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柯芬琪摸摸她膝盖,她痛得皱眉缩脚。“你这傻瓜,迷信什么——”
手术室门打开,护士出来喊病患家属。柯芬琪冲上去,巫玛亚立刻跟进。
护士对柯芬琪讲了一大串英文,巫玛亚急得一直问柯芬琪:“她说什么?她说什么?!”
柯芬琪挥挥手,要巫玛亚别吵,继续跟护士说话,一会儿,医生也出来,跟柯芬琪解释病情。
一群人在那里撂英文,被排挤的巫玛亚慌了,抓住柯芬琪臂膀,焦急地问:“跟我说跟我说,情况怎样?医生怎么说?”
柯芬琪嗐了一声,要巫玛亚稍安勿躁,推开她。
巫玛亚忍了两秒,又挤上去,拉柯芬琪袖子。“医生怎么说他说什么跟我说一下,先跟我说一下~~”
“马的你吵什么,我还没跟医生讲完啊,总之手术顺利啦,呃……”真歹势,柯芬琪这暴怒一吼,吼得在场人士全骇住,包括医生跟护士。“I am sorry~~”呵呵呵,柯芬琪嘿嘿笑。
听见手术顺利,巫玛亚大松口气,被那么粗暴吼过,这家伙无所谓,回过神,继续问:“手术顺利然后呢,会醒来吧?医生说多久才会醒,现在是不是没事了,不会死了?是这个意思是这个意思吧?”
由于她表现得太急躁,医生护士跟柯芬琪全看著她。
柯芬琪操著英文跟护士说:“I need to make an appointment with the psychiatricdepartment for her soon,otherwise she might suffer a nervous breakdown。”
巫玛亚又问:“你们在说什么?他真的没事了吧?嗄?你跟医生讲什么?”
柯芬琪按住她的双肩。“我跟他们说我要赶快帮你向精神科挂号,否则你可能会精神崩溃!拜托你,去休息,他暂时没事了……没发炎的话,明后天就会转入普通病房了。”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铿!
在黑暗中,庞震宇听见钥匙坠落的声音。这一个铿音,瞬间劈亮世界。他重见那天景色,一切历历在目——
他蹲在公园抽烟,有个小女生跌倒了,穿著校服,白衬衫很宽松,蓝裙很长,她个头纤细,摔倒,钥匙飞出去。她滑一跤,看那势子,应该很痛的。但那女生,直挺挺躺著,呆望天空,哀都不哀一声,眉也不皱一下,超冷静,欣然接受摔跤,好像摔得很习惯,也不怕糗,躺著看白云,那异常的表现,教他多看了她几眼。
后来,她蹲在水沟前,想捞钥匙。
他永远记得,夕光中,那小个头思索时,可爱的模样。她捧著脸,既不焦急,也不忙著讨救兵,就一个人静静瞪著水沟想法子,像很习惯自己解决问题……
其实那天,他头痛得很厉害。
奇怪的是,看到她重重摔一跤,他的头竟莫名地暂停疼痛了。也许是注意力被她分散,也许是她那独立自主的孤单样,教他忆起很多往事。忆起当他年少,他也是这样一个人,摔跤不喊疼,有事不求助,一个人静静恼,默默设法解决,没有依靠。
那天,庞震宇帮她捞起钥匙。
帮她的同时,心里被一股暖流淹没……他心疼这个小女生,如同心痛年少时,那缺乏靠山,缺少温暖的自己。后来,他发现更多她坎坷的背景。想爱她,就好像,间接的,也爱到少年时无依无靠的自己。
当年他已小有成就,却荒谬地发现,可能不久于人世,现在……他置身黑暗中,突然听见钥匙坠落声,天大放光明,时间回到那天黄昏,看到这些,忽然画面朦胧了,眼前有影子在晃动,有人呼唤他,软绵绵地跟他说话——
“起床喽……醒来喽……公司快倒喽……客户跑光光喽……”
他牵动嘴角,想笑。认出这把声音,心好暖,好想看她,眼皮颤动,睁开了,在久违,清晨的曙光中,看见熟悉的容貌,渐清晰、渐明朗。
巫玛亚对他微笑。
他迷茫地望著,他也微笑,他的阳光,都在那张脸上,他的蜜糖,他守护的女孩,他在世上唯一的寄托,她微笑,那笑意漾到眼睛里,他看见他的容貌,在她漾著笑意的瞳孔里,他觉得很幸福。
他恍恍惚惚,还以微笑。只是一个笑容,已经用尽他所有力气。他们看著彼此,都在笑。晨光之中,笑得很傻气。好一会儿,他们都说不出话,只是笑看彼此。然后,一起目光闪动,落下欢喜的泪水。
尾声
冰冷严寒的冬季淡出,苍茫天地,迎来春的讯息。
医院院区公园,枯枝冒出点点嫩绿,狭小泥径,原来覆著白雪,气温回升后,喜悦地坦露真面目了,迎接天光。
白桦树,沿路成排站好,然后风中摇荡,它们全注目著,那漫步在小径上,手牵手的两个人,它们摇摆著,沙沙响,不知也在陪著兴奋什么,好像连它们都感应到爱的气息。
那两人,慢慢穿过林荫,慢慢走,悄悄聊,一种宁静氛围,弥漫在他们周身,仿彿天地,独独遗留下这两个知心人,还有这些默默注目著的白桦树。
“你确定不回光晖?”庞震宇低声问她。
灰色风衣里边,他穿著医院的病人服,经过两个多月术后调理,他身形消瘦了些,头还缠著绷带,但眼睛,已恢复昔日炯光,为了手术,剃短头发,缠了绷带。瘦些的脸,轮廓更明显,他不像病人,看起来还是很英俊,而且面上更多了些沉静的气质。总而言之,在巫玛亚的目中,既使是生病的庞先生,还是超帅的。
“我不想当总监。”巫玛亚握牢他的手,难相信,这握住的手,不久前,才在生死关头走一遭。
“觉得压力大吗?”
“我连制片都不想当了。”分秒都不愿意离开,因为他在这,她也要在这里。“我不回去工作了……”
“不工作?会没钱喔。”他开玩笑,被她瞪。
“干么?你以为这样讲,我会紧张啊?拜托,我不是小女生了好不好?这些年赚的不少,该有的保险也全买齐了,我跟你说,我要是生病,请看护都没问题。”
“原来我给你的待遇这么好。”
“嘿,待遇不错啦,就是对员工没礼貌。”
“也就是说……”他拾起头,佯装努力思索。“我是个不重视表面功夫,但很重实际回韵的好老板。”
“是是是,你是是是。”
两人都笑。
又继续散步,往池塘方向走,他们想去那儿坐一会儿,他们买了花生,打算去喂松鼠。
纽约的春天,其实比台湾的寒冬更冷。风来,庞震宇跟她交握的右手,将她小手握更紧,再埋入风衣口袋深处。这样,两人的手,都暖藏在口袋里了。贴著的掌心,热呼呼,像有能量,淌入彼此心底……融化在彼此发肤里,是爱的能量,活化生命,装饰平凡无奇的生命。
到了池塘,一朵白莲,浮在水面,静静地开,默默芬芳。
他们坐在垂柳边的长椅,她剥花生,他负责投掷,然后松鼠一只两只三四只,从四面八方树梢上溜来,这是庞震宇入院后,他们发明的小游戏,就是常常来跟这些松鼠约会。
有巫玛亚作伴,有小松鼠陪玩,庞震宇的住院生活,像度假那么惬意。换药的疼痛,身体不适,都变得可以忍受了。
花生丢完了,巫玛亚用好甜柔的嗓音,跟小松鼠们说:“好了喔,打烊了喔,吃完快回家吧,好冷呢,乖。”
“天啊……”庞震宇故作惊讶地说:“我真不敢相信,那个冷冰冰的巫玛亚,竟然用童音跟松鼠讲话?”说完,又被她瞪了。
她红著脸,有点小尴尬。“奇怪了,我发现你真厉害,连当病人都不乖乖地,还是很会激怒别人。”
他哈哈笑,将她戴著的毛帽调整好,然后像跟小朋友讲话,学她刚刚跟松鼠讲话的口吻说:“好了,乖,别气,秀秀。”
“干么忽然这么恶心,不习惯哩。”
“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女人真麻烦。”
被她踹一脚,他笑了,将她揽入怀里,让她偎在他心的位置。
“真的不回去工作了?”
“唔,我想陪你陪到你出院。”
“其实我已经好了。”
“不行,医生说还要评估,还要检查。”
“我没问题了,我知道。”
“是这样没错,但谨慎一点好嘛。谁叫你一醒来,就被他们当成奇迹,你不知道我们多害怕,都以为你没救了。”
“唔。”庞震宇将身子往后靠,仰起脸,沐浴在光中,看著金色日光在树梢间闪烁。“既然你不回台湾工作,这段时间,我也不好意思让你没收入。”
“没关系啦。”干么一直讲这个,她不是真那么势利好吗?
“我想了一个办法。”
“嗄?”
“你总不能当无业游民吧?游手好闲也不好吧?”
“嗄?”
“不做总监,不做制片,赖在这里,不回光晖,那我又想把你留在身边,只好娶你了是不是?”
她愣住。“真的?”
“对啊。”
“你确定?”
“干么这么不相信?”
“真的要娶我?是真的,想清楚再说,不要说了又反悔,我会不爽噢。”
“哦,”他笑了。“原来你很期待嫁给我。”又被她瞪跟踹,这样对病人,很粗暴。“我说真的。”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哦,我知道,你需要我帮你打理公司对吧,嘿嘿嘿,你也发现我能力很棒,娶来当贤内助,算你聪明。”
他忽地正色,严肃起来,盯著她。“胡说什么?”他生气了。
她被他严厉的表情吓到。
“我娶你,跟你能不能帮我打理公司无关。事实上,因为你不想回公司,我打算让出股权,给别人经营,等我病好了,我也不想耗时间在公司上。”
他推开她,握住她两边肩膀,瞪著她。
“我娶你,只因为我爱你。不为了想利用你的能力,或得到什么好处,难道你不知道,光是你本身这个人,就很吸引人了?就值得我爱你?难道你不相信自己的魅力?可以让我迷了这么多年……变成我心里的支柱,陪到我死尽又活来?你不知道你多棒吗?”
被母亲遗弃的她,真的不知道。被父亲歇斯底里对待的她,真的不知道。
“可是……如果你,只是单纯的喜欢我这个人,那当初我暗恋你时,你说了什么?还记得吗?那时你要我别喜欢你,还要我放弃那些少女罗曼蒂克的幻想,还说你是请我来工作不是请我来作梦的,你记得吗?”
那她现在能力那么好,在业界表现那样出色,加上他刚生过大病,当然,她会认为他娶她,最主要是因为她有利用价值嘛。
庞震宇捧住她的脸,暖暖的手掌温著她脸畔,托近她的脸,和他四目相对,轻轻说:“对不起……那时我以为我随时会死,我不能回应你的爱,因为给不起,怕来不及训练好你,就撒手了。而我希望把我的成就全转移到你手中,我希望你拥有在现实生活中独立的本钱,你跟我一样没有家人庇护,我把你当成另一个我,我想保护你,我不得不对你严酷……因为光是慈悲,不会让你快速成长,而我以为我没有时间了……”
她听著,听到泪满腮。她想到他讲的神奇时刻,是她愚蠢,将温暖的白天,看成无情的黑夜。
他俯低,吻走她眼角的泪。
她对他的感激,已不是谢谢两字可以形容的了。反正,未来还很长,她可以用每一天每分秒,回馈他的爱护。
巫玛亚往旁倾,斜靠在他胸口,幸福地窝著。
庞震宇抬手,将她揽在怀里边。
他们静静地,凝视那朵静美的白莲。听著白桦树的沙响,然后一起体会寒风中,两人偎著,有多么温暖。
是世路坎坷,是现实世界里种种的不如意,还有无常的等候,让人在遇到真爱时更心悸。
巫玛亚叹息。“给我你的成就……不如……把你给我。”
这就够了。
就满足了。
卸下过去的阴影,也不再期待未来。
就这时,这当下,这幸福氛围,要好好耽溺著,一起芬芳著。
她在心里,偷偷跟神讲——
谢谢祢。
我什么都不缺了。
【全书完】
编注:
花露露的爱情故事,请看采花727《明星花露露》一书。
哭心酸的 老编
排档期后,先问过单小姐了,这次要写的是怎样的故事。她说了,还是用一种轻快的调调,说这本是一个关于慈悲的故事。
这单小姐说话常教老编我感到虚虚实实,摸弄不清真假,老编我听了先是一阵头皮发麻,毕竟,“慈悲”这个词,前面常放“我佛”两字,连在一起使用,师父传道时比较常听见捏,属于宗教类清流派,跟在红尘俗世中男男女女情情爱爱打滚的言情派,绝对有道大鸿沟啊!老编我腿短,怕跨不过去啊~~
不过,安慰地想,通常单小姐写来的最终确定版跟初版还差满多的,搞不好来的是男主角整本都在怜惜女主角,这也是慈悲的一种啊,谁敢说不是。老编我只求这本不要太“佛法无边”,我佛慈悲啊,老编我这要求也不算太过分吧……
一个半月过去,单小姐一妹喔来了前两章,印出来,审一下。算老编我俗好了,第一章竟然看见佛家的“空性”跟“无常”,喔尬!这本要不要这么难啊~~刚刚不是还边审边笑吗?一下跳“痛”到这里,老人家我感觉到有点承受不起,八成是平常修太少,等一下要去双盘打坐一下,看会不会比较通……静心啊静心,先不要尖叫,要稍安勿躁,刚刚看到的只是幻觉,不要掉入作者初稿的幻境中,要以平常心,等待著单小姐完稿时的示现,那才是如实宝相……(这样说有没有太玄?是说我也要配合演一下有在修就对了。)
就这么稍安勿躁到时间快来不及,单小姐的稿子终于被老编哀来了。泡杯茶,打开档案,年前忙到日月无光、面无血色、麻木不仁的老编,在星期天下午加班,以一种快接近波澜不兴、万念俱灰、即将入定的老鸟姿态,审审审审审……审到老人家我怀疑我还是我吗?八成快精神分裂了!明明情节搞笑的地方,我怎么笑著笑著竟然觉得很心酸,男士角女主角终于很温暖的抱在一起、终于等到有在爱了,阿我怎么哭出来,而且大哭、流泪、鼻水滴~~人家男女士角在忙著大高潮ㄟ……老编心酸是为哪桩啊?!
真是……有没有搞错啊!做言情编辑这一行,看过小说无数,看到几乎没血没泪只差快没人性了,现下唰地流泪珠,简直像被催眠要大哭一样,阿我哭点几时调低了?吸鼻水时,才发现我的人性原来还在,刚从抽屉找出来用了,只是上头还蒙著灰而已……而原来原来,只要情节掐到要害,人就会流泪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