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个可能,舒蔷是餐厅内的另一人,她和培元是一道的!
“舒研!别过去!”邵一帆大吼。
来不及了!
舒蔷反手勒住舒妍,一支针筒分毫不差地抵着舒妍的颈子,舒妍手中的木棍落地。
“别动,这是高剂量的肉毒杆菌。”舒蔷冷冷地命令。“放开培元。”
可恶!舒妍永远是他的弱点,邵一帆依言照做,神情恨恨的。
邵培元跌跌撞撞地跑向舒蔷身旁,方才被邵一帆勒得喘不过气的喉咙终于寻得空隙,大力呛咳了起来。
肉毒杆菌,他们当然都明白那是什么,除了被用来当作医学美容用途之外,也是一种十分强劲的毒素,只要一公克就能杀死许多人,甚至还被拿来研究作为生化武器。
舒蔷身为医学美容医师,有肉毒杆菌自然不稀奇,但是……
“……姐?为什么?”事情发生得太快,被挟持的舒妍全然不明白。
“为什么?”舒蔷笑了,即使她站在舒妍身后,舒妍瞧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她都听得出来这声音几乎不像她认识的姐姐。
“一定要为什么吗?我制毒,我想卖,你们妨碍我,我当然不能白白让你们妨碍,这就是为什么。”舒蔷轻描淡写,整句话都是笑着说完的,表情十分扭曲。
“原来是你。”邵一帆恍然大悟。莫怪他问了好些上游,都没有培元近来购毒的纪录,培元喜欢舒蔷,所以想帮她销货,这么一想,一切都说得通了。
可是对舒妍来说,这一切根本就说不通,反而还吊论得不可思议。
“姐,你为何要制毒?你缺钱吗?”她和邵一帆被困在仓库时,邵一帆想不通邵培元要钱做什么,就像她现在也不明白,舒蔷制毒做什么?
若是纯粹将制毒当兴趣,何必要卖?若是要卖,就有可能是为了钱,但是,姐姐的经济情况应该很宽裕才是。
舒妍左思右想都毫无头绪,而她颈动脉旁那根抵着她的细微长针却突然颤了颠。
“我爽快,不行吗?我看你不顺眼,不行吗?”舒妍直指核心的问句令舒蔷恼羞成怒。
她才不会傻到告诉舒妍,她前阵子有个手术充满瑕疵,遇到狮子大开口的家属,向她要求天价和解金,威胁若她不给,就大肆张扬,闹上媒体,甚至扬言要对她提告,令她身败名裂。
基本上,医疗纠纷这事,在被判决无罪前,医师通常都已经被媒体渲染得体无完肤,再无在医界立足之地。
她是舒家最引以为荣的女儿,是父亲长久以来的骄傲,她才不会令自己走入这步田地,落入这般难堪的处境;她不会让别人知道这种丢脸的事,尤其是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的妹妹!
“我?不顺眼?”舒妍不可思议地问。
她从小到大都是比不上舒蔷的那一个,她真不明白舒蔷为何要看她不顺眼,姐姐明明很疼她,去哪里都很喜欢带着她的……
“对,就是你,凭什么只有你能过你想要的生活?凭什么我要一直代替你成就父母亲的盼望,结果成就却大大不如你?”仿佛被拉得不能再紧的琴弦瞬间绷断般,舒蔷歇斯底里地在舒妍耳边大吼——
“我比谁都努力,比谁都听爸妈的话,好不容易当上了外科医师,却遇上医疗环境大崩坏;我转型做医美,被同是外科医师的人瞧不起,被爸爸叹气摇头,觉得我丢光他的脸面……凭什么我一直这么努力,你却一年过得比,年好,我却一年比一年坏?从前每人见了你,句句都是夸我好,现在每人见了你,统统只是称赞你。”
她讨厌死舒妍了!她恨透她了!而且,居然连像邵一帆这样事业有成且有担当的男人,目光都只追随着舒妍,凭什么?!
“姐……”所以,舒蔷从前喜欢让她跟,只是为了想要得到优越感吗?舒妍简直不可置信。
“舒蔷,你冷静一点,我可以帮你,你放开舒妍,别伤害她。”情绪不稳的舒蔷每说一句,邵一帆的心脏就跟着她颤动的手指狂跳,唯恐她一个不慎便伤了舒妍。
“我不相信你。你永远都看着舒妍,谁相信你会帮我?”她才不会中计!舒蔷摇头,抵着舒妍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你把枪放到地上,踢过来,手举到头顶。”
可恶!舒蔷真的很懂得掐他死穴。
邵一帆心中百般煎熬,正努力思索既不用失去武器,又能营救舒妍的方法之际,不远处突有车声传来,逐渐向这里靠近。
惨了!舒蔷和培元的交易对象来了!再不阻止他们,他们都要和这些人牵扯不清了。
邵一帆和舒妍同时交换了一个不妙的眼神。
“快点!”舒蔷也听见了车声,厉声催促,手中针头几乎划破舒妍的肌肤。Shit!
“好、好,你别激动。”邵一帆单手作出投降状,弯身,慢慢将持枪的手往地面上移——
不、不行这样……邵一帆那么想阻止培元走险路,她怎能拖累他?
快呀,舒妍,快想些什么办法!
舒妍咬唇,额际豆大的汗珠沿着脸庞滴下来,邵一帆眼神瞬也不瞬地直瞅着她目光,唯恐她被伤了一毫一发。
是,他一直看着她,他的眼神永远都跟随着她,没有离开过,她一直都知道的。
“顺着你的目光望就知道了,你很单纯,想什么一清二楚写在脸上……”
邵一帆多年前曾说的话蓦然跃入舒妍脑海,舒妍低眸,望向她自然下垂的手。邵一帆跟着她的阵光往下望。
邵一帆眯眸,瞳孔瞬间睁大,皱眉——
“快点!你在拖拖拉拉什么?”舒蔷失去耐性了。
“好、好,我——”就是现在!邵一帆猛然蹲下,舒妍利用舒蔷吓一跳的空档,偏首,用力将头往后撞,正中舒蔷鼻梁。
“蔷!”邵培元大吼。
砰!评!
邵一帆一枪射向邵培元手臂,一枪射向舒蔷大腿,可是来不及了,方才气极的舒蔷早就因鼻梁吃痛,狠狠将手中针筒插进舒妍背部。
“舒妍!”邵一帆冲上前搀扶舒妍,他发誓,他这辈子从没这么想杀掉一个人过,他恶狠狠地将枪管指向满脸鼻血的舒蔷,舒妍却虚弱地拉住他手臂。
“不要走回头路……”至少,不杀人。原来,她对他的期盼,就像他对培元的一样。
“你是笨蛋啊!你要我别走回头路,还叫我开什么枪?!你就不怕我射伤你?”邵一帆又急又气又心疼又恼,shit!shit!shit!他快被舒妍逼疯了!
方才,他顺着她的眸光往下望,她的手指头向他作出手势,那是三岁小朋友也看得懂的“2”跟“3”。
“我说‘2’你就蹲下,我喊‘3’你就开枪……”
那么多年前的约定……
她要他蹲下,要他开枪,她要制造机会给他开枪,她居然制造机会给他开枪?!踏马的她真的是个很称职的队友,可是他快被她气死了!
“‘2’蹲下,‘3’开枪……你看,我很有用,我是你的队友,不是包袱……”舒妍瘫跌在地,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十分吃力,却冲着他笑。
肉毒杆菌也是肌肉松弛剂的一种,她的手脚开始发麻,身体动弹不得,可这七年来,她却从没一刻,如同此时般满足。
她不拖累他,她很聪明,她能够帮他的忙,他其实可以不用甩开她,他们其实原本可以一直在一起……
她总算让他知道,她其实可以为了他,变得很强悍很强悍……
她眼睛好酸,越来越想闭起来……
舒妍笑了,笑得很美、很秀丽、很朦胧,很令他心跳失速,就像她从前将他迷得神魂颠倒的每个笑容一样,可邵一帆却想哭,这辈子从没如此想哭过。
他眼睁睁看着舒妍闭上眼,而且不知道她能不能再度醒来。
“我带你去医院,你撑着,你别死,你若有个什么万一,我不只杀你姐,还要杀你爸,我杀你全家,你听到了没有?不准把眼睛闭起来,更不准死掉!”邵一帆一刻也不敢耽搁地抱起她,大跨步将舒蔷和邵培元抛在脑后,全然无视有部轿车在他眼前停下。
邵一帆从疾停在前方的轿车旁绕道,才不想管车内的人是哪个药头哪个毒虫哪个麻烦!
少了舒妍,他才不想管这世界变成怎样!他才不管别人死活!
管他谁要来!管谁要买卖毒品!统统去他的!
“邵一帆?”车内的人却猛然推开车门,认识他般地唤。
这声音十分耳熟,像极曾经跟他出生入死过的兄弟,邵一帆停步,定睛望向眼前来人。
“尉真?”他怎么会在这里?邵一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尉真是从前和他一起为同议员工作的围事,后来受人提携到赌城发展,这几年又回台湾卖起茶叶,背后有个响当当的李先生撑腰,是个在黑白两道都十分吃得开的人物。
“带我去医院,快!”尉真的轿车绝对比那辆破烂老货车快,邵一帆像看到救星,着急地喊。
“学妹?”尉真瞥了一眼昔日兄弟的怀中人,立刻打开车门,让邵一帆和已经失去意识的舒妍坐到后座,自己用最快的速度坐进驾驶座,转动方向盘,催踩油门。
救人要紧,一切的一切,都容后再说吧。
轿车风驰电掣,往前狂奔——
第8章(1)
“学妹,要不要来玩实境逃脱?八人一组,正好欠你一个。”
恍恍惚惚之间,舒妍好像听见尉真学长的声音。
尉学长是她大学时的学长,也是引领她进入实境逃脱游戏领域的启蒙者,她受困时,不只将求援讯息发给舒蔷,也发给尉真;她在外墙上留下给学长的暗号……学长来了吗?
飘荡的意识悠悠忽忽,一路摇摇晃晃,虚无飘渺地领着舒妍回到从前——
“呃?实境逃脱?那是什么?学长,我……”她来不及拒绝,便被不由分说地拉进漆黑的社团地下室里。
她被迫戴上眼罩,手腕甚至被铐在学长们做出来的密室里,耳边只听见她的队友们很忙。
“快!找到钥匙了没?先想办法把舒研的手铸弄下来啦!”
“这纸上好像有字,烤烤看好了,谁有打火机?”
“剩下十五分钟,快一点,这道谜题我解不开……慢着!等等!那是出口吗?”说话的队友谁是谁,舒妍根本听不出来。
一阵翻天覆地的兵荒马乱,必须耗竭脑力以寻求出路,恰恰好的忙碌,正好足够让舒妍灰败枯竭的心重新活过来。
她的第一场实境逃生游戏以失败收场,却误打误撞令她感到分外满足,像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安置自己的新天地。
接着,她努力吸收琳琅满目的知识,灌输自己各式各样不同的观念,拚命当队友们的好队友,不停解谜逃生,就像她潜意识里希望她能为邵一帆做的那样;她甚至还学起简单的防身术,养成固定的运动习惯。
她着迷于,场又一场拟真的危险游戏里,时常想着,她究竟是困在一个没有邵一帆的游戏里?抑或是没有他的人生里?又或两者皆是?
明明没有他,却又处处都是他……
她用思念将自己束缚,怨怪他的同时也祈求他的平安;祈求他在那个她走不进去的世界里,能不被任何人伤害;祈求有朝一日,她能不再被他抛下,不再成为他带不走的包袱。
“妍姐、妍姐,你为什么不谈恋爱?你要不要考虑我哥?我哥很高很帅,很会煮巧克力,还很会玩游戏,一定跟你合得来的。以后工作室有什么新企划,还可以免费抓他来试玩喔。”
这是亮亮,总是想为她作媒的亮亮……舒妍看见自己无奈地朝亮亮扯唇微笑,那笑容原还带些纵容与宠溺,却在见到邵一帆时瞬间僵凝。
他的头发长了,随意用条皮绳扎起;他的发色依然深浓,眼色依旧深幽,双唇依旧丰厚性感,唯一不同的是,他眼眉间的戾气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属于男人的沧桑与沈稳。
他用一种令她双腿发软的眼神打量她,唇边甚至噙着笑意,桌上打翻的水杯提醒她,她的双手在发颤。
他身上有巧克力的味道,那很像她和他之间的气味,既甜美又苦涩,记住他和忘掉他一样痛苦……
她不逃。不逃的理由是为了想证明她能以平常心面对他?还是因为她其实也很希望能够与他相逢?
她刻意不去思考这件事,可随着相处时光与日俱增,呼之欲出的答案越加令她不敢面对,只好将满腔焦虑尽数发泄在他身上,不给他好脸色,不让他亲近;这样的行为究竟是在折磨他还是凌迟自己?她其实越来越分不清……
好黑……舒妍的意识逐渐飘远了,又缓缓荡回来,她好像睡了很久……
“病人目前没有大碍,不过必须持续注射血清,接下来有好段时间都要住院……放心,舒院长的千金,没有人敢怠慢的。”
“有,处理得很干净,仓库、弹壳,还有几公斤的四号……啊?那一男一女喔?很好啊他们都没事,枪伤都处理过了,只是女的精神状况好像不大好,她家人
把她接走了……培元?亮亮去打了他一顿,拳拳都往他伤口槌,我看他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呢,哈哈哈哈哈。”
“小妍,我是妈妈,你听得见我吗?姐姐状况很不好,妈妈想带她去美国,找你爸爸一个精神科权威的老同学……嗯,留在台湾治疗,你也知道,医院都是你爸的朋友,难免会被人说间话,别让你爸丢这个脸……好了,就这样,我们明天的飞机,我请王姨来照顾你,王姨你记得吧?我们从前的管家……”
她身旁的人来来去去,好多声音,她都听见了,可是犹想睡,脑袋昏昏沉沈的,眼睛怎么睁也睁不开,连掀动一根眼睫都必须耗尽全力。
是真是幻有些分不清,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邵一帆一直陪在她身旁。
她听见他和王姨安排轮流看顾她的时间、听见他如何收拾姐姐留下的残局、听见他向亮亮交代“咬一口”的待办事项,听见他在她床畔,又倦又累地叹了数也数不清的长气。
“从来没跟你提过我的事情,刚开始是我不想谈,你也没问,现在有时间了,你想听吗?”
他因长茧有些微砺感的大掌细心地为她拨开前额的刘海,轻柔地以湿毛巾为她擦拭手脸,接着恋宠至极地牵起她的手;那双曾经推开她的手,此时箍着她的力道却强悍到令她有些疼痛……
想听吗?想。那些我没有参与到的你的过去,究竟是怎么样的呢?
因为他听不见她内心微弱的自白,所以,她可以安心的回答,不需遮掩。舒妍感觉到床垫因邵一帆的重量微微下沉,他坐在她床沿,嗓音朦胧而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