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只母貔貅,粉嫩嫩的小美人,主人最疼、最宠她了!总爱抱在怀里,轻轻哄睡呢!”
打从铃貅还是只幼貅,不时能看见主人抱着猫儿般的她摇呀摇。
“貔貅,神兽?”她不得不产生认可,真是最合适勾陈的伴侣,无论是岁兽,抑或各方面。
原来,他是有人相伴的。
幸好。
虽然乍闻之时,胸口一窒,但很快地,她平抚了它,改以一种欣慰、期望的语调问:“铃貅对勾……主人可好?有没有很珍惜他?怎不见她来这儿?她不时常前来陪伴主人吗?”
一连问了许多,渴望多知道关于铃貅之事。
“铃貅多喜爱主人呀!上回——”大葵捂嘴,咭咭直笑。
“嘻嘻嘻,对,上回上回——”小葵动作一模一样。
“铃貅偷吻主人……”
“扑上去,啾下去……”
两花妖笑出满脸红艳,花枝乱颤。
而曦月,一方面喜,另一方面……淡淡的愁。
喜于,他的不孤独。
愁于,不该有的失落。
“我能有机会……亲眼看看铃貅吗?”曦月低语。
好想知道,最得他宠爱的女子,是何种模样?
“行吧,铃貅挺常来的,宅邸里,特地替她留了间房呢!”大葵说。
“她一来,主人收集的珠宝,一匣一匣送给她填最呢!”小葵附和。
看来,“铃貅”确实是特别的——在勾陈心目中。
大小葵之语,言犹在耳,而她默默想着,盼见铃貅面容。
相隔一日,这心愿,成真得太快。
她见到了铃貅,在弯曲的长桥另一端,瞧见一名粉色姑娘,翩翩走来。
粉的发、粉的裳、粉嫩的娇腮,粉红的唇瓣,姿容清艳秀丽,不似人间俗色,相当水灵。
“铃貅?”曦月脱口喊出这名字。
“咦?你怎是我的名?”铃貅看着陌生脸孔,有些困惑。
曦月面露雀跃,目光离不开铃貅,仔细将她瞧了又瞧。
她本来还担心,一个月期限到,铃貅若仍未来,她便无法一睹芳容了。
好美丽的女子,这边是神兽……
“你是谁?怎会在勾陈哥哥家?他新认的义妹?”铃貅问。
这女子……干嘛盯着她直笑?她又不识得她!
“我不是他义妹……你别误会!我不过是个奴仆,为报主人之恩才……再过十几日,我就离开了。”曦月急忙解释,不愿铃貅介怀,心生芥蒂。
“是哦。”铃貅也没怀疑。
曦月见她淡然,稍稍安心,近距离打量铃貅,更惊艳于她的美丽。
“你长得好灵秀,远超出……我所能想象,更多、更多。”曦月赞叹,发自身心。
先前见过的千羽天女也很美,但美得清凛,拒人千里,太冷。
铃貅的美,多些暖意,少些骄恣,更讨人喜欢。
天底下没有不吃这套的雌性,铃貅也不例外,立刻回以甜笑。
“我送你一些财气,包准你今年大发!”走在路上,都能被金子绊倒!
“不!不需要!我的意思是——不麻烦你,财气,我并不渴求……”曦月使劲摇手。
她渴求的,是另一件事。
“还没遇过拒绝貔貅赐财的人耶。”铃貅颇意外,真怪。
“只要你善待勾、主人,我就知足了。”
“我当然会善待勾陈哥哥呀!他,可是我最喜爱的人呢!”铃貅率直说。
这回复,换来曦月欣然微笑。
虽然只是短短相处,就连她都无法不喜欢这分媚娃娃。
勾陈身旁能有铃貅,实在太好了……
她真心地这般想着,酸涩之意却窜上了鼻腔。
“我烤了些果酥,你要不要用些?我替你煮壶花茶,好吗?”曦月很想待她好。
“我想先去找勾陈哥哥。”铃貅本为勾陈来,不是喝茶吃果酥。
曦月暗骂自己驽钝,差点成了讨人厌的绊脚石,干扰情人互诉爱意!
“对,你先去找他,果酥和花茶……我给你们送去。”
她随即想到,此时此刻——
“勾、主人他正在午憩,他不太喜欢……被人吵醒。”
曦月怕铃貅挨骂。
她也是最近才知,勾陈的起床气非常严重。
“午憩?嘻,我去叫他,勾陈哥哥疼我,绝不会同我生气!”铃貅粉唇轻扬,笑容可爱,充满自信。
难得机会大好,快去偷吻勾陈哥哥!
曦月稍怔,也立刻明白,是自己太多虑,操着不该操的心。
勾陈宠起人,的却不会因小事而动怒。
她轻颔首,微福身,尽着“奴仆”之责,目送铃貅飞奔勾陈方向。
原来,所谓的起床气,只针对她……
***
“你非得用这种方式,叫我起床吗?”
勾陈抹干脸,冷泉洗得掉惺忪,却洗不去铃貅残留在他唇心,偷得的亲吻热度。
小银会杀了他吧……
铃貅脸红红,粉唇抿成甜蜜扬弧,一脸餍满。
“勾陈哥哥,这是你第一次回吻我呢!”
偷袭过好些回,每次勾陈双眸未睁,弹向她额心的手指,快得来不及防备,让她连他的气息都来不及多沾。
今日太幸运了,不但吻个正着,勾陈似乎睡胡涂了,任由她啃吮,更一反常态探出手把她抱得更牢、吻得更深——
勾陈好想哀吟。
他错将铃貅……当成了某人。
“铃铃……把这件事忘了,好吗?哥哥睡太沉,一时没弄清状况,以为……我正在陪小狐狸玩耍。”这是善意谎言。
小狐狸?
陪小狐狸玩耍,需要又亲又舔?
还亲得那么深入,欲罢不能?
“梦里的小狐狸……叫吸越?”铃貅记得听见这名字,由他喉间深处反复喃出。
“吸……”是曦月。但他不能纠正:“不是,你听错了。”
铃貅盯着他瞧,总觉勾陈……和以往有些些不一样,是什么,她又说不上来。
“以后不许再偷吻我,你爹娘会痛宰哥哥的。”勾陈宁捏她的软颊,似真似假说道。
“爹娘为何要反对……”铃貅撅嘴,颇为不满。
因为他们看得出,勾陈无意于她,不舍女儿错付芳心——勾陈懂,铃貅却不懂。
“铃铃,哥哥当你是最可爱的小妹妹,和瑛瑛、瑶瑶,甚至是你娘亲小银……”
铃貅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她不爱听,也不想听,于是忙不迭说:“勾陈哥哥,你的新仆人说,要准备果酥和热茶,我没尝过果酥滋味,咱们快去吃吧!”边说,铃貅拉起他,加快脚步。
“新仆人?”
“那只雌人类,她说是你的奴仆。”呀,忘了问她的姓名。“她冲着我直笑,很友善、很诚挚,好似很喜欢我。”
自称是奴仆?该夸奖她……很有自知之明吗?
勾陈却为“奴仆”两字感到烦躁,口气稍冷:“谁看见神兽貔貅,胆敢不喜欢?与财运过不去,何必呢?人讨好貔貅,不就是为了贪婪的‘财’吗?”
“可是她不要耶,我也好意外。她只要我善待你。”难得的“忠仆”。铃貅对曦月很难有坏印象。
“又在耍手段?!”他低嗤,不以为然。
“她欠你什么恩情?要在你这儿为奴相抵?”铃貅好奇追问。
“不值再提的事。”勾陈并不想说。
第7章(2)
相谈之际,两人连袂步入雅厅,桌上摆得琳琅满目,酥点和热茶已然备妥。
曦月看见他们,淡淡福身,双眸垂敛,表现得就是个称职的奴仆。
这家伙,梦里也不放过我,害我错吻铃铃,现在又一副下人举止——勾陈更加老大不爽,脸上仿佛凛了层冰霜。
“这就是果酥呀?”铃貅拈起一块,送入口中,娇眸瞠圆,嘴里松软的口感,与金银不同,很是新奇。“味道不错耶!”
“你喜欢的话,多尝几块,我做了许多。”曦月浅笑,替她斟来花茶,花香四溢,淡雅清香,引来铃貅猛嗅。
“勾陈哥哥,你也吃。”铃貅喂给他一块。
勾陈没推拒,就这铃貅柔荑咬下果酥,未曾露出太多神色,表情淡然,仿佛口中咀嚼的,不过是无味之蜡。
温热的茶缓缓斟满,递至他手边。
“主人,请用茶。”曦月说得好轻,声音几不可闻。
勾陈额侧一紧,几乎要挥出手,砸了那无辜茶杯。
“主人”两字,扎出了隐隐刺痛。
他没说话,抿唇底下是紧咬的牙关。
没错,他是打算用冰冷的态度,去疏远她、去漠视她,让她尝尝苦头。
这是理所当然,毕竟,他是记恨的一方。
但现在看来,真正保持“疏远”的……是她。
留在他身边,为他打理日常起居,细腻、贴心、无微不至。
取代他植来管家的小花妖,接掌所有杂务,不假他人之手。
毫不邀功,不企图借机靠近他、讨好他,认分做着事。
像个单纯忠心,不敢僭越、不敢亵渎,一心仅想照顾主子的……婢女。
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求——她刻意保持距离,又教他不悦。
她靠太近也烦,离太远也烦,有关她的一切,轻而易举地,操弄我的心绪!——勾陈最气的,就是这点。
斟完茶,仔细拭去壶缘的茶珠,做完这些,曦月很识趣的退了出去。
多余的人,不适合留在这儿。
许久未见的爱侣,渴望着不受打扰,能拥有更多独处。
他与铃貅,吻得微红的双唇,已透露了这样的讯息。
曦月不愿成为干扰,乐见勾陈及铃貅能情浓恩爱。
乐见他,心有所属,重新爱上某人。
勾陈冷冷睨着那抹远走的纤影。
“勾陈哥哥?”
铃貅自小到大从没见过……这种表情、这种眼神的勾陈。
好专注、好陌生、好凛冽、好……复杂。
“嗯?”他虽应着,眸光并没有转回铃貅身上。
“不,没事……”铃貅瞧不懂,又好似懂了些什么……
曦月出了雅厅,再入厨房,准备再多做几样茶点,螓首低垂,双手忙碌。
大小花妖喳呼奔来,争相嚷嚷:
“果酥果酥果酥——有没有我们的份?”
“好香好香,小葵好想吃!”
“有,我替你们留了……”她取来果酥。分置于小碟间,递给他们。
微哽的嗓音引来注目,大小葵这才发现:
“你眼睛……怎么红红的?”大葵凑近细看。
“还有露珠,一直掉下来……”小葵伸手想去接。
曦月抬头,脸上有泪,有笑。
悲哀很真,笑容也真。
欣慰是真,伤痛也真。
在大小葵困惑的注视下,曦月以袖抹泪。
“明明很开心……铃貅看来那么美好,可以陪伴他好久、好久,不像我……可是,眼泪不听使唤——”
说着,笑着,滑落脸庞的水珠,也更加汹涌。
心,太痛了。
原来割舍,这么的疼痛。
但她是发自真心,替他高兴……
“不该哭,应该要笑……”她喃喃说,脸埋在腕袖间,静候心绪平复,缓缓吸气、缓缓吐气,几回反复。
她再抬头,脸上泪水已尽,笑靥重现:“再为他们烤些奶甜酥饼吧……”
轻语呢喃,小小声说道,没有半丝不愿,动作自然利落。
“我们也要吃奶甜酥饼!”
对于曦月的低语,前几句,大小葵有听没有懂,但这一句,他们完全没有疑问。
“好,当然没问题。”她笑允。
三人在厨房中,或帮忙、或捣乱,烘烤一盘又一盘的饼。
小葵偷吃了好几十块饼,挺着小圆肚,睡死在大锅鼎内。
大葵满脸沾着面糊,手上捏着一颗颗饼球,奇形怪状,惨不忍睹,仍在奋战中。
曦月本想拜托他们,端些新饼送进雅厅,然而眼前两小妖,一睡一怒,无法委以重任。
她只能洗净双手,将数样馅饼摆盘,再备些新鲜果物,送往雅厅。
却在厅前绿径,遇见正欲离开的铃貅。
“铃貅姑娘,你要回去了?”曦月迎上前。
“嗯,我娘亲找我。”一连七唤,她再不回去,小屁股一定遭殃!
“那……这些小茶点,你带回去吃吧?”
“好呀好呀!”带些“伴手礼”回去,讨好娘亲,不失为好方法。
曦月折返厨房,取来小竹篮,逐一摆妥小点,以及另外好些果酥——知道铃貅喜欢,她特地多做的,原先便准备让她拎回家吃。
递上小竹篮之际,曦月不禁握着铃貅的手,浅声央求:“若有空,还请你时常过来,与他相伴,有你在,他会很开心的。”
别让他……觉得寂寞了。
这句话,默默在曦月心中回荡。
“嗯,我会时常来。”这么乖巧“忠仆”,为何勾陈哥哥不喜欢?
铃貅注意到,勾陈待曦月的态度特别的糟。
正因勾陈从不苟待雌性,会如此严厉、不善,反倒显得古怪。
“谢谢你。”曦月真诚道谢,笑容清甜。
“可是,勾陈哥哥叫我别常来。”铃貅小脸微苦。
就在方才,勾陈抛下她,径自出府时,又交代了一遍。
勾陈要铃貅别常来?
曦月很意外,怎可能会不希望……时时刻刻与心上人相守?
不过,很快地,曦月替勾陈找到理由:
“他是担心你,怕你千里迢迢来,途中会遇上危险,被不肖之徒欺负……”
“危险?”铃貅口咬小酥饼——已经吃了起来。这两字,好陌生:“我是貔貅耶,谁敢欺负我?”
貔貅可不是小兔儿,任人伤害,她不去伤害人,就阿弥陀佛了。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他的担心并非没道理。”曦月相信那是勾陈的细心。
铃貅俏鼻一皱:“才不是这原因,是勾陈哥哥心里……根本没有我!”
曦月心一急,忙欲为勾陈辩护,一时间,又不知怎么说。
铃貅的咕哝,比曦月的话语,吐得更快——
“说不定,勾陈哥哥没说谎,他真的已经……没有心了,我的示好、我的情意,他才无动于衷……”
曦月的全盘注意,仅到那一句为止——
他真的已经……没有心了。
后头铃貅还说了什么,半个字都入不了耳。
她知道。
他,没有心。
他的心,挖掉了。
在他盛怒之下……
在他心痛之余……
因为太痛,所以,那颗心,他不要了。
他挖掉了心,抗拒剧痛,然后拿去……喂狗。
由文判口中,她听见了这些。
“他……挖掉了心,能活吗?他为何要苛待自己……”当时,她哭着,慌张、害怕、不知所措,恨不得立刻找到勾陈,亲眼检视他是否安好。
“他不是寻常人,没了一颗心,对‘狐神大人’而言,不过区区小事,你放心,他无事,他广结善缘,朋友满天下,想救他、能救他的人太多,他不会死。”
文判的神情、口吻,仿佛只是闲聊着一件芝麻绿豆事。
为此,她落泪,她自责,她很清楚,是她的缘故,是她害的。
“我想替他取回来……”
一时忘情,曦月捏紧双拳,忍不住脱口。
“取回什么?”铃貅不解。
曦月回过神,指甲深陷掌心,刺痛着肤肉,望向铃貅的精致芙颜,只能淡淡摇首、浅浅一笑。
方、晶、铃——你还不回家?!耳里狂雷大作,是远方的心音传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