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紫芯点点头,她来到康福郡王府已有五日,这几天她都在房里养病,还不曾离开寝房。既然日后要在这座王府里生活,她想先看看这里的环境是什么样的,也好弄清康福郡王住的跨院在哪里。
她很清楚想要复仇,凭她一己之力是无法办到的,不过既然她成了康福郡王妃,那么自然就能借着这郡王府的势力来达成她的目的。
而在此之前,首先要做的便是亲近她那位夫君。
自杜紫芯嫁进郡王府后,就把自个儿关在跨院里,不肯出去,也不肯见外人,如今听她愿意出去,赵嬷嬷自是欣喜地领着几个婢女,陪着她一块前往花园。
花园南边专门辟了一块地出来,栽满了各色的牡丹,有魏紫、豆绿、赵粉、姚黄、紫蓝魁、海黄、二乔等等,如今这些牡丹已开了八、九成,一朵朵硕大的牡丹花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这王府栽种了这么一大片牡丹园,里头各种品种的牡丹都搜罗来了,想来费了不少功夫。”赵嬷嬷边走边对着自家王妃说道。
杜紫芯轻点螓首,心下也觉得这满园的牡丹确实赏心悦目。她素来喜欢牡丹,这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不同品种的牡丹花齐聚在一块,忍不住驻足欣赏。
逛了一圈后,她佯作不经意的提了句,“不知王爷这会儿是否在府里,这些牡丹开得这般好,也不知王爷是否已赏过?”
听她突然提起康福郡王,赵嬷嬷怔了下,这才抬首指了个方向,回道:“王爷住的跨院就在那头,每日上朝都要经过这牡丹园,应是赏过了。”
杜紫芯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眼中思绪难辨。
赵嬷嬷瞅了她一眼,一时摸不准王妃此时的心思,想了想,小心翼翼进言,“这门亲事是皇上所指,成亲前,王爷与王妃素未谋面,心里怕是对这门亲事也多少有些不情愿,成亲后难免对王妃冷落了些,若是王妃肯主动亲近王爷,兴许就能改善眼下这局面。”
先前王妃被王爷冷落,心中有怨,因此不肯主动去见王爷,才会嫁进来两个多月了,都还未能得见王爷一面。
她曾劝过王妃,既然嫁进康福郡王府了,日后要跟着王爷过一辈子,这般下去也不是办法,最好能想想法子亲近王爷,也好改变王爷对王妃的漠视。
可王妃不愿,日日躲在寝房里黯然神伤。
先前那一病,她隐约察觉到王妃有些变了,不再伤春悲秋、自怜自艾,眉目间也不再像先前那般总是愁思难解,不过那眼神却在不经意间,偶尔会流露出一抹冷意。
赵嬷嬷的话正合她心意,杜紫芯附和道:“奶娘说的没错,先前是我没想通,才会对王爷置之不理,既然我已嫁与他为妻,就该以他为重,多加关心王爷才是。”说到这儿,她展颜而笑,“走吧,咱们过去看看王爷在不在他的跨院里。”
她面容清丽妍美,眉目如画,在一旁的牡丹花相衬下,这一笑起来,清雅绝伦。
赵嬷嬷见了忍不住动容,自打王妃与简世杰被老爷拆散后,她已有数月都不曾再见过王妃笑了。
她欣慰的想着,王妃这是终于看开了吧,肯放下对简世杰的痴恋,一心一意成为这康福王府的女主人。
“那咱们这就过去吧。”赵嬷嬷连忙扶着她的手臂,朝那座跨院而去。
第2章(2)
来到跨院前,赵嬷嬷派了个婢女上前去通传,不想君连笙此时并不在屋里。
没能见到君连笙,杜紫芯有些失望,准备返回自己所住的院子时,却在半途遇见了从外头回来的君连笙。
见到前头那名穿着一袭紫色锦袍,头戴玉冠的清俊男子,赵嬷嬷连忙拽着她说道:“王妃,王爷回来了。”
杜紫芯抬目望过去,微微怔了怔,不知怎么地,她觉得那人有些面熟,彷佛曾在哪里见过。
过往的事她泰半都记不清了,想不起来以前是否曾见过此人,不过以他的身分,以前的她应是没机会见到,因此最后她将这事归因于兴许原身先前曾见过他,因此才会让她生出似曾相识之感。
见君连笙越走越近,杜紫芯定了定心神,迎上前去,朝他欠了个身,出声道:“妾身见过王爷。”
“嗯。”君连笙淡淡瞥她一眼,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越过她而去。
她出声叫住他,“王爷请留步。”
他步履微顿,回头望向她,俊雅的脸上面无表情的问:“什么事?”
“今晚妾身命人备些酒菜,可否请王爷过来一块用膳?”她浅浅微笑,提出要求。
君连笙淡然的拒绝她,“本王今晚没空。”
“既如此,那妾身就不打扰王爷了。”杜紫芯没再多说什么,欠身告退。
回到正院,憋了一路的赵嬷嬷这才开口,“王妃,难得遇上王爷,您怎么不同王爷再多说几句,这么快就走了?”
杜紫芯无奈地一笑,“我瞧他脸色冷冷的,似是不想多说,一时也不好再缠着他说话,省得他厌烦。”今日一见,她看得出康福郡王确实不是很待见她这个妻子,连句话都不愿与她多说,再缠着他只怕会自讨没趣。
见赵嬷嬷听了她的话,皱起了眉,杜紫芯想了想,说道:“要不你去打听看看,王爷平素里可有什么嗜好,咱们投其所好?”她并没打算放弃亲近君连笙,为了复仇,她什么都愿意做。
只不过如今君连笙不喜她,若贸然一再纠缠,只怕会招来他厌恶,因此只能一步一步打算。
赵嬷嬷使了些银钱,从王府下人那里打听到一些君连笙的事,把这些事一五一十全告诉了自家主子。
杜紫芯从赵嬷嬷口中,得知君连笙是康亲王与元配妻子所生下的嫡长子,在先王妃过世后,康亲王又再娶了秦氏为继妃,生下一子一女,儿子名叫君连相,女儿闺名为君奕鸾。
君奕鸾已出嫁,但如今秦氏与儿子君连相一家并不在郡王府里,被送走了。
据说四年多前君连笙父王病重之际,秦氏与君连相为谋夺君家的爵位与家业,派出杀手,欲谋害他的性命。
君家是皇亲,君连笙是当今皇帝的堂弟,这事最后闹到皇帝跟前,秦氏毕竟是君连笙继母,因此皇帝最后裁示,将秦氏与其子一家流放到穷乡僻壤之处,并令其永世不得归京。
君连笙四年多前历劫归来,不仅承袭了爵位,还兼领了吏部侍郎一职。他为人严谨,平素没有特别嗜好,却在四年前突然命人在府里栽种了一片牡丹园,在花开时节,时常驻足在那片牡丹园前赏花。
说完这些,赵嬷嬷接着再续道:“王妃,王爷没通房也没纳侍妾,身边只有王妃您一名正妻,只要您肯在王爷面前多多示好,殷勤的嘘寒问暖,不久必能打动王爷,得到王爷的爱宠。”
彷佛预见了自家王妃与王爷恩爱和睦的情景,赵嬷嬷那张福态的脸上堆满了期待的笑。
杜紫芯有些意外,这京城豪门大户的男子哪个不是坐拥三妻四妾,后宅妻妾成群,而君连笙竟只有她这么一个妻子,且她这王妃还是皇上赐婚,若没皇上赐婚,这王府里连主持中馈的女主人都没有。
死前经历的那番折磨和遭遇,让她已不再是以前那个天真愚蠢的姑娘,她忍不住狐疑的忖思,这君连笙是真清心寡欲,不好女色,还是另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为了思索亲近君连笙的办法,杜紫芯再次来到牡丹园,赵嬷嬷说这片牡丹园是他四年前历劫归来后,才命人种下,这意味着他以前并没有特别钟爱牡丹,也许是为了某个人,或是某个原因,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杜紫芯望着满园艳丽绝伦的牡丹,有感而发的吟念了一首诗,“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她模模糊糊的想起,这首诗似乎是幼时娘教她的。
背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复诵着她念的那首诗里的最后两句——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她回过头来,觑见君连笙不知何时来了,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赵嬷嬷与几个丫鬟都朝他屈膝行礼。
她怔了下,也朝他欠了个身,“妾身见过王爷。”
“你也喜爱牡丹?”君连笙淡淡问了句,将眼神投向那满园盛开的牡丹上。
她颔首,“嗯,我自小就喜爱牡丹。”虽然已记不清过往的事,可她隐约还记得,在所有的花里,她最喜爱的便是牡丹花。
一旁的赵嬷嬷闻言,有些意外的瞅她一眼,她记得王妃最喜爱的是芙蓉,怎么这会儿竟成了牡丹?下一瞬,她便醒悟过来,定是为了讨王爷欢心,王妃才故意这么说的。
王爷在府里头栽种了这么一片牡丹,想必定是十分喜爱牡丹,王妃这是投其所好。
她心中忍不住暗自称赞自家王妃真聪明,为了得到王爷的爱宠,不惜将最钟爱的花从芙蓉改成牡丹。
为了不露馅,她决定等回正院后,要交代那些陪嫁过来的丫鬟、婆子们,牢记王妃眼下最喜爱的花是牡丹,不许再提芙蓉。
就在赵嬷嬷飞快的转动着心思时,杜紫芯抬眸睐向君连笙,瞥见他凝望着牡丹花的眼神,流露出怀念之色,似是透过眼前这些牡丹在思念着什么人。
她心忖,看来这片牡丹花,他应是为了某人所栽。
“王爷也喜爱牡丹花吗?”她试探的问,想藉此与他搭话。
君连笙没有答腔,眼前闪过当年他在无心庵养伤时,蝶儿拿着一方绣着牡丹的手绢,指着上头的牡丹花,巧笑嫣然的告诉他——
“这是我最喜欢的花,以前我听我娘说,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就很想见见这花究竟生得什么模样,花开时竟然能令京城为之轰动。而后有一日,我终于在城里见到几株牡丹花,果然艳冠群芳。后来有前来参拜的香客送给庵里几株牡丹,我每日都悉心的照顾它们,日夜盼着它们开花,可它们却在半个月后就死了,没能瞧见它们开花时的光景。”
回京后,收拾了继母与弟弟,他想起她所说的话,便命人在府里种上这一片牡丹。原想着待花开了,要接她前来赏花,可伊人已逝,空留满园为她所栽的花,年年盛开的牡丹,永远等不到佳人来赏。
见他观花不语,杜紫芯静候在一旁,须臾后,君连笙提步离开,她凝视着他离去的身影,曾想叫住他,可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再次相见,不知为何,她总有种以前定是见过他的熟稔感觉,可她怎么都想不起来,究竟在何时何地见过他?
先前她曾试探的拿这事来问赵嬷嬷,打探原身在成亲前是不是曾见过君连笙。
赵嬷嬷却说:“王妃不记得了吗,在您嫁进王府前,从来不曾见过王爷啊。”
那么她对他的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究竟是从何而来?
她如今记忆最深刻的是,当年被父亲接来京城后所发生的事,兴许是因为当时的遭遇太惨烈,让她至死都忘不了那些悲痛的过往。
对了,她隐约记得在她离开无心庵前,曾救过一个人,那时她情窦初开、芳心暗许,不过,那个人的长相她已想不起来,就连庵里的静若师太和打小看着她长大的那些师姑们的面容,她也记不起来了。
为了让君连笙对她留下更深的印象,她每日都会在他下朝回府时,出现在牡丹园赏花,但她并不缠着他说话,只是赏花。
除了第一次,他曾驻足片刻,此后便没再多停留过,对她的出现视若无睹。
杜紫芯虽急着想亲近他,但也知这事急不得,只能慢慢筹谋。
除此之外,她问了赵嬷嬷一些京城里的事,为避免赵嬷嬷生疑,她特地想好了合适的理由——“既然我已成为康福郡王府的王妃,就不能再像昔日那般只顾着自个儿的私事,对外头的事不理不睬。”
前生,她被接来京城的那一年,鲜少能接触外界的事,因此对京城的事所知不多,这一世为了报仇,她得摸清楚状况。
先前自家主子一颗心都系在简世杰身上,只顾着儿女情长,后来两人被拆散,她为情所苦,对外界的事一概不闻不问,刚嫁进郡王府那会儿,又因受王爷冷待,更是将自己关在院落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如今肯了解这些,赵嬷嬷自是乐得把知道的事情全告诉她。
听完后,杜紫芯不着痕迹的再问了邵家的事。
赵嬷嬷答道:“这邵家如今是朝中的新贵,自打邵中德的女儿选上秀女,入了宫后,就得了圣宠,一步步晋升。在两年前为皇上诞下六皇子后,已被皇上封为莲妃,邵家也跟着鸡犬升天。邵中德从一个太常寺的七品官,升为四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邵夫人也妻凭夫贵,被皇上封了个四品恭人的诰命。”
在得知那毒死了她娘的女人竟成了诰命夫人;而那不顾父女之情,将她献给那嗜虐成性,性情残暴的穆亲王世子的父亲,也成了四品的官员;那自打她与娘被接进邵家后,就常欺凌她们母女的邵望莲,更成为皇帝的宠妃,杜紫芯拚命绞紧手中的丝帕,才能抑住满怀的怨嗔。
她隐忍住满腔的怨恨,再问:“那穆亲王家又是什么情形?”
“穆亲王自打三年前染了病后,病情一日比一日严重,如今听说已卧床不起。而穆王妃为替穆亲王祈福,长住莲华寺里鲜少回王府。”说到这儿,赵嬷嬷语气一转,说道:“不过奴婢听说呀,这穆王妃是因为与穆亲王感情不睦,两人早已离了心。她儿子如今是世子,只等穆亲王两腿一伸,就能承袭爵位,所以穆王妃压根就不管穆亲王的死活,借口避到莲华寺里图个清净,还能博个好名声。”京里豪门大户的阴私事常透过府里那些嘴巴不严的管事、下人的嘴里流传出来。
赵嬷嬷有几个手帕交也在那些高门大户里当差,所以耳闻了不少事。
“所以一旦穆亲王死了,那世子就能袭爵成为穆亲王?”杜紫芯垂眸,遮掩住眸里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恨意。
除了她,君连泗还虐死了不少姑娘,他身上背负了那么多的血债,不仅无人能惩治他,竟然还能锦衣华服,坐拥富贵荣华!
“亲王死后,爵位按朝廷规制得降等,所以穆亲王世子若不出意外,应会被封为郡王,就像咱们王爷一样,康亲王过世后,爵位降了一等,王爷被皇上封为康福郡王。”赵嬷嬷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