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去洗,待会儿见。”一看到清澈的湖水,余恨知登时感到全身发痒,迫不及待下水。
“喂,等一下啊——”上官云中试着叫住余恨知,但他早已经消失在一块巨石之后,根本不管她喊叫。
她叹口气,在石头边坐下来,望着一望无际的草原发呆。这个地方真的很妙,百步之外还是黄澄澄的沙地,越过森林后却别有洞天,处处充满惊喜。
苍翠的树木有如天然屏幕,攀附在巨大树木上的知了,在树林里此起彼落呜叫个不停——“热死啦!热死啦!”真个是非常有趣。
上官云中拿手当扇子猛摇,突然发现知了会喊“热死啦!”还真是有几分道理,因为真的快热死了。
据说春天的知了会喊:“醒啦!”,夏天的知了会喊:“热死啦!”秋天的知了会喊:“服了!”冬天的知了会喊:“完了”,是不是真的?
“哗啦!哗啦!”
巨石后头传来阵阵的泼水声,将上官云中的心泼得怦怦跳个不停,双颊胀红。
她试着不去想象太过于不雅的场景,但接连不断的泼水声,一直刺激她的脑门,害她不由得乱想。
其实你也不必羡慕我,说不定等这次旅行结束以后,你也会有哦!
古芸媚促狭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差点没烧掉她的耳根子。
上官云中倏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将古芸媚的话置于耳外。
都怪媚儿没事乱说,害她胡思乱想,她得想着别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脑中浮现出古芸媚拉着自己的手摸她的小腹,暗示自己只要努力也可以拥有同样幸福的画面,上官云中的脸又红成一片,差点没跳起来。
对,她可念诗,利用念诗来抚平心情,就这么办!
咳咳,要念了——
青青子矜,悠悠我心……不对!念错诗了,再重来。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又不对,再重新念过!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心有千千结——啊!她在干什么?翻遍普天下的诗集,难道就没有一首不是谈情说爱的吗?
有,很多,只是她现在心里头,只容得下这些风花雪月,乃至于忘了还有孟子讲的: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这个至高无上的道理。
冷静,千万要冷静。
上官云中告诫自己。
你只是没遇过男人在你的背后洗澡,只要把他当成木偶不小心掉入水中就没事了,就不会出现这么多幻想……
“云中……”
看,她就是胡思乱想,才会出现幻听,不要理他就好了,就不会有事。
“云中。”
她就说吧!就是因为自己老惦记着媚儿的话,所以幻觉才会离她越来越近,她干脆改念佛号好了,说不定可以驱邪……
“云中——”
“吓!”
余恨知的大手,方才碰到上官云中的肩膀,就被她惊人的尖叫声给吓得弹回原位。
“你、你干嘛突然尖叫啊?”吓死人了,害他以为见鬼了,叫得这么大声。
“你才是干嘛突然间摸我呢!”她才会得失心疯好不好?偷偷摸摸是想干什么?她可是个冰清玉洁的淑女,岂容得他胡来!
“我叫了你好几次都没反应,以为你失神了,正想把你摇醒,怎么知道你会突然尖叫?”还怪他,根本是她自己的问题,还好意思迁怒。
“对不起。”上官云中硬着头皮认错。“我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没听见你在叫我。”
“你想什么事情想得这么入神?”真难得,她也会发呆。
“呃……”想一些风花雪月,说出来岂不是要羞死人,打死不能让他知道。
“就,就想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到达苏州。”她随便乱编一个理由。
“就快了。”余恨知皱眉。“依咱们赶路的速度,用不了几天,就能抵达苏州。”
“那太好了。”上官云中匆匆接话,就怕他又追问。
余恨知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她明显在说谎,她那颗小脑袋瓜里面,不晓得在想什么事不让他知道。
“该你去洗了。”洗完了还得赶路,才能早点儿到达苏州。
“该、该我了?”上官云中瞪大眼睛。
“你不想洗?”随便啦,不想洗就快点上路,节省时间。
“也不是不想洗……”她难为情地瞥了他一眼,不晓得该怎么说。
“你怕我偷看?”他揣摩她的眼神,从中看到“色狼”两个字,简直是太侮辱他了。
“没有。”干嘛猜得这么准?“我只是不习惯有人在后面,感觉好奇怪……”
“你希望我走开?”余恨知问。
上官云中点点头,她正是这个意思。
“恐怕办不到,我必须保护你。”荒郊野外的,谁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猛兽,他得留下来跟对方博斗。
“可是……”
“你不必担心,我保证不会偷看,我的人品还没有糟到那个地步。”他只是暴发户,不是偷窥狂,她不必怕。
“我不是这个意思……”哎呀,要她怎么讲,讨厌死了。
“你再啰唆,我就把你押上车,不让你洗喽!”见她犹豫不决,余恨知又祭出威胁那一招,她果然马上投降。
“洗就洗!”上官云中拎起包袱,下巴仰高的模样就像是皇家公主,余恨知不自觉低笑。
有没有这么可爱啊,这个小妮子。
原本他以为她是个优雅大方的淑女,没想到却意外的倔强有趣,大大超出他的期待。
巨石后面传来微弱的窸窣声,余恨知猜想上官云中大概是在脱衣服,心跳的速度不知不觉地加快,脑中开始出现一些乱七八糟的画面。
不行,不能乱想。
这次换他命令自己。
虽然他很想偷看,不过他许下承诺不会越界,因此就算会憋到流鼻血也要忍耐,正所谓“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他一定要练到这个境界才行。
余恨知决定找些别的事情分散注意力,省得自己的脚一直发痒想往巨石后面跑,枉费他忍耐。
他将心思放在上官流星上头,纳闷他会跑到哪里去?他们已经不眠不休追了他许多天,按理说早该追上了,却始终不见他的人影。难道说,他中途改变心意不去苏州,或是又突然失神,回到终日恍惚的状态?这两种情况都有可能,也都使人泄气,这代表他们白跑一趟。
余恨知在巨石前面抱头沉思,上官云中则缩在巨石后头小心沐浴,就怕他不守承诺,突然现身,届时无地方可躲。
因为是在野外,就算洗澡也不敢像在家里一样放肆,顶多脱下比甲,剩下的衣服仍穿在身上,隔着好几层衣服清洗脏污。
她小心翼翼地清洗自己的颈子、手臂,能够沐浴的感觉真好,虽然不能尽兴,但起码可以洗去一身灰尘,人也跟着神清气爽不少。
而就在她忙着洗刷自己手臂的同时,有条影子正悄悄接近她放在巨石上的包袱,眼看着就要碰到包袱。
“谁?”上官云中没看到人,但隐约感觉到有条黑影闪过,于是机警回头。
黑影倏然没去,不留一点痕迹,上官云中还以为又产生幻觉。
真糟,她漫不经心地想,现在随便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联想到余恨知,自己是不是太花痴了?
上官云中想得入神,没注意到脚边有个东西正在窜动,是条水蛇……吓,水蛇?!
“啊——”上官云中吓到花容失色,连忙往后退放声尖叫,只消一声就把正在想事情的余恨知震醒。
“发生了什么事?!”他第一时间冲向上官云中,用身体挡在前面不让她受伤,着实非常体贴。
“有、有水蛇。”她心有余悸地往他身边靠,好怕被蛇咬到。
“水蛇?”他低头看下面,只看见他们自己的脚。“没有什么水蛇啊!”该不会是看走眼了吧!
“有,真的有!”她手指着水下,身体拚命畏缩。
“刚刚有条黑色的蛇……”上官云中发誓她没有说谎,但她很快发现有没有水蛇都不打紧,因为他们的身体靠得非常近,呼吸几乎纠在一块儿。
身体不期然接触,他们的心都跳得很快,脑中共同浮现出那天在余府院内的情景。
那天,他们就像现在这样叠在一起。不同的是那天她是在上,今天换作她背贴着巨石,处于余恨知的保护之下,但是一样亲密,一样让人难以呼吸,心一样跳得飞快。
更甚者,今天上官云中还多了一样让余恨知难以抵抗的利器——浸湿的衣衫。她虽然穿了很多,但素色的薄棉一旦被水浸湿以后,便会像透明的薄纱贴在她身上,想避开除非闭上眼睛,否则很难不被她吸引。
“云中……”余恨知这次选择正面出击,务求一亲芳泽,再也不要傻傻地在一旁等候。
上官云中知道他就要吻她,却没法避开,只能僵硬地看着他的唇朝着她慢慢压下来,终至完全贴合。
这是他们第一次接吻,感觉好像花了一辈子的时间。
余恨知起先只是蜻蜓点水般,轻啮上官云中的樱唇,害怕吓坏她,后来发现她并没有拒绝后,慢慢加深吮吻,诱导她的朱唇自然开启。
他将舌尖试探性地探入她的芳腔,上官云中虽然吓一跳,但并没有退缩,反而笨拙地回应余恨知。
余恨知于是渐渐变得大胆放肆,伸长了灵活的舌尖勾引她大胆放纵,教导她何谓天雷勾动地火,他们两个人,就是如此。
从生硬到熟悉其实花不了多少时间,尤其余恨知又决心教会她使坏,没多久他们的唇舌就像两只色泽斑烂的彩蝶,翩翩飞舞起来。
他们吻得十分热烈,深入彼此唇腔的舌像是着火了一样,点燃他们全身的热情,眼看着就要一发不可收拾——
“少爷!上官姑娘!”
这个时候却传来马夫的呼叫声。
“少爷!上官姑娘!你们在哪儿呀?该启程了!”
当场泼他们一大桶冷水,浇熄他们的热情。
两个人同时愣住,都不相信竟然又发生这种事,他们又被下人硬生生打断好事!
余恨知打量了上官云中尴尬的表情,“噗哧”一笑,马夫这几句震天巨吼,可真是时候。
“咱们两个大概跟下人有仇,每次想干什么坏事,他们一定准时出现搅局。”上次是莲儿,这次是马夫,真是有够倒楣的。
上官云中羞红了脸,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说,只得低头躲避他的视线。
余恨知摇摇头,心想她可真容易脸红,自己的脸皮不晓得为什么这么厚?值得研究。
“走吧,该出发了。”早点把事情办妥,早早回京,他们也好筹备婚事。
“好。”上官云中依旧低着头,不敢看他。
没办法,余恨知只好先到前面,等她把衣服换好,再同她一起走回马车。
一路上,上官云中都还在想方才发生的事,越想头越晕。
“怎么了,人不舒服吗?”余恨知注意到她红到不像话的脸颊,怀疑她会一路红到苏州。
“我的头有点晕。”她不好意思说自己又在想风花雪月,只得顺势找台阶下,余恨知倒是一目了然。
他笑一笑,将上官云中搂进怀里,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休息。
“这样有好一点儿了吗?”他温柔地问。
“好多了。”她小声回答。
车轮“喀啦喀啦”地响,太阳一路随行,反射出马车内相互依偎的人影。
第8章(1)
“嘶——”
马儿凌空踢了几下,最后落在铺满青石的街道。经过连日来的奔波,上官云中和余恨知终于到达苏州。
很不幸地,他们没能在半路拦截到上官流星。只身一人,又没有盘缠和交通工具的上官流星,竟然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不留半点儿痕迹。
苏州是他们最后的希望,因此他们几乎是一到达苏州,便马不停蹄地探听上官流星的消息,上官云中想了半天,决定先回老家附近看看,也许会有人看见她哥哥也说不定。
当她出现在昔日街坊邻居的面前,引发了一场大骚动,大伙儿将他们团团围住,七嘴八舌交相问候。
由于邻居们说的是苏州话,余恨知一句话也听不懂,只能站在原地傻笑,直到大伙儿问候完上官云中,才开始用余恨知听得懂的话同他聊天。
“你是云中的谁?和她是什么关系?”
由于这些个左右邻居大多都是长辈,问话直接也不讲求客套,大刺刺的作风深得余恨知欢心。
“我是她非常亲密的友人。”余恨知笑嘻嘻,非常喜欢上官云中这些老邻居,够爽快。
“你——”
“那就是云中的未婚夫了。”老邻居们省这跳那,一下子就想到那层关系上头,害上官云中好尴尬,急忙解释。
“不是——”
“差不多意思。”余恨知当着所有人面前,大方搂住上官云中的肩膀,让她百口莫辩。
“你们别听他胡说——”
“这是件好事啊!”显然大家都宁愿听余恨知胡说。“如果你爹还在世的话,不知道会有多高兴,他若是能够事先知道,你的身边将来会出现一位这么出色俊俏的男人,就不会搞出一套‘云中书’来绑住你,你爹可真是用心良苦。”
“云中书?”余恨知耳尖听见这三个字,这些老邻居,竟然知道她有云中书?
“你不晓得吗?”一位大叔惊讶地看着余恨知问道。“云中的爹规定——”
“老头子,你又犯糊涂的老毛病,一激动就语无伦次。”大叔的媳妇一发现丈夫说错话,立刻拧丈夫的耳朵,不许他再说下去。
“对、对,我犯糊涂了。”大叔被拧到哎哎叫,不敢再乱讲,大伙儿也装作没事。
“对了,云中。”拧丈夫耳朵的大婶机灵地改变话题。“你怎么会突然回苏州,是回来玩的吗?”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多回来散散心,就对了。
“不是。”上官云中遗憾地摇头。“我是专程回来找我哥的,他不见了。”
“什么,流星不见了?!”邻居们都很惊讶,纷纷叫了起来。
“嗯。”上官云中阴郁地点头。“他在二十多天前失踪,听负责照顾他的大婶说,他是突然间清醒,随即不告而别,我怕他会回来这里,特地回苏州找他。”
大家都是老邻居,也不需要刻意隐瞒,况且还得靠他们通风报信,更是没有隐藏的必要。
“咱们没有见过流星,他没有回来探视咱们,也没见过他在附近徘徊。”说起上官流星,大伙儿免不了一阵唏嘘,这么好的一个年轻人就教一个“情”字给毁了,可惜呀!
“原来如此。”她早料到事情会是如此,如果见过,邻居们一开始就会说了,不会等到现在。
“我比较担心的是,我哥会去颜大人府上闹事,因此而吃上官司。”或是被捕,上官云中不敢再想下去。
“颜大人?他早垮了!流星犯不着去找他,不可能的。”大伙儿惊讶地看着上官云中,不相信她还不知道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