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大风吹更动座位,竟变成谭劲与杜绘曦相对而坐,她心里莫名气呕。
没兴趣探问他私人问题,她起身去自助吧台端餐食、拿鸡尾酒,不顾形象地在他面前大快朵颐。
“你们常办这种活动?”谭劲第一次参加空姐联谊,不免好奇,但刚刚问坐他对面的舒小姐,对方却并非联谊常客。
他不禁近距离打量杜绘曦,今晚的她,打扮得优雅艳丽,放下一头波浪长发,明艳妆容更显妩媚,一袭白色香奈儿春夏套装,黑色束腰展现婀娜曲线,拎了一只香奈儿黑白圈纹晚宴包,脚上则是黑白双色的尖头高跟鞋。
杜绘曦无视他注目的眼光,径自问:“你怎么会认识单营运长?认识多久了?”既然无法直接问本人,也许从他身上她能套出更多信息。
这么一想,她一扫方才的失望气呕,对他和颜悦色起来。
“认识很久了,大学及研究所都同校。”谭劲语带保留,不便透露两人真正的关系。
“嗄?你也是美国耶鲁大学企业管理硕士”杜绘曦一脸惊诧,即使没跟营运长谈过话,她也早知悉对方一些闪亮的基本数据。
眼前的谭劲,怎么也不像跟营运长一样拥有美国名校硕士的头衔,并非她瞧不起他,而是他身上没有半点企业人士的气息。
莫非……她看走眼了?如果他真拥有这所名校的高学历,收入肯定不会太差,加上原有的身高优势,本来平凡的他也是有可能一跃成为符合她三高条件、会感兴趣的对象。
“你的工作是?”她一双美目盯望他,难以想象他会是坐在办公室里的管理阶层,他的深麦色肌肤看来比较像劳动者。
“我从事考古工作。”谭劲有些纳闷,因为她从追问单凛的话题突地转到他身上。
“嗄?考古?”杜绘曦美眸圆瞠,更是惊诧。“你拿企管硕士学历去考古,挖死人骨头”前一秒脑中为他加上的三盏灯,立即熄灭。
没有高收入,就是拥有哈佛博士学位,也无法成为她想交友的对象。
“我比较热中挖掘恐龙遗迹,偶尔也参与人类考古。”谭劲笑着说。“大学时我旁修考古学,因为从小一直对考古很着迷。”读企管是为管理家业,他对商业经营并没多大热忱,数年前终于说服亲人,让他拥有一半自由的时间,投入自己感兴趣的事,而他的另一份工作,目前还不便向她透露。
杜绘曦在心里翻白眼,心想自己果然跟他磁场不合到极点,她生平最不感兴趣的便是古迹,如果他是古董收藏家,她还会有耐性多聊聊。
“恐龙有什么好研究?”她意兴阑珊的问,低头叉着生菜色拉,只想要再开口换座位。
“恐龙可值得研究了!它诞生于距今约两亿三千万年前到六千五百万年前的中生代,中生代又分为三迭纪、侏罗纪、白垩纪三个时代,中生代约维持一亿六千万年的长时间,又称“爬虫类时代”,陆地有恐龙、海中有长颈龙、空中有翼龙,地球上到处都是爬虫类繁行天下。”一提起从小热爱的恐龙,谭劲立刻滔滔不绝。
杜绘曦抬眸看他,一脸惊讶。
谭劲误以为她的表情是对恐龙产生好奇,于是更津津乐道,乐于与她分享。
“自十九世纪开始,恐龙化石便快速在世界各地被发现,目前已有五百多个有效属种被确认,而中国大陆则是发现恐龙化石分布最广泛之地,已挖掘出近百个恐龙属种,不久的将来,中国将超越美国成为世界恐龙第一大国。
“一般较熟知的恐龙分类,是依他们所吃的食物分为肉食、草食及杂食三种,另外也可依骨盘形状分为龙盘目与鸟盘目—”话才说一半,见她突地站起身,他停下话语。
杜绘曦忍住想直接捂住他嘴的冲动道:“抱歉,我去拿杯调酒。”说完她转身,快步走开。
她觉得头好痛,不知怎么阻止那个恐龙痴长篇大论,早知会对上这个怪人,她宁愿选个机师聊天。
返回座位后,谭劲再度对她大谈恐龙经,尽管她已表示对恐龙没兴趣,他却像开了话匣子自顾自地说不停,她试着转移话题,但他总有办法三两句又绕回恐龙身上。
隐忍了十多分钟,杜绘曦再次提议换座位。
这一次,只有两三个人站起身,空姐们巴望着坐在最左边的营运长,却察觉他冷漠寡言,似乎也没跟对面的舒以馨有交谈。
各自犹豫两三秒,她们再度坐下来,看来还是跟谈得不错的对面男士继续聊天好了。
杜绘曦见没人要动,有些尴尬,只能无奈地坐下,自己喝闷酒。
“我好像有点醉了,不好意思,要先离开。”即使连饮三杯调酒,她其实并无醉意,只是想回房休息看电视,不愿再被恐龙轰炸。
才站起身,感觉包裹在高跟鞋尖的左脚拇指传来痛楚,她脚步不禁轻晃了下。
“我送你。”以为她醉得站不稳,谭劲有些不放心。
“不用。”杜绘曦一口回绝,就怕被误会。她视线瞥向整晚沉默的营运长,见到他抬头正好注视她这个方向。
“你们继续聊,不好意思,我有些不舒服,提前离席。”她对众人点个头致歉,面对在场男士一一微笑,刻意多看营运长两眼,释放友善的眼神。
“我也该走了。”单凛起身道。既然谭劲要离开,他也没必要再待下去。
听见单凛跟着要离开,杜绘曦心跳了下,以为自己方才瞬间眉目传情,真被冷漠的营运长接收到了。
“营运长今晚似乎心情不好?”她把握机会,与他并肩而行,柔声询问。
“没。”单凛冷淡应道。
“他只是不习惯这种聚餐方式。”谭劲走在她左边,为单凛解释。
“造成营运长的困扰,真是不好意思,不介意的话,去楼下酒吧,我请杯调酒赔礼,也顺便向营运长请教CTL预计新增的航线。”杜绘曦轻柔细语,大胆邀约,同时以公司营运为话题铺线。
单凛才要开口,谭劲就先抢话。“你喝醉了,还是回房休息吧。”
他好意提醒,却遭杜绘曦暗扫一记白眼。
“Eden,你先送杜小姐下楼,一会我再跟你会合。”走到电梯前,单凛按下按钮,电梯门开启。
“你住几楼?”谭劲示意她进电梯,准备为她按楼层钮。
“营运长不一起下楼?”杜绘曦一双美目望着电梯外西装笔挺、意气风发的营运长,内心呕死身后坏她好事的男人,只差一点,她就有机会约到营运长单独谈话了。
“不了,我去一下洗手间。”单凛转身,径自朝走道另一方而去。
“几楼?”电梯门掩上了,谭劲仍在追问。
“九楼!”杜绘曦很是气恼,音量一改方才的温柔。
“你生什么气?”谭劲对她态度的前后大反差十分困惑。
“你—”她转身瞠视他,才要数落他破坏她的好事,电梯突地左右一晃,发出叩隆巨响——
第2章(1)
“哇啊—”
瞬间一片漆黑,电梯倏地往下坠一楼层,而后摇摇晃晃地顿住,杜绘曦惊恐至极,害怕尖叫,双腿发软地跪坐在地。
“冷静点。”谭劲试图制止她再尖叫。“一会饭店人员就过来。”
他第一时间按下墙面电梯控制板的紧急钮,在她慌乱尖叫之际已透过对讲机发出求救讯息。
“哇啊—不要—救命—”她依然歇斯底里,发疯似的叫喊,整个人蜷缩在墙角,颤抖个不停。
“喂!”看她反应太过激烈,彷佛受到什么严重刺激,谭劲担心地靠近她。“不会有事,马上有人来救我们。”他蹲下身,想安抚她的情绪。
“不要—我怕黑……”杜绘曦声音颤抖,吓得哽咽。她害怕黑暗的密室,这会让她瞬间忆起童年惊恐的遭遇。
谭劲连忙摸索裤袋,掏出手机照明,光源虽微小,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点亮度总算让惊惧惶恐的她止住尖叫呐喊,含泪的美眸望着他手上的一抹光亮。
“你有带手机吧?”
他将自己的手机交给她,摸黑找到被她丢落地上的包包,拿出她的手机一按,黑暗中立刻又多了一抹微小的光源。
“好点没?”他柔声问。隐约可见蜷缩在角落的她身体仍不停颤抖。
“还有没有……”她发抖的双手紧握两支手机,两抹微小的光亮还不足以驱走笼罩她的骇人黑暗。
谭劲似想起什么,掏出挂在腰间的一串钥匙,拿下上头别着的小吊饰。
“这会发光。瞧!黑暗中的荧光色恐龙……是不是特别可爱?”他蹲在她身前,将发亮的小恐龙放置在掌心,摊在她眼前。
“啊?”杜绘曦泪眼怔望他掌心小小的恐龙吊饰品,原本对恐龙很反感,现在竟也觉得它们有些温暖。
“这是剑龙,只要按它背上两排像剑般的脊骨,在黑暗中就可变化出不同的荧光色泽。”谭劲说着,边示范给她看,小小恐龙从荧光绿变为荧光蓝。
“啊!”她又是一怔。
他的行为明明像在哄小孩,怎知却成功转移她的注意力,安抚了慌乱失控的她,缓缓安静下来,呆呆地看着他将荧光蓝又变成荧光橘。
小恐龙身上发出的小小橘光,在她蒙眬的视线中扩散开来,泛出的橘色光晕宛如一轮小太阳。
没多久,大片白光射进黑暗空间,电梯门被开启—
“有没有人受伤?”饭店人员急忙追问。
“先生、小姐,非常抱歉。”饭店经理也站在外头等待,歉然的鞠躬。
“Eden,没事吧?”电梯门外,单凛神色同样有些担心的问。
“没事。”谭劲站起身,托了下鼻梁上的眼镜,语气从容。
杜绘曦抬起头,视线正巧对上站立门外的单凛,看见他眼神中露出一丝惊诧。
想起自己现在花容失色、泪流满面,一副蜷缩在地的狼狈模样,美丽优雅的形象已然尽毁,她不由得撇开头,恨不得找地洞钻。
她竟被营运长看见最软弱不堪的模样,这怎么行?即使在飞机上经历惊险危机,她也不曾如此情绪失控啊。
“站得起来吗?”见她坐着不动,谭劲伸手要拉起她。
杜绘曦扶着墙面,低头缓缓站起来。“痛……”脚趾的痛楚令她紧拧眉心,这才惊觉双腿因惊吓过度而发软,站立不住。
谭劲急忙扶住她腰际,防止她再度坐倒在地。
“不能走?”见她脸色惨白、粉唇紧抿,他担心她脚受伤。“我先送你回房间。”说着,他居然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踏出电梯,改搭隔壁的另一座电梯。
杜绘曦想挣扎,却再度对上单凛的黑眸,她一惊,慌忙回避,再无勇气向高高在上的他大方示好了。
谭劲将她抱往她下榻的房间,开启房门后,将她安放在沙发上。
“脚受伤了?要不要去医院?”他担心的问。
“还不是你害的。”她语气不快,踢掉高跟鞋,弯身揉揉发疼的脚拇指。
反正在他面前,她已无任何形象,方才又让他看见生平最大的丑态,算她倒霉。她心里更不禁迁怒,果然遇到他就有衰事。
“脚趾瘀青,还穿尖头高跟鞋?”他蹲下身,拉过她左脚踩检视,她的脚拇指指甲瘀青了,指头还严重红肿。
“这双鞋才能配我身上的套装。”因他大掌触碰脚踝,她耳根一热,羞赧的想要抽回脚。
谭劲抬眸看她,再次打量,她全身名牌衣饰,脸上原本明艳的妆容虽被泪痕晕染,仍难掩她的天生丽质,一头波浪长发有些散乱,可依旧不减其性感风采。
她身材窈窕、外型艳丽,是许多男人欣赏的对象,但他会注意到她,却是因更早以前的接触。
“你现在快乐吗?”
“脚痛死了,哪会快乐!”她瞪他一眼,突然问什么怪问题?
“我是指空姐工作快乐吗?”谭劲笑问,边轻轻按揉她红肿的脚拇指。
“当然,没比这职业更闪亮的工作了。”尽管常要对客人卖笑,最终目的是为了钓个商务舱金龟婿,但她是真的喜欢这份工作,不但可以四处旅避,薪水也够让她追求流行买名牌,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过着自信满满的生活。
“我也是,从事考古工作让我觉得很充实快乐。”他欣慰的说。
“嘎?”她听不明白。
谭劲知道,她不认得他了,然而他却一直记得许久以前,自己在小公园与一个小女孩短暂相处的回忆。
其实,他并非一眼便认出成年后美艳的她,是在经济舱见过她几次面、知道了她的名字,想起那个小女孩告知他自己名叫小曦后,他才终于将两人的面貌做结合。后来又从员工数据中查出她的户籍地,总算确认她便是当年的小女孩。
原本,他想向她提起这件事,却发觉她根本对他没印象,而无端提起自己的童年往事也未免怪异,所以他只能将此事放在心里。
之后在飞机上与她巧遇,他总会不自觉观察她,她展现出的温柔气质和成熟精明,以及几次与客人应对、适当解决问题的危机处理反应,都令他留下好印象。
可惜那些只是她工作时的样貌,并非真实性格,如今察觉她可能表里不一,跟一些追求名牌的拜金空姐无异,他不禁有点失望,却又忍不住想多了解她。
因为他不认为,她会是只追求金钱的虚浮女人。
适才电梯发生短暂故障,那时她情绪失控且惊骇,令他急于安抚,现在想开口探问她原由,却觉得太过唐突,只能作罢。
今天的相处,让他识出她许多不同面貌,也许她并非温柔婉约的女人,而是直率大方,她在他面前显露出软弱害怕的一面,他也不觉得反感,只想更进一步认识她。
“这几天别再穿高跟鞋,我待会请服务生给你送个消炎药膏,回程你也别工作了,我会跟你们营运长说一声,请别人代你班。”谭劲交代,从她面前站起身。
“你凭什么干涉我工作?”杜绘曦仰头看他,有些不悦。
刚刚他蹲在她身前为她揉脚趾的行为令她讶异又尴尬,可即使紧张得心跳加速,她也不会承认。
“我是为你好,忍几天别穿高跟鞋,否则万一发炎更严重,你就得更长一段时间不能穿漂亮的鞋子。”他神情严肃的提醒。
“还不是你害的。”她怒视着他说。不过与他四目相对,竟令她莫名心跳加快了。
他身材高佻、相貌不差,五官其实颇立体,却因额头被一些散乱的短发覆盖,又加上戴着黑框眼镜,才让人感觉有些黯淡,可现下,她居然会觉得他镜片后的黑眸透出炯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