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是错愕了下,眨眨眼,随即回过神来,露出一抹苦笑,“不到四十岁的总统?你野心真大。”
“那是因为我不相信你有实现它的本事。”
她眯起眼,瞅着他,“嗯哼,你这是激将法吗?”
“不是,纯粹就是不相信而已。”他微笑,说得云淡风轻,“就算今天是妈祖娘娘站在我面前,说我十年内可以当总统,我应该也只会当它是一场梦。”
“好,冲着你这句话,我就让你在十年内当选这个国家的总统。”
“你疯了。”他一脸不相信。
“废话少说,如果这就是你要的东西,我现在就可以跟你订下契约。”
“怎么订?”他抱着看戏的心态,“书面吗?还是口头?要不要签名盖章?还是要求盖手印……”
“闭嘴,少啰唆。”她阻止他继续喋喋不休,“把手给我。”
手?沐向旸不自觉露出了微笑,还真的是盖手印吗?他照办,伸出了自己的左手,而她却只是伸手过来,握住了他的手,接着闭上眼,屏气凝神、静心冥思。
他饶富兴味地看着那张漂亮清丽的脸蛋,先是她那饱满光滑的额头,然后是那对不浓不淡的柳眉,她的睫毛长如羽扇,鼻梁端正直挺,红唇水嫩饱满、小巧而有型……
他心念一动,差点儿凑上去偷吻她。
不过,他忍住了。
“你好了没啊你?”他开始没了耐性。只是,他失去耐性是因为他也同时失去了自制力。
“吵死了,催催催,急什么鬼?”她睁眼瞪他,“你点一份鸡排都要等五分钟了,我收个妖丹不用时间吗?”
“……”好凶杆,她真的是刚才那位温柔替他照料伤口的女人吗?不过他又觉得,无论是温柔、沉静、还是凶巴巴的她,都让他有些移不开眼……
墨殇再次闭上眼,慢慢地、一点一滴地感受妖丹的脉动。
她不可避免地还是激动了些,没想到在历经了几百年之后,她终于能够再次触碰到这个曾经属于她的珍宝。
墨殇不自觉地倒抽了一口气,做好了重新接纳它的准备。
可是,十秒过了、二十秒过了……转眼已经过了一分半钟,妖丹仍是稳稳待在那儿,毫无易主的打算。
半晌,她睁开眼,对上了沐向旸的深眸。
“你说谎,对不对?”
“什么?”
“那根本不是你想要的东西。”至少,她感受不到他的意念里有任何爬上金字塔顶端的野心,更遑论是拿妖丹来交换十年后的江山。
闻言,沐向旸眉一挑,一派轻松地笑了,“你这么厉害?连我说谎你都能知道。”
“我很认真,”她板起了脸,“请你不要开玩笑。”
“哦,那你说说看,你觉得我想要的是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她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连我的谎言都能拆穿了,那么猜中真相会有多难?”
“算了,随便你吧,我看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她轻吁了口气,干脆顺水推舟,反正她本来就没有夺回来的打算,“你留着也好,我不想再跟你这样耗下去了,大不了我就……”
沐向旸突然反握住她的手。
她吓一跳,僵住。
“你。”他突然道。
“啊?”她皱起眉,不懂,“我怎样?”
“我现在最想要的,是你。”
一听,她两眼发直,傻在那儿久久,好半晌后,才终于回过神来,“你……你说什么?”
“我相信你听见了。”
她不禁大笑三声,“你这神经病!你是发情还是怎样?谁会拿妖丹去换一个女人?”
“不然我降低条件好了,就换你一个吻如何?”
“你——”她翻了个白眼,冷着一张脸,“姓沐的,也许你觉得我很闲,但事实上我很忙!老娘没空陪你在这儿嘻皮笑……”
一吻落下,语尾被他含进了嘴里。
墨殇整个人在他怀里震惊得几乎动弹不得,她瞠大双目,瞪着眼前这张俊脸,这才意识到他真的在吻她。
“唔——”她骤然回过神来,挣扎着想推开对方,却只是挑起他更强烈的占有欲/望。
他只手扣住她细瘦的手腕,另一只手臂则是搂住了她的腰,翻身将她压进沙发,吻进了她的嘴里,恣意蹂躏。
四唇紧紧相贴,她意图退缩,他却倾前追逐。
彼此就这么拉锯纠缠了一阵子,直到他的吻势逐渐放软、转为轻柔,她的防线也跟着溃堤,不自觉地开始回应起他的吻,那给了他莫大的鼓励。
他压向她,吻得更深入、更炽烈,他情不自禁地将她揽进怀里。一边是柔软似水,一边是坚硬如刚,两具着了火的身躯紧紧相贴,感受着彼此的热度与兴奋。
倏地,她鼻一酸、眼一热,泫然欲泣。
想哭吗?怎么会?
早在她饮下那杯毒酒、持刀自刎的时候,就已经把一辈子的眼泪流光了。既是如此,那么她眼眶里的湿意又是什么?
突然,一股几乎能灼伤人的热流像一口温醇的烈酒,悄悄滑进了她的喉头,令她骤然惊醒。
该死!妖丹蠢蠢欲动。她不敢相信,这男人居然真的甘愿拿妖丹换她一个吻?!
墨殇猛然回过神来,使劲全力推开了沐向旸。
吻正浓烈之时被推开,他错愕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满脸困惑。
彼此目光对峙了好半晌,他等待着她率先开口,她则还在震撼当中。
终于,她开口了,语气却近乎沉痛的道:“你拥有妖丹,却只想交换一个吻?你到底把妖丹当成了什么?”
“我只知道你很想要它。”
这句话像把刀,狠狠割在墨殇的心上。
是啊,那是她修炼数百年才拥有的东西,她怎么可能不想要?可是,比起失去他的性命,她宁可不要妖丹。
这就是小路所说的爱吗?
她还爱他?她居然还能继续爱他?!
思绪至此,她莫名大笑了起来,笑得颠狂、笑得凄凉,没想到在遭受了那么残忍的背叛之后,她还是没能学到教训?,没想到她自认坚强,原来仍是这么没用的女人。
“你笑什么?”他静静地睇着她,淡淡问了一句。
“我笑你志气如此狭小、视野如此浅短,妖丹是任何权贵都该梦寐以求的东西,而你竟然拿它交换一个女人的吻?沐向旸,你的雄心壮志就只有这样而已吗?”事实上,她笑的不是他,是自己。
听了,沐向旸大概明白了她的怒气从何而来。
“墨殇,”他深呼吸,叹道:“我无意眨低你口中的妖丹,我只是认清自己是平凡的人类,既然是人类,会受伤、会流血、会生病,这些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我凭什么不一样?只因为有个傻女人曾经在几百年前给了我一个叫作妖丹的东西吗?可我压根不需要。”
他竟与南门靖说了一样的话。
热泪再也克制不住地涌上,她像是被打了一巴掌,骤然清醒,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墨殇!”沐向旸紧跟着追出大门,长廊上却已经不见她的身影。
他怅然回到屋内,看着那一桌的凌乱,烛火、符水、水沉香与胭脂……
电光石火间,有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
几个小时之前,他搞了一个什么召狐仪式,而几个小时后,他的客厅里莫名冒出了一堆凶神恶煞……以及这个叫作墨殇的女人。
黑衣人的来意虽然不怎么友善,但来得有理,可是她呢?她不该出现的,至少不该在这个时间出现。
莫非,她就是他意图召唤的狐妖?
第6章(1)
事情就这样一直悬在沐向旸心上。
可是,墨殇却不再出现,阿渡也随之人间蒸发,老陈回到了工作岗位,助理则从南部风尘仆仆赶回台北。
什么都没改变,一切像是从未发生过,简直就像在演“沐向旸的梦游仙境”一样。
老陈说,那天早上载他到立院之后,他依照惯例在车上看看报纸、整理一下座车,可报纸翻着翻着,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人就这么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已是两天后,医院也查不出他倒下的原因。
助理则是解释,她那天接到了来自老家的电话,被告知母亲因不明原因病倒了,于是她搭了高铁赶回老家,没想到只是虚惊一场,她母亲是过度疲劳导致昏睡了两天才醒来,目前已经没有大碍。
听了这些解释,沐向旸只是点点头,并未表示什么。
他想,一个是他的贴身司机,一个是助理的母亲,两个人皆因不明原因而昏迷了两天,说是巧合,未免太巧了点。
如果不是墨殇设的局,那肯定就是阿渡搞的鬼。
然而,这也是他百思不解的地方。
那女人为了诱骗他交换妖丹,设局欺骗他、混进他家里,先是装瞎扮可怜,降低了他的戒心,而后又巧妙地支开了他最贴身的两名工作人员,好让她可以逮到机会来向他证明妖丹的存在,种种心思只为了拿回妖丹,可是,真要给她了,她又落荒而逃。
到底为什么?
他想着这事情想得出神,即使是坐在服务处的办公室里,仍是心不在焉、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工作,直到门板被敲响了两声。
“沐先生,”是助理张秀娟的声音,“新的秘书来报到了。”
他一愣。新的秘书?哪来的新秘书?
“进来。”
门板缓缓地被推了开来,助理领着一名女子入内,道:“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唐颖,党部介绍过来的竞选秘书,她在形象维护这领域很有经验。”
沐向旸静了几秒,端详着眼前这名看来相当精明的女人。
女子黑发齐肩,戴着一副茶色粗框眼镜,身穿一袭典雅大方的铁灰色套装,脚下踩着砖红色的高跟鞋。
她看起来挺年轻,顶多三十岁不到,这与他印象中的竞选幕僚有很大的差距。
“你说你叫什么?”他又问了一次。
女人笑了笑,走到办公桌前,递上一张名片,“我姓唐,单名颖。天资聪颖的颖。”
如此高傲的自介,肯定很难被人给遗忘。
沐向旸站起身,收下了对方的名片,两个人礼貌上握了握手之后,他才报以一抹客套的微笑。
“我不记得我有向党部要过人才。”
“我知道。”唐颖仍是握着他的手,毫无松手的打算,“是我主动向党部毛遂自荐。”
“但我不需要形象秘书。”
唐颖扬起菱唇,露出了一抹浅淡的笑容,慢条斯理地从手提包里拿出了一本杂志。
“话别说得太早。”她把杂志扔到桌上。
那是最新一期的八卦杂志,今天早上才出版,还热腾腾的,封面印着斗大耸动的标题——
型男立委沐向旸惊传拜阴神保官位
正当沐向旸与张秀娟都还在错愕之际,唐颖突然伸出手,“啪”地按住封面。
“现在你需要了。”
低气压再度笼罩整栋房子,躺在光线不佳的卧室里,墨殇盯着两片窗帘间的小小缝隙,双目无神、脑袋一片空白。
她又颓废丧志了好几天。
沐向旸的吻无疑是场风暴,在她安逸静谧的内心卷起了惊涛骇浪。
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吻碎了她的堡垒、捣碎了她的尊严。她不敢相信,为何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她居然还是如此陶醉于他的吻?
不不……不该是这样的。
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已经失去了爱与恨的能力,那是她主动放弃的,是她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终于割舍,她不可能会忘记这一点。
但那男人所激起的剧烈情绪令她不解,也令她恐慌,她苦思了三天,却百思不得其解,最后索性什么也不想了。不再想着那个人的事、不再理会什么见鬼的交换礼物、更不想……
“这样不行哦。”突然,一道温和醇雅的男人嗓音就这么冒出。
墨殇楞了下,随即朝着声音来处望去。
那是小路。瞧他悠闲自在地坐在书桌上,翘着二郎腿,仿佛他已经坐在那儿很久了。
“你这个骗子。”墨殇闷哼一声,撇开脸。
“唉唷?”小路轻笑了声,道:“你胆子肥啦,居然敢说我是骗子?”
“你明明说过要把我的七情六欲给保管好,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话未说完,她像一口气卡在喉头,无法继续。
“还是会心疼、会不舍、会心动,”小路替她接话,一脸幸灾乐祸,“甚至因为在乎他而对自己生气,是不是?”
他全都说对了。
墨殇哑口无言,只能忿忿不满地瞪着对方。
小路却扬起一抹不以为意的笑容,跳下桌、走向她,从容地在床边坐下,然后他手掌一翻,掌心冒出了一条系着坠子的项链。
她见了,忍不住撑起身,目不转睛地直盯他掌心里的坠子。
“这坠子里的就是我当年拿走的东西。”他说。
那坠子像是透明,也像是彩色,五颜六色的丝流在坠子里交错、相缠,缓慢而优雅地流动着,简直就像是充满生命力的心脏。
墨殇被那绚烂七彩给吸引了,情不自禁地伸手去碰了下坠子,“这就是我的七情与六欲?”
小路眉一挑,只是耸耸肩,没有正面回应。
“那么,既然都在这儿了……”她扬睫,望入对方的眼,“为什么我还是会喜、会怒、会忧心、会惶恐?”
“这答案,你得自己去找。不过这东西本来就是你的,你有权决定什么时候释放它。”说完,他拉起墨殇的手,作势要将坠子放到她的掌心里。
她却当它是颗烫手铁石,急忙抽手。“我不要!”
“怎么?你连留在身边的勇气都没有?”他嗤笑了声,道:“妖丹要还你,你不敢收,你的情欲要交给你自己保管,你也不敢留,如此明显的惧怕,你还能说自己已经舍下了人性?”
墨殇眉头一蹙,先是质疑,而后是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你从来就没拿走过我的情欲?”
小路仍是没有正面回答。“你如果怀疑我的话,随时可以捏碎这颗坠子,到时候你就能知道我到底有没有拿。”
“我才不要。”哼,想诱她上当,门都没有,“到时候通通回到身上,岂不又要再尝一次那种痛不欲生的滋味,你当我傻瓜啊?”
“是有道理,不过,”小路又一翻掌,坠子消失了。他抚着下巴,故作苦思的模样,“你惧怕感情我可以理解,毕竟谁都会怕痛;但是,妖丹你怎么说?拿回妖丹是你一直挂在嘴边叨念的陈年旧事,如今机会来了,你也几乎已经把它给拿到手,为什么临阵退缩?”
墨殇闷不吭声,说不出话。是啊,他说的一点也没错,可偏偏她也弄不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小路。”
“嗯?”
“我不想再继续那个莫名其妙的交换游戏了。”这话脱口而出的时候,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不论小路要怎么恶整她、怎么折磨她、怎么蹂躏她,她都无所谓,只要别再逼她去讨回那个该死的妖丹,只要不用再面对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