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打扮得艳丽火辣的众女孩之间,一六0的身高,穿着长袖T恤和七分牛仔裤的她并不特别突出,却纯朴清新得别有一番风味。
这是他在争奇斗艳的人海里,一眼就能看到她的原因吗?
她终于还是来了。柳浪心想,并来到她的面前。
“什么时候申请的登台?”
“为什么要这样飙车?这样,爱你的人都会很担心你。”季晓橙说。
“爱我的人,都会理解我在速度中得到的快感和喜悦。”柳浪从不被管。
“但是你想过爱你的人们是用什么心情来了解?他们一定比任何人都还要担忧、害怕,只是因为太了解彼此了,所以他们绝不显露出这样的心情,不想让自己的害怕阻挠最爱的你去做想做的事。”她依然忘不了那令人惊心动魄的赛事,“在让你欣慰爱你的人是如何让你自由的同时,也要想想他们每一次是怎么度过这种煎熬所换成的自由?”
Swell对她而言是那么重要的人,她看到他如此不爱惜自己,怎么能不生气?
不是没人劝过柳浪,只是他总是将那些劝说当作耳边风,没人了解追逐风速、自我放逐是多么危险又过瘾的事,自从Doll自杀未遂,待在精神科病房之后,他知道自己夺走了爷爷最宠爱的孙女,也夺走了黑泽野最爱的女人,他背负着这么多人的爱和绝望,早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我只是告诉你有空可以来玩玩,不代表你可以以为自己是谁,还来教训我!”柳浪最讨厌那些自以为是、以爱为名的人了,尤其是女人。
看着他无情离去的背影,季晓橙吞下想为自己辩白的话语,她并没有以为自己是谁。
天哪!他该不会以为她爱上他,才这么罗唆吧?
“真是气死我了!这个没血没泪的家伙!他以为我爱他啊?想太多了吧?”
蓝子汉叹了口气,“没想到这里这么多人啊!他也很受欢迎。”他们才来到台北,就遭到Swell冷漠的对待,硬着头皮迎接即将到来的第一次正式演出,而这时又有另一阵鼓噪。
“Angelina!Angelina!”
“Anne!Anne!”几个穿环戴银、全身黑色装扮的男女走进PuB,好多人跟在他们后面呐喊。
季晓橙也想进去,然而没有票就不得进入,只好对着收票的少年说道:“我们是来参赛的。”
小七打量着她和蓝家三兄弟,冷冷的笑道:“真的假的?看你们一副土里上气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啊!网路下载的凭证呢?”
她一手伸进皮包里,拿出凭证,递到小七的面前。
小七这才放他们进入,并叫工作人员带领他们去放器材。
“为什么他们不用票?”季晓橙指着Angelina。
“他们已经是我们店里的常胜军了,看脸就能进场,我看以后不但是选拔赛的冠军,柳大哥应该也会邀他们成为我们新的驻唱乐团。至于你们……唉,就当是来累积经验吧!呵呵……”小七傲慢的说。
真是太欺负人了。季晓橙见到小七那刻薄的嘴脸就生气。
“借过。”化了烟熏妆的Anne在门口抽完烟才进去,还目中无人的推了季晓橙一下。
其他团员也都嘻皮笑脸,一一用肩膀或是身体推挤着她。
季晓橙咽不下这口气。这就是台北人的高傲吗?看这么多乐迷也买票涌进PUB,门口的液晶电视正在播放他们演出时的盛况,她抬头观赏,他们果然有两把刷子,叫Anne的那个人在台上犹如女王。
面对Angelina的气势,季晓橙也不察有些惶恐,相对于他们演出经验丰富,又早已是胜券在握,而自己跟蓝家三兄弟一向只是玩音乐,从未参赛过,最多是闲暇的夜晚在新竹圆环做表演,给那些出来散步的年轻人和老老少少打发时间罢了。
“Ganma?这是什么团名?”几个拿着DM的辣妹,边走边讨论。
“听起来好像台语的柑仔喔!好俗!该不会又是那种听不懂的乡下乐团吧?真无趣!”
“Angelina昨天就唱过了,错过了啦,我们去其他PuB吧!”另一个辣妹提议。
季晓橙心想,既然有了Angelina,柳浪为何还给她名片?是否只是随口邀约?
每个人的心都是那么难测啊!面对台北的人事物,她真正的感觉到陌生。
第六章
Angelina今天不会上场,参与过的人们只要不是自己觉得优秀的乐团,看过节目表便不会买票进场,而因为选拔赛,将原来爆满的驻场乐团班次调动,因此今晚的观众只有平常的一半。
换Ganma上场了,器材都搬运妥当,气氛相当平淡。
灯光暗了,随着第一下击鼓声,从幕后投射出青色、蓝色、紫色的光束,谜样的电子节拍让光束配合着节奏慢慢的在全场每一个地方变幻,有一种诡谲却又放松心情的氛围,五分钟过去了,迷幻的电子乐有点长,不禁让原本没有期待的人们好奇,到底会有什么样的歌曲?于是频频看向舞台。
当大家快要没有耐性的时候,乐团才开始演奏出强烈又奔放的前奏。
这是什么歌?好熟悉,却又想不出,众人不禁被这摇滚乐团弄得烦躁又心痒。
终于,一束强光打在主唱季晓橙身上。
“……让青春烈火燃烧永恒,让生命闪电划过天边,用所有热情换回时间,让年轻的梦没有终点,让青春烈火燃烧永恒,让生命闪电划过天边,向浩瀚星空许下诺言,让年轻的心永不改变……”(作词:陈乐融)
观众尖声大叫。那是九O年代的青春国歌:烈火青春。
她直接从副歌开始唱,反反覆覆只唱这一段。
观众一起挥手,高声唱和。
季晓橙十分投入且狂放,情绪愈来愈激动,拚命甩动俏丽的短发。
乐团不断的狂奏,仿佛这是不会完结的高潮。
七分钟过去了,乐团终于停止奔放的弹奏,只剩下鼓棒敲击着鼓边,季晓橙站在舞台中央,双手高举,跟着鼓棒拍击,她不唱了,让观众唱下去。
鼓棒停止敲击,观众的唱和也停了,忽然安静下来,季晓橙微笑的环顾四周。
这时,所有的人才看清楚女主唱把蒙面侠的眼罩直接画在脸上,还洒了亮粉,拿着麦克风的右手食指戴着一颗很大的塑胶钻戒,闪闪夺目。
“为了奖励大家唱得很好,我们带来家乡竹东的橘子送给大家。抢不到的人,等一下结束后要把票投给我们,让我们还有机会出场,这样大家下次才有橘子可拿。”季晓橙说。
蓝家三兄弟搬出一箱黄黄绿绿的特大颗橘子,一颗颗的丢出去。
这个小小的幽默,还有意外的礼物,让观众都笑了,纷纷伸出手去抢橘子。
“刚才看到一个人气乐团的女主唱化了超有气势的烟熏妆,我觉得自己逊掉了,所以直接把眼睛蒙起来……好看吗?”季晓橙笑问。
“好帅!”
观众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都笑了起来。
“接下来这首歌我要献给我的偶像Swell,这首歌如果在别的地方唱,可能会有版权上的问题,但是脚踩着他的地盘,应该就很安全,顶多是唱得太烂,还没结束就被他断电,赶出去而已。”
季晓橙把电吉他背在身上,随手刷了两下,便弹起狂急又诡异的章曲,有时只是重复猛拉单音,连续好几阶,让人喘不过气,完全不按章法的旋律让人觉得这些很不规矩的音符好像把整个灵魂都附了上去,令人怦然。
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阳光爽朗又大方的女主唱,弹起电吉他时,竟然有着魔般的张力,而且具有强大的力量。
“根本是把Swell学了个百分百。”黑泽野看着液晶电视,凉叹出声。
她独奏一会儿后,乐团的摇滚伴奏紧接着加入。
“蓝钻似的画布长满了一朵朵花原来都是星星,万年的挂在天上永不凋零可有其中一颗是我们死去的爱情,我写的诗原本充满了甜蜜蜜谁知到最后总是变成了抑郁,是否失去最后那次的你,我这个最大量生产Poesy's,Style的头衔就没有出息……”
站在二楼VIP包厢的柳浪凝视着舞台,第一次看完一支乐团的整场表演。
“这是“流浪的天使”贝斯手Swell在美国出过的一张吉他独奏其中第八首曲“Van Gogh”,没有歌词,Swell是不唱歌的,我在这五年内苦等不到他重现江湖,渴望难耐之下,只好将他三张专辑里的每一首吉他独奏,依着曲目的意思,配上了我自己写的词……”季晓橙说。
观众都安静下来,不可思议的仰望着她。
九十分钟后,表演结束,安可声此起彼落。
但是他们习惯准时结束表演,将场地让给下一个使用者,而且这次他们是抱持着被邀约来玩玩的心态,也没有准备安可曲,只得恭敬的鞠躬,回到后台。
原本守在电视前的黑泽野,紧跟着来到后台,看见季晓橙等人嘻嘻哈哈的喝啤酒,不禁心想,她真的很崇拜Swell。
“K!是K耶!”
蓝家三兄弟立刻冲了上去。
季晓橙一回头,看见入口处伫立一道顺长的人影,由于背光,看不清楚他是什么模样,尽管如此模糊,她的心跳却忽然加速,然后在意识到那是柳浪的下一秒,变得着慌又不明,所以,揪着心看着那道人影。
奇怪,为什么看到他,她会突然心悸?
是因为利用他的曲子填词,所以心虚吗?是因为他看过她只穿着内衣裤?还是因为他们两人刚才在门口为了他赛车而大吵一架,有点尴尬?
“干得好啊!”柳浪倚在墙边,慵懒一笑。
“什么意思?好可怕的语气……”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柳浪慢慢的走近,在她紧张得差点窒息之前,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里。
他们来到附近夜市的海产摊,季晓橙和蓝家三兄弟饿了一整天,又卖力的演出,快要饿死了。
黑泽野很想问季晓橙,送橘子、蒙面侠、迷幻乐、不断重复副歌的灵感是怎么来的?她就像是个天生的Live表演者,擅长制造舞台效果。但崇拜着黑泽野的蓝家三兄弟一直缠着他,让他抽不开身。
柳浪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直接画在脸上的那块面罩,原本剥着虾壳大吃特吃的季晓橙也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当她不得不转头面对他时,他的目光从面罩移到了她油腻腻的嘴,表情变得有点深沉,又隐含着说不出的疑惑。
“你们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啊……”柳浪神秘的说。
“什么意思?”她问。
“不管是赛车之后你对我叫嚣,还是第一次登台演出。”
季晓橙的脸颊泛红,“你本来就不应该那样赛车!”
“一般受欢迎的两男一女乐团,焦点都是美丽的女主唱,尤其Doll兼具了才华、美貌和嗓音,女孩子都是模仿她,为什么你要学我弹电吉他和贝斯呢?”
“因为我喜欢只要把乐器背在身上就像是邪魔附体的你!跟随你,学了贝斯之后,我才知道那是一种多么单调的乐器,但你可以发挥得如此张狂,给了它好多感情,每次看你弹着贝斯,专注却又带着忧伤的眼神,仿佛你从来不会爱人,那种样子……让我觉得好悲伤,却又吸引人。”她的神情有着淡淡的迷恋。
柳浪一怔,旁人眼中的他是这样吗?即使跟Doll热恋,看起来也一样?
“你是怎么想到那种舞台效果的?你好像很擅长小动作?”他问。
“我以前看着你们的Live影带,很羡慕,好想有一天跟你们一样,所以我就时常妄想如果有一天我可以站上舞台的话,我要设计什么……”她如愿以偿的叹了口气,笑道:“托你的福,我不但站在你的PuB里,还实现了这个梦想。”
她的心里、眼里、思想里、音乐里满满的都是属于他们三个的一切,柳浪望着她,从来没有被一个乐迷如此深爱过,突然之间很想伸出手,轻抚她的脸,安慰她苦候多年还是等不到他们,只好饥渴的用他的曲子来填词的心情。
“可以把整首“Van Gogh”唱给我听吗?”柳浪强忍住伸手这个念头。她差点被虾肉噎到,“现在?”
“既然这么有缘……”
“有缘也不是现在吧?在这种气氛下?”她张望闹烘烘的四周。“不然这种气氛适合干什么呢?”
“都是在划拳啊、吵架啊、押手霸啊……”
“那我们划拳,输了你要唱。”柳浪很坚持。“这……”真没想到他的逻辑这么怪,季晓橙先是一怔,而后血液里那不服输的因子又冒了上来,豪气的说:“好!划就划!”
“你会什么?数字拳?海带拳?”
“台湾拳就好。”柳浪失笑,“女孩子划台湾拳?”
“不行吗?高梁都喝了,还有什么不行做?”她抓起一瓶高梁,咕噜咕噜的灌进喉咙。
“好好好,我知道了,快划拳吧!”他赶紧阻止她,受不了她冲动的毛病,并用热毛巾帮她擦手,他可不想跟一只油腻腻的手划拳。
没想到一个这么自我主义的男人竟然愿意帮她擦手……季晓橙偷偷望着他微低着头,那四十五度神秘又迷人的角度,不由得芳心一阵悸动。被一个男人隔着湿毛巾摩触自己的手的感觉,好奇特喔,她的脸都热了。
当他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吧?她忽然这么想。
“在想什么?”柳浪头也没抬,竟然感受得到。
“嗄?哪有?”她连忙把手缩同来。
“我只是不想跟一只脏兮兮的手划拳而已,不要想太多。”他的态度依旧冷淡。
“我知道啦!”她有些生气。柳浪觉得她好有趣,动不动就摆脸色,不知道在气什么。
“来划拳吧!”
“好。”季晓橙附和。于是,他们开始划台湾拳。
尽管她杀气腾腾,大声呐喊,但还是输了,当下抓起酒瓶,咕噜咕噜的灌下半瓶高梁。
“喂,没有叫你喝酒,是叫你唱“Van Gogh”……”柳浪抢下她手中的酒瓶。
“喔!是吗?”她的脑袋空白一秒,“对喔,不是要喝酒。”
“你应该是自己爱喝吧?”他第一次看到这种女生。
“哎呀!再来,再来!”她不服气,又跟他猜拳。
“……咳?怎么又这样?”这次比上前还要快输,她气得抓起酒瓶,把剩下的半瓶酒喝光。柳浪这次根本来不及抢下酒瓶,“不要再喝了,我们不是要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