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饕餮恋(下) page 3 作者:黑洁明

  天啊,方秋水,你在看人家哪里?

  她迅速的把窗帘拉起来,遮住自己好色的视线,但没有两秒,她又忍不住偷偷拉开一点。

  他的身材比她记得的好一点,昨工人他穿着西装,把该遮的地方都遮住了。

  就在她的视线又溜回他的翘臀时,原本绕在消防逃生器的柱子上,绑着电脑桌的绳子竟然断了,整张桌子倏地往下掉,眼看就要砸到楼下那两个搬家公司的工人。

  她不禁捂着嘴惊呼出声。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站在阳台上的他,突然伸出了手,抓住了那断掉的绳索,虽然他已经抓住了前面那一截,但断掉的绳尾因为反作用力,仍然像鞭子一样,狠狠的抽到了他脸上。

  她看得出来,那一抽,打得他很痛,可他依然没有松手。

  那张桌子很重很沉,他整个人被带得往前,那瞬间,她真的以为他会被那张大桌子,连人带桌给拖下楼去。

  她吓得冲了出去,试图帮他。

  但那只是多余,何况她和他那边还隔了一座矮墙,他迅速的以膝盖顶住了围墙,光凭一只右手,就撑住了那张大桌子。

  在他旁边那位搬家公司的先生完全吓呆了,直到他伸出另一只手,开始拉起那张桌子,才想到要上前帮忙。

  “先生,对不起、对不起——”

  那位先生一直和他道歉,他没多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这条绳子是新的,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突然断掉,以前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的,真的非常抱歉。”

  搬家公司的人,一边帮忙搬桌子,一边忙着解释。

  “我没事。”他开口,让对方安心。

  那位先生却还是一直和他鞠躬道歉。

  他有些不自在的道:“我真的没事,我们先把桌子搬进去吧。”

  “我们来搬就好了!”其他两位搬家公司的员工也跑了上来,慌慌张张的重复,“先生,真的很对不起。”

  他本来要伸手帮忙,却还是收回了手,让他们做事。

  秋水站在阳台上,开始后悔自己那么冲动的跑出来,正要趁他不注意,溜回客厅时,他已经转过了身来。

  她一僵,有些窘,却在下一瞬,看见他左脸被绳索鞭出了一条红痕,她吓得抽了口气。

  “嗨。”他说,一脸冷静。

  她瞪着他,莫名惊慌的脱口问:“你还好吧?”

  “还好。”他点头。

  还好个鬼!

  那条红痕开始渗出血了,她瞪着那个男人,忍耐了两秒,但看着他的伤,她的脸也跟着忍不住隐隐作痛。

  “你等我一下!”

  丢下这句,她冲动的跑回客厅,抓了医药箱跑出来。她回来时,他还在那里,愣愣的站在原地。

  “别动。”她打开药箱,拿出酒精棉片,轻捂着他受伤的脸庞,解释道:“你流血了。”

  他没有动,甚至没有表现出酒精刺痛到伤口的模样,他看起来像是僵住了。

  奇怪的是,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她仰望着他,虽然手指和他的脸之间还隔着一片酒精棉片,她却觉得指尖有些微微的麻,淡淡的烧。

  是酒精的关系,她想;却仍是迷失在他深邃的黑瞳中。

  好像,曾经在哪里,有过同样的事情发生过。

  轻风,扬起了他的发。

  她着迷的看着眼前这个应该是陌生的男人,几乎是在不觉中更往前靠。

  耿克刚不是那种俊美的男人,也不是那种刻意打扮自己的型男,他散发着一种阴郁却又阳刚的气息。

  她真的觉得他好面熟。

  或许也不应该说是面熟。

  她确定自己在昨天之前,绝对没有见过他。

  但心口,却不自觉因为眼前的男人,而轻轻紧缩抽疼着。

  “你……”

  阳光,温柔洒落在他脸庞。

  风,吹得前院的菩提沙沙作响。

  他看着她的眼神,好惊讶、好温柔……

  似乎在许久前,她曾见过他。

  奸像在多年前,她曾为他疗过伤。

  仿佛在梦中,她也曾这样为他担忧。

  她有些恍惚,莫名迷惘。

  “我们……”

  仰望着那应该陌生,却又熟悉的男人,秋水迟疑着,吐出自己也知道答案的问题。

  “……见过吗?”

  她迟疑困惑的问题,却像一道雷,惊得他醒了过来。

  他乌黑的瞳眸变得更深、更暗。

  她能感觉得到,指尖下那突来的僵硬。

  在某一瞬短短的刹那,他似乎想要退开,但最后,终究还是定在原地。

  她真的觉得,自己这种老是突然恍神的样子,一定把他吓坏了,他搞不好会以为她脑袋有问题。

  “抱歉。”秋水红着脸,迅速的把手缩回来,低下头,放下酒精棉片,翻找着另一片含有碘酒的棉片。“你一定觉得我怪怪的,我只是觉得你很面熟,我是说,我在想说不定我们以前曾经是同学,或读同一所学校什么的……”

  “没有。”他哑声开口。

  没料到他会回答,她一怔,抬头看他。

  “我们在昨晚之前,没见过。”

  他的声音很沙哑,低低的,却很清楚。

  “我不是你的同学,也没和你念同一所学校。”

  也许她应该要为他这么坚决的否认感到不快,但她知道他没有恶意,就像昨晚,他叫她不要再道歉一样。

  虽然,他好像是咬着牙关在说话的,但那看起来比较像是在忍痛,显然刚刚她擦上去的酒精,终于对他产生刺激的效果了。

  她赶紧把找到的碘酒棉片撕开,小心翼翼的替他上药,柔声道:“这是碘酒棉片,应该没酒精棉片那么痛。”

  他一直注视着她,没有闪避过视线,也没有任何恶意或厌烦。

  事实上,他看她的样子,真的很温柔。

  站得那么近,她才发现他一脸疲倦,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

  可能是忙着搬家吧……

  她猜想着,然后才发现,站在矮墙那边的他,为了方便她,不自觉低着头,甚至微微的倾身靠向她。

  他温暖的鼻息拂过她的肩颈,她不禁有些脸红心跳。

  秋水努力保持着冷静,思绪却还是不听话的在他身上绕。

  这男人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有点像檀香,感觉很舒服。她不认为他有擦香水的习惯,但她就是觉得他身上有味道,莫名熟悉的味道。

  那很困扰她,有那么两秒,她几乎想凑上去,揪着他的衣服,凑到他颈边多闻两下。

  但是,就在那一瞬,她发现他的视线胶着在她身上的某个地方。

  他盯着她的颈子。

  她知道他在看什么,她的颈子上有一条很浅很淡,长约五寸的浅白线条。

  察觉他的视线在注意哪里,她差点想伸手遮住它,但她忍下来了,轻声开口解释。

  “那是胎记。”

  “抱歉……”

  “没关系。”她一扯嘴角,自嘲的说:“这胎记长得位置太敏感,大家都会盯着它看,我已经习惯了。你想想,我要是这边曾受过伤,现在就没办法站在这里了吧?对不对?”

  他的眼中,闪过某种像是痛苦的神情。

  她应该看错了。

  虽然如此,她依然忍不住想安抚他,“只是胎记而已,从小就有,不会痛的,真的。”

  “我很抱歉……”

  他又说了一次。

  她有些尴尬,想叫他别那么介意,但在这时,屋里的搬家工人出声叫唤他。

  “我得进去了。”他嗓音低哑的说。

  在那一秒,他似乎红了眼眶。

  那一定是她的错觉。

  他转过身,进屋去了。

  看着他强壮的背影,她不自觉的轻抚着颈上的胎记。

  一定是她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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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看到那个。

  昨晚,她的套头毛衣遮住它了。

  他没料到这个,没想到那会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和搬家公司的人讲好电脑桌的摆放位置后,他直接走进了浴室。

  他坐在浴缸边缘,闭着眼将脸埋在手掌中,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泪水,滑落眼角。

  大家都会盯着它看,我已经习惯了……

  天啊……

  只是胎记而已,从小就有,不会痛的,真的。

  天啊……

  她每世都带着那伤痕吗?

  她真的已经不会痛了吗?

  这是对他的惩罚吗?

  为什么不罚他就好,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他想大声的咆哮,想冲出去将她紧拥在怀中,想为她承受所有的伤害——

  但是,他却只能热泪盈眶的坐在这里,感觉心脏像被人用力握住,然后一次又一次的用力呼吸着。

  有人在敲门。

  他抬起头。

  “耿先生,我们把东西搬好了。”

  他很想叫他们滚开,但他只是抬起头,深吸口气,哑声开口。

  “我马上出来。”

  他忍住胸口的疼,起身打开水龙头,把冷水泼在自己脸上,直到镜子里的男人,脸颊不再泛红,额上的青筋也不再那么明显,才停下动作。

  左脸上的伤痕,依然红肿剌痛,他差点就要把她上的碘酒全洗掉了。

  他抬手,抚着它,想着她温柔的触碰。

  她一直都是这般温柔,总是出其不意的暖了他的心,带走他的痛。

  她的手,总是比药对他更有疗效。

  光是想到她那不自觉的温柔面容,仿佛连心痛都被抚慰减轻许多。

  他深吸口气,忍住泪,看着镜子里那个男人。

  这是他的第二次机会,他绝不会再让她一个人,度过另一个春夏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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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傍晚,她跑来敲他的门。

  当他打开门,看见她时,真的愣了一下。

  “嗨。”她站在门外,微笑和他挥了下手,“你还没吃吧?”

  他呆愣的看着她,不自觉点了下头。

  “我上次搬家时,也忙到没空吃饭。”她将手中提着的两桶保温盒递给他,“这给你。”

  “这是?”

  “敦亲睦邻兼道谢的晚餐。”她看着他,粉脸微红的道:“我自己煮的几道菜,百合芝麻炖猪心,五元鹌鹑蛋,鸡丁炒核桃,芥蓝牛肉,山药排骨汤,还有白饭。”

  他哑口无言的看着她。

  她的脸被冬天的冷风吹得红扑扑的。

  他怀疑她在门外站了多久,才鼓起勇气敲门。

  喉头微紧,他伸手接过她手中的保温盒问:“你吃了吗?”

  她眨了眨眼,有些呆愣。

  他没有等她回答,只道:“这么多,我一个人吃不完,一起吃吧。”

  秋水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本要开口说她那边还有多煮的,但好奇心还是让她忍不住开口,“方便吗?你还没整理好吧?”

  “已经差不多了。”他退开,转身走进房里。“我没什么东西需要整理。”

  她没有多想,就跟了上去。

  他这边的装潢、格局,都和隔壁她那间的差不多,两边的差别就只在个人的物品。

  屋子里的角落,堆放着已经拆平的纸箱,他的动作很快,大部分的物品都已经放好了。

  但那也是因为,他说得没错,他真的没有太多个人的东西。

  他的客厅没有电视,也没有DVD播放器,但是有—组—看就知道很贵的音响,还有那张厚重的大电脑桌。

  她拿来放电视柜的地方,他放了两组书柜,里面都是一些她完全看不懂的电脑程式相关书籍。

  她摆餐桌的位置,他拿来摆了那张大电脑桌,他已经将电脑装好了,桌上的萤幕是开着的,上头有着对她来说像外星文一样的文字。

  不过,他的沙发和她一样,是原先楼下房东提供的。

  他把食物放到沙发前的矮桌上,然后僵住。

  他真的是僵住,瞪着桌上的保温盒,一副困扰的样子。

  “怎么了?”她好奇的问。

  “我没有餐具。”他直起身子,看着她,讷讷的坦承。“我平常没有开伙的习惯。”

  “没关系,我有。”她一笑,朝他摆摆手道:“你等等,我回去拿。”

  说完,没给他回话的机会,她就开心的跑回隔壁自己的厨房,拿了两组碗筷,顺道把整锅汤一起带过去。

  她其实也想过,自己这么热切,会不会给人感觉太直接了。

  但她真的很喜欢这个虽然不善言词、刚毅木讷,但又很有礼貌,心地善良的男人。

  好吧,心地善良是她自己想的,但是心地要是不善良的人,怎么可能伸手救她,防止她跌成狗吃屎?

  况且,他是邻居嘛,人家都说远亲不如近邻,远水救不了近火,当然她得把这个新搬来的近水关系弄好一点,以免将来失火——呸呸呸,乌鸦嘴!

  总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敦亲睦邻一下,总是有好处的。

  她绝对不是贪图他的男色,他长得也不是真的很俊美,了不起就是肖想他结实的胸膛——

  噢,该死,她必须停止继续想下去。

  站在他门口,她深呼吸了两口冰冷的口气,让自己脑袋冷静一点,这才踢掉鞋子,端着汤走进去。

  客厅里的他,已经把保温盒里的菜打开摆好了,见她端着一大锅汤,他主动上前帮忙她端汤。

  “我怕喝不够,干脆整锅端来。山药益气健脾滋肝肾,百合、核桃安神治失眠,都对身体很好!”

  发现自己开始解说起来,她赶紧停下,不好意思的瞧着他,羞赧的说:“呃,抱歉,我是做料理的,有职业病,讲到食物就很容易停不下来。”

  他把汤放在桌上,闻言忍不住问:“你是厨师?”

  “不是,我还在学。”她边摆放着碗筷,边说:“以前我念书,是为了爸和妈念的,他们认为念书才有希望,才能有稳定的工作。他们过世后,我突然不想念了。”

  “为什么?”

  听到他的问题,她才发现自己一个不小心,讲了太多自己的事。她应该多少要有些戒心才是,毕竟她昨天才认识他。

  但是,她似乎就是无法对他拉起那条平常总是高高升起的警戒线。

  因为他一直站着,她只好先在沙发上坐下。

  “那不是我想做的事。”她看着那个直到她坐下,才跟着坐下的男人,心情莫名愉悦。

  他果然很有礼貌。

  她倾身替他和自己添着饭,“我爸生病时,我中断了学业,照顾他。我得作饭、洗衣、打扫,虽然都是一些杂事,但那反而让我有时间思考,我不喜欢念书,我也不认为自己念了企管系,出来就真的可以做企业管理。老实说,我念了之后,才发现我不是那块料。”

  她把装满了饭的碗递给他,微微一笑。

  “但我很喜欢做料理,从小就喜欢。所以,我决定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当个专业的厨师。”

  那说明了她为什么没有继续把大学念完。

  “你说你还在学?”

  她添好自己的饭,“嗯,我在一位长辈的教室当助理,她是我妈以前的同学,开了间高级的料理教室,专门教一些贵妇名媛做养生料理,平常一堂课收的学费,够我吃一个月呢。虽然有些累,但在那边用的是一般店家比较少用到的高级食材,我在阿姨那里真的学到许多——”

  发现自己竟然又碎碎念起来,她顿了一下,尴尬的看着他,“抱歉,我话真的很多。”

  “没关系,我喜欢听你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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