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在被她挂了电话之后,就立即出发回台北来?
“他竟然比我还早到?”
谭溱做梦也想不到,他竟然会先她一步回来等她!
“看来,他是开快车回来拦截你的,小妹,你被他追上啰!”谭峻笑了笑,自动地将车子停到杭竞言面前。
“二哥,我不要见他!”谭溱抓住谭峻的手臂,急著阻止他。
“你不早说,现在来不及了,抱歉啊,小妹。”谭峻耸肩摊了下手,明明是故意却装无辜。
“我不要下车。”谭溱双手掩脸,十分苦恼。
“下车吧!”谭峻越过她的身子,将副驾驶座的车门从内打开,杭竞言见状立即从外头接应。
“二哥,你很故意喔!”谭溱转头抱怨兄长,可杭竞言伸手等在那儿,她就只能下车了。
“谭峻,谢了。”杭竞言将谭溱牵出车外,跟谭峻道谢后,随即关上车门。
谭峻笑了笑,油门一踩,立即消失在他们眼前。
谭溱将手从杭竞言的掌间抽回,转身背对著他。以冷背相对,无非是她已经不知道还能再跟他说什么。
杭竞言盯著她微颤的肩头,她的长发在阳光照射下发出光晕,此刻,尽管她以沉默相待,但他揪了几小时的心,却因为她就在自己眼前而稍微放松了。
“我们必须好好谈一谈。”僵持了几分钟,杭竞言终于开口。
“不用了。”谭溱声音冷冷的、轻轻的,透露出她对这段吃苦的假恋爱已不抱任何期待。
“为什么不用?”
“都已经知道结果了,还有什么好谈的呢?”谭溱淡然一笑,眼神空洞的看著前方。
事实摆在眼前,他又何必明知故问?她认为自己还没笨到那个程度。
“要谈的可多了!”杭竞言出其不意地握紧她的肩,将她的身子扳过来面对自己。
“你……”拿开你那双碰过胡晓茵的手!他这个动作让谭溱好不容易压下的坏情绪又瞬间蒸腾起来。“不要碰我!”
“你……”
“既然你不要我,能不能请你不要碰我、不要管我!”否则只会让她更难受!
难道他不明白她的感情其实很脆弱吗?
难道他认为她这个人真的没有自尊吗?
她都自动消失了,他不是应该像丢了个烫手山芋一样,松一口气吗?为什么还要一路追著她来!
“我真想不到你这么没风度。”杭竞言被她的态度气到只能用话激她。
眼前这个女人被嫉妒冲昏了头,只怕他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所以他必须用激烈的言语来刺激她面对现实。
“我都认输了,自己摸摸鼻子回家了,我哪里没风度?!”果然,谭溱受不了被他形容为没风度,立即反驳。
“有风度的人,是不可能一声不响就离开的。”
“难道要我当面恭喜胡晓茵?再恭喜伯父、伯母找到好媳妇?还是当面祝福你跟胡晓茵白头偕老?”
要真如此才算有风度……
那么她承认,她的确没有!
“你不需要这么虚伪,我只是觉得无论你多么生气,你都不该不告而别,因为那是非常不负责任的行为!”而且让他担心。
那种提心吊瞻、为她担忧的心情,才是他气怒的最主要原因。
“好吧!那我跟你道歉,杭竞言,对不起,我这人真是太没礼貌、也太没风度了,对不起造成你的困扰,希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这种不负责任又失礼的行为。”
“够了!白痴才会接受你这种口是心非的道歉。”
何况他要的不是她的道歉,他只是想向她解释些什么……解释这阵子在他心中不断形成的朦胧又怪异的感觉。
九年前,他用一句对她没感觉而拒绝了她的告白,但从几个月前重逢到今天,他十分确定自己对她是有感觉的。
只是他无法确切形容那份他明明有喜欢她的感觉,却每当那种感觉形成时,总像是被什么邪恶力量给阻挡,促使他的热情又冷却、变淡。
“那你到底还想怎样?女朋友你有了,媳妇人选你父母也定了,我也遵照约定退出了,我真的不明白你想做什么。”她气恼的看著他。
“我说过了,我不会因为谁比赛赢了就跟谁在一起,你到底有没在听?”
“好,你不跟赢的人在一起,那我是输的人,你要吗?”现在就算他要,她也不要了!
一想到他和胡晓茵同床共枕,她就气得快疯掉!
“我……”她那么直接无讳,杭竞言还真有些招架不住。
他想说要,但在他还没将那个字说出口时,那股莫名的力量又从他胸间呼啸而过,“要她”的感觉顿时消失无踪。
“要吗?”她再次进逼。
“对我而言,输赢根本就不是我的考量点。”
“那你以什么做考量?外表吗?你喜欢胸大、屁股圆的吧?呵!”谭溱轻蔑地冷笑一声。
“你讲到哪里去了?”没错,胸大、屁股圆是很好,但他也从没嫌过她身材不好呀!
“总之,你说你不会爱我、也不会娶我,所以我也不可能厚著脸皮赖著你,我们就这样吧!反正我是个受诅咒的女人,没有人爱是正常的,我禁得起打击,何况这也不是你第一次打击我,我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你不会有事,问题是……”我觉得自己有事?!
杭竞言猛然住口,事情愈来愈诡异了,他竟抓不准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问题是我不想再见到你了,因为见到你我就会难过,所以你如果有点慈悲心的话,就不要再来找我!”
“你不想见到我?”原本还以为她是“欲拒还迎”,但看到她坚决的眼光及冷漠的神情,似乎是真的想与他划清界线。
“对,因为恋爱的滋味我尝够了,所有酸甜苦辣,谢谢你全部都让我尝到了,你已经功德圆满,而我这个假女友在你的真情人出现后,也算功成身退了,所以我们再见面也没有什么意义,总之,我不想再见到你了!”心情实在太恶劣,使得向来温婉的她也忍不住对他吼著。
“好,既然你已经不想交我这个朋友,也不想再见到我,我也不是那么厚颜无耻的人,现在我只问你一个问题!”闻言,杭竞言也开始意气用事了。
他并不愿与她恩断义绝的……不同于九年前的年少轻狂,这次他有预感,他与她是不可能就这样算了的,只是到底会有什么结果,他也还是处于茫然的阶段。
“什么问题,你问吧!不要太难,不然我也答不出来。”谭溱又背转过身,冷漠地垂下眼睛,静待他的提问。
见她又以背冷酷相对,杭竞言倏地将她拉转过身,用力将她推到车门上,动作虽不粗暴,但也称不上温柔。
谭溱没有防备他会有这个举动,吓得她背紧靠在车门,目瞪口呆的看著他!
第九章
“能不能告诉我,你坐在火车里,一路上都在想什么?”
“我没想什么。”但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想,只是千头万绪,她还没平静到能去思考及整理。
“那么你知不知道,我狂飙回来台北的一路上都在想什么?”
杭竞言目光逼人,一只手放在谭溱颈后,那半抓半揉的力道让她感到慌乱,就怕他力气没有拿捏好,会掐死她──
“我不知道!”
“要不要猜猜看。”
“我不想猜!你要说就快说,说完我们就到此为止!”
“好,那我直接问你……”杭竞言停顿半晌,狂妄的语气突然转为低沉。“两千颗玻璃珠你为什么不带走?留给我干什么?”
“……”这男人真该下地狱!
以为他要说什么大事,原来只是玻璃珠那种小事!
那些玻璃珠又不是故意留下来给他的,她是没有交通工具,一个人扛不走!要真扛得走,她才不可能留下那么神奇的东西给他。
“嗯?说话呀!”
杭竞言睨著她,置在她颈后的手已穿入她的发摩挲著,举止极端暧昧。
“我当时不方便带著玻璃珠,现在只好麻烦你把玻璃珠带来还我了!”
谭溱推开他在她头上轻抚的手,身子退后两步。
“若我不还呢?”
“我告你……侵占!”
他没事又想拿玻璃珠威胁她什么?她可没那么好欺负!
那两千颗玻璃珠,固然在她心目中的分量远不及九年前杭竞言送她的那一颗,但那些是阿冬的心意,她理当好好收藏或“运用”,她才不想拱手让人。
“是这样吗?”杭竞言冷哼一声。
“没错,你最好赶快拿来还我。”
万一玻璃珠“感应”到主人的咒怨太深,而真的一举“消灭”杭竞言这个“负心人”,那他就倒大楣了。
谭溱狠狠瞪著他,原本是想传达愤怒,偏偏瞪著瞪著,眼神却哀怨起来。
这个令她心折难受的男人,她恨自己竟然舍不得他!
早知没有善果,是她执意放手一搏,错误根本是她自己造成的,而如今她却对他充满不谅解,甚至起了恨意。
她真该回去面壁思过,好好反省一下!
愈想愈觉得自己站不住脚,更有感于眼眶热热的,谭溱赶紧收回目光,不发一语地转身往大厦走去。
杭竞言没有挽留她,只是在她背后绽出一抹难测却又显得相当失落的笑容。
两人不再见面,这样是否叫做分手?他无法界定。
心口闷闷的、慌慌的,这种感觉是难过吗?他竟然也无法确定。
***
想了很久,杭竞言终于确定他和谭溱这对假情侣,是真的“分手”了,同时,也确定──他真的很难过。
可他想不透的是,为什么这次跟假女友分手,竟然比以前跟真女友分手时还要难受?
心里像似充满了不舍与眷恋,一想起谭溱,他就完全无法平静,尤其在半夜肚子饿,没人陪吃消夜时,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
既然如此思念她,以他直率的个性,哪管她口口声声说不想再见到他,他还是会不顾一切的冲去见她,但问题就出在,每当在他付诸行动,想去找谭溱时,那道无形的墙就挡在他前面,而背后又有股莫名的力量直将他往后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完全没有头绪,也不明白。
他的日子就只能困在这想不透的恼人问题中,过得痛苦又无力。如果再没有转机,他可能真的会抓狂,而且只能承认向来智慧过人的自己,竟然只是个坐困愁城而无所作为的大笨蛋。
从桌上的圆形大玻璃缸里,捞起一把玻璃珠把玩著,想到临别前谭溱曾说他若不将玻璃珠还她,她就要告他侵占,他不觉莞尔一笑。
“杭律师,有访客。”助理小姐站在门边报告。
“知道是谁吗?”杭竞言懒懒地抬头问了一声。
“一个叫阿冬的年轻人。”
“阿冬?!好,请他进来。”语毕,阿冬很快就被助理小姐领进办公室。
“杭律师。”阿冬礼貌地打声招呼。
“阿冬,有什么事吗?”杭竞言从椅子上起身,走到他面前。
“我是来还你钱的。”阿冬从口袋拿出一个饱满的信封袋,慎重地双手奉上。
“看来你很努力工作喔。”才短短几个月,阿冬就有能力还钱,足见他很努力工作,杭竞言相当欣慰他的表现。
收下信封,杭竞言决定将这笔钱以阿冬的名义捐给慈善机构。
“我一天兼三个差,早上送报纸,中午过后在面包店当助手,晚上当家教。”
“阿冬,年轻时多吃点苦没关系。”杭竞言点点头,大掌往他肩上一拍,表示赞赏。
“我知道。”阿冬回道,眼光却落在桌上那一大缸玻璃珠。“杭律师,那些玻璃珠是我送给谭小姐的,怎么会在你这里?”
“喔,她寄放在我这里,我会找时间拿去还她。”
“杭律师,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私人问题?”
“你问。”
“你和谭小姐真的是情侣吗?”
“你怎会这样问?!”杭竞言大吃一惊。
自从他与谭溱当假情侣以来,从不曾有人怀疑过他们的关系,而这个阿冬竟然能看穿他们的不寻常?!
“我……”
“阿冬,你为什么会这样问?”杭竞言的语调忍不住激动起来。
“杭律师,你先回答我,不然我不说。”阿冬低下头,铁了心不回答。
杭竞言深吸一口气,知道阿冬是个别扭的孩子,他也不计较他的态度。
“我们是假的。”
“这就对了!我妈妈明明就说谭小姐这辈子没人爱,怎么可能有男朋友呢?原来你们不是真情侣。”解开心中疑惑,阿冬突然憨笑了起来。
然而他的喃喃自语,却让杭竞言整个人暴跳起来!
“阿冬,你说什么?为什么你妈妈知道谭溱的事;……她们彼此认识吗?”
“我……”
“阿冬,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这很难解释。”阿冬紧张得直冒汗。
“没关系,你慢慢解释。”杭竞言再度深呼吸,努力按捺自己急躁的情绪。
“杭律师,你知道谭小姐他们的家族秘密吗?”
“你是说爱神的诅咒?”一提起秘密,杭竞言只勉强想到这一个。
“你知道?那事情就比较好解释了!”阿冬松了口气。
“那你快说,别慢吞吞的。”
“杭律师,接下来无论你听到什么,你都要冷静喔。”
说出真相之前,阿冬仍不放心地叮咛,就怕杭竞言当他是疯子。
“你只管说。”
“事情是这样的,我妈妈她出身于艾氏家族,而艾氏家族是已经传承好几代的爱神世家,所以说,我是爱神的后代。”
“爱神世家?爱神的后代?”听到阿冬说这些,杭竞言简直比当初听到谭家受爱神诅咒的秘密时,更为惊骇!
这太扯了!九年多前那个要儿子买酱油却没给够钱的妈妈,竟然是出身爱神世家?
难道爱神不是神,而是个普通的家庭主妇?!
平常光提到爱神两个字就觉得是“神话连篇”,这下倒好,爱神的后代活生生就站在他眼前!
这是见鬼了,还是神迹出现?杭竞言已经被他吓得傻眼,无法思考。
“总之,谭家所受的诅咒,就是我那个个性调皮难搞的外婆下的,我外婆去世前将诅咒名册转交给我妈妈,上次你们帮助我的事,我回去跟我妈妈提过,我妈妈就觉得谭小姐的名字很耳熟,所以就去查了外婆的诅咒名册,果然谭小姐的名字就在诅咒名册里面。”
“好离奇的故事……”杭竞言整个人处于恍神状态。
“我妈妈为了回报谭小姐帮过我,于是要我带这两千颗玻璃珠送给她,说是可以帮她解除诅咒,但是爱神们很忌讳‘解除’这两个字,所以我送玻璃珠给谭小姐时,我告诉她这些玻璃珠可以消灭她想消灭的东西,不过我看她好像很茫然……”
“这种事谁不茫然?”别说小蠢蛋了,连精明的杭竞言都茫然了。“阿冬,这些玻璃珠有什么特殊吗?为什么可以解……呃,消灭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