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夏夫人两眼一亮,「好,我回去就这么办,让他们闹去,我清心几年。」
她说完又看向女儿,双眼湿漉漉的蓄满泪水。
「这一次总算能把你嫁出去了,这些年你吃了不少苦,被人笑话是没人要的老闺女,娘心里难受,如今总算扬眉吐气了,这一嫁就嫁给王爷,娘的面子一下全扳回来了。」她得意着,下巴抬得高高的。
听着娘亲的心里话,夏和若内心感触良多。「聿……王爷他对我很好,娘不用担心,太皇太后在宫里不与我们同住,我上无公婆需侍候,下也没难缠的小姑小叔,偌大的府里就我和他两个主子,这样的日子还过不好,您等于是白养我一场了。」
「你说得对,可娘就是操心,娘就你一个女儿,哪能不多想一些,只盼着你好,盼你夫妻和乐。常言道:『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当娘的都一样,没法放心。」看女儿气色红润,眉开眼笑,她的心安了些。
「娘,您别担心太多,我悄悄地告诉您,我之前不是先跟您拿了一笔嫁妆银子吗?我用那些钱买下一座酒坊,已经开始出售酒了,我们酒楼进的五味子酒和三花酒便是我的酒坊出的。」她只卖两种酒给锦春酒楼,不让它发展太快。
财帛动人心,若一下子赚进太多银两,只怕又会像重生前那一世一样,人人为争利丑相尽出,家无宁日,好好的家弄得四分五裂,各自为政,兄弟、妯娌宛若仇人。
夏和若的用意是够维持两房人的生计,还小有盈余就好,银子一多易生歪心思,还不如小富兴家,本本分分的。
「什么,那座无名的酒城是你的?」夏夫人大为惊讶,没想过女儿的本事这么大。
「无名……」啊,对呀!瞧她胡涂地,竟忘了为酒坊取名,不过用「无名」也不错。
几年以后,「无名酒坊」成为远近驰名的大酒坊,扩地增建了一百多亩地,每年供应上百万坛子酒,连海外大船都来抢购,一船一船载往海的那一头。
但这些都是后话了。
「丫头,你出息了,以后娘就靠你了。」夏夫人欣慰地抹抹泪,几个孩子中终于有一个足以依靠了。
听到娘喊出她小时候的乳名,夏和若觉得自己变小了,似乎回到还能赖在娘怀中撒娇的三岁。「娘,今晚您陪我睡吧!今天我还是您女儿,明天一过,我就成了别人的媳妇儿。」
「好、好,娘陪你,娘的心肝呐!」一块肉活生生的切下,她真是不舍。
母女俩促膝长谈一整夜,谁也没睡。
隔日。
顶着一双红通通的兔子眼,夏和若一边打盹,一边让内务府派来的梳妆嬷嬷为她上妆描眉,轻点胭脂。
妆发一完成,她也是美人一个,可惜眼皮太沉,没法好好地看看自己。
热热闹闹的喧哗声从前院传来,隐约有着笑声和恭贺声,欢庆的喜气蔓延开来,人人脸上带着咧开嘴的笑。
「哎呀!吓……吓死我了,你们母女俩是怎么一回事,哭了一夜不成?眼睛又红又肿的……」
「舅母……」
「大嫂。」
母女俩都有些难为情。
「你们喔!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不想嫁,王爷来强抢民女似的,要是让人误会可就麻烦大了。」得想办法消消眼里的红丝,不然真难交代,他们可得罪不起长乐王。
「舅母想多了,王爷他不会介意的。」顶多取笑自己养了一只兔子,日后喂她吃嫩草就行。
瞧!还没嫁人呢,已心意相通,她连段玉聿会说什么话嘲笑她都了如指掌。
大舅母没好气地往她脑门轻戳。「宁可多想一点也好过没想过,想当年我们洪家就是想得太少才出事……哎!不说了,大喜日子说这些干什么,快快盖上喜帕,花轿要来了,你就欢欢喜喜的出门去,别惦着爹娘……」
「嗯!」她要嫁人了。
怀着喜悦的心情,夏和若面带红晕,她低头看着自己纤细的十指,想着骑着大马的心上人何时会来。
等呀等,等呀等,等到一阵鞭炮声响起。
花轿到了。
「要迎亲了,拜别爹——」
喜娘高声一喊,渣爹……也来了的夏老爷一脸喜色的坐在堂上,夏夫人坐他旁边,几个舅舅、舅母站两旁,笑着看夏家最小的女儿三叩拜,答谢爹娘的养育之恩。
接着是兄长要背妹妹上花轿,夏家大哥笑得像自个儿要迎亲似的,走到妹妹面前一蹲。
可是呀!大家都忘了长乐王的醋劲有多大,他的女人别人怎么能碰,就算是亲哥哥也得给他退避三舍。
只见段玉聿大步走来,虎虎生风,看似很轻的一「扶」,却是一把将大舅兄扯开,自己抱起新娘子往外走。
众人一见一阵言语,他眸光一扫,当下鸦雀无声。
很好,他满意了。
「王爷,不合体统。」今日过后,她不知要被笑上几年。
「爷就是体统。」他就娶一回,还要被这些臭规矩绑死吗?
「你喔!还是这么蛮横。」死性不改。
「但你喜欢这样的我。」他大言不惭。
夏和若轻笑的点头。「嗯!很喜欢你。」
「你」字一落下,段玉聿的脚像踩在会飞的轮子上一样,异常轻快,他轻飘飘、乐陶陶地将人送进花轿,惦记着身上的女儿香,用力地嗅了一口才翻身上马,让人起轿。
摇摇晃晃的轿子晃得人头晕,一到长乐王府门口,两千名披上银甲的亲卫列队恭迎,三十六名小女童沿路洒香花。
「下轿——」礼官高喊。
新娘子脚还没落地又被抱起,上阶梯、跨门坎、过火盆,长乐王府很大,走了一会才到正厅。
而此时,闹着要主婚的皇上已端坐在堂上,他脸色还有些苍白,当日受的伤仍未痊愈,但他坚持要来。
不为什么,就为了让段玉聿对他行叩拜礼,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平时的冷静自持荡然无存,显而易见的是兴奋。
皇上也有气闷的时候,源自于他的皇叔,打从他登基来就没占过上风,一直受着窝囊气。
「一拜天地。」
拜。
「二拜高堂。」
拜?
皇上面色一僵,看着笑望他的皇叔。
段玉聿挺直的身躯一动也不动,然后——
「皇上是侄儿,拜他会折寿,换下一个。」
这……够狂。
皇上气得嘴歪了一下,他的确不是高堂,可他是九五之尊,身为臣子的皇叔叩拜他一下又如何?天子大过天。
「呃,夫……夫妻交拜。」礼官声音微颤。
拜。
「送入洞房。」
总算完成了,礼官吁了一口气,他全身是湿的。
「皇叔,朕有话要说……」
说?
先保命再说。
「小心——」
段玉聿一脚踢开有话要说的皇上,一支淬了毒的短箭由臂弩射出,正中皇上刚刚坐的位置,若无那飞踢,皇上命不保。
可是捡回一命的皇上没有一丝感激,反而心存恼意,因为他的伤口又裂开了,伤得比之前还严重,而且还在众臣子面前失了颜面,身为一国之君的他将来如何御下?
「护驾!护驾!快保护皇上,有剌客,快把人抓起来……」皇上跟前的太监慌忙急喊,一群侍卫上前当人肉盾牌,将皇上护在身后。
「父债子还,血债血偿,还我父王的命来!」
又一支短箭射出,幸好在射中人前遭把大刀剖成两半。
洪家一门三将军,父子同上阵。
「宜贵妃,你居然会武功!」皇上大惊。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得很,为了让你不知不觉的死去,我可是煞费苦心。」可惜功败垂成,棋差一着。
「你说的是朕身上中的毒?」原来是她。
先前段玉聿自夏和若口中得知此事,便已告知皇上,请太医诊治。
「没错,那毒无色无味,平时无碍,可我身体上涂抹了『引魂香』,只要透过男女交合便会诱发你体内的毒,你碰我一回,毒素便会加深一分,而且太医查不出任何迹象。」这便是此毒的高明之处,等发现中毒时已回天乏术。
「毒妇。」果真是最毒妇人心。
「比起你那贼父对我父王所做的要轻多了,今日就杀了你血祭我父王。」宜贵妃段明宜眼眶发红。
她朝地上丢出一颗轰天雷,轰隆隆爆炸,将近两百名黑衣人闯入,手持刀剑向皇上的方向掠去。
因为有皇上在,正厅的宾客甚少,大多置于偏厅,因此对峙的两方人马可大展身手,不会有闲杂人等碍事。
「你们要打要杀有问过本王吗?本王的喜堂岂由得你们破坏!」段玉聿搂着新娘子退到柱子旁,不满的抱怨。
蓦地,一张大网由上而下罩住,底下的段玉宜等人被罩在网里,他们以为是一般的网子,能轻易切断,谁知等手指粗的铁网罩在身上后,才知网子重得足以将人压制得动弹不得。
「这是精钢铸成的天网,火烧不熔,刀剑砍不断,用牙咬嘛,牙会崩坏,劝各位别白费心思……啊!忘了一提,这个网子足足有一千斤,没点力气的人还真提不起。」一身红衣的段玉聿笑得张狂,眼眉带着得意。
「放开我,二十四皇叔,我是你侄女,你不可以这样对待我。」段明宜不甘心的大吼。
「我是你二十四皇叔,可你肯承认你曾派人伏击我吗?」她把他耍得团团转,声东击西,让他掉入陷阱。
「这……」她一噎。
「皇上,这就是臣给您的大礼,您可满意?」
人逮到了,以后不用再费尽心思叫他剿灭前太子余孽。
「你……办得很好,朕重重有赏。」明明恨得咬牙切齿,皇上却得摆出「甚得朕意」的样子。
提前知会他一声不行吗?偏要等到他吓出一身冷汗才神来一笔,在惊险万分之际化险为夷。
这便是他憎恶二十四皇叔的缘故,他永远在嘻笑怒骂中耍人一记,以玩乐心态看待生死,气定神闲地看人苦苦挣扎,他彷佛掌控了一切,无所畏惧。
「赏就省了,臣要去洞房了,剩下的就由皇上收拾了,能者多劳。」他的洞房花烛夜等了很久。
段玉聿喊了一声「开席宴客」,随后抱起他「饱受惊吓」的王妃回喜房,对于身后那些事一概不理。
「你……」他居然就这么走了?
网外的皇上、网内的段明宜,两人几乎同时发出磨牙声,恨恨地咒骂段玉聿。
第十二章 终于迎娶美娇娘(2)
无风,无星,无月,四周一片白茫茫。
骞地,熟悉的酒味飘来,阖着眼的夏和若忽然睁开眼,原本的白雾散开,露出一条石板小径。
她走着走着,眼前赫然出现一座酒坊,再定眼一看,这不是她的无名酒坊吗?
「丫头,你来了呀!」
咦?好熟悉的声音!「你是?」
「忘记你夏爷爷了吗?」
夏爷爷……「夏爷爷!」
一位老人的形体慢慢浮现,露出和蔼的笑脸。
「你没看错,这是无名酒坊,可又不是无名酒坊。」他笑呵呵地抚着长须,话出犹带三分谜。
「什么意思?」她听不懂。
「在你面前的无名酒坊是我仿你的无名酒坊弄出来的,它除了少了酿酒师和学徒外,几乎是一模一样。」他借来一用,让她不觉陌生,免得手生。
「喔!我大概了解您的意思了。」它是仿造的,虽然看来像,实则不同,她感到浓郁的灵气。
「那你知道我找你来做什么吗?」夏老祖的语气始终带着笑意,慈祥地看着小姑娘。
「酿酒呗!」她想不出其他事。
「嗯!聪明的孩子。」不愧是他们夏家的种。
「可您不是说不再教我酿酒了,说我学得够多了。」贪多嚼不烂,夏爷爷当初是这么说的。
学一门技艺便已足够,不用样样精通。
「这是最后一次,等教会你我就要走了。」他抬头望天,好像天上有一片晴空,他心生向往。
「您要去哪里?」夏和若心里有点舍不得。
「顶替杜康。」他以为要等上千年,没想到……
「杜康是谁?」好熟的名字。
「酒神。」
她惊讶的圆睁双眼。「夏爷爷要去当酒神?」
「嗯。杜康犯了错被眨了,我去接任他的位置,日后不能再照看你了,因此想趁还没去之前看看你,顺便教你酿一种新的酒。」今日一别,再无相聚之日,能留给她的只有一缸酒。
「夏爷爷,要酿什么酒?」她什么好奇。
「莲花白。」他语带怀念。
「莲花白?」她听过梨花白,没听说过莲花白,用莲花也能酿酒吗?
「跟我来。」他招手。
「是。」夏和若乐颠颠的跟着。
酿酒作坊里什么都没有,但一眨眼,又什么都有了。
「这些是莲蕊、黄芪、川芎、肉豆蔻、当归、五加皮、牛膝、何首乌、砂仁等二十余种中药,你一一嗅其味、观其色、尝其味,牢牢记住,不可搅混了。」
「这算药酒吗?」好多的中药材。
「是」能滋阴补肾,和胃健脾,舒筋活血,袪风避瘴,酒液清澈透明,酒香浓郁宜人,药香芬芳协调,口感醇厚柔和,回味甘润悠长,色泽瑰丽,适合女子饮用。
「我们要开始酿了吗?」她跃跃欲试。
「急什么,好酒要陈醸。酿美醇凝露,香幽远益清?,秘方传禁苑,寿世旧闻名。」这是失传已久的酒方。
夏老祖手把手的教夏和若酿酒的过程,一次又一次反复的酿制,酿到她熟悉,他才在一旁捻着胡须看着,直到满意才点头。
「你乃重生之人,当知后世有几场天灾,你且以酿酒为名大量囤粮,待到百姓有难便施以援手,此乃你的功德,为你的来世积福。」
「好。」帮助人是好事,她会尽力而为。
「还有,我曾送了你一样东西,如今要取回,此于你已无用处,反而易招来祸事。」本来是为了她好,如今却有可能害了她。
「夏爷爷送了什么?」有吗?她怎么不记得。
夏老祖呵呵笑,抚抚她头顶。「为善修正道,为恶入畜道,你是好孩子,苍天不会亏待你的。」
「夏爷爷,您要走了吗?」看他离情依依的神情,她的心也难受起来了,好像失去一名至亲。
「嗯。我的名字叫夏仲亭,记住了吗?」别了,我的后世子孙,但愿你一生顺心平安。
「夏仲亭……」好像在哪听过。
老人的身影渐渐淡去,周围渐亮。
马蹄声哒哒,马车车轮辘酿转动。
「醒醒,夏仲亭是谁?你竟敢在梦里低喃别的男人的名字!」醋劲大发的段玉聿摇醒睡梦中的夏和若,脸色蒙上一层阴霾。
「什……什么,你别摇,我快吐了……」这是怎么回事,她居然晕车了,腹中酸水一阵一阵翻滚。
「夏仲亭是谁?」他逼问。
「夏仲……喔!夏爷爷,你找他做什么?」难道他也来了?睡得有点迷糊的夏和若东张西望,用手揉眼皮。
「夏爷爷?」他脸上的怒意退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