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秦王朝看似繁华,实则国情危乱,皇子阋墙的戏码已经浮出台面,二王爷中箭落马,就怕下一个炮口是对准了七王爷,可偏偏多闻是跟在七王爷身边!
“你就非得这般唯恐天下不乱吗,李若凡!”李叔昂不爽地骂道。知不知道他很于心不忍,他已经够心疼潋滟的处境,若凡偏是每句话都要往她的心窝刺。
李若凡瞪着他,还没开口,潋滟已经镇定下来,脑筋动得很快的出声缓颊,“两位爷别恼了,听我说,咱们现在得想想法子才好。”见两人静了下来,她才又道:“二王爷上个月中箭落马,可见这场夺位之战已经吹响号角,如今皇上要七王爷前往西北支援,那么除去七王爷必定是众皇子的一致目的,所以咱们要想的是……补足所有军需。”
潋滟话落,两人不约而同地看着她,李叔昂更是错愕得快掉了下巴。“你……怎会有如此想法?”
“二爷,上个月二王爷秋狩受伤就已经透出不寻常,尤其皇上差人彻查至今一点消息都没有,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潋滟神色严肃地道:“二王爷是皇后所出,最可能的储君人选,岂可能一点动静皆无?后来听说去年二王爷经手盐道遭底下的人收贿牵连,惹得皇上不悦,若我是二王爷,假藉中箭落马引来皇上注意关爱,再影射他人痛下毒手,也不是不可能。”
这下子,连李若凡都瞪大眼,不敢相信她竟如此大胆的假设。
“京城里的皇子,没有建树的八王爷和九皇子就不说了,而皇后所出的二王爷,狞贵妃所出的四王爷,这两位王爷的身分最尊贵,可在坊间却没什么声望,反倒是德妃所出的六王爷领有贤名,而淑妃所出的七王爷更在两年前前往北卑城平定了部落战乱,掌了五军营,如今七王爷无疑成为箭靶,因为他掌了兵权,他领有战功还求过恩典,必定成为其他皇子的眼中钉。
“所以此行前往西北支援,如果我是其他皇子,我会让他回不了京,而最容易的做法便是让他断粮无援,丝毫不需费一兵一卒,因此即使已有押粮官押粮前去,我认为咱们还是得想办法让七王爷注意粮马一事。”
照云楼虽说开张的时间不长,但上门的全都是达官贵人、王公贵族,对于朝堂上甚至是坊间的小道消息,她可听多了且仔细记于心上,因为她必须注意着朝中的动向,确定庆远侯府的动静是否会与夺位之争有关连,举凡只要可能影响应多闻的,她全都不放过。
李家这对表兄弟听到下巴都快掉了,不敢相信她一个女流之辈光是待在照云楼里,就能将朝中夺位之争看得如此详细,甚至分析得鞭辟入里。
半晌,李叔昂才回过神,指了指案上的帐本。“你三爷也正在担心这一点,所以他想从牙行里想办法调些可以运用的军需。”李叔昂捧着发痛的头。“可咱们无法得知究竟还欠缺了什么。”
“当然是粮马军械。”李若凡和潋滟不约而同地开口。
李叔昂瞪去,“当然是粮马军械,可问题是咱们无法将粮马军械送往西北,你们要知道,战乱之际,马匹就是管制品,牙行不能插手买卖,军械就根本不用说了。”说那什么蠢话,他会不知道吗?“我说的是,咱们能使得上力的,有法子运送的。”
李若凡沉吟了下,“那就只剩下衣着和口粮,快入冬了,总不能让边防兵将吃不饱穿不暖吧。”
“若是如此,那就得从其他府城县镇着手,要是在京城里透露出风声,恐怕会引起关注。”潋滟随即接了口,垂睫思索了会便问:“二爷,三爷,一般像这种补给增援,都是由朝中哪个部门打理的?”
“一般是户部,但偶尔皇上会指派勋贵子弟处理。”
“所以上房里的那些户部官员全都不是好东西……”她状似喃喃自语,抬眼时,眸色冷厉。“二爷和三爷不觉得应该给他们一点教训吗?”
她是不知道户部到底是拥了哪一派,但他们与其他皇子狼狈为奸,有了第一步,肯定还有第二步。
“潋滟,他们是官,咱们哪有法子治他们?”李叔昂被她冷冷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
“民不与官斗,咱们当然不能和他们正面对决,不过设下停损点,是买卖交易的基本观念。”
“……潋滟,你有时说的话,我真的不太懂。”李叔昂真的很懊恼,不愿被人鄙夷,显得自己太愚蠢,可问题是他真的听不懂。
“二爷,我的意思是说,我相信这场战役一定会赢,所以咱们就算找不到他们故意短缺军粮的证据,也可以巧立一些罪名,待哪天皇上欲查军粮问题时,哪怕查不到,也要让他们使不了乱,再从背后狠狠地捅他们一刀。”
“好比说怎么做?”李叔昂问得小心翼翼。
“好比请他们进四季坊,供他们豪赌一场,我再从中得到户部几人的签名,假造成四季坊的借条,二爷认为如何呢?”潋滟笑咪咪地道。“户部经手的是银两,几张借条难道皇上不会起疑?要不咱们也可以看准时机直接交给宋大人。”
李叔昂暗暗吸了口气,怎么也没想到坑人还有这一招,好阴险、好卑鄙……好棒!“就这么着!”毫不犹豫的,他一口答应。“不过先说好,我对你很好喔,你千万别把这些什么招数的用在我身上。”
“二爷待我这般好,我怎会对付二爷?除非二爷伤了多闻。”潋滟笑眯眼道。
“我怎会?”
“既然给了二爷好主意,不知道二爷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帮你把应多闻找来?”
潋滟点着头。“正是,请帮我将他找来,务必在他出征之前。”她想见他,不管怎样,非见不可。
其实,不该再见的,可是他将要去的是战场,那是活生生的战场,她想要好好地看看他,看看他就好。
眼看着朝廷增援的消息已经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传遍,五军营开始汇整名单,明日就要点兵授令,却还是不见应多闻到来,于是潋滟撂了狠话。
“二爷,烦请你差人跟应多闻说一声,今日戌时之前,他要是不到,我会想尽法子夜闯五军营。”他最看重的是她的声誉了,所以她再跟他赌一把,他要是真不肯来,她会直接杀去五军营。
李叔昂摸摸鼻子,找了燕回传话。
晌午之前,燕回就捎来应多闻的口信,说今日拔营整顿,最快只能赶在亥时。
潋滟垂着眼,思索着话中可信度有多少。“二爷,照云楼距离五军营有多远?明日点兵授令又是在何处?”
“五军营是在京城东北,方巧是咱们的对角点上,马车半个时辰就到得了,可问题是百总领兵操演通常都在北屯,从这儿到北屯约莫两个时辰,明儿个点兵应该是在泰宣门,约莫两刻钟就能到,不过似乎是寅正点兵。”李叔昂几乎是知无不答了,就只为让她宽心。
潋滟轻点着头,又道:“可以将燕大哥借给我吗?要是多闻没来,我想请他带我过去。”
“你认为他不会来?”
“……我不知道。”她没有把握,很多事情都可以经过精细的计算和推断,但是她算不了他的心。
掌灯之后,她就在财窝摆了一桌饯别宴席,她独自一人坐在房内等候。她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她只知道非常难熬,只能看着桌上的烛泪滑落,直到烛心火光快要熄灭,门外突地传来敲门声。
“抱歉,来迟了。”
她蓦地一顿,仅一瞬间,双眼便酸涩得蓄满泪水。
到底有多久没听见他的声音……久到她已经忘了他的声音,可当他一开口,她便知道是他。
她移动着僵硬的身子开了门,就见他一身天青蓝锦袍,腰束革带,腰似乎又更瘦了些,抬眼就见他也正看着自己,黑眸深邃熠亮。
“……黑了,也瘦了。”半晌,她才强迫自己勾唇笑着。
“操兵演练,吃紧了点。”
“进来吧,我摆了一桌菜给你饯别。”她伸手要拉他,他却负手在后。
“不了,寅正要点兵,我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你有话想跟我说,就在这儿说吧。”应多闻说着,看向门边上,没瞧见香儿,也不见其他丫鬟,他干脆停在门前,怎么也无法再踏进一步。
“进来再说,财窝这里没半个人,你不用担心坏我清誉,更何况我哪有什么清誉给人坏着呢?”她自嘲的哼笑着。
“别这么说。”应多闻微皱起眉,瞧她眼下浮现黑影,脸颊削瘦了,衣衫松了……李叔昂不是待她极好吗?
他不过是这两个多月无暇前来,怎么就见她瘦了。
“还是潋滟身分卑微,已没有资格和大人同坐一席?”
“你在胡扯什么?”他低斥着。
“那为何不愿进来?我只是想见你,你怎么就不肯成全我?”好吧,是她任性,是她赶他走,要他去试武举恩科也狠心没送行,如今又强求相见,确实是她自私,可是她人生难得任性几次,宽待她一次都不成吗?
应多闻直视着她半晌,抿紧了唇,踏进了她的房。
第十一章 悔教郎君考状元(1)
房内小桌上,摆满了各色佳肴和一壶茶,两人相对而坐,应多闻吃着菜,说起近来发生的大小事。
“七王爷待我极好,对我颇为看重,这次支援西北也任命我为副将,只是不知道怎地,他近来有些古怪,不言不语不笑,像是变了个人。”应多闻说着,目光直落在碗里,听不到潋滟的应答,微抬眼,就见她菜色未动,只是不住地盯着自己。
她的目光依旧那般赤裸,噙满思念,教他唇角动了动,半晌才问:“李二爷待你好吗?”
“嗯。”她轻点着头。
“那就好。”他拨了拨碗里的菜色,一点食欲皆无,突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潋滟像是猛地惊醒,起身道:“等等,我有东西要给你。”
应多闻见她开了房里的紫檀柜,从里头取出一个包袱,她搁在圆桌上摊开,取出一件玄色绣银边的锦袍。
“这袍子是我给你做的,可是是之前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你脱下衣衫,我给你换上试穿。”他考恩科之前就做好的袍子,一直没机会交给他,也认为不该给他,那像是给了他盼头,可是她现在就是想给,就盼穿着她手缝袍子的他,可以平安归来。
“不妥。”他哑声说着。
“哪来的不妥?新做的袍子不试穿,怎知道合不合适?”
“可是……已经子末了,我必须赶紧回去了,再者,你……不该为我做衣衫。”
潋滟直瞪着他,突地笑叹了声。“也是,大人已有功名,怎能收花娘的赠物?就算要衣衫,大人改日成亲后,也有夫人为大人缝制,是我脸皮太厚了,让大人为难,我深感愧疚。”
“你在胡说什么。”应多闻皱拧着眉头。
“不是吗?你是瞧轻我了吧,打进门到现在,你唤过我的名字吗,你正眼看我了吗?”
他一直低着头,顾左右而言他,她只能抓紧时间多看他几眼。
“潋滟……”
她眸底蓄着泪。“既然你肯唤我的名,就让我为你更衣,让我瞧瞧合不合适。”
应多闻握了握拳,却没再多说什么。
潋滟强忍住眸底的泪,动手开始解着他袍子的系绳,却见里头连中衣都没穿上,露出他刀凿似的体魄,她让他微弯下腰,替他穿上了亲手制的袍子,却见袍子宽大了些。“……我没做过衣衫,还是香儿教我的呢,结果……还是没做好。”
“是我瘦了。”他哑声喃道,见她抓着襟口,他不禁道:“急着出门,沐浴后连中衣也没穿上,你松开吧,我自个儿系。”
“伤痕……”她低喃着,看着他胸膛上的刀痕,再拉开衣袍,瞧见当年他为救她而被伤的疤痕。“你身上都是伤痕,”她突然紧皱着眉头,噙着哭音喊道:“我为什么要你去考武状元?早知如此,我绝不让你去!”
以为让他考取功名,可以不再遭人讪笑,可谁知道西北竟有战事,朝中还有一群混蛋等着扯后腿,这一战到底要怎么打?
她把脸贴在他赤裸的胸膛上,他浑身一震,想将她拉开,却感觉她的泪就熨烫在他的心口上。
应多闻张了张嘴,低哑道:“我会回来。”
“多闻,有很多人要扯后腿,我看着心急却无计可施……”她抬眼,斗大的泪水不断地滑落。
“我会回来,我一定会回来。”京城还有个她,他心里还有牵挂,无论如何,用爬的他也会爬回京城。
“你一定要回来……”她哭得抽抽噎噎,像个孩子似的,已经没了主张。
“我会、我会,我会为你回来,别哭了……别哭了……”他轻捧着她的脸,不住地抚去她的泪,却怎么也擦不干。
“多闻……”她止不住泪,小脸不住地蹭着他满是粗茧的手。
他不知道她有多恐惧,只因这一场战役仿佛是为了致七王爷于死的一战,凡是七王爷身边的人都会受牵累的,她怕他回不来,她怕再也见不到他,突然觉得自以为是替他安排的出路,全都可笑至极。
应多闻直瞅着她,情难自禁地俯身轻吻着她的唇。
她瞠圆了水眸,而他只是轻点了下,便粗哑喃着,“抱歉,我……”
潋滟一把勾住他的颈项,吻上他的唇,封住他的道歉。
就那一瞬间,他的理智消逝了,双手环抱住她不盈一握的腰,随即将她带上了床。
……
听着远处的梆子声,应多闻轻手轻脚地将她抱离怀中,下床穿上她亲手缝制的锦袍,到外头打了水将她大略擦净后,替她盖上被子,他将穿来的衣衫搁在床边,注视着她的睡脸良久,情难自禁地俯身轻吻她的唇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踏出门外,他看向了围墙另一头的柳园,随即跃上围墙翻进柳园的小院,循着灯火来到了帐房。
帐房里,李叔昂还抱着头挑灯夜战,听见脚步声时,便问:“燕回,应多闻走了吗?”
“……正要走。”
那低沉的嗓音吓得李叔昂差点跳起来,抬眼望去,就见应多闻正大步踏进帐房里。
“应大人。”李叔昂赶忙起身,端起和气生财的笑脸,却见他突地掀袍,单膝跪下,吓得他赶忙上前欲将他搀起。“别别别,你这不是折煞我了吗?起来说吧,应大人。”
“李二爷,应某有一事相求。”
“说说说,尽管说。”
“这事说来有点厚颜,但我却是非说不可。”应多闻直睇着他,低声请求着。“待我回京时,能否将潋滟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