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来,她眼见他为自己伤神,为自己痛苦,哪里忍心再继续折磨他?
所以她不能承认自己是唐七七,而且不仅如此,她还愿意帮助萧芸跟他在一起。她命短福薄,不值得他为她守着,萧芸福寿绵长,才是他最好的伴侣。
她不住悲泣,多想告诉他,她是七儿没错,是他的七儿没错,可她说不出口,也不能说,只能每天隐忍着,远远瞧着他的伤痛以及见他逐渐被自己迷惑。
他将八儿当成她了,但他不能爱上八儿,因为八儿并不知他的存在,若八儿回来,也可能离他而去的。
于是不得已,她开始躲他,而他似乎也不愿再接近她了,主动避开她。
这很好,彼此都能松口气,可方才……她觉得他看她的眼神不同了,他该不会……该不会已经发现了真相?
她心一阵紧缩,若他真知道了她回来,那她是否就能无所顾忌的承认自己就是唐七七——不,她怎能痴心妄想,怎能执迷不悟,怎能忘记他俩不会有未来?!怎么可以一面对他,想远离的决心就变得脆弱不堪了……唐七七用力抹泪,由地上爬起来,强迫自己坚强,告诉自己什么才是对的,远离他是对的,隐瞒身分是对的,帮他忘记是对的,这些都是对的!
而今这东宫她是不能再久留了,她得早日离开才行,而在自己离开前,她必须查出萧裔为何要设计她,把她骗到茅屋里让榆匽杀她?
然而,这必须靠她自己独力查出来,不能透过榆匽,否则他若知晓骗她去茅屋的是萧裔,那还能放过他吗?
萧裔是宰相,是当前齐凌权势最大的朝臣,不能因为她一人的生死,让榆匽也陷入危险当中,所以她要秘密的查。
另外,八儿是谁勒伤的?如今的魂魄又去了哪?她也得将八儿找回来,并且将这副躯体还给八儿才行。
这些事都急着让她去查去办,所以,她没有忧伤的时间。
第9章(1)
唐七七从未真正尝过头皮发麻的感觉,而此刻,她真真切切地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滋味当她回寝殿后,发觉榆匽就坐在她的床上,那神情阴沉恐怖,仿佛地狱来的使者。
「你去了哪?怎么这时候才回来?」他阴森森的问。
面对他,她全身发寒。「我睡不着,方才去莲花池走了一圈……」她在外头直等到眼泪干了才进来,想不到的是他已在她房里等她。他已数月不曾出现在紫宸殿了,为何今日又来?
不知为什么,自皇家狩猎场回来后,他整个人变得难以捉摸,眼神深沉又寒冷,直令她毛骨悚然。
「既然睡不着,就陪本宫去看七儿吧,本宫又想她了。」他由床上起身,缓步走向她,那阴沉的表情令她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
「不去吗?」他凑近她再问,神情冷酷。
她倏然倒抽口气,之前就算她再怎么惹怒他,他也未曾让她见识到自己这一面,可今日他却一再的刺激她,让她彻底感到害怕。
「今日时间晚……晚了,不如明天再……」她的下颚忽然教他捏住了,她心一惊,无法再说话,只能惊惧的瞪大眼。
「本宫就要现在去,你去不去?」他厉声问。
「我……我……」
「啧啧,多狠心啊,枉七儿在世时一心想找到你团圆,可她死后,你竟连去探她都不肯了。」他识请的说。
「我不是不肯,我……」
「若是如此,废话少说,就跟本宫走!」他将她甩入一旁的椅上。
她撞得骨头疼,拧紧了双眉。
见状,他眼底一抹心疼倏忽即逝。「穿件外氅,本宫在外头等你。」他沉声道,转头出去了。
他一走,她豆大的泪珠立即掉落,不能理解他到底想做什么?三个月不理她,再见面突然她连陌生人都当不成了,他简直成了她的冤亲债主,恐吓惊吓不断,但她真不晓得自己是哪里得罪他了?
想归想,她仍得擦擦眼泪他还在外头等着呢,虽保不会因她动作慢了,又冲进来吓晓她。
她随便取了件大氅便出去了,这次他并不是站在外头等,而是坐在马车里头,十月天,今年冷得早,夜晚经常落雪,站在外头容易受寒,不如车里温暖。
她正想进马车时,姜满上前拦了她。「八儿郡主不好意思,殿下让您自己走去,他……他在寒室等您。」姜满传达主子的话,但表情对她极为同情。
殿下怎变得这么狠了?让她自己走到宫外的寒室少说得花一个多时辰,且眼看又要飘雪了,地上又湿又滑,万一路上摔跤受冻可怎么办好?但主子坚持,交代下来,他也没办法,只能让她自求多福了。
「姜满公公,不用替我担心,夜里走走当成散步也不错,你先伺候殿下过去吧。」其实不坐马车她反而乐,她并不想和他独处,那会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她情愿自己在外忍冻走路。
马车内的榆匽听见她对姜满说的话,双瞳的阴霾加深,她爱走,他偏不让她走!
「姜满,让她滚上来!」
她听了这话,不禁垮了脸,怎么又改变主意让她上车了?
「郡主,请吧。」姜满倒是开心,这样就不用担心她路上的安危了。
她万般无奈,只得咬牙上了马车。
太子座车宽敞,但两人对坐,那气氛却是令人窒息得很,她索性一进来就低头研究起自己衣裳的绣花,眼睛不敢抬,就怕不小心对上他的,在他逼人的寒冷目光下,自己会结成冻。
所幸,他这一路并未与她说话,否则她真要招架不住。
好不容易抵达寒室,唐七七不等姜满扶,就自己先跳下车,急着逃离榆匽带来的那份压迫感,而榆匽则寒着脸的随后步下。
姜满见两人的样子,也觉得头痛,殿下怎么突然又在意起八儿郡主来了?可其实说在意也不尽然,瞧这神色阴骜吓人,若是在意又怎会这般让人不安?他不明白殿下在想什么,而见到八儿郡主那惊惶失措的模样,身为奴才的他也帮不上她的忙,只能无奈摇头而已,替他们开启了寒室让两人进去。
再次见到自己冰冷残破的尸首,唐七七心拧得极痛,眼眶忍不住又泛红了。
她悄悄地别开脸去,不敢再看自己的样子,这仿佛再一次宣告自己的死刑!
他见到她转头避开的动作,冷笑起来。「你不敢看?」
「我们……我们离开吧。」她白着脸恳求。
「才来就要走,看见七儿的尸首令你这么害怕吗?」他盯着她问。
「我没有害怕……」她心虚的否认。
「还说没有?进来到现在,你根本不敢看她。你可真绝情啊,对自己的姐妹这般无情无义,难怪要本宫放弃她,另外找别的女人。」他撇嘴激她道。
她用力咬了唇,忽然间似乎再也忍不住了,不禁怒视向他。
「对,我就是无情无义,她已经死了,您烧掉她的尸体吧,留着一点用处也没有,只会让您成天到此守着尸体,这太不切实际了。烧掉她、烧掉她,我拜托您烧掉她!」她指着自己的尸体,狠下心大吼的要他毁去。
他倏然瞠大眼睛,不敢相信她要让他烧掉自己的身盥?「你竟敢说这种话?!」他怒发冲冠。
「这只是一具无用的尸体,留着只会阻碍您的幸福,烧了或丢了她对您都好。」
「你……你……」他怒目指着她,全身发颤。
她迎向他的视线,无惧于他。「不要再为了一个没有指望的人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了,这一点意义也没有。」
「住……住口!」他惊怒的扼住她的颈子。
吸不到气息,她痛苦的涨红脸。
他勃然大怒,见她在自己手掌下苦苦挣扎。「你想毁了本宫的七儿,那本宫先毁了你!」
「不……」
「你要让本宫找别的女人,那不如就由你取代如何?」说完,他倏然俯下头,吻住了她。
东宫殿内燃着熏香,榆匽披着一件明黄色的披风,斜卧软榻上,流露出皇太子的尊贵。
乐师吹拉弹奏着悠扬的曲调,萧芸坐在中央为他唱曲,萧裔亦坐在一旁。萧芸异常欣喜,这是榆匽首次主动召见她,还设了宴席饮酒唱歌,这在东宫可是未曾有过的事。
她竭尽心力的取悦他,吟唱一曲又一曲,庆幸自己有副好嗓子,歌声能博得他欢心。
「殿下,能容芸儿再靠近一些些吗?接下来的曲调轻柔,太远您听不清楚。」她娇羞要求。
「上前把。」他阖目颔首。
她心花怒放。「 是。」
带着兴奋忐忑的心情,她小心的往前移了几步,但仍不敢贸然靠他太近,就怕之前的悲剧再发生。
她在离他三步距离处停下,继续唱歌。
她一双眼含情脉脉的盯着他,只要他一张眼就能瞧见她的情意,可任她唱得多么深情婉约,他始终紧闭双眼,似在听曲,又似沉睡。
「唐八八郡主到!」殿外有人高喊。
他闻声睁目,萧芸见状不禁咬牙,因为他的视线直接掠过她投向殿门口的人,他眼底根本没她!
唐七七绷着脸走进来,她是被强迫过来的,脸色怎可能会好?这家伙当真越来越不可理喻,霸道到令人抓狂。
「殿下,您找我过来有何事吩咐?」她忍气的朝他行礼,起身时瞧见了萧芸的怒容,她晓得自己的出现又坏萧芸的好事了,可她也不想,只好请萧芸见谅了。
「过来!」他命令她。
「喔。」她往前走,直接到他跟前,不像萧芸那般小心翼翼并且得在一定距离前停下,这份随性与自在让萧芸嫉妒得捏紧衣裙。
「太子有事可以说了。」唐七七没好气的说。
「本宫没事就不能找你过来吗?」他冷问她。
这是在整她不成?「您」
「罗唆,听曲吧。」他手一伸,竟将她拉到身旁坐下。
她大惊失色的要起身,这可是太子宝座,旁人坐不得。
然而她一动,他便压下她的身子,她再挣扎,他索性将她扯进自己怀里,她更惊骇了。「殿下!」她怒喊。
她这吼声似乎反倒教他欢喜。「本宫要你听曲,谁让你抗命的?萧芸,续唱!」萧芸简直怒火中烧,直想将被抱在榆匽怀中的唐七七大卸八块。
而唐七七也留意到萧芸的怒意非常。「殿下,请放开我,我乖乖坐一旁听曲就是了。」她僵硬的说,不想再更刺激萧芸了。
榆匽瞧她一眼,这才松手,让她一旁落坐。
萧芸忍怒开始咬牙唱曲了,只是她唱得卖力,唐七七却一字也听不进去。
那日在寒室榆匽竟强吻她,三个月前的那一次他还能克制得住不继续,可那日无论她怎么挣扎,他都悍然不放手,缠卷住她的舌,霸道的吸吮,硬是吻得她喘不过气来。吓得她躲着他数日,谁知,今日他又做出这些事……难道他寂寞到疯了,将唐八八当成唐七七了?
她惴惴不安,若真是这样,该如何是好?
「萧芸,你会跳舞吗?」在萧芸唱毕一曲后,榆匽懒懒的问起。
「会,芸儿会,只不过这会腿伤未疮,恐怕没办法为殿下献艺。」她是相府小姐,自得学习各式才艺,这跳舞只是其中一项,她只恨此刻不能展现所长,夺得太子殿下的目光。
「能歌善舞,你可真难得。唐八八,那你呢?会唱歌跳舞吗?」他忽然问向身旁的人。
唐七七板着脸孔。「不会!」
「不会啊,那你会什么呢?」
「我会舞刀弄枪,会打猎、抓野鸡,还会爬树荡秋千。」她气恼的张嘴就说。
「咦?这些都是令姐的专长,你也会?」他状似讶然。
她像被雷打中,张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了。
「你自幼离家在外,姐妹不在一块生活,难得还兴趣一致。」他冷冷地讽笑。她使力咬痛自己的唇,怪自己嘴巴冲动。
「咱们是双生……兴趣本来就相似……」
「好吧,这也说得通。既然你会的没一件能在这表演,本宫也不勉强你献艺了。」他说着,瞧向萧芸忽又道:「本宫瞧你与唐八八感情不错,改日不妨指导指导她,起码学点琴棋书画,将来才好主持东宫。」
「什么?」唐七七闻言惊吓得站起来。
「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萧芸也神情丕变。
他瞧着吃惊的两人,露出一抹让人发毛的森冷微笑。「本宫想唐八八做太子妃,可她品德才艺不足,因此想让你训练她一下,免得母后对她不满意,这意思你明白了吗?」他对萧芸说。
闻言,萧芸面容惨白,唐七七怒不可遏,握起拳头想宰人了。「谁说我要当太子妃的?!」他睨她一眼。「当太子妃之事有需要你同意吗?本宫想选谁就选谁。」他神情跋扈,一副「谁能奈我何」的样子。
「您!」
「八儿,你怎能欺骗我?你说不奢想殿下的,可为什么却背着我勾引殿下?!」萧芸妒意横生,忍耐不住的当场将这事怪罪到她头上。
「我没有勾引殿下,是他对我——」唐七七本来急箸向萧芸解释,蓦然见到榆匽热切灼亮的眼神,声音戛然而止。
「本宫对你如何?你说出来啊!」他竟催促她说。
「您……您……」这会她如何说得出他对她做的那些事。
「说啊,怎不说?就说本宫夜里都去找你,说本宫强吻你,说本宫将你当成唐七七的替身,对你痴迷纠缠到险些想夺了你的清白。」她愕然张大了嘴巴,他……他真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太子榆匽吗?!
他……可恶!她怒气攻心之下,立刻恢复本性,将那本就捏紧的拳头一拳打了出去,结果他竟也不闪,这一拳正中他的肩头。
而她这一拳打下去,却马上就后悔了,因为四周已鸦雀无声,气氛冷到结冰。
殿上所有伺候的宫人、乐师,包括萧芸在内全都傻住。
谁敢打太子?这可是要砍头的!
姜满傻了半晌后才冲上前去,指着她。「你……你竟敢打……来人,上殿拿人!」他回神大喝。想他这辈子只见过一个人敢对殿下动手,那人便是唐七七,但那时她并不知殿下是太子,勉强可称不知者无罪,可以不计较,但眼前的这唐八八在众目睽睽下居然敢对殿下挥拳,这形同谋逆,是死罪!
唐七七青了脸,这才知害怕,望向榆匽,本以为会见到他的怒容,但他却突然仰头大笑「果然是双生的没错,这冲动性子分明与七儿如出一辙,宛若她复生……唐八八,你若承认自己是唐七七,本宫念在旧情,可以饶过你,不过你若不是她,那便是罪该万死!」她一惊,按住了重重评跳的胸口,为何他硬要将唐八八变成唐七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