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释允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话,现在的他只觉得喉咙好卡,心好疼,疼得他眼眶都要泛出泪来了。怎么会这么疼,怎么会呢?
“走吧,我们来去排队搭渡轮,票都买了,还是过去那边走一走吧,小杰从没去过。”说完她转头看向对岸的方向,再没看他一眼。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我在你身边,你却不看我。
连释允第一次品尝到这种距离的苦涩,让他的一颗心既疼又苦。这次是他的不对,是他做错了,如果他跟她道歉,她会原谅他吗?
淡水对岸的八里气氛与淡水完全不同,虽然一样游人如织,但游客们却多了份悠闲感,脚步不再匆忙,欢笑更盛。
许多人倚栏望潮或发呆,也有好多人随兴而坐,不管是石阶梯、木阶梯、木栈道或草地上、石头上,只要是能坐的地方都有人坐,然后懒洋洋的,舒舒服服、快快乐乐的任时光流逝也不在意,还有好多人在骑脚踏车,单人的,双人的,合家的。
原本他们一家三口也能这样的,不管是倚栏发呆、悠闲的随兴而坐或是骑车兜风,又或者是三者皆俱,他们可以这样快乐又幸福的度过这个午后时光的,结果却让他破坏了,他真的是很该死。
“妈妈,我也想骑脚踏车。”小杰羡慕的看着骑脚踏车的人开口对沈媛说。“小杰还太小,等你长大些会自己骑了,妈妈再带你来骑好吗?”
“可是我不会自己骑,妈妈和爸爸可以载我呀,就像他们这样。”小杰伸手指向不远处的一辆亲子车,上头坐着的正如他们这般的一家三口。
沈媛顿时沉默了下来。
见妈妈没说话,小杰转向爸爸开口求道:“爸爸,可以吗?”
“当然可以。”连释允迅速点头,自是不会放弃这个可以和妻儿互动的好机会,可惜——
“小杰乖,下次妈妈再带你来好不好?今天时间太晚了,我们还要去买票,还要排队搭船,还要坐车回家,还要去吃晚餐,有好多事情要做,所以下次好不好?”沈媛蹲下身来,柔声对儿子说。
从小就乖巧听话的小杰虽然有些不愿意,但还是乖乖地点头:“好吧。”
沈媛揉了揉儿子的头,赞许的给了儿子一个温暖的微笑,但连释允却只觉得一颗心愈来愈冷。
她要怎样才能原谅他,才能像之前那样温柔、笑意盈盈的对待他,不再对他视若无睹,连话都不愿意和他说呢?
他好想向她道歉,向她解释之前的情况,他并不是真的要丢下他们母子俩,只是事发突然,一时之间他也没时间考虑太多,反射性的就追了过去——不行,用“反射性”这三个字好像不太好,再怎么反射也有回过神来的时候,而他回过神来的时间足足有半个小时,也未免太长了,简直就是没把他们母子俩放在心上。
所以,他到底该怎么解释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到底该怎么说呢?
买票搭渡轮回淡水,再搭捷运回家,连释允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连儿子和他讲话,他都回应的心不在焉,然后便突然听见老婆对儿子说:“别吵爸爸想事情。”之后连儿子都没再和他说话,让他只觉得孤苦伶仃。
回到家已经晚上七点多了,沈媛简单的煮了一锅面疙瘩给大家当晚餐,依旧从头到尾都没理他。
晚餐后,待她忙完厨房里的事走进客厅,他以为两人终于有机会坐下来谈一谈,结果她紧接着又帮儿子洗澡洗头,帮儿子吹头发,帮儿子换床罩被套、整理房间,最后再哄儿子睡觉,等她从儿子房间里出来都已经快十点了。
他依然没机会与她说上话,因为她拿了换洗衣服后,又一头钻进浴室里去洗澡,等她从浴室里出来都快十一点,而他还没洗澡,她却已香香的爬上床倒头睡觉,让他郁闷的想拿头撞墙。
不行,这件事今天一定要解决,否则绝对会在未来变成两人心里永远的疙瘩。
有了决定后,他立刻冲去洗澡,以最快速度洁净身体后,回房,上床。
对于他爬上床的举动,她没有丝毫的反应,安静地就像睡着了一样,但是他相信她绝对是清醒的。
连释允仰躺在床上,只稍微犹豫了一下,便转身伸手轻轻地揽上沈媛的腰,发现她浑身一僵却没有开口或移动身体拒绝他的接触,温柔的将背对自己的她搂进怀中。
“对不起。”他沙哑的开口道。
她依然沉默不语,没有任何反应。
他想了一下,再度开口继续说:“那时候事出突然,我不想错过可能让自己恢复记忆或想起什么的机会,所以才会急忙追上去,因为错过这次,我不知道下次的机会什么时候才会来,又或者根本没有下一次机会。”
沈媛依旧静静地,一动也不动。
“这是我第二次听见那个名字——李蔓媛。”他告诉她,没有停顿的继续对她说:“第一次是在一个月前,我午休到外头吃完饭正准备走回公司时,突然听见有人在叫这个名字,那时候的我感觉就像脑袋突然被人猛敲了一记一样,虽然依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但是我知道这个名字一定和以前的我有关。事后,我午休时间都会到那附近转,希望能再次听见有人提起这个名字,因为我想也许见到这名字的主人能让我的记忆恢复,可是从那天之后,我便再也没听见有人提到这个名字,直到今天。
“因为等待太久又有所期待,我今天才会有这种失控的反应,真的很对不起,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松开小杰的手,撇下你们母子俩的。对不起,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每说一次对不起,手臂忍不住就收紧一分,好似不这么做就会失去她一样。
“她是你太太吗?”终于,沈媛开口说了句话。
“我不知道。”他沉默了一下,老实回答。
“我想八成是。”一顿,她忍不住有些酸涩的说:“看样子你真的很爱她,即使失去所有记忆也忘不了你爱她的感觉。”光听见她的名字就可以让你弃我们母子俩而去。沈媛在心里默默地说。
“媛媛——”
“拜托,不要再这样叫我。”她心痛难抑的打断他,想挣开他的怀抱,他却不肯松手。
“好,老婆,以后我就叫你老婆,好吗?”他安抚的妥协道。
“这两个字也用不了多久,还是叫我沈媛吧。”她摇头冷漠的说。
“不要这样,拜托。”他再也忍不住的抱紧她,痛苦的求道,“你不是跟我说过,在我记忆恢复之前,我依然是你的老公连释允,我们要幸福快乐的过每一天吗?”
“我以为我做得到,但看样子没办法。”沈媛苦涩的说。
在今天之前她以为自己做得到,但事情发生当下她才知道她的心没办法承受这一切,没办法承受他哪天会像今天下午那样,不管她在他身后如何叫喊,他都头也不回,毅然决然的离他们母子而去,而下一次恐怕就是一去不回。
一想到这,她就心痛不已,所以她决定长痛不如短痛。“连释允,我们离婚吧,我放你自由。”她说。
第6章(2)
“不!”他惊慌的叫道,激动的将她翻转过来面向自己,紧盯着她的双眼低吼道:“你答应过我你不会将我拱手让人的,你说你会试,说在我恢复记忆之前我们要幸福快乐的过每一天,你答应过我,允诺过我的!”
他面无血色,惊慌痛苦全写在脸上,让她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因为他的样子就像是他很爱她、很爱她,爱到不能失去她、不能没有她的模样,但她知道这只是假象,是她的希望,他爱的人从来就不是她。
“我们离婚吧,连释允。”她沙哑的再次说。
“不。”他再次拒绝,坚定不移的拒绝,“不!”
“既然已经知道她的名字,很快你就能找到她了。”她对他说。
他摇头否认她的说法。
她继续说:“你可以花钱请征信社,可以上网搜寻,说不定在Facebook或微博上一搜就能搜到,你有搜寻过吗?”
他震愕的看着她,压根儿没想过还有这个方法。所以真如她所说,说不定在Facebook或微博上一搜就能搜到有关对方的讯息吗?他突然有股冲动,想现在就拿起手机登入FE搜寻。
“你是不是现在就很想上网搜寻?”她看穿了他的想法,心酸的开口问道。
“没有!”他心慌的迅速否认。
“你不需要说谎,想上网搜寻就上网搜寻吧,我也可以帮你。”她说完便直接伸手要去拿她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连释允倏然抓住她那只手,紧紧地压在床面上,让她动弹不得。
她转头看他,想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怎知迎向她的却是他幽深的眼神,以及他突然朝她压过来的唇舌,深深地吻住她。
他的吻带着一抹绝望,动作也一样,好似过了今天之后,他们俩便不再有明天。其实,这跟事实相差也不远。
想到这儿,沈媛心中也多了一股绝望的欲望,她将原本欲推拒他的双手从他肩头滑到他颈后,紧紧搂住他,迎向他炽热猛烈的狂吻。
就当今晚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晚的放纵吧,过了今晚,从此萧郎是路人。
在搜寻栏位上键入“李蔓媛”三个字,坐在公司办公室里的连释允心跳一百的将滑鼠游标移到搜寻键上,停滞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这才闭上眼睛猛然按了下去。
此刻他的心情非常的复杂,与其说是期待、紧张,不如用担心、害怕来形容还比较贴切。
是担心搜寻的结果不如预期,害怕找不到他想要找的资料吗?
知道他的情况的人大概十之八九都会这么以为吧,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应该是在担心害怕这件事才对,可是事实真是如此吗?他不知道,只知道现在充斥他脑袋的全是有关沈媛的一切,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喜一怒,她的眼泪,她的忧伤,她的强颜欢笑,全部都是她。
她说你真的很爱她,即使失去所有记忆也忘不了你爱她的感觉。他不能否认这句话,因为她说的是事实,只是这个事实至今它依然还是个事实吗?还是它其实已经不知不觉的变成了过去?
昨天下午在淡水经历的心痛似乎还在持续,只要一想到她对他视若无睹,看他就跟看个陌生人一样,他就觉得心慌、觉得心痛。
还有昨晚的离婚提议……
他知道她是认真的,但愈是知道,他的心就愈慌愈痛。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已经深深地爱上沈媛了,而且对她的感情绝不逊色于他遗失记忆中里的那个妻子——如果真的有那个女人存在的话。
李蔓媛会是那个女人吗?
一直以来他都很想知道这个答案,想找到她恢复自己失去的记忆,可是现在他却犹豫了起来,问自己知道了又如何,恢复了记忆又如何,能回到过去,回到他灵魂穿越到连释允这个人的身体里之前吗?
现在的他是连释允,法律上是,事实上也是,唯一不是的只有灵魂,但灵魂这个东西至今连科学都还无法证明其存在与否,他说出来谁会相信,只会当他是神经病吧?所以,他拚命的想寻回那些不属于连释允的记忆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那对被他遗忘的母子,即使无法回到从前,不能回到他们身边,也必须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一个声音在他心里答道。
他呆愣了一下,顿时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天啊,他真是个白痴、笨蛋,怎会早没想通这件事呢?很早以前沈媛不是已经告诉过他,他成为连释允的身分已是不能改的事实,他怎会左耳进右耳出的听了就忘,始终没认真想过这件事呢?
他真是个大笨蛋!如果他直到和沈媛离了婚之后才恍然明白这事,他肯定会连死了的心都有了。
太好了,这下子沈媛就无法再说要和他离婚了,因为没有理由,因为他不会离开他们母子俩,因为他是她的老公,是小杰的爸爸,不管是在法律上还是事实上都是。
心情突然整个轻松了下来,他轻吐出一口气的睁开眼睛,感觉明明身处在同一个空间,时间也相距不过几分钟的差距,但好像一切都变得不同了,有种海阔天空任鸟飞的自由感觉。
他嘴角微扬的看向电脑萤幕上的搜寻结果,这回他没有犹豫,没有担心害怕或紧张期待,有的只是心平气和。
只见萤幕上头罗列了一堆有关“李蔓媛”三个字的所有相关网页资料,他移动滑鼠点选,开始逐一检阅。
可以说差不多同一个时间,沈媛也坐在家里用笔电在网上搜寻着有关“李曼媛”三个字的资料,只是相对于连释允直觉打出了草字头的“蔓”,沈媛只能曼、镘、漫、慢的一个字一个字逐一搜寻了。
她并不确定自己要找的人究竟是谁,只能以已婚,育有子女,年龄在二十至三十五之间做为筛选条件,凡符合条件的网址皆存入书签中,等晚上连释允下班回家之后再交给他浏览。
她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要气他,或者是与谁赌气——例如自己,她只是想长痛不如短痛而已。
没错,她只是想长痛不如短痛而已。
从离开连家,他们一家三口搬出来自个儿租房子住之后,她几乎没有一天没为过去的懦弱和优柔寡断后悔,她想,如果她当初早点鼓起勇气不顾一切的带小杰离开连家的话,他们母子俩又何需委曲求全的在连家被践踏、欺凌这么多年,痛苦这么多年呢?
所以这一次在明知道拖下去也是痛苦之后,她才会主动开口提出离婚的要求,帮他也帮自己结束这段令人无可奈何的痛苦与缘分。
至于伤心难过,她想时间久了总会抚平的,是吧?
专注于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天色已暗,连带屋内的光线也暗了下来,将她惊醒,匆匆出门去幼稚园接儿子,再匆匆赶回家准备晚餐。
因为出门接儿子的时间晚了些,不巧又遇见老师找她谈了一会儿话,等她回到家着手准备晚餐时,已比往常晚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因此,当连释允准时下班回到家时,她还在厨房里为晚餐忙得不可开交。
“我回来了。”
“对不起,今天有事担搁了下时间,要再等一会儿才能吃饭。”听见他的声音
出现在厨房门口,她忙得连回头看他一眼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匆匆解释,赶紧加快切菜的速度。
“不要急。”他上前道,伸手搂住她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