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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皇后 page 12 作者:于晴

  “以往我一直在想成为凤凰,其实不过是一只自欺欺人的乌鸦罢了。乌鸦岂会变凤凰,这道理我终于懂了。”她解下腰间蝙蝠佩饰,递到他面前。“王爷自然也不曾听过乌鸦变蝙蝠的例子吧。”

  清润的黑眸凝视着她,没有接过。

  她笑着,微地倾前弯身将佩饰系在他的腰间。她抬头,明眸灿灿,道:

  “金龙身边的蝙蝠绝计不会是徐达,但徐达有恩必报,自徐达在西玄服毒那一日后,已算死了一回。王爷要利用徐达就尽量利用吧。如果徐达的一世平顺,能让王爷顺利为帝,那,徐达死也会护王爷登基的。”语毕,她又从怀里掏出同心结,一笑,当着李容治的面,毫不考虑的一扯。

  同心结顿成一条普通的红绳。

  她爽朗笑:“既然这世上已经没有真心待我的人了,要它又有什么用呢?”

  李容治盯着那条红绳一会儿,再慢慢的抬眼凝视她。

  “王爷?”

  “……嗯?”

  “王爷说话时,总是扬着笑,徐达总是看不出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但王爷这阵子亲自照料徐达是事实。王爷待人一向诚恳,即使是收买一个人的心,也会死最真切其的付出心血,但,心血付的过多,小心连自己也陷进去。徐达有自知之明,不会多做揣想,但将来要有真正值得付出的凤凰或蝙蝠,王爷在收买过程不小心入了魔障,要抽身就难了。”她实心实意的说。

  这两个月来她是迷糊度日,但外界的一举一动她一直记得很清楚,李容治不假他们之手时时照料她,就是赌她在这段时日能够感觉谁对她好,不是吗?

  难道在西玄他过的顺遂,没什么人当他是眼中钉。他与官员、太子十分交好,侍从仆役原为他卖命,因为他以“真心”去打动人,这样的真心付出……如果他不先骗自己是真心,又如何能够感动他人呢?

  她得说,她被收买的很成功,如果他不是皇子身份,她还真愿意就这样被骗,直接掳他随便到大魏的山头过一生。

  “二姑娘面上有些倦意,不如先回车上休息吧。”他温声道。

  她点头称是,扫过他一眼,而后迅速调回来定定看着他。

  “嗯?”他扬着温柔的笑。

  “……王爷听高兴的。”她刚才好像看错了,李容治清俊的面上有抹极淡的遗憾。他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呢?她不是已经心甘情愿为他卖命了吗?

  “是啊,二姑娘如今身子恢复健康,又肯随我去大魏,我自是欢喜。”他柔声道。

  她看看他,不再放在心上,随他一块走回营地。

  当她看见稍远树下养神的乌桐生时,她面色微地一软,快步来到他的面前。

  “乌大公子……辛苦你了。”

  “二小姐神智清醒了么?”

  她直视他,道:“乌大公子切莫将昨日往事搁在心头。如果换作徐直、徐回在场,一定做到好过我千百回。当日徐达许了个承诺给你,但如今……”她苦笑:“全市一场空了。如果大公子不嫌弃,便同我一块前往大魏吧。”

  他乌眸含峰,冷冷的越过她看向李容治,道:

  “二小姐可清楚随他入大魏,将会面临什么吗?”

  她长叹一声:“徐达无能,多亏王爷相助,有恩不报,不是徐达个性。等到王爷登基后,徐达就可游走他国。天下之大,岂无徐达容身之处?”

  “二小姐有所决定,乌桐生自当遵从。”

  徐达真心为这个天之骄子感到惋惜。明明该是在西玄翻江上九天的峥嵘之才,却被父亲牵连为乞为娼。如果在醉心楼那一夜遇上的不是她,而是徐直,今天他绝不会沦落到离乡背井‘甚至他日埋骨他乡的地步。

  说到底,她心里是有歉意的。她心里有愧,面上立时有了柔软,西玄自家人当然不必拘束在什么大节小节,也不分什么男女。她朝他伸出手。

  乌桐生几不可见的挑起眉,慢慢也跟着伸出手。

  她用力相握,那有力的力道令乌桐生不得不使出同样的力量。

  “大公子,那些身外罪名与你无关,你心志高洁,说跟随徐达,绝对是委屈大公子。你暂且忍一忍,他日朝中若有人为乌大人翻案,你就可光明正大回去。此番你且当是游历,心里能宽则宽,袁圖大师曾说,人道轮回,终究相连,这一世你若欢欢喜喜的过着,下一世必是人生圆满。既然这世不论悲喜都要过,那且让自己欢喜一些才好。”她诚恳的说道。

  夜风扫面,撩过他的雪白衣袍,她墨发未束,抹上月华,如星空静静奔流的夜河。

  乌桐生目光晖晖,定在她带笑的面容上。他想起,在西玄京师每当他看见她时,心里想着凤凰生乌鸦,于是不屑转身避开,直到此刻,他方真真正正认识西玄的徐达。

  “二小姐,我明白了。”他答道。

  她闻言,松口气道:“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她笑眯眼,转身要回马车,见到李容治还立在她身后,一身白袍衣袂流动,高贵清华中有着几分孤寂,她先是一怔,而后抱拳作揖,道:“王爷早些歇息吧,这些时日真是辛苦你了。”

  语毕,与他错身而过,上车休息去。

  第7章

  “以丽河为界,就是大魏了,不过这几年,丽河干枯,不必乘船,直接走就是了。”李容治看看车外天外,吩咐车外汉子。“今晚不用赶路,在附近小镇留宿,一早再过河吧。”

  门外侍卫领命而去。

  徐达坐在车内一角,笑道:“多谢王爷体恤。”

  “二姑娘看似康复,但面容尚有些许苍白,这一路上多有不便,请不到真正的好大夫,等到了大魏还是请大夫彻底检查一番才好。”

  她瞟瞟他,心知他对西玄大夫没什么信心。西玄大人寿命约莫五十上下,能活到六十已是极限,但大魏不同——

  她微地倾向他,神秘兮兮地问:

  “王爷,听说大魏的老人家真有人活到七、八十?”

  她略带孩子般好奇的神色,令他嘴角变起。他道:“人生七十古来稀,但大魏确实不只一人活到七十,我记得当年一路到西玄的路上,曾在大魏国土内遇上好几个近八十的老人家。”

  她眨眨眼,有点不可置信,又问:“满面皱巴巴?”

  他被她的表情逗笑了。“满面皱巴巴。”

  “贝齿掉光光?”

  “这我倒没注意。”他轻笑出声。

  她扬扬眉,不予置评。她是井底之蛙,身在西玄京师十九年,几乎不曾见过什么七十岁的老人家。在西玄王十已算老了,父亲颜面虽是保养得宜,但也有五十五了,这也是父亲近两年放弃再生孩子的原因。

  活这么老做什么呢?脸皱到亲人都认不出来了,牙也掉光光,连床也上不了,活到那时实在人生乏味,还不如像西玄这般,把生命全在年轻时候燃烧殆尽。

  她又偷觑一眼李容治。光想像这么俊俏秀美的男儿满脸皱纹开满菊花的模样,她就先行崩溃了。

  不过显然,西玄皇室非常喜欢菊花盛开在脸上的老样儿,时时派医者前往大魏取经,盼能在脸上多开几朵花。

  也难怪李容治不怎么信赖西玄医者,西玄大夫下药治病习惯下重药,在最快时间里将体能提到最佳状态,就像她现在,任谁也看不出在短短几个月内她曾七孔流血过。

  她又眨眨有些模糊的目力,有事没事就翻翻李容治丢给她的大魏典章制度。

  大魏的制度跟西玄没什么两样……唔,民风稍稍保守了点,难为李容治这保守的皇子在开放的西玄熬过那么多年。

  典章制度里没有提及现念大魏皇室的恩怨情仇,她偶尔听临秀提及,大魏一王一后十二妃,五名皇子,李容治排行第三,本来他与皇位无缘,但去年大魏太子失德,龙颜不只大怒,怒极下废去太子,本有意改立二皇子,但最后竟在今年立了李容治为太子。

  刀子记得临秀说到此处时,巧妙地避开原因。她想,多半是李容治暗地却了什么手脚,也或者,是大魏朝中他收买的人心太多……

  天下各国皆有默契,若然贝子成王,是要送回去的,再由其他世子或皇族担任质子,但,这仅仅也只是口头上的默契,从未实践过,因为各国交换的质子多半都与皇位无缘。

  他朝他温笑道:“二姑娘何以如此打量我?”

  她偏头,任着一头青丝自由蜿蜒在车上。道:

  “徐达在想……以往在西玄曾听说大魏一王一后制,虽然已经有好几任君王不再依循这制度,但大魏皇帝先迎正后,再纳妃子这制度没有变动过。君王在迎正后前的男女情事,自是有人记录得清清楚楚,在大婚时将这份记录呈给皇后……王爷,这对男人来说真真辛苦了些。”

  车门外的临秀闻言,连咳好几声。

  民风保守,民风保守啊!徐达打量但笑不语的李容治。

  自她康复后,李容治一天里总有半天以上跟她耗在同一辆马车,车帘是掀起的,以表各自清白。

  当然,所谓的各自清白,不如说,是李容治的清白吧,她所过宽敞的马车,足够两人在里头翻上两滚了,她又觑着那面目俊朗、风神秀雅的李容治。

  多亏她意志坚定啊,未来的大魏皇后该感谢她,要不,依李容治这般亲切的收买手法,她要开口把车帘放下,两人在车上滚一滚,不知这个未来皇帝肯不肯以这方法牺牲一下彻底收买她?她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好笑。

  她有些倦意,遂托腮倚倚着小桌闭目。

  轻暖暖的视线落在她面上,想都不用想是谁在看她。看吧看吧,她已经什么都不介意了。

  “二姑娘的眼睛可要多多休息才好。”

  她嘴里含糊地应了一声,意识慢慢散去。

  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轻点她的脸颊,她下意识地紧紧握住。

  这真像是她神志不清那时温暖的感觉,只有在那时,谁也伤不了她,谁也利用不了她。只恨那样的日子太短,如果一辈子都能忘了自己叫徐达有多好。欢欢喜喜,无尤无虑,可异,真的好可惜……现在只能在梦里梦见这份温暖。

  “王……”临秀张口欲言。

  李容治看了他一眼,眼儿轻变,示意临秀合上车帘,遮住些许阳光。

  临秀一向忠诚,即使觉得略略不妥,也是仔细拉上车帘。

  阳光立时撤出车内,两人隐在昏昏暗暗的密闭世界里。

  李容治看着他神色隐隐带着满足,自己的右手就这么被紧紧攥在她颊旁,抚平她心底每一道伤痕的渴望……她轻浅的呼息忽地拂过他的指腹,令得他手指微地一颤。

  他收起心思,右手仍任他抱着,继续翻着他的书。

  这是西玄人,那是大魏人,这是大魏人,那是西玄人……徐达看得目不暇给,可谓眼花缭乱。

  “两国交界总是如此,相互贸易、通婚,甚至今日在这里过节,明天赶过河去过大魏节度也是有的。”李容治坐在简陋的怕铺里,暖笑道:“二姑娘要认人也容易,衣着上很好分的。”

  徐达应了一声,观察个老关天,笑道:

  “西玄人高了点,大魏人矮了点。”

  在旁的临秀面部一抽,直着腰地站着。

  李容治只是微微一笑。

  她又道:“感觉上,西玄人奔放了点,大魏人娘腔细致了点。”

  临秀的脸皮抖了两下,看向好脾气的自家王爷。

  “西玄男人步伐大了点,大魏男人走路太斯文了。”

  临秀终究憋不住了插嘴:“二姑娘这话未免太亏大了点。这天这么黑,你看得仔细么?”

  徐达看他一眼,指指临秀,再指指另一桌独自用怕的乌桐生。

  “下马车时我看大公子走两步,你就要走三步,我确实数得仔细。”临秀清秀的脸龟裂了。

  李容治失笑道:“临秀只懂几套拳脚刀剑的功夫,乌大公子是天生才,武艺超群,两方比不得的。”

  “……您这位侍从不是……”及时住口。

  “嗯?”李容治见她不好意思说,遂笑:“但说无妨,临秀也想知道。”临秀熬不住好奇,点头。“二姑娘请说。”

  “那个……你不是公公么?”

  临秀的脸黑了。

  李容治微笑道:“临秀自幼是我伴读,我来西玄时,他也自请一块来,不是太监。”

  “原来如此。”她心不在焉,顺手放下筷子。她对干巴巴的晚饭兴致缺缺,随使囫轮吞枣几口了事。

  李容治看也桌上碗里没有海鲜的怕菜一眼,嘴巴动了动,终究任她去了。

  “客官赶巧,今儿个是咱们村落的求爱节。”老板笑咪咪地奉上草编的面具。“瞧,载上这面具,任何人都有在今晚向你求爱。”

  徐达愣了下。“求……爱?那个……”两根手指打结纠缠。“一男一女赤裸裸,这样的求爱?”

  李容治掩嘴轻咳一声。

  稍远桌的乌桐生往这头看了一眼。

  老板非常热情地点头。“美姑娘,今年姑娘少,你要不要也一块参加?只要戴上面具,就是求爱节里的男女,你要喜欢上谁,就可上前求爱。记得,别找没载面具的,有些害臊的大魏男子都是趁这节日赶来求爱。等天一亮,双方都没有离去,下一步就可谈婚事了,不是我要说,去年至少好几对成亲了。来来,姑娘要有兴趣,我这里还有面具,人人都可去,不过……今年姑娘少了点就是。言下之意就是盼他们这一队客人里的男子还是留在这里,把机会让给本地人。

  徐达见老板热情到连哪里是热门求爱景点都指点出来,还说明哪里可以滚得舒服点……

  “这真是太奔放了……”她赞叹道,明亮大眼却是一闪一闪,异常感兴趣。反正那种一生一世的情爱与她无缘了,露水姻缘似乎也是不错。

  她想摸摸这草编的面具,李容治以为她要戴上,指腹压住那面具。

  她抬眼看他。

  他笑容可掬道:“这里的人,哪个配得上二姑娘?”

  “唔……”她笑着收回手。“也是,我不该贪这个心,这里的人都是好人家,别浪费在我身上了,等到了大魏……”不知民风保守的大魏有没有小倌馆?

  李容治扬扬眉,柔声道:“是他们配不上二姑娘。”

  她笑着喝完茶,道:“长夜漫漫,明日就要入大魏。我出去走走,出去走走。”依依不舍又看了那面具,摇头负手出去。

  李容治看向门外侍卫,那侍卫立即尾随上去。

  临秀赶走老板,看看这面具,叹气。

  “在西玄京师时还没什么感觉,但,西玄人的想法怎么跟咱们差这么多?”

  “民风不同吧。”李容治笑道:“把面具丢了,莫再叫二姑娘看见。”忽地,他身后的那一桌淡声道:

  “二小姐长年虽受歧视,但在男女情事这方面是观念与徐家人没什么不同。不知道大魏有无小倌馆?总不能教二姑娘清清白白地来,死时清清白白地走,连一点欢愉都没贪到,这让人知晓了,对她是莫大的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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