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连笙颔首,接着再与他们叙了会儿话,杜氏兄弟才告辞离去。
他们离开后,杜紫芯将适才对二哥所说的话告诉他。
“我要是不说个理由,怕二哥继续问个没完没了,所以只好编出你早已倾心于我的借口来,你不会生气吧?”说完,她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君连笙摇头,怜宠的将她揽进怀里,“你也不算骗他,我确实早倾心于你。”只是他倾心之人是现下的杜紫芯,而非以前那个杜紫芯。
她亲眤的搂着他的腰,觉得此时的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了。
君连笙因坠马之事,告了三天的伤假在府里休养。
这三天里,王府里的下人都快被自家王爷与王妃闪瞎了眼,两人形影不离,出双入对,那浓情蜜意飘得整座府里都嗅得到。
府里两位主子如此和美恩爱自然是好事,可教他们好奇的是,王爷坠马受伤的那一晚,王妃究竟在寝房里对王爷做了什么,让王爷清醒之后一改过去的冷淡,对她眷宠有加。
甚至有人偷偷怀疑,莫不是王妃对王爷暗由下了什么蛊,只不过这种事没凭没据,没人敢说出来。
倒是后来传出原来王爷早就心悦王妃,只是因着某种误会,王爷先前才会冷落王妃,在王妃亲自照顾王爷一晚后,已解开那误会,如今两人之间再无芥蒂,自然恩爱和睦。
而记起以前所有的事,又与君连笙相认后,杜紫芯心中充满了情意,不再满心嗔恨,逐渐回复本性。
这日晌午,两人坐在水榭里,喝着冰镇的果茶,边闲话家常,泰半都是杜紫芯说,君连笙安静的倾听。
“……我觉得那些读书人真是虚伪,一边嘴上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一边却又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她的嗓音柔柔雅雅的,不若以前那般清亮,但听在君连笙耳里仍觉悦耳,只要是蝶儿,不论她的嗓音变成怎么样,于他而言都是天籁。失而复得,他如今是百听不厌,何况她说的话总是十分有趣。
“还有哪,有人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可又有人说有仇不报非君子,这不是很矛盾吗,有仇不报就不是君子,可不是君子又怎么做得了宰相呢?”
听到这儿,君连笙笑着回了她一句,“能做宰相之人未必就是君子。”
她托着腮睇望着他,“可宰相若不是君子,他能宽宏大量,让肚子里撑得了船吗?”
君连笙叉了块西瓜喂到她唇边,温笑道:“宰相并非个个都是胸襟宽大之人。”当今右相蔡龙就是个器量狭窄之人,年轻时被一名翰林学士嘲笑了句身量矮小,他怀恨在心,后来靠着皇后的关系成了右相后,就罗织了些罪名,把当初嘲笑他的那翰林学士给贬到最荒芜苦寒的边关去。
杜紫芯吃下西瓜,甜笑着偎在他怀里,“你说的没措,就像朝中那些官员也不是每个都是好官。”所以有像她那虚伪恶毒的父奈,还有像君连泗那般残暴的皇亲。
两人絮如叨叨的说着话时,有名下人前来禀告,宫里来了个太监替莲妃前来传召王妃进宫。
杜紫芯有些惊讶的与君连笙相觑一眼,莲妃是邵中德的女儿,也是她前生同父异母的妹妹,想起此人在她前生对她和娘多所欺凌,杜紫芯眼神顿时一冷。
莲妃突然在这时召见她,虽不知是何事,但多半不是什么好事。先前君连笙才举发了邵中德,随后不久他的坐骑便被动了手脚,虽没找到主使者,但他们心中皆怀疑是莲妃暗中命人所为。
“咱们先去问问那太监,莲妃传你进宫是何事?”君连笙牵起她的手,与她一块走往前厅见那太监。
进了厅里,君连笙直接询问道:“莲妃娘娘突召本王王妃进宫,公公可知是何事?”
那太监躬着身,语气恭敬的回答,“请王爷恕罪,这事娘娘没有交代,奴才也不知。”
君连笙再问:“这事皇后娘娘可知道?”皇后掌管中宫,后宫妃嫔若要召见外人进宫,须得请示皇后。
那太监颔首,“这事莲妃娘娘已禀了皇后娘娘,所以才让奴才拿着牌子出宫,还请王妃随奴才进宫见莲妃娘娘。”
明白这一趟是非进宫不可了,杜紫芯朝那太监表示,“我知道了,请公公暂等片刻,我换身衣裳就来。”说完,她与君连笙一块走出厅里。
君连笙不放心她独自一人进宫,嘱咐她,“待会我与你一块进宫,我会到御书房去见皇上,万一有什么事,你差个下人来通传一声。”
“嗯。”明白他是担心她,杜紫芯暖笑的颔首。
两人各自换好好衣裳,杜紫芯换了一身深紫色郡王妃的命妇服,君连笙也换下身上那身水蓝色的常服,穿上同样紫色的郡王袍服,两人一块随那太监进了宫。
到宫门口两人便分道而行,君连笙递了牌子求见,不久便被召进了御书房。此时君连尧才刚下朝不久,见到他进来,半嗔半笑的哼了句,“你不是受伤告假在府里休养,怎么跑到宫里来了?”
“臣是在府里休养,不过适才莲妃突然传召臣的王妃进宫,臣正好闲着,便送她进宫。想到已有三日没见到皇上,心中其是挂念,是以才求见皇上。”
君连尧笑斥,“你说这番话时,若是那脸上表情再真诚几分,说不得朕真信了你。”他接着若有所指的间:“你老实告诉朕,你同莲妃和邵家近来是怎么回事?”
莲妃这阵子没少在他跟前编派君连笙的不是,那些话他听听也就罢了,身为帝王,怕的是后宫勾结皇亲和朝臣,倒不怕妃子与皇亲或朝臣不和。
他只是好奇,这莲妃和邵家一直与君连笙相安无事,先前君连笙为何突然向他举发了邵中德,如今莲妃也与他不对盘,这其中发生了何事,让他们反目成仇?君连笙轻描淡写的回答:“举许是因先前臣举发了邵中德贪渎一事,而被邵家和莲妃记恨在心。”
“除此之外,真没其它?”君连尧怀疑的问。
“没有。”君连笙一如先前,什么都没有多透露。
“罢了,莲妃召你王妃进宫,多半是为了你先前举发她父亲之事,想发发牢骚,你也不用太担心。”说到这儿,君连尧提起了另外一件事,“你进宫刚好,朕也有一事想问问你的看法。”
“不知皇上想问何事?”
“这穆亲王如今病情越发严重,眼下只是存拖着时辰,他手里掌握着南镇军,依你看,在他之后,那南镇军朕该交托给朝中哪个将领合适?”
这安南镇军之所以会落在穆亲王手上,是因当年边关告急,先皇遂将南镇军交给穆亲王指挥调度。
一个亲王手拥如此重兵,令他如芒在背,早想把这南镇军从穆亲王手中收回来,先前他有所忌惮不敢动手,可如今穆亲王只剩下一口气,他想趁此机会收回兵权,但接管的人选却是一件棘手的事。
君连笙这趟进宫,虽是为了自家王妃,但一边也是想藉此面见皇上,伺机提南镇军之事,此时皇上先提了此事,倒省了他不少事。
他略一沉吟,回答道:“那支安南镇军在穆亲王手里长达三十年之久,那些将领泰半都是穆亲王一手带出来的心腹,如今一时之间要改派其他人接管,只怕有些将领会心有不服。”
“你是想让朕从南镇军的将领里挑选出一人接掌?”
君连笙摇头,“南镇军那些将士只信服骁勇善战的穆亲王,除了穆亲王外,那些将领里并没有人拥有足够的威望,能镇得住这支雄兵。”
听到这里,君连尧皱起眉,不解的问:“那你的意思是……”
君连笙答道:“倘若穆亲王一死,皇上就即刻派人接掌南镇军,只怕会让那些将士心寒,臣之意是其子君连泗过去曾跟随穆亲王出征过,他又是穆亲王之子,若是先让他代掌南镇军一段时日,再趁机派其他将领以辅佐之名跟随左右,慢慢分化其手中兵权,兴许皇上就能顺利收回南镇军。”
第8章(2)
君连尧沉吟着思忖着他所言,忽听御书房外头传来了些声音,他抬眸询间内侍,“外头在吵什么?”
“奴才这就去瞧瞧。”太监赶紧出去,不久回来复命,“是王爷的一位随从求见王爷。”
闻言,君连笙起身要出去见那随从。
君连尧却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那太监很快出去,领了个随从进来。
那随从进来见到皇帝,依礼跪下磕头,“奴才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君连尧抬手道,“起来吧。”
“多谢皇上。”这随从接着躬身朝自家主子行礼,“奴才拜见王爷。”
担心是杜紫芯那边出了事,君连笙抑着心急问道:“你急着见本王有何事?”
这随从略一犹豫,不知当不当直说。
君连笙见状:“在皇上跟前,有什么话直说无妨。”原本进宫时他是盘算着,倘若莲妃真敢为难杜紫芯,他便去请太皇太后出面,但此时既然皇上问起了这事,也许就不用再惊动年事已高的太皇太后。
“回禀王爷,是适才王妃身边的一个婢女找上等候在门外的奴才,说是王妃因言语间对莲妃不敬,被莲妃罚跪在太明祠里,稍后恐无法随王爷一块回府,让王爷先回去。”
闻言,君连笙登时起身,面露关切之色,“王妃被罚跪在太明祠?她是如何冒犯了莲妃?”太明祠是宫中妃嫔清修之处,但偶而也有犯错的妃嫔,会被罚在此反省思过。
“这详细的情形奴才也不知。”
听完后,君连尧起身说道:“过去瞧瞧吧。”
莲妃是他的妃嫔,君连笙既是他堂弟,也是他看重的臣子,若事情不严重,他倒不乐见自己的妃嫔为难臣下的妻杜紫芯早有防备,莲妃突然召她进宫绝无好事,但她没想到莲妃竟一见面就借故刁难她——
“本宫是听闻康福郡王坠马受伤,才传召你进宫,想关心关心他的伤势如何,你竟如此怠慢,得知本宫传召还不即刻进宫,让本宫等候你如此之我才姗姗而来,你这是没将本宫看在眼里吗?”
被她以此事责难,杜紫芯忍住心中恚怒,回答道:“妾身一得知莲妃娘娘传召,便即刻换了身衣装进宫,未敢有所耽误,望莲妃娘娘明察。”
莲妃冷着脸摆摆手,“罢了,就饶你这回,我问你,康福郡王如今伤势如何?”她那蛮横的语气,听着不像在关心君连笙的伤势,反而像在审问犯人。
杜紫芯沉住气,答道:“经过三日休养,王爷伤势已无大碍。”看见昔日的仇人,她拚命抑着心中的憎恨,不让脸上流露出丝毫的异样,却一时忘了身为皇上妃嫔,关心外男是多么不合之事。
她这话甫说完,这时一名宫女送了杯茶过来,却在来到杜紫芯面前时,打翻了那杯茶。
杜紫芯猝不及防地被泼了身茶水,一时惊讶,也没责备那宫女,连忙掏出手绢要擦拭。
那宫女却扑通跪下,神色惊惶道:“不知奴婢哪里做错了,惹怒了王妃?”
莲妃立即质问:“怎么回事?”
“禀莲妃娘娘,奴婢适才送上茶水给王妃时,王妃她忽然……”说到这儿,她状似害怕的瞅了杜紫芯一眼。
莲妃追问:“忽然怎么样?”
“王妃忽然出手打翻奴婢手上那杯茶。”
杜紫芯没想到那宫女竟敢当着她的面撒谎诬陷她,不由动了怒,“她撒谎,我手连抬都没抬。”
莲妃登时沉下脸,不是斥责那宫女,而是呵斥杜紫芯,“你这是在指责本宫身边的宫人诬赖你吗?”
杜紫芯一怔后,瞬间明白过来,那宫女定是受了莲妃的指使而陷害她,看来在召她进宫前,莲妃就打算要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来对付自己。
为了自清,她出言反问道:“这宫女先前妾身连见都没见过,何必做出这种事来为难她区区一个下人?且打翻她手中的茶水,让妾身自个儿被泼了一身,这么做对妾身又有什么好处?这分时是她不小心打翻了茶水,怕被责罚,才借口诬赖于我。”杜紫芯明白不能直言此人是受莲妃唆使,只能把这事说成是那宫女的错。
但莲妃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咄咄驳斥,“不过是打翻一杯茶水,本宫一向宽宏大量,不会为此责罚宫人,她有什么好不敢承认的。相比起来,诬指你这郡王妃才是大罪,平白无故的,这宫女为何要这么做?她难道与你有仇,才敢不怕死,如上奸滑的撒谎诬赖你不成?”
她这是存心想激怒杜紫芯,才好有借口惩治她,否则凭她郡王妃的身分,在未犯错的情况下,可不是她一个妃子能够责罚的。
她这是想杀鸡儆猴,想警告君连笙莫再与邵家作对,否则她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杜紫芯脸上的神色也冷了几分,“她是否与妾身有仇妾身不知,但妾妾身确实并未如她所言,刻意出手打翻那杯茶水。”
“你这么做分时是因适才受本宫责备,心有不忿,才故意打翻那茶水,想藉此来指责本宫不会管教宫人,如此心思委实狠毒。”莲妃存心为难她,此时哪肯轻易放过她,满脸怒容的站起身道:“本宫这就去请皇后作主,命你去太明祠反省一个时辰,以后莫要再怀着这种心思来害人。”
她进宫不久,就能受到圣宠,与皇后有极大关系,皇后是刻意抬她出来,想与这几年最受宠的淑贵妃相争,在皇后暗中相助下,她才能很快在后宫站稳脚跟,然后一步步被封为妃。
在这后宫中,她是站在皇后那边,帮着她对付淑贵妃,故而她亲自来到皇后面前,哭诉了几句,就请来皇后的凤旨,让人将杜紫芯带往太明祠罚跪一个时辰。
被押着前往太明祠的途中,跟随杜紫芯一块过来的两名婢女的其中一名,趁机悄悄往侧门而去。
先前进宫时,君连笙已交代过她们,他会派个人留在通往后宫的侧门外,倘若莲妃有意刁难她们,就想办法往侧门去通传。
杜紫芯紧掐着掌心跪在太明祠里,她两眼怒视着前面神龛上供奉的那尊白玉天神像,神像面容庄严,微垂的眼神彷佛在俯视着芸芸众生。
杜紫芯心有不平的暗暗质问它,“倘若世间真有天理,为何您漠视着像莲妃、庄氏与邵中德和君连泗那般的恶人活在世间,欺凌良善?是苍天早已死,或是这世间压根就不存在所谓的公理正义?”
她这番含着怨怒的质问没能得到任何回答,只隐隐约约听见了一声叹息,彷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那叹息声宛如直接传进她的魂魄里,震荡着她的神魂,令她忽然间想起了自己前生惨死,却又重生,并与君连笙相逢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