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陷入情欲的男女,已经彻底遗忘了惜春的存在。
这时,惜春眼里冒着的已经不是妒意,而是浓浓的恨了。
他们怎么能、怎么敢在她面前如此嚣张?不,她绝不会让他们如意的!
“少爷!”她突然喊了声,作势向任十美走去。
任十美起初没听到,直至惜春发出一声尖叫,他才猛然从情欲中惊醒,转过头看向她。
惜春像是没走稳似的,整个人朝他倒过去。
“搞什么?”他不自觉地伸手去扶。
惜春突然凑过唇,目标正是他的。
任十美双眉一皱,即时改扶为推,总算没让惜春把初吻夺走,但她的唇却擦过了他一小片面颊。
“你干什么?!”他有些恼怒,举起袖子拭过那令人不快的触感。
“少爷恕罪,奴婢不小心踩着地上的石子,所以……”这边,惜春还在装腔作势地解释。
“走!”那厢,焦俏已经像灌了桶陈年老醋,全身僵硬,美丽的脸庞罩着寒冰似的霜雾。
她拉着任十美,走向自己的马。
她先上马,再用力拉他,让他坐到她身后。也幸亏任十美功夫还不错,否则这么折腾一下,非摔个鼻青脸肿不可。
等他坐好,焦俏二话不说,拍马就走。
马速快得如箭在飞,倏忽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惜春在原地,恨恨地咬牙切齿又跺脚。
可恶、可恶、可恶……为什么她运气如此糟,大好机会就这样错过了。
不过她不会死心的,早在四年多前,天宝寺广场初见任十美时,她就认定了他。她为他牺牲这么多,好好的小姐不做,只求能就近服侍他,而他既然不感动,那就别怪她使手段了……她握紧了杯中的小瓷瓶,想起了任二姊的话。
她,一定要得到他——
任十美打死都不知道,因为一副好皮囊,他为自己招来了一个这么可怕的煞星。
他只晓得一件事,那就是焦俏现在很生气。如果她心中的怒火成真,此时他一定能看见一道高达几千丈的火柱直冲云霄。
该死的!他不怪别人,他骂的是自己。既知惜春心怀不轨,他早该硬下心肠,把人远远送走,干么听家人的话,让她进他的院落做丫鬟?
而且,他刚刚也太大意了,一个武人竟被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偷袭,简直丢脸到可以去撞墙了。
下一次——不,绝不会有下一次了。等今天花魁大赛结束后,他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把惜春调走,彻底断绝她的妄想。
至于现在嘛……他看着焦俏骑得飞快,可见恼怒不轻,他要怎么做,才能平息她的怒火?
“焦俏……”他试着喊她,不是想辩解,只是要道歉,求她原谅他的粗心大意。
焦俏不说话。
任十美心头忐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哄得她开心,要不……他把这次花魁大赛的胜利让给她好不好?
“任十美!”
他正想得乱七八糟。突然,她寒冰似的声音落了下来。
嘶——她用力拉停马儿,蓦地转过头,扯住他的衣襟,将他拉向她。
“记住,你是我的,从订下婚约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的人了,而我绝对不可能与人分享夫君,你明白吗?”
说完,她用力吻住他。
这个吻一点都不温柔,甚至有点粗暴,因为两人都没经验,牙齿不小心撞上了,嘴唇也咬出了血丝。
但这个吻充满激情与爱恋,充满绝对占有的爱。她要他的全部,但同样地,她也会付出自己的所有。
他们吻得既激烈又痛苦,这种咬来碰去的生涩表现,也许要等到两人成亲后,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才会进步到互相取悦,可现下,他们太稚嫩了。
又一次不小心咬破对方的嘴唇后,他们不得不停下来。毕竟,伤得太严重,也不好出去见人了。
他们的唇上都有伤,但伤口渗出来的血丝却将唇片染得暧昧旖旎。
他们各自抿唇,有点痛,但心里也很兴奋,有一股说不出的骚动。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四道视线在半空中相交,仿佛擦出了火花。
吻技不好又如何,真情挚爱胜过好技巧百倍。
甚至,这种痛也是一种爱的证明。
两人对视了好久,任十美终于倾过身子,轻轻地揽住她的腰。
“焦俏,相信我,我也不喜欢齐人之福。”他爹娶了几十房妻妾,生了十二个女儿,才得他一男,因为他是家里的独苗,所以从小备受宠爱,但有时候,太多的珍宠和惯溺也会让人窒息。
若非遇见她,被她激起了男性尊严,他现在恐怕还在那个女儿国中坐井观天、夜郎自大。
是她改变了他,也让他看到了更广阔的天地。他喜欢她,不只是单纯的相恋,还有找到对手的兴奋、寻着知心知己的快乐,和对她言行举止的欣赏。
爱使他明白,只有像焦俏这种完全不按理出牌的女人才能真正吸引他,而世上能有多少如此特别的姑娘……不,穷搜九天十地,也只会有一个焦俏。
所以他只会爱她,永远、永远、永不改变。
她定定地看着他,从他坚毅的双瞳里看见了他真诚的心。
慢慢地,焦俏笑了,勾起的唇角带着淡淡的魅惑,氤氲水眸荡漾着春色,艳丽的五官瞬间点上无与伦比的光采。
这一瞬间,任十美瞧得愣了。他发誓,这是他有生以来见过最美丽的风景,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更用力地搂紧她。“焦俏、焦俏……我好想赶快娶你进门,我快忍不住相思折磨了,我爱你、我爱你……”
她的螓首倚在他胸膛上,轻应一声。既然爱了,她就不会故作矜持地拒绝他。
“只要你赢上一百场,我立刻嫁给你。”果然是焦俏的标准答案。“还有……”她用力回抱他,力气大得像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别让我等太久,我最讨厌等待了。”
任十美大笑。真的,他爱死了她这样大方热情,更喜欢她的特立独行,真不知道她还会带给他多少惊喜,但他相信,日后,这种快乐只会增加,不会减少。
第6章(1)
任十美和焦俏来到双月湖畔,也就是花魁大赛会场,这里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人。
而原本搭好、可以容纳万人的高台更是塞得水泄不通。
当然,任十美和焦俏是有特别保留座的,可讽刺的是,明月与瑞雪互为敌手,以她俩为首的两家妓院,自然不可能和乐融融,围坐一团。
因此四大妓院的座位各立于东南西北四方,而任十美和焦俏的保留座就憾恨地分隔东西了。
任十美一看位置,当场傻眼——隔了一座湖,他看屁啊!
毕竟他来花魁大赛,并不是想看比赛,是看焦俏这位辣美人,顺道收取胜利的,现在要他和她隔湖相望,一句话——没门儿!
他宁可牵紧她的手挤在人群中,看四大美人各自展示她们最傲人、最美丽的一面。
第一个出场的是明月,她身着一袭金色薄纱,健美胴体若隐若现,却一点不显暧昧,反而有一种……
焦俏想了很久,才发觉那是一种融合了艳丽与圣洁的奇特气质,明月还没有表演,就这身装束,已经赢得满堂彩。
焦俏斜睨了任十美一眼。“你倒是下了不少苦心嘛!”
“什么?”他正专注地看着她,他发现她的耳垂上有一颗小痣,好可爱,教人瞧得心痒痒,忍不住想亲上一口。
“你在乱看什么?”她屈肘,给了他小腹一下。
任十美倒吸口冷气,差点把早点都吐出来了。“好端端的,你干么打人?”
“你的明月就要开始表演了,你不认真看,居然还走神……”她气得又在他腰间捏了一记。“你就这么自信她一定能赢?”
“我已经把她本身的优点加强到一百分了,若还是输掉比赛,只能说她运气不好,而我是倒楣选错人,下次换我出题时,我会记取教训,重新赢回来,所以没必要盯着她的比赛看整场吧?”再则,明月哪及得上他身边的她动人。他就是喜欢看焦俏,只爱瞧她,光是与她十指交握,他便觉得幸福满满。
“你……你真是我见过最不负责任的支持者……”
“那我换个说法好了,我若是一直瞧着她,你不吃醋?”他促狭地眨眼。
焦俏立刻面栖红霞,又羞又臊之下,一记肘拐又打过去。
但这回任十美早有准备,即时一掌挡住了她的手肘。
“哇,你谋杀亲夫啊?”
“你胡说什么?我们根本还没成亲。”
“反正是早晚的事。”
“你——卑鄙!”
“跟你学的。”他贫起嘴来也是可以气死人的。
焦俏就被气得火冒三丈,拼命甩手,想要离开这个死不要脸的臭家伙。
但他却似狗皮膏药似的,贴上了,就撕不下来。
“你不想看比赛,我还想看,你别缠着我。”
“看什么?”他闲闲地指着那空荡荡的画舫。“人家都跳完了,现在换……换谁啊?”他问身旁的老兄。“兄台,借问一下,接下来是谁表演?”
“你到底是不是来看花魁赛的,连表演顺序都不知道?”老兄走了,不理他。
焦俏的眼珠子像两枝箭,快把他射穿了。
任十美傻笑。“我再找别人问……”
“免了!你还嫌丢人丢得不够啊?”焦俏很纳闷。“你来双月湖不看花魁赛,到底是来干么的?”
“陪你啊!”他说得理所当然。
她瞬间一愣,那股心如擂鼓乱撞的状况又出现了。
她原来是很生气的,可现下,嘴角却又不觉地牵起一抹喜悦的弧度。这样的表情真是奇怪,但就算是她的怪模怪样,落在他眼里,仍是说不出的美丽动人。
他定定地看着她,那专注的神情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即便是那最微弱的一根发丝,也要深深地烙入心坎。
“焦俏,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四大美人再漂亮又如何,在我心里,你才是最美丽的那一个。”
她相信他,因为她从他的双眸里看见自己的身影,还有一份掩饰不住的爱恋。
他今天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她。
她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也不晓得如何表达自己满腔的爱意,只好用力回握他的手,十指之间缠绵得几无缝隙。
他觉得掌心好热、好烫,一股说不出的温暖充斥心房。
情不自禁,他伸手牵住她另一只手。
这一回,心里的温暖加倍了……不是一倍,是比之前更暖上十倍、百倍。
他无法形容自己爱她到底有多深,但他知道,这一刻,哪怕她说金阳是黑色的,他也会点头称是。
这种爱没有理智、不讲道理,它像潮水,瞬间将两人一起淹没了。
他们沉溺在爱河里,浑然无视于周遭的吵杂与纷乱。
他们的眼里、心里都只有对方,其余外物,皆是虚无。
不知不觉间,他们靠得越来越近,近到几乎可以听见彼此的喘息。
两人之间热得几乎要冒出火花,情欲越发高涨。
不知道是谁先动了,两人的身子很快地贴在一块儿。
而这时,花魁大赛已进入最高潮,轮到最后一美——瑞雪的表演。
任十美抱紧焦俏,恨不能把她揉进心坎里。
他爱她,爱到几乎癫狂。
他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咆哮,咆哮着一定要得到她,不管要用什么手段、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哪怕有一日,她变了心,不再爱他,他也不会为了让她开心,而成全她和别人相好。她是他的,即便她痛苦不已,他也不会放手。
他从不知道自己有这么疯狂的一面,当那个念头闪过的时候,他也吓了一跳。
但随即,他便释然了。他视她为自己的另一半,那么他要求自己完整有什么不对?
所以他爱得理所当然、狂烈得天经地义。
同时,瑞雪的表演开始了。
眼尖的人们发现,从瑞雪走出画舫后,旗杆上便挂出一张巨大的宣纸。那纸真的好大,约莫……应该可以装得进两个瑞雪吧?
瑞雪站在纸前,笔走龙蛇地画着。
这种静态的表演,比起之前明月那热情又火辣的胡旋舞,如沐春风、缓如细雨的琴声,和百花直透心魄的婉转歌曲,瑞雪这一招真的不够引人注意。
不少人已经看得昏昏欲睡。这要一直等到她画好,得等多久?
若非瑞雪的美貌稍微提振了他们的精神,这会儿八成有不少垃圾扔进画舫,叫她下来,别再浪费时间了。
反正客人们不欣赏这种东西,寻花问柳嘛,图的不就是快乐?这般无法勾起大家热情的玩意儿,不要也罢!
又过三刻钟,终于有耐心不好,品性更差的人发出嘘声,要瑞雪下来,别再给大家制造无聊了。
瑞雪眼眶微红,但刚毅的性子却让她坚持下去,直至把图像大略勾勒出来,终于有眼尖的人发现,瑞雪画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她自己,不过图里的瑞雪头发、妆容、衣饰皆与正在绘画的她不同,面貌却是一模一样的。
“咦,这画得也不错嘛!”这是瑞雪上画舫以来,听到的第一句赞美。努力始终得不到肯定,一朝被人发现,那份快乐能让生性清冷的人儿露出最美丽纯粹的微笑。
那一笑,让很多人都呆了,四大美人的容貌一直是各具特色、难分胜负,所以瑞雪才能在年年于花魁大赛垫底的情况下,仍然成为倚香院的头牌,让人趋之若鹜。
可她刚才足以融冰化雪的一笑,却让大家注意到,这寒梅虽不如兰桂清香、难敌牡丹艳丽,却自有一股风韵,撩人心扉。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欣赏瑞雪这安静的表演。
画越来越完整,几乎就是瑞雪的翻版。
也就在这时,画舫开始飘出白烟,初始,只是罩住瑞雪的身影,但随着烟雾越来越浓,整座双月湖全都笼罩在浓雾中了。
而湖边的人也渐受影响,再也看不清画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回事?是起雾吗?”有人问了句。
“瑞雪姑娘有没有事?要不要先中断比赛,等雾散了再继续?”另一个人吼道。
“这不是雾吧?我好像看到一阵烟从画舫里飘出来,然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又有一人说。
人群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烟雾而起了骚动,不多时,连秩序都被打破,围观群众开始发生推挤。
眼看着场面越来越乱,须臾,一阵大风吹来,雾散了一半,人们终于能隐约看见画舫上的瑞雪绘完最后一笔,然后慎重地为画像点上双睛。
说时迟、那时快,点睛一完成,瑞雪突然扑向画像,然后整个人消失了。
“啊!”很多人吓了一跳,发出惊呼。
这回,任十美和焦俏再“目中无人”,也不得不从爱河中清醒,面对这纷乱的场面。
“怎么回事?这个季节不该起雾啊!”随即,他动动鼻子。“不对,这不是雾,是烟弹发出的浓烟。是谁放这么多烟弹,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