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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皇后 page 16 作者:于晴

  他微微一笑,看见她腰间的小袋,目光柔软,问道:“里头装着那同心结?”

  “唔,殿下忘了吗?不算同心结,不过是曾结成同心的红绳罢了。”她头隔着衣袍轻触,仿佛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似的,一时之间只觉脸颊有些发烧。

  她低声咕哝一声,肯定自己真是思春了。也对,西玄男女那种为爱燃烧到不自己的激情多集中在十岁到三十间,过了三十激情也没了,只剩繁衍子孙的目的,她父亲不就如此吗?为了生下一个属于他自己,而非入赘的徐姓孩儿,到了五十岁还出婕娘的房里,对他老人家来说真是太折磨了。

  这些都是她少年时就知道的,那时,她偶尔看见徐直自宫里带回一些书卷,卷上都是徐直长年的研究物。

  如今想来,徐直的研究十分精确。她都二十了,发情……不,激情多多却无发泄管道,自然是很容易连个膝对都让她想入非非的。

  她漫不经心地看着轿窗外的精致街景,听得身侧说了什么,她答声好,接着,她一顿,回头看着李容治。“许达失礼,殿下方才是说?”

  他眉目含笑:“我说,你的红绳借我瞧瞧吧。”

  她心里有疑,紧跟着又释怀。一条红绳,还能作什么?

  她自袋里取出细绳交给他。

  李容治细细把玩一会儿,忽地开始打起结来。

  她一愕,正想问他想拿绳子做什么,但见他一步步还原同心结,莹白长指有些生涩,显然是初学。

  她心一跳,不由自主瞟向他的侧面。他俊秀玉容认真,唇不点而朱……不是,是嘴角浅浅弯着,煞是好看。

  但,正因好看到她眼睛都发直了,才要用尽意志力转移目标。她眼眸一转,落大轿旁挂着的小袋。

  她一时好奇,拿过小袋,只觉掌心温热,她暗讶一声,打开小袋,里头是一块黑漆漆的圆润石头。

  “这是大魏的暖石。”李容治笑道:“最近夜里甚凉,二姑娘带回支吧,放在袋里揣在怀中,别直接让它巾着你肌肤就好。”

  “这很稀有吗?”她爱不释手。

  他看她一眼,笑道:“要说稀有也算,每年产量固定,人人争相购买。”

  她哦了一声,嘴角翘翘,喜孜孜地收下,可能她天生就不是什么稀奇能人,所以有个小小怪癖,愈是稀奇的物品她愈爱,好比西玄海产,好比这个,又好比来到大魏后,大魏京师有座高达十八层的望天楼,据说至今没人爬到这么高过,她就爱有空上试。

  她当作没看见他手里已结妥的同心结。

  李容治笑道:“喏,这成同心结了,二姑娘还你吧。”见她没接手来拿,他又玉容噙笑,亲自弯着身,拎起她腰间小袋,代她把同心结放进去。

  两颗头几乎要贴上了,她闻着他黑发间香气,心里百感交集,她若在西玄看中人早就强了他……才怪,她哪来的胆子,她暗自咕哝一声,转移注意,随口问道:“殿下可知言午许吗?”

  “言午许?”他抬起头。

  “今儿个庞先生提起大魏的许姓,西玄的徐,南临的胥人,北唐的絮氏,他说得颇为慎重,似乎以为这四姓有所牵连,但我只知大魏是李家天下,将军也不姓许,故有此疑惑。”是她的错觉吗?他俩好像更凑近一点点,连肩都碰上了。

  他深思一会儿,又听她提到“开国金刀”,他轻讶一声,笑道:“这是大魏神话。我很久不在大魏,差点忘了这些宫迁流传的故事。据闻许久以前,天下未分四国前,本是一家天下,经历数代,由盛转衰。当时有五姓争天下,争到最后,方知其中一名许姓的将军是天帝派来盯着这四人,看谁才真正适合当地上帝王,这位将军在天上本是神将,脾气不怎么好,久争不下后,他一气之下,现了真身,拿出金刀,将天下劈成四块,这四姓各领一方。刀现身,四国合而为一。这就是大魏最初帝王只娶一后的由来,大魏帝王迎娶的是许姓神将在地上认的义姐,他也曾短暂地被封为大魏将军,没过几年,人消失了,金刀却留在大魏宫中。传说言道,他是游至另外三国观察去了,也因此才有大魏若有名君名后加神将铁三角,必生大魏盛世之说。”

  “原来……如此啊。这是神话吧?”

  “自然。神话八分假,二姑娘想问,既是神话,为何开国金刀会留在大魏宫里?”他笑得开怀,微地倾向她道:“九成是大魏开国帝五动的手脚,金刀留在大魏,二姑娘你道,谁才是真命天子呢?”

  她屏住呼息,看向他,一笑,:“殿下认为是大魏,徐达自然认定是西玄……”

  “二姑娘还没忘了西玄吗?”他漫不经心地问。“都快一年了,再痛的伤口也要有心才能愈合啊。”

  她沉默。

  “大魏……难道不能成为你的家吗?”

  “我……”

  “这里没有人,能成为你的家吗?”

  “人?我还是头一次听到人能成为家的。”她笑道,状似不经心道:“殿下自回大魏后,消瘦不少。徐达看大魏男子都像根无味的竹子,殿下在西玄时,身强体健,回到大魏后倒有跟竹子看齐之势,殿下可要多多保重啊。”

  “……无味的竹子吗?”他五味难陈,随即浅笑道:“你说的是,眼下正是紧要着头不,可惜无人分担我真正心里事,几夜未眠也是常事。”

  哪可能没人分担呢?她嘴里动了动,隔着薄薄的窗帘往外看一眼,道:“离我宅子还有段路,殿下不妨闭个目休息一下也好。”

  “二姑娘好主意。”他笑道:“那就借二姑娘肩头一用。”

  “……”她瞟瞟他略略靠在肩头上的睡容低声道:“若是殿下有心事想找人担,也得你肯说真心话吧。”

  “这倒是。”他闭目答着:“我早习惯有事心里藏着……我少年便有成大魏金龙之心,最初为了自己,后来心里慢慢有了盘算,总不能得了大魏天下后,让大魏绝于我手里。开国皇帝曾言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金龙是为大魏天下日日招日布雨,可不是留在地上享尽一切荣华,后宫纷扰太多,要是时时闹出事来,反倒分去帝王用在百姓的心思,想来当年开国皇帝也作如是想,方迎一后,以杜绝后妃恶斗,再者,开国皇帝在位六十多年,是历年在位最久,也是最长寿的帝王,皇后去后才再娶,贯彻双王制,心灵互通,相互分忧,不让一人独行的帝王之路有把偏颇,这才得了盛世,他也成了历年最长寿的帝王。”

  她略略挑眉,还是头一次听到君为轻这种话,但他跟她说了这么多又有什么用意?是……在跟她吐露他的真心话?

  她忍不住问道:“殿下心里对未来的皇后有底了?”

  “二姑娘,这风,是不是冷了些?”

  轿窗有帘挡着,仍是灌进些冷风。她把收起的暖石袋塞进他的掌心里,又想了想,腮面微微红,道:“西玄从总是不拘小节,殿下别介意。”她一抖宽袖,让他的手背隐在她袖里,她的手自然是紧紧攥着他的手背。

  她嘴角微扬,见他没有拒绝,心里更是偷偷窃喜。她心里有相思之情,便她还是由衷盼他寻个好皇后,在他累极里不但能分个肩给他休息,也能替他分忧朝政。

  到那时,她还活着吗?若然活着,人会在哪呢?天大地大,但她世界就这么小,即使游山玩水,便脚下没有半点家乡土壤,她能撑多久呢?

  她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也跟着闭目休息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轿身一阵遽荡,就有人先用力护住她的身子。

  “怎么了?”李容治问道。

  “殿下,是撞轿了。钱家大小姐的轿子从巷口出来,一时没停住,撞上咱们了。”

  “钱?”李容治寻思片刻,朝徐达笑道:“我出去看看,你别出来。”

  那鼻息近到都落到她面容上了,她只能应一声,见他松开怀抱,道:“应是不远了,我自己走回去也行……”

  他笑:“这可不行,大魏哪来的男女共轿?连夫妻都不共轿的。”语毕,把暖石还给她,撩过轿帘而出。

  “……”她是异乡人,怎知大魏有哪些规矩。难怪轿子入太子府才让她上轿。她瞄着轿外,只见李容治在钱家轿子前笑说什么,却不见轿帘掀起。

  掀啊掀啊,她真想看看,大魏第一美人的长相。可惜……她没等到,因为李容治又弯身回转了。

  愈是千金的小姐愈藏的妥妥实实——这是她上大魏街上看见有些小姐蒙面后才知道的规矩,许多男人成亲后才看见自己妻子芳容,这个……不就跟男人娶了她之后,才知她叫徐达一样在欺骗世人吗?

  轿子再起。

  “殿下,你见过……大魏第一美人的画像吗?”

  他略诧异地看她一眼,笑得愉悦。“二姑娘觉得大魏女子如何?”

  “……面容细致如画,但,比竹子还瘦。”她尽量表达她的诚意,以免李容治以为她妒忌。她确实觉得大魏女子过瘦,像纸片人,她拿个芭蕉扇随便一扇,人儿就随风而去了。她又再补一句:“站在大魏男子身边小鸟依人,若入画中,必是雅致脱俗的好画。”

  他扬扬眉,又笑笑着。

  她等着她对大魏第一美人的观感呢,哪知他道:“二姑娘的肩再借我枕枕吧。”语毕,他状似又困,枕在她的肩上。

  徐达见他手动了动像在等待什么,她的嘴也跟着动了动想拒绝什么,最后,她心里一软,还是把暖石小袋塞进他的手里,宽袖再抖,紧紧握着他的手。

  他闭着眼,忽道:“大魏女子个儿太小,肩儿也不够完,要同坐轿里借个肩枕,怕是不如我现在枕得这般舒服。”

  “……”徐达无言。她个儿很高,肩很厚宽……没有吧,她肩哪里厚实啊……

  第9章

  钱临秀匆匆走进太子府,往书房而去。

  “殿下正在见人呢。”书房前的侍卫提醒。

  临秀犹豫一会儿,看看天色。天将要黑了,再黑下去……他道:“不妨事,我在小侧间等殿下就是。”语毕,推门而入。

  他来到等候的小侧间,本要坐下等人,但房里头交谈的低语有点耳熟,他想起这人是月明……西玄小倌馆的明月公子。原来月明也回来了?

  他天性本就属行动加嘴快派,去西玄修炼十几年,多少懂得闭口避祸,凡事稍稍三思再行动作,但既然都是自己人,殿下也从不瞒他,所以,他自动自发走到垂地的红幔前,轻轻撩过一角,往里看去。

  李容治看见幔子后是临秀,也没多说什么,又朝月明问着:

  “徐回真当上西玄的阴间将军了?”

  “是。”

  徐达知道此事,可能会难受吧,临秀想着,他记得徐达当日对阴间将军势在必得的。

  “北瑭跟西玄之间可再有动静?温于意确定已回北瑭了么?”

  “是,北瑭王爷回国后,在王爷府出入自由,但北瑭皇帝下旨他不得出京师,在王爷府外也被人监视着。”

  李容治沉吟片刻,道:

  “北瑭皇帝是他兄长,生性多疑,他毫无作为也没有野心地回到北瑭,此时要再下个反间计,温于意怕是不好受了。”明知家乡有噬人老虎等着,偏要走上这条不归路……如果徐达硬是要回西玄,只怕跟温于意的下场没两样。

  她一来大魏,没两天就上质子府去看西玄的皇子。可惜西玄质子不敢买帐,问都不敢问为何徐家人会出现在大魏,只是礼貌性地接待她,徐达虽去后,再也没有去过一回。

  想必她已明白,她有心稍解西玄皇子的思乡情,但人家不买帐,这世上密探太多,即使是身边最信赖的人也有可能被收买,何况是西玄质子素未谋面的徐达呢?

  月明又道:“西玄三皇子如今安置在宫里,身子已有好转之迹,虽然还没有清醒,但西玄皇帝似乎有点明白当日下手的是谁。”

  李容治叹道:

  “他怎会不知?只是初时不肯信罢了。想来他也不会揭露,自家儿孙为了争位,竟闹成如此……”一顿,他失笑。这不正是大魏的另一面镜子吗?重复同样的事,在外人看来,有血缘的兄弟在争位而相互残杀,但,在他眼里看来,兄弟间除了流有同样的血外,其实已经跟陌路人没有两样了。

  如果不踏过那些尸体,总有一天,自己就会成为别人踏过的尸体。连一夫一妻下的子孙都会争斗,何况不同母不同心的兄弟?那具躺在病榻上的老人可曾想过,他一句既往不咎转身就走,真的救得了他的亲生儿吗?他的妻子死得多冤,他的儿子得靠逃离京师,步步为营才有未来。

  他瞟向桌上那些画像。老皇帝时日不多了,底下人都在紧锣密鼓,协助他的人中有见他软弱而动心眼的……人力摆在那里,他不用白不用,如此甚好。

  临秀见李容治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些画像,忍了忍,终是忍不住道:

  “殿下还是先个喜欢的人好。”

  “嗯?”他笑:“喜欢的?”

  “家姊虽有第一美人之称,父亲也乐观其成,但……也要殿下喜欢才好。殿下自少时就没有喜欢过什么,最后这一刻,总要挑个自己喜欢的。喜欢一个就要一个,喜欢两个就要两个,一定要喜欢才行啊。”

  月明看临秀一眼。

  临秀低声道:“临秀自幼跟着殿下,这一路走来,我是最明白的,如果不是娘娘枉死,说不得今日殿下就是个皇子,早就娶妃生子,何苦蹚入这浑水?殿下少年时每每喜欢哪样东西,眼儿就像是天上星星灿烂,但自娘娘枉死后……连年前殿下得知册封太子时,也没这样的眼神出现过。”

  “……是么?”李容治笑着,打开画像,窈窕身姿立入眼里。“你姊姊果真是个绝色美人,与你完全不同。”

  人美,但也乏味得紧,临秀心里这么想着,却不敢说出来,免得被老爹活活打死。

  “要论美……北瑭王爷似乎再美些?”李容治忽道。

  临秀傻眼。月明却答道:“臣不太能辨美丑。”

  “每人眼里美丑本就不同,你也不必介怀。”他笑,又漫不经心地问:“既然西玄老皇帝心里有底,想来当日他放逐徐达,也是一气之下的念头,现在可改变主意了?”

  月明答道:“臣离开西玄时,二皇子已结案,将全责推给秦大永,一干亲信全受牵连,西玄皇帝也默许了;至于徐二小姐……二皇子正跟宫中请旨,召她回西玄。”

  临秀讶道:“那天他那样待二姑娘,都七孔流血了,他还冷血地当没看见,怎么这般好心召她回去?”

  “据探子回报,是为讨徐学士欢心。”

  “不可能。”李容治笑道:“若是讨徐直欢心,当日他万万不会冷眼旁观,他必有其它原因。此事别跟二姑娘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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