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爷。”布庄老板连忙将这套衣裙包起,递向前交给妍月。“姑娘,过几天再来,我定会为你缝制好新衣。”
“有劳老板了。”妍月笑着柔声轻语。
“不会、不会,哪儿的话!”布庄老板再次见到她绝美的笑容,乐得全身轻飘飘,险些飞上了天。
慕劭给了布庄老板一些银两,“过几天我再差人过来。”语毕,他抱超她的娇躯,迳自转身离开。
见他剑眉紧蹙,紧抿着唇的模样,妍月又怎会看不出他正在发怒,但是,她究竟是哪一点惹他生气了?
不再带她去其他地方,慕劭笔直地往前走去,抱着她坐上马车,吩咐车夫立即回府。
偎在他怀里,妍月听出他的心跳有些紊乱,于是小声轻问:“我可是惹你气恼了?”
“没有。”
“那么你为何生气呢?”她仰超小脸,凝视着他的黑眸。
被她那双清澈的双眸直视着,一时之间,慕劭竟无法面对她,连忙撇开眼,“没的事,别胡说。”
他气恼的不是她,而是布庄老板,但为何气恼,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反倒变得气恼起自个儿来。
知道他不想多说,妍月也不再追问,低下头,看着怀中所抱着的衣裙,好一会儿后,她悄悄地开口:“谢谢你……”
就算只是便宜的衣裙,仍令她十分开心,因为这是他买给她的。
她虽然说得极小声,但慕劭依旧听见了,唇边立即泛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
“不客气。”
今日外出,他发觉她并不是个贪慕荣华富贵的人,反而心思细腻,体贴柔顺,像她这样的女子,又怎么会下旨诛灭慕氏一家?
既然她不愿道出一切,那么他亦不想逼她,看来只得前往皇宫内苑才能找出事实真相了。
第四章
接连数日,在慕劭的悉心照料下,妍月原本孱弱的身子越发康健,显得容光焕发,恢复了原本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那艳丽绝伦的容颜,白皙似雪的肌肤,乌黑亮丽的长发,美得令人屏息。
只是她的双腿依旧无法行走,哪儿也去不了。
坐在床铺上的妍月,听见雀儿的鸣唱声传来,她朝窗外看去,却什么也瞧不见,让她不由得有些哀伤。
若是她能行走,就能立即走到窗边瞧瞧那些不停鸣唱着的雀儿了。
今日,慕劭入宫觐见丹汝王,奏事议政,便差一名婢女服侍妍月。
婢女端了碗汤药进入厢房,恭敬地道:“夫人,请您服药。”
“夫人?”妍月脸上有丝讶异。
“夫人,奴婢这么唤您,有何不妥吗?”婢女怯怯地问,
妍月仔细端详着眼前这名相貌清秀、年纪还很轻的婢女。“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夫人,奴婢名叫秀儿。
妍月轻叹了口气,柔声说道:“秀儿,我并下是夫人,以后就别这么唤我了。”
“可是,爷与您共处一室……”
顿时,妍月双颊染上一抹嫣红,低垂着头,“虽共处一室,但他并非我的夫婿,你万万别会错意。”
“那么奴婢该如何唤您才好?
“叫我小姐吧。”
“是。”秀儿小心翼翼地将汤药端上前,“小姐,请您服药。”
妍月伸手接过碗,缓缓就饮,一口口将那苦涩的汤药饮入喉,直至饮尽,再将空碗递向前,交给秀儿。
“小姐,爷还吩咐,奴婢得替您上药。”
“这个我自己来就行了,你把药膏交给我,就下去忙别的事吧,
“是。”秀儿将药膏递给她,端着空碗退下。
待厢房内只剩妍月一人,她伸手将双腿慢慢弯起,掀开罗裙,将那些裹在腿上的布条取下,然后看着自己的双腿。
如此骇人、如此丑陋……就算这是自己的双腿,她看了也心生厌恶。
她伸手来回抚着双腿,但却没有任何感觉,用力敲打,同样没有任何痛楚传来。
顿时,她胸口好闷、好疼,泪水盈眶,模糊了视线,让她再也看不清自己的双腿,
“你这是在做什么?”蓦地,一道低沉的嗓音自身旁传来。
妍月连忙抬起头,泪眼蒙胧,看着不知何时前来的慕劭,哽咽着道:“我……”
见她如此,慕劭的心仿佛被人紧紧揪住,不住发疼。
他坐在她面前,伸出手沾了些药膏,动作轻柔的仔细涂抹着她的双腿,再妥善包扎。
明知她的双腿已废,擦再多舒筋活血的药膏都只是徒劳,但,看着他那副专注为她涂抹药膏的模样,妍月胸口感到有些闷痛,无法再制止他。
犹豫了会儿,她终于问出口,“你不觉得我很丑陋吗?”
“我看待一个人,并不会以那个人的外表来决定奸与坏。”美与丑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你的意思是……”她凝视着他。
“心,才是最重要的。”他抬起眼,以专注的神情直瞅向她。
被他如此注视着,她芳心悸颤,心动不已,于是连忙撇开眼,不敢再与他四目相接。
将她掀起的罗裙放下后,慕劭伸出长臂抱超她,迈步往大门外定去,然后乘上马车。
车夫立即驾着马车往前行。
坐于车内,偎着他厚实温暖的胸膛,妍月仰超小脸凝视着他,柔声轻问,“要去哪儿?”
慕劭抿唇,并未答腔
好半晌后抵达目的地,他掀起车帘,抱着她进入一间药铺。
大夫一见他们前来,立即走向前。
“请替她医治双腿。”慕劭沉声说道。
“那么请让这位姑娘到这儿坐下。”
慕劭抱着她往前走去,让她坐于木凳上。
大夫弯下身,伸手抬起她的双腿,做了些动作,但他脸上的神情却是越发沉重。
接着,他转过身看着慕劭。
“爷,恕老夫医术不精,请您另寻高人。”
闻言,妍月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双腿,眼底有一抹哀伤。
慕劭并未多说,朝大夫轻轻点头,再抱起妍月走出药铺,乘着马车离开,
一路上,妍月皆未开口说话,只是低着头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双腿。
早已知道自己的双腿已废:水远都无法再行走,但此刻她的心为何还是会感到悲痛?
马车内的气氛十分沉重,令人快要喘不过气来。
慕劭本想开口对她说些什么,但此刻马车却忽然停下,他只得扬声询问车夫,“怎么回事?”
“爷,前方有辆马车坏了,斜躺在路上,咱们过不去。”
“绕路。”
“是。”车夫只得将马车掉头,朝另一条路前进。
忽然想起了什么,慕劭掀起布帘,往外看去,只见前方不远处有座被烧毁,荒废多时的废墟。
“停。”
车夫连忙勒马停下,慕劭抱着妍月步下马车,朝废墟缓缓走去。
“这里是……”妍月抬起头,却望进他那满是愤怒的双眸,连忙止住话,不敢再问。
这是什么地方,她心里已有了答案。环顾四恩,断壁残垣,景象凄凉,令人不忍卒睹。
慕劭抱着她来到废墟内、迈着沉重的步伐继续往前走去。
每走一步,他的回忆便更加清晰。
他脚下的这个地方,以前曾是慕府大厅,再往前走则是书房,他和爹以前时常在那儿研读兵法、古书;后院一角则是灶房,以往厨子总会笑着站在灶房门前,和他谈论著今晚的菜色……
但,那一切已是过往,再也不复存在,留下的仅是悲伤。
看着眼前的景象,妍月的眼眶早已泛红,泪水静静的、不断成串落下。
难以言喻的悲痛紧紧缠绕着她的心,宛若刀刚,她仅能紧咬着唇,不许自己哭出声。
不……不该……不该是这般……万万不该这般……
慕劭低下头,瞧见怀中的她早已泪流满面。
这一切不是她所造成的吗?为何她会有这样的反应?
“为何落泪?”他低哑着声音询问。
“我……”
妍月泪如雨下,不住哽咽着,双唇掀了又掀,却因为过于心痛而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她很抱歉,真的很抱歉……若她有办法制止这一切,定会竭尽所能阻止这场灾难发生,但她无能为力,最多只能救出他一人,却也让他失去所有亲人,只能独活于这世间。
慕劭不再追问,只是凝视着伤心欲绝的她,好一会儿后,他抱着她离开这处废墟,回到车上,吩咐车夫驾车返宅。
妍月偎在他怀里,虽闭上了双眸,泪水仍不断自眼角溢出,沿着粉颊滴落在他的衣襟上。
好一会儿后,马车在宅第大门前停下,他抱着她步下马车,往前走去,进入厢房内,动作轻柔的将她放于床铺上,随即欲转身离去。
这时,他的衣角被人轻轻扯住,他转头一看,只见她仰着小脸,双眼含泪直瞅着他,双唇轻颤。
“我……真的很抱歉……”她的嗓音沙哑哽咽,一颗颗晶莹的泪珠不断自颊边滚落。
凝视着悲痛欲绝的她,好一会儿后,慕劭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拭去她脸上的泪。
他轻柔的动作令妍月好讶异。
本以为他会因为慕氏一家被灭的恨,用力甩开她的手,对她的歉意毫不领情,没想到他竟会这么做。
他究竟是恨她,还是对她有意?
突然意识到自己做出了不该做的举动,慕劭连忙抽回手,转身离开,无法继续在她面前多待一刻。
他究竟是怎么了?只要一见到她,他的行为举止便完全失控。
对,他非得和她保持距离,不能再被她所迷惑了。
妍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离去,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令他如此迫不及待的离开她身边。
她缓缓拾起柔荑,轻抚着方才被他以手指轻柔拭去泪水的脸颊,心不禁感到暖暖的。
她……可以对未来多点期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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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未明,慕劭已穿上朝服,来到宫中奏事议政。
然而他的心并不在朝中,只在一名女子身上,而那名女子,正是戮杀慕氏一家的凶手——妍月。
不该想她,不该让她的身影缭绕心头,他却怎么也办不到。
待退朝后,慕劭转身步出大殿,正好瞧见一名宫监经过,他思索片刻,便决定向前询问。
“你可知妍月公主之前被囚禁于冷宫一事?”
“回禀将军,奴才并不知晓此事。”
慕劭垂下眼脸,神情难掩失望。
“将军或许可以问问宫监总管,他必定知晓。”
“那么烦请通知一声。”
“是,奴才这就去禀报宫监总管。”
那名宫监离开后,没一会儿,慕劭便瞧见另一,名已有些年纪的宫监走来,恭敬地向他施礼。
“不知将军唤老奴前来有何要事?”
“你可知妍月公主当初为何被至宁王废了双腿,囚禁于冷宫?”
“这……”
“快说!”他低喝出声。
“是是是,老奴这就说,这就说。”宫监总管看着慕劭,好一会儿后才缓缓开口:“实不相瞒,妍月公主是为了将军您,才会被至宁王废了双腿,囚禁于冷宫。”
宫监总管所说出的话令慕劭大为震惊。她是为了他,才会受到这样的对待?
“这……怎么说?”
“确是如此,当时吴普与丞相向来水火不容,吴普每日皆在至宁王面前说丞相与将军意图谋反,非得尽早除去,所以便决定选在您的大喜之日,带领数百卫士前去慕府,好将慕氏一家灭绝。
“而妍月公主似乎知晓了此事,差了名宫监传您入宫,吴普知道此事,立即与至宁王前去质问,公主却表示您已不在宫中,并极力说服至宁王,将军您绝不可能图谋反叛。
“但吴普却一口咬定公主与将军意欲共同谋反,至宁王闻言震怒,便废了公主的名号,并教刑部废去公主的双腿,永生监禁冷宫,而吴普更是假传至宁王与公主之旨,要老奴传旨下去,于各地张贴将军的画像,通缉捉拿,归案后毋需审问,就地正法……”
慕劭瞪大双眸,难以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
这么说来,慕氏之所以被灭门,全是吴普一手策画,压根与妍月无关,她不是灭杀慕氏的罪人,而是救了他一命的恩人。
但为何她什么也不说,却选择默默承受这一切,就算被他所憎恨也不在乎?
他不懂,真的不懂……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而他知道,现在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土止即返回宅第,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再也不放开。
“将军……”
“嗯?”
“将军,请您好好对待公主,别再让她吃苦了……”宫监总管一张老脸布满祈求。
他知道妍月公主已被将军带出冷宫,只求将军千万别伤害公主,让她能好好度过下半生。
慕劭唇边泛起一抹笑,沉声回答,“我知道。”接着便转身离去,乘上快马离开皇宫,直往宅第方向飞奔。
一返回宅第,慕劭立即翻身下马,朝妍月的厢房走去。
妍月正在秀儿的搀扶下缓缓坐起身,瞧见慕劭喘着气奔入厢房,她眨着眼直瞅着他,眼里有着困惑。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她轻问道。
慕劭不语,比了个手势,秀儿立即退下,并将门扉掩上。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独处,四目相接,无人开口,一片寂静,仅窗外传来鸟雀的鸣叫。
慕劭炽热的眼神,令妍月没来由的感到心慌意乱,连忙撇开眼,不敢再动,慕劭走向前,来到她面前,伸出手紧紧握着她雪白的柔荑,怎么也不愿放开。
他那布满厚茧的粗糙厚实大手并不很烫,却烧炙得她喉头发干,她试着挣扎,而他却握得更紧了。
“你……”
“为何不告诉我,是你救了我?”慕劭深邃的黑眸直瞅向她的眼,低哑着声轻问。
终于查明事实的真相……对她的恨,早已被爱取代。
妍月先是一愣,没料到他竟会这么快知道真相,随即静下心来,凝视着眼前的他,好一会儿后才幽幽开口。
“我只能救出你一人,无法救出慕家上下和你的妻子,还使得你成了敌国的将军,永生背负着叛国之名……这一切以及所有的过错,由我一人承担就好,何必说呢?”
“为何你要这么傻?为何你什么都不说?”他低吼。
若他在冷宫里见到她时没有停下挥出的剑,定会当场杀了救了他一命的她。
为了救他,她被废了双腿,无法行走……
为了救他,她被禁锢冷宫,不见天日……
这些日子以来,她究竟是如何活下去,又是靠什么力量才能让她活到现今?而他却什么也不知情,一直憎恨着无辜的她。
妍月垂下眼脸,紧咬着唇不语。
是的,她很傻,但她不后悔。
慕劭倏然伸出长臂,将她的娇躯一把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揉入他体内一般,紧紧拥着,再也不愿放开。
他的心因为她而紧揪,疼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求你……别这么傻,别什么都不说……别让我被仇恨蒙蔽双眼而一直憎恨着你……”他嗓音低哑,带着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