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春回处理好了她的伤口,她却一直没有醒转,忍耐了半天,他决定向元建廷要来大批护卫,在他们及近亲侍卫们的保护下,他快马将她带回宫,却没想到就连太医们都无法唤醒她!
一想到是他让她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严驭堂觉得十分自责——继芷茵后,她是第二个因他而遭遇不测的人……
“卑职汗颜……”
“请王息怒……”群医纷纷下跪。
静立在旁的李进有些讶异——他已很久不曾见到主上这么震怒了。
“说这些都没用!”望着元千梦苍白的容颜,严驭堂的眉宇深锁,“她一天不醒来,你们一天不准离开这里!”
“是!”闻言,群医又七手八脚的忙了起来。
“王,您已两天未阖眼了,要不要休息一下?”望着主子充满血丝的双眼,李进的眉头也差点纠在一起。
“没关系,查到画作的工人是谁了吗?”这是除了元千梦的安危外,他最关心的事——只要查出主谋是谁,他一定不会放过那些人的!
两批刺客身上均带着同一款画像,既然需要借此辨认他的相貌,想来他们并未见过他——甚至不知他的真实身份!
只是背后的主使者应是付出很大的代价请来这些死士,因为行刺失败后,当下没死的人均是自行了断,没留下任何活口。
“回王的话,这种绘画手法十分细腻,国内有此能力的画匠并不多,想必也曾见过您,奴才已锁定几人正在调查。”
“待查出来,朕一定不会轻饶……”又朝原本活蹦乱跳,如今却是动也不动的元千梦望了一眼,严驭堂的面容阴沉得可怕。
“王请宽心,宫里有最好的太医与药材,相信元姑娘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她当然得平安无事。”严驭堂抿唇道,他不会让她出事,也不允许她出事!
听到主子断然的声音,太医们忙得更勤了……
“对了,近来朝中可有任何可疑的变化?”
“皇亲国戚与朝臣之间仍是不时的明争暗斗,但大体上说来仍算平静。”
“嗯……再加派人手暗中查访,确认是否有任何不寻常之处。”
“奴才明白。”
此时有宫人来报,“启禀王,禁军统领大人已在殿外恭候。”
“快宣。”严驭堂一直要和禁军统领商议加强宫中维安。
“王是否要移驾御书房?”李进知道主子从不在寝宫中接见朝臣。
没想到这回他竟说:“不必了,就在这里吧!如果她待会儿醒来,朕也能在第一时间得知。”
“是。”躬身的同时,李进不自觉又朝玉床的方向多瞥了一眼。
看来,那名元姑娘对主上而言,不是普通人哪……
“娘娘,王回宫至今,可来向您请安过?”见替太后捶着肩膀的女儿始终垂睫不语,严夫人忍不住代为开口。
今日他们名义上是例行性进宫问安,其实为的是弄清另一件事。
“静安宫中的人还没醒,他哪来的心思上哀家这里来?皇榜上说哀家病重,他都不闻不问了,如今却是寸步不离的守在那里,孰轻孰重不是很明显吗?”太后闲适的啜饮着茶,脸上的表情却十分不是滋味。
“那名受伤的少女听说是新任永乐郡太守的女儿是吗?”
“可不是,别说皇亲国戚里多得是如花似玉的闺女,就连朝臣之中也是不乏才貌兼具的美人,他却谁都看不上眼,净喜欢宫外那些背景与他天差地别的女子。”
“臣妾还听说她空有貌美的脸蛋,个性却是十分顽劣,曾与前任太守的儿子订亲,却当街打了他,后来甚至取消婚约……娘娘认为她该不会是得知王的身份后,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吧?”虽然以她的身份说这些不太妥当,但见女儿离后位愈来愈远,严夫人显得相当不甘心。
太后低眉冷笑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是吗?”
“臣妾倒觉得她受伤一事颇为可疑,说不定是她自导自演的苦肉计,为的就是要王将她带回宫来照顾。”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娃儿的功力倒是比夏芷茵更高一层了。”
“那……娘娘可有什么打算?”
“哀家能有什么打算?”太后一脸漠然,“你们以为皇儿为何会将她带回来?她受伤固然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他是想告诫哀家——别再插手他的婚事。”
“这……”严家母女双双一呆,下一刻,严夫人干笑道:“王也不是不能喜欢她,只是,呃,那元千梦不过是一名地方太守的女儿,封了她对王和国势能有什么好处?”
“这不是咱们说了算的。”步向窗前,远跳重重的亭台与楼阁,太后最后的目光落在一直灯火通明的静安宫中,“或许皇儿认为唯有她在身旁,他才能更专心致力于国务吧!”
“那玉萍怎么办?”严夫人脱口问。
“娘……”严玉萍有些难堪,“若王真的属意元姑娘,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咱们难道能勉强他改变心意吗?”
“可是……”严夫人突然想到另一个从头到尾都不发一语的人,“你倒是说话啊!先前你不是说在替玉萍想办法吗?都这么久了,你心里有什么打算,总能告诉我们了吧?”
见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严四方回过神,莫可奈何的笑道:“玉萍说得不无道理,若王真的属意于元姑娘,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也这么想吗?”望着严四方,太后神色复杂的问。
“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人心正是这世上最难改变的事,不是吗?”严四方淡然一笑。
“人心是这世上最难改变的事……”低喃着,太后似有所感。
思及这几年来,她与爱子间的互动情况,凤颜上有着百感交集。
一直以来,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唯一的儿子——当年,在她备受其他后妃以各种手段欺凌、落井下石时,若非想着要为自己与身为第一皇子的儿子争一口气,说不定她也撑不到现在!
在那段艰困的日子里,年纪尚小的儿子还会贴心的送来手绢替常因受委屈而忍不住落泪的她拭泪,安慰她不要哭……为何如今他们会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就连她谎称病重,他都无动于衷,至今也没来问候一声。
她不是他唯一的母后吗?也是拉拔他长大,一路呵护他到现在的人,可——他们之问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这个样子?
她一再告诉自己,儿子只是因为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主张,加上想自我证明,因此不再听话,然而看来原因并不只这样,究竟还为了什么呢?她明明是为他好啊……刚愎自用的太后难得思索起这个她一向拒绝去想的问题。
“老爷……”严夫人不解的看着眼前这似看淡世俗名利的男人——他一点都不像她所熟悉的丈夫!
“没关系。”严四方不在意的一笑,“正如你先前所言,至少王很看重军儿,此刻他不就在与军儿议事吗?若王能重用军儿,也算是看得起咱们家了,在朝中叱吒风云的不必非得是我不可。”
“可你不是一直还忧心着王尚无法独当一面?”这也是丈夫希望掌权的原因不是吗?
“王已成长茁壮,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不再需要咱们过度忧心了。”
“你真的觉得皇儿已经足以独当一面了吗?”瞅着他,太后问。
“是啊!”严四方微笑,“太后娘娘能宽心了,咱们不必过度干预王的事了,应该要能信任他才对。”
“若是这样的话就好,”连一路辅佐他的严四方都这么说,太后内心的怀疑终于少了几分,“这二十年来,真是辛苦你了……”
面对太后歉疚的眼神,严四方回以淡笑,“只要天机国能万世恒昌,这样就够了。”
听出父亲的放弃心态,严玉萍的神情更失望了,而严夫人则是不免疑惑——丈夫真的甘心放弃权势了吗?他真能忘怀以往那段呼风唤雨的日子吗?
这一刻,殿内的四人心思各异,陷入无语。
第8章(1)
悠扬的音律回荡在深宫长廊,在悄然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吹了一曲又一曲,直到累了,严驭堂这才颓然垂下手。“你说心情不好时,只要吹奏这些曲子,心情就会逐渐平静,可为何朕都吹一整夜,还是觉得心烦意乱……”
凝视着手中命人采来的相思树叶,严驭堂低语,又吹了一阵,见纷乱的心仍是不平静,他不自觉抬睫仰望满天星斗——
天上的诸神,若祢们听得到,请保佑此刻躺在殿里一动也不动的那个丫头……
祢们已经带走芷茵,希望这次能将她留给我,不要让我再一次经历生离死别!
我还没替她钓够鱼,我还想跟她一同吹奏乐曲,也希望能再听到她总是让人哭笑不得的妙语与谬论,所以请祢们垂怜……好吗?
芷茵出事后,他再也不曾对所谓的神灵有过任何祈愿——
那只让他觉得愚蠢,然而这一刻,他很希望它们真的存在,也盼望它们听得到,因为在太医们都束手无策,投入再多名贵药物还是无法让她睁开眼的这一刻,他唯一能想到的方法就只剩这个……
此时,一阵细若蚊蚋的声音自他的身后幽幽飘来——
“您的曲子……吹得好难听……我是这样教您的吗……”
音量虽微弱,严驭堂却是真真实实的听到了——第一次,他相信这世上真的有所谓的神迹存在!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奔向宫人们搀着的那道小小身影,他不由分说的一把抱起她,走向殿内,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回玉床上。
“王,是元姑娘坚持要到门边跟您说话的。”担心严驭堂责备他们让一个刚醒过来的病人下床,郑太医连忙解释。
“朕没怪你们。”她的苏醒让严驭堂紧绷了好几天的俊颜变得好看多了,“你们快重新替她检查一遍,看还有没有哪里不对劲?你们也快去煎药,并将御膳房一直备着的热粥端来。”
在他的指挥下,众人又忙碌了起来。
直到太医们检查完毕,朝他点了头,严驭堂这才在床畔坐下,并亲自送上温水,让她润润干涩的唇。
“您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元千梦一边喝着,一边皱眉打量着看起来像陌生人似的他。
“是衣饰改变的关系吧!”此时,严驭堂身上穿的不再是便服,而是龙袍,“不过我还是我,我们之间的相处方式是不会改变的。”
李进注意到,主上在与这名姑娘说话时,用的是“我”这个字,这让他颇为讶异——就连以前在对芷茵姑娘说话时,主上也不曾这么做……
因为习惯了,元千梦没察觉到这有什么,只是摇头道:“我不是指这个……而是……您好像变丑了……”
声音虽轻,却教附近的人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
相较于其他人的瞠目结舌,那个当事人却是露出久违的微笑。“我可没想过你也会有以貌取人的一天。”
“当然——”她正色道:“身为一国之君,您的眼睛怎能红得跟兔子一样,鬓发也乱七八糟,就连胡碴都长了出来……”印象中,他一向是面如冠玉、丰神俊逸的。
闻言,严驭堂露出苦笑,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模样好看不到哪里去,只因这些天,他一直是食不下咽、夜不安寝……
他已很久不曾如此焦灼了。
“元姑娘无法想像王就守在这里,几天没好吃、好睡的情况下,还能容光焕发吧?”李进微笑说明。
“您一直都在这里吗?”望着他疲惫尽显的俊颜,元千梦有些愣怔。
“因为你昏睡了很久。”久到他都忍不住怀疑她是否还会睁开双眼。
“应该是吧!我记得自己受伤的事。”当时椎心的疼痛让她印象深刻,“方才下床时,伤口却不怎么疼了,这代表我昏迷的时间不短对吧?好像连伤口都痊愈得差不多了。”
“对不起……”想到她受到的这些苦,严驭堂感到十分内疚。
“不用道歉啊!”元千梦绽笑,“是我自己说过,可以为您两肋插刀的——”
“不要说这种话!”长指飞快抵住她的唇,“这句话不吉利。”
严驭堂甚至很自责——这是不是她遭到不测的其中一个原因?
元千梦又是一愣,“您几时变得这么迷信了?”
“从你苏醒的那一刻起。”
“什么意思?”她听得一头雾水。
“没什么……”这种感觉只有他自己明白。
元千梦没再追问,“不过还好受伤的是我,要是您有所损伤,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如果我的平安得用你的安危来换,那我宁可受伤的是我。”
元千梦的眉心泛起轻褶——她发现他除了外表变得不一样,看待她的眼神及说话的语气也与过往大相迳庭……
想来他应该是真的很担心她吧!不过那也是正常的事,毕竟没有人希望任何人因自己而受伤,换成是她也一样……
察觉到四周安静得过分,严驭堂咳了咳,“我只是不希望你出事。”
“我也是啊!不过我们的命贵重的程度不一样,少了我,天机国不会有任何改变,但要是您出事,国家可是会大乱的。”
“胡说!”严驭堂罕见的厉言斥责她,“人命无分贵贱,再说,没有你的话——”
没有她的话会怎样?严驭堂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无法想像那样的事发生……
见俊容一沉,元千梦聪明的会意,“没有我的话,您会很困扰对吧?因为那样一来,您就没有左右手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待他说完,元千梦的注意力已被空气中弥漫的食物香味给吸引过去。“好饿喔!”大眼越过严驭堂,望向他身后手捧托盘的侍女。
“王,这是您要的鲈鱼粥。”
据说鲈鱼可以养肉,对受伤的人而言是首选食物,加上她昏迷多时,因此严驭堂吩咐御膳房中一直备着的第一道食物便是这个。
“鲈鱼粥?”美目熠熠生辉,元千梦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早猜着她会开心,但严驭堂仍不免提醒,“我来,你别乱动。”
“宫里的御厨做的鲈鱼粥一定比宫外更好吃吧?”她笑吟吟的问。
“希望他们不会让你失望。”见她喜孜孜的,他也跟着开怀起来。
“应该不会啦!而且我饿了这么久,一定会更觉美味。”她迫不及待的伸出手要接过碗,但严驭堂却递给她盛有鲈鱼粥的汤匙。
“这不太好吧……?虽然周遭的人都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模
样,但元千梦仍从李进的脸上捕捉到一丝诡谲的神情,这让她觉得有点尴尬——他们肯定会认为她不知轻重吧?
在宫外,这或许没什么,可这里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