问是给他做香囊吗?
这人到底是有多喜欢香囊?
今日的符华看似和在阜镇的他有些不同,那是一种气度上的变化,是得到家人认同后焕发出来的自信。
她也知道他回京后,利用手边的银子在京里找到合适的地点开了铺子,生意好得令人忌妒。
这人,天生该是做生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