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悲伤哭泣时,她渴望他能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而不是这样无动于衷,她不喜欢他的冷漠,她讨厌他没有情绪的冷静!
他究竟把她当成什么?
官银朵捂住嘴,任泪水妇妇倾流,心灰意冷地转过身,缓步离去。
艾辰望着她远去的背景,心口有一种细细的、不明所以的痛楚。
他其实很想将她抱进怀里抚慰,但他却迟疑着,始终没有伸出手。
“少爷……”通伯出声,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您真心想娶官姑娘吗?”
“为何这么问?”艾辰奇怪地看他一眼。
“少爷喜欢官姑娘,却没有让官姑娘明白。”通伯斟字酌句地对他说。
“明白什么?我已经对她说过了,我会娶她,这么简单的事还需要说得多明白?”他无来由地感到焦躁和不耐。
“少爷,官姑娘要的可能不是这样的明白。”通伯试着点醒他。
“你又怎么知道她不明白?”艾辰眯起了眼。
“官姑娘若明白,方才就不会哭得那样痛彻心肺了。”通伯摇头感慨。
“他哭是因为没见到她的爹和大哥,和我有什么关系!”艾辰为自己辩解。说到她的爹和大哥,他面色一凝,问道:“通伯,银朵的爹和大哥为什么忽然就走了?”
通伯叹口气。“因为听到了不好听的话……”
“谁说了不好听的话?”艾辰不悦地蹙眉。
“是……大小姐他们。”
艾辰寒下脸色,眼眸森冷如鹰。
官银朵把自己关在库房里,抱着那盒酥饼一边吃、一边掉眼泪。
从小到大,爹和大哥是她最习惯的亲人,自从娘生病过世以后,她就接下照顾大哥这个重担,每天很习惯地照料失明大哥的生活起居,有空就念书给他听或是陪他说话斗嘴,每天她也很习惯听爹的唠叨,这样的日子过了二十年,她从来没有一天离开过他们,忽然间,她被艾辰带离了家,这才初次尝到了思念亲人的滋味。
得知见不到爹和大哥那一刻,她的情绪溃堤,伤心得不能自已,再面对艾辰对自己的冷漠态度时,她的眼泪更多了自悲和自怜。
在艾辰眼里,她的地位和乐舞桶、石桶、青铜方壶无异,他珍视她,却没有像男人对待女人般的那种热情,他只是命令了一堆“不准”她做的事,吩咐婢女把她打扮成他喜欢的样子,他完全把她当成一个会走会动的人偶罢了,并不关心她的喜怒哀乐,而她发现自己竟然还如此在乎这样一个冷漠无情的男人,甚至在乎到想去了解他的喜好,想与他更进一步交心。
意识到自己对他已有了不同的感情之后,她感动既悲哀又痛苦。
“姑娘,出来吃点东西吧。”杜鹃轻轻敲着库房门。
“不用管我,我不饿。”她现在只想安安静静的,谁也不理。
“多少吃一点吧,姑娘,不要饿坏了肚子。”杜鹃有些着急。
“我真的不饿。”她清清楚楚地重复一遍。
“不行啊,姑娘,你还是出来吃点东西吧,否则少爷会生气的。”杜鹃已经急得开始哀求了。
“我不吃就是不吃,他要生气就去生气。”她赌气地大喊。
艾辰就站在杜鹃的正后方,所以把官银朵的话全听得一清二楚。
“我没有准你可以饿肚子。”他咬着牙冷冷地瞪着库房门。
官银朵一听见他的声音,气鼓鼓地跳下床,霍地打开门,仰起头瞪视他。
“从现在开始,你不准的每一件事情我统统都要做!”她蓄意地挑衅他。
艾辰捏住她的下颚,抬高她的脸,看她的双眼哭得又红又肿,鼻头也揉得通红,一把无名火不禁烧上来。
“为什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他其实是怜惜她,但听在官银朵耳里却成了责怪她不好好珍惜自己的语气。
“你只关心我变丑了是吗?”她的眼泪又夺眶而出。为什么在她如此伤心的时候,她竟无法从他身上得到一丝暖意?“我不是那些石桶,千百年都不会变,我是人,总有一天会变老变丑,你都没有想过吗?”
艾辰真切地感受到她的凄惶和来自她心底的哀伤,他心慌了,但束手无策,笨拙得不懂该如何去表达他的想法和心情。
见他沉默不语,官银朵原本对他抱着的幻想和期待都在此刻化为云雾。
“我要当回官银朵,我不要再当你艾辰的收藏品了!”虽然无法预知这样的反叛会给她带来什么后果,她依然还是爆发了出来。
杜鹃吓得不知所措,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什么意思?”艾辰的心狂跳。
“意思就是……”她忽然发狠,用力咬住嘴唇,直到咬出了伤口,流出细细的血丝才松开。“这就是意思。”
艾辰错愕地看着她,不懂她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没有见到父兄带给她的打击真有这么大?
“就算没有见到你的父兄,你也没有必要弄伤自己吧?”
官银朵苦涩地笑了笑,为什么他始终没有办法了解她的心情?
“我想让你知道,你买的东西很不幸的有颗脑袋,无法没有知觉地任由你赏玩。”他让她心寒,她便只好让他难堪。
“你到底希望怎么样?你要见你爹和大哥,我可以派人去接他们过来,你要什么,你可以说清楚,用不着伤害自己!”艾辰不明白为何平日柔顺的她突然间变成了这样?
“我要什么……”她定定地望着他,苦涩地一笑。
她要什么?她要他能对她说知心话,要他能抱一抱她,温言软语地哄一哄她。
她要什么?她要成为他真正的妻,想为他生孩子,想成为他所爱的亲人。
她要什么?她其实什么也不要,她只要他的心。
然而,这些她心中真正想要的,她却无法对他说出口。
“我要一个厨房。”她深吸口气说道,忍抑着满眶的泪水。
艾辰挑起眉,愕然凝视着她。
“给我一个厨房!我要一个厨房!我要做我想做的菜!”她赌气似地一迭连声大喊。“我要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我还要你不能再命令我!”
艾辰怔怔地看着她,仿佛沉思着,仿佛心不在焉。
“还有呢?”
官银朵仰视他淡然失神的脸,深深地注视他的眼。为什么他的黑眸那样深邃,让她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还有……”她并没有把内心的渴望真正对他呐喊出来,然而这样的心痛让她更为沮丧。“你走吧,我现在不想见到你!”带着悲伤的哽咽,她转身走进库房,用力把门关上。
艾辰握紧拳头,面对着冰冷的库房门,混乱的思绪冲击着他的心。
你走吧,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为什么这句话会令他浑身发冷?会让他的心隐然绞痛?会让他焦躁惶然?
难道……她想离开他?
这个念头一闪过,他的心底深处便涌起一股深重的寒意。
她不能离开他!
只要她不离开他,他可以如她所愿。
她要的,他都可以给,只要……她别离开他。
第7章
官银朵站在梳妆镜前,拢起长发,随意绾个髻盘在头顶。
“姑娘,昨晚……睡得还好吗?”杜鹃在她身后怯怯地问道。
“还好。”她沾湿手绢,轻轻帖在酸痛的双眼上。
昨晚大概哭得太累了,迷迷糊糊地睡着,就这样睡到了天亮,这是她在库房里度过最安稳的一夜。
“少爷已经出门了,这几日都不会在府里。”杜鹃轻轻说着。
官银朵的心口微微一抽,并没有多问艾辰的事,反倒奇怪地看着杜鹃。
“你今天有点怪。”要是平时,杜鹃早就手脚利落地在她身上忙起来了,但今天竟然就只是站在她身后看着。
“因为……少爷说,姑娘想做什么就由着姑娘去做,要我别多事,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能做?”杜鹃满脸苦恼不解。
官银朵吃惊地呆住,很讶异艾辰竟会这样对杜鹃吩咐。
他真的愿意放任她做自己想做的事吗?
“傻瓜,不用想那么多。”她淡淡苦笑。
“那我应该怎么做?”杜鹃还是很烦恼。
“陪在我身边就行了,用不着帮我做什么。”官银朵耸耸肩,走到梳妆台旁的橱柜前,找了件最简单的衣衫换上。
“其实,少爷对姑娘真的很好。”杜鹃小小声地说。“昨晚……少爷一点都没有生姑娘的气。”
官银朵低头不语,心底暗暗叹息。
昨晚她是任性了点,不但故意踩他的禁忌,也触犯他的天条,她原以为他会一怒之下把她轰走,但他竟然没有,还特地吩咐杜鹃由着她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对她的好,究竟是为了什么?能不能是那种男人对女人的好呢?
“姑娘,那咱们走吧。”杜鹃出声。
官银朵愣了一下。“去哪里?”
“姑娘不是跟少爷要一个厨房吗?”杜鹃极小心地看着她。“少爷说了,南院的厨房今后是姑娘的,所有的厨子都得听姑娘吩咐。”
官银朵呆住了,无法反应。他真的……给了她一个厨房?
“咱们府里从来没有过这种事,厨子们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呢!姑娘,您赶紧去南院一趟吧!”杜鹃说道。
官银朵怔了片刻后,回神问道:“南院在哪里?”
“我领姑娘过去。”杜鹃往前带路,边走边疑问:“姑娘,您是真的要在厨房里做菜吗?”
“厨房当然只能做菜,要不然还能做什么?”官银朵微微一笑。没想到昨晚的任性,竟让她有了一个厨房。
“可是……厨房那个地方又油又热……”
“厨房是个好地方。”官银朵轻轻敲了下杜鹃的额头。“难道你不觉得做菜是件很有趣的事吗?把肉跟青菜加起来,然后用虾米爆个香,再撒上葱花,就能变出一道很好吃的菜,而且每天还能变化不同的花样,多么好玩!”
杜鹃一脸难以苟同似地皱了皱眉。
“今天我掌厨,做我的拿手菜给你们吃!”官银朵孩子气地笑起来。
“啊?这怎么行啊!怎么能让姑娘做菜给下人吃?”杜鹃急急地说。
“你忘了少爷的吩咐吗?我想做什么就由着我去做。”她现在心情好极了,没想到艾辰真的由着她任性。不管他这么做是尊重,还是纵容,对她而言都意义重大。
来到南院,官银朵一进院子,就看见一个很大的竹笼子里关着十几只鸡鸭,鸡同鸭讲好不热闹。院子靠墙边有个大水池,池子里放养着数十条鱼,另外还有十几篓的萝卜、紫茄、青葱和香芹,光看到这些,官银朵就开始手痒了。
“官姑娘来了!”杜鹃对着坐在院子里闲聊的五、六名厨子说。
厨子们一看见官银朵进来,立即恭敬地站起身。
“大伙儿不用拘束,等会儿要麻烦各位帮我的忙了。”官银朵挽起袖子,笑着走进厨房。
厨子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一脸茫然无措的样子。
一进厨房,官银朵看见墙面上排列着剁、斩、刨、削等工具,熏炉、蒸炉、烤炉、炒炉一应俱全。
她闭上眼,深深吸口气,淡淡的虾米香、微辣的干辣椒香还有豆瓣酱的香味,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鼻端,她长长吁一口气,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艾府不是只有这个厨房吧?”她好奇地转头问大家。
“回姑娘的话,艾府有东院、南院、西院、北院四个厨房,这里是南院,主要负责少爷和姑娘的膳食。”杜鹃回道。
“那大伙儿也都是在这里吃饭吧?”官银朵站到热腾腾的火炉旁,熟悉的感觉让她的心情整个飞扬起来。
“是,所有侍候少爷的仆婢都在南院吃。”厨子们七嘴八舌地回答。
“好。”官银朵点点头,笑着对厨子们说:“你们平时都辛苦了,今天就换我来做菜给各位吃。你们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尽管开口点,不用客气!”
厨子们面面相觑。今早,艾辰特地到厨房来交代他们要听官银朵的吩咐,他们就已经一头雾水,摸不着头绪了,现在官银朵居然还说要做菜给他们吃,众人都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这……这样不好吧……”厨子们都支支吾吾的,没人敢领受她的好意。
“都说了不要拘束嘛!”官银朵拿起锅铲在掌心转了转,侧头一想。“好,决定了,先做‘白帆楼’的招牌菜‘芙蓉肉’!”
“芙蓉肉?!”厨子们惊呼,这“芙蓉肉”可是芙蓉镇的招牌大菜呢,但可不是每个厨子都做得出地道的风味,因此一听到官银朵要做“芙蓉肉”,每个厨子的眼睛都发亮了。
“瘦猪肉一斤切薄片,浸酱油后风干。”官银朵拿出了大厨的气势,指了个厨子说道。
“是。”那厨子接过命令,立即切猪肉片去。
“再把二十只大虾切成骰子大小。”官银朵又对另一个厨子说。
“是。”那厨子连忙转身抓虾子去。
“另外,煮一锅水,熬半斤菜油。”官银朵指挥着,厨子们一一照做。
等猪肉片风干后,官银朵又让厨子们把一片猪肉夹一块虾一起敲扁,就成了芙蓉肉,然后再放进滚水里烫熟撩起,接着将熟了的虾肉片置于杓中用菜油灌熟。
厨子们都围在大锅旁瞪大眼睛看着官银朵大展身手。
官银朵舀起一瓢猪油放入热锅中,接着顺序放进半碗酱油、一碗酒、一碗鸡汤,熬滚之后,浓浓的香味顿时扑鼻而来。
“好菜就要上桌了!”她把肉片倒回锅中,锅铲飞快地甩了两下,然后撒上青葱和花椒,起锅倒入盘中。
一道香气四溢的“芙蓉肉”上桌了。
“好香啊——”厨子们的脸全都挤到色泽诱人的“芙蓉肉”上,贪婪地深深吸闻着香味。
“动筷子吧!”官银朵盈盈一笑。
还没等杜鹃把筷子取来,厨子们就已经直接用手拿起芙蓉肉片吃了,每个人嘴里嚼得啧啧作响。
“好吃吗?”官银朵倾头笑问。
“太、好、吃、了——”厨子们异口同声地发出赞叹。
官银朵开心地笑了起来。
***
艾辰坐在“飞浦粮仓”前,支颐看着灾民排队领米粮。
不管发水灾还是闹旱灾,除了朝廷会开官粮赈济灾民之外,有良心的富商也都会发粮施以救济,而在黄河沿岸各省都设有粮仓的艾家,一样会广开仓门,赈济灾民。
官粮通常是发放稀粥,一般富商也多半是以办粥厂的方式赈灾,但是唯独艾辰不是这样做,他让每个灾民都可以领到一平碗的米,倘若家中有小于十岁的孩童和长于六十岁的老人家,都还可以再多领一平碗的米,所以只要当绣着大大的“艾”字旗帜一挂起来时,灾民便会如潮水般蜂拥而至。
“少爷,昨日从‘天云粮仓’运来的米粮已经差不多快放完了。”孟杰走到艾辰身旁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