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锋倾身向琉素低语:“你确定他是咱们的教主吗?”一向冷然淡漠的教主,竟也成了绕指柔?
琉素淡淡一睨,道:“你可以和教主比划看看,就知道答案。”
玄锋缩了肩,没好气地瞪着她。他又不是笨蛋,讨罪受不成?
“你根本就没有要杀师父,干嘛还故意吓人!”走出土地公庙,季珞语不满地咕哝。
“你再这么护他,就难保我不会杀他了。”冷遥夜横了她一眼。
她瞪大眼,侧过脸瞧了瞧……忽地掩嘴轻笑。
“原来你喝醋呀?”她笑吟吟地瞅着他。
冷遥夜一睨,窘赧地别过视线,却未出声否认。
她心里甜滋滋,猛地抱住他身躯,将脸埋在他怀里。
“怎么办?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说到后面,声若蚊鸣,几不可闻。
冷遥夜内心荡漾,抬起她的脸,笑道:“讲那么小声……我怎么听得到?”
她粉颊飞红,娇瞠他一眼。
冷遥夜轻笑出声,倾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啄;季珞语羞得逃开,他一把将她拉回身旁,两人双手交握。
“以后再不允有事瞒我。”他意指“木匣”一事,虽了解她非故意相瞒,心里仍有些不是滋味。
“我当时也不知怎么回事。好嘛!以后什么事都告诉你,像是隔壁李大婶家的阿花刚生下一窝小猫,或是城中赵家酱菜多了新口味这等大事……烦死你!”她促狭一笑。
冷遥夜笑了笑,她要是个没意见的顺从姑娘,也就不叫季珞语了。
“你说的,我都爱听。”他喜欢听她说话,那活灵活现的丰富神采,他如何能令目光离开她身上?
她波心为之一漾,勾住他的颈,给他一记轻吻,旋即羞赧地垂着头。
冷遥夜眸色转深,恨不得将她揉进怀里……然就是有人如此不识相——
他朝身后一瞥,见玄锋疾步奔至。
“教主!”玄锋一脸焦急地喊道,见季珞语在一旁,他略有迟疑。
冷遥夜挑眉,示意他直说。
“刚才青月崖来报,教中当年反对赦放圣女的几个护法,不知从何得知圣子即将继任一事,竟趁隙拉拢左长老,暗中分化教众。”
冷遥夜内心一凛,当年或许不该轻饶这帮野心分子。
“玄锋,叫琉素让人修书急报青谷,要殷长老立即回圣坛暂稳情势,然后备马即刻上路,把圣子也一并带上。你们先出城,我随后赶上。”他冷静命令,玄锋领命离去。
“很危急吗?”季珞语焦急问道。
“不会。”他嘴角淡淡一扯,说:“只是许多事得提前处理。这样也好,或许就能早日卸下这身担子。”
“你……”想问他何时再来临阳城?却是怎么也问不出口。
他拉起她双手,深情专注地望着。“等我回来。”
季珞语毫不迟疑地点头应诺。
“我送你回去。”
“你赶时间,我自个儿回去就行。”唇瓣扬起,忍抑着离别的泪水。
冷遥夜迟疑着,当然知道她不是个弱女子,但心就是搁不下……
“我送她回去。”媚娘子不知何时来到一旁。
冷遥夜望了望,点点头,猛地将季珞语拥进怀里,紧紧抱住,低语:“我会尽快回来,等我。”
她点了点头,眸底泛起水雾。
半晌,他松开怀抱,向媚娘子说:“替我照顾她。”话音一落,人已飞出数丈远。
“遥夜自小才情智识都好,遇事冷静有定见,处事果断有魄力……根本就是神月教教主的不二人选。然而,他没有野心,不爱虚名。当年他会当上教主,也是为了救我。”媚娘子走到季珞语身边。
“别担心,遥夜认真起来,没什么事能难得了他。”媚娘子安慰道。
季珞语点点头,忽地想起:“师父人呢?”
媚娘子娇颜一僵,说:“他……送儿子出城吧。”其实是她暂且不想与他独处。分离了十几年,相思无尽处,真见了面,却是千言万语无从话起。她只好先开溜,反正他若有心,自然会再寻来。
两人往季府方向行去,媚娘子将当年神月教的事娓娓道来——
当年冷纯风练“无心功”后,二夫人竟想将儿子训练成一流高手,以巩固母子俩在神月教的地位。自此,除了逼使冷遥夜练功,还让他身试百毒,承受一般大人都受不住的痛苦。
同时期的她贪玩,常瞒着大夫人私自带着朱姐到处闯江湖。后来认识叶慕之,陷入恋情,也怀了他的孩子。神月教圣女的婚事向来由不得已,若有天圣女承继教主之位,得从众长老护法中寻找一人怀胎,承继下任教主。
冷纯风一死,教众一分为二,各自拥护两位夫人,双方不只是明争,演变到后来成暗斗。冷遥夜身为中心人物,自然成为大夫人暗杀的对象,年少的他早经历一般人难以想象的残酷血腥世界。
季珞语眸眶一红,想起冷遥夜那双不时流露哀伤的黑眸,心底一阵痛楚。
“我那时躲在‘杏林堂’,关老太爷收容了我。”当时得知叶慕之率众攻打神月教,逼死她爹,她一时伤心欲绝,昏倒在“杏林堂”外边。
她在“杏林堂”生下冷珩,将与叶慕之的定情物拿来裹着小婴儿。后来二夫人不知如何得知她生子一事,派人四处打听,将她抓回青月崖。冷珩的身世绝不能泄露,情急之下,她将那兜巾放入木匣,埋在屋中地下。那五彩霞烟则是前阵子决定拿来当诱饵时下的毒。
她被抓回青月崖后就传出两位夫人双双跌落断崖,众长老护法商讨结果,决定立冷遥夜为教主,结束了神月教一年来群龙无首的纷乱处境。
“那年小夜十六岁年纪,多么有个性,说什么都不愿当教主。”忆及当年,媚娘子笑了笑,说:“圣女与外人私通,可处死罪。殷长老一向看好遥夜的才智,便与他交换条件,若他当上教主,自有权力将圣女逐出神月教,也算是赦了我的罪。小夜反过来跟我谈条件,当珩儿十六岁那年,即将教主之位还回。”
“他上半辈子为了神月教而活,接下来,他要自在地为自己活。”季珞语望着星空,心里暗自期许:一待他回来,换她来好好疼他。
三个月后——
一早关家派人来,说是少夫人邀她午后至“水龙吟”一聚。正好,她也有事要同曲映欢商量。
初夏,天候渐热。她一上书坊二楼,就见曲映欢已落坐,桌上摆壶茶,以及两三碟蜜果糕饼。
一见着她,曲映欢瞠着眼,讶然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很奇怪吗?”季珞语低头看着自己那身淡黄纱衣。本来是很有信心地出门,沿途却不知让多少人瞠目结舌,这会儿见曲映欢的神情,她的信心正一点一滴消失。
不是……嗯,是很奇怪。”打小认识,就没瞧过季珞语女衫装扮,今儿个吹啥风啦?竟让她换上罗裙?
季珞语瞪大眼,什么嘛!人家出门时,二娘还大大夸赞她一番呢!
“不是穿着奇怪?是怪了,你怎会这么穿?”曲映欢困疑打量道。
“这……待会儿说。倒是你,有什么事呀?”她坐下来,喝了口茶。
“我有了身孕。”曲映欢突然说道。
一口茶喷了出来,季珞语忙取出巾帕拭嘴,她瞪向曲映欢,不敢置信地低喃:“这么巧。”
“这么巧?”曲映欢柳眉微挑,猜疑地重复着季珞语的话,眼眸打量着季珞语一身罗衫,心里隐约有个想法……她瞪大眼!
“嗯。”季珞语娇羞地点头。
“这……”曲映欢惊得说不出话来。
“在名义上,咱们一个是寡妇,一个是闺女,不知哪一个消息传出去较为惊世骇俗?”季珞语耸肩一笑。
曲映欢没好气地一瞪,回道:“蜚短流长的结果一样。”
季珞语闻言,咯咯娇笑。
第10章(2)
“孩子的爹知道吗?”曲映欢关心道。三个月前冷遥夜离去一事,季珞语已大略跟她提过。
季珞语摇摇头,说:“他正忙着,我不想让他挂心。那……关夕霏知道吗?”目光瞥向曲映欢的肚子。
“我与他并无通信,或许有人会告诉他吧。”曲映欢苦笑道。
季珞语不禁喟然而叹,目光停留在手中巾帕——上回从他手中取走的巾帕。一忆及冷遥夜,明眸不免染着相思愁绪。
“咱们季大小姐平生不识相思味,谁知……才会相思,便害相思?”曲映欢打趣道。
季珞语扬眉回道:“曲才女也甭客气,我看你已是: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
“看来,咱们是同病相怜?”曲映欢轻轻一叹。
“至少咱俩有伴,那些流言蜚语的,就随他们去呗。”她洒脱道。
曲映欢一笑,似乎更有勇气了!两人遂约定今晚各自回去宣告此消息。
稍晚,季珞语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回到家,先前单纯的以为若能传承季家香火,阿爹定然开心不已,但现在真要亲口说出,心里却忐忑不定。
晚膳后,她将阿爹与二娘请到厅上。季老爷与二娘互望一眼,不知女儿这回又有何事?
“阿爹,记得女儿曾说过要让你抱个白胖孙吗?”季珞语凝色道。
“怎么可能忘记。女儿啊,你总算想通了?瞧咱们女儿,穿起裙衫多娇美,怕寻不到好女婿吗?”季老爷听女儿提及这事,乐得合不拢嘴。
“怎么?有喜欢的人家?”二娘见她神色有异,细心问道。
她眼光闪烁,深吸口气,缓缓地说:“恭贺阿爹……”黑眼不安地瞧着。
啊?季老爷与二娘面面相觑,纳闷不解地看着对方。
“再过六七个月,阿爹的孙子就会来报到。”她低声说道。
季老爷听到孙子,咧嘴开怀,继而一想……六七个月?那不就代表——他脸色一沉,惊得跳下椅子,指着季珞语说不出话来。
“珞儿……这种事不能开玩笑呀!”二娘眉心紧锁,希望这回又是她闹着玩。
“女儿……已有三个月身孕。”
前一阵子她觉身子有些异样,猜想自己或许有孕,她不敢张扬找来大夫,适巧媚娘子来到临阳,她便向媚娘子提及,媚娘子让人回去找了哑婆婆前来,确定她已有三个月身孕。
“三……三个月?”季老爷惊骇地瞪大眼。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二娘气急败坏地问。
见两老的反应,季珞语内心沉甸甸,忧忡地睐着他们。
“没关系!跟阿爹说,是哪个不怕死的家伙,竟敢玷污咱女儿的清白,我绝对——”惊慌一过,季老爷稳住心绪问道。
“爹,是女儿心甘情愿。”她打断季老爷的话。
两老顿时无法反应,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阿爹,这样不是很好吗?咱季家就此有人传承香火,阿爹盼了那么久,不总算如愿了吗?”
季老爷脸色泛白,身躯颤巍巍地,二娘见状,急忙过来搀扶,让他坐上座椅。
“阿爹……”季珞语慌张喊道,忙上前去。
季老爷伸出手,让她们都别紧张。他抬起头看着女儿,那面庞似乎瞬间苍老了好几岁。
“女儿啊!阿爹打小疼你宠你,可不是让你这么胡作妄为。”他板起脸,难得严厉的口吻。
季珞语苍白着脸,静静听训。
“或许阿爹不该把传宗接代这事儿推到你身上。难道你真以为阿爹只想要有个孙子,就不顾你的幸福?你有没有想过,这事儿一传开,你还怎么做人?一出门就让人指指点点,女儿,你不介意,阿爹看了会心疼啦!”
阿爹的身影愈来愈模糊,她泪水盈满双眸,禁不住地哭了出来,一旁的二娘更是频频抹泪。
“是阿爹的错,阿爹教女无方,才会让你做出这种事来。千错万错都怪你阿爹无能,才需要让你来承担季家一脉……”季老爷老泪纵横地说道。
“阿爹!别说了,女儿知错了……是女儿不对!”她跪了下来,哭喊道。
“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得快点找人入赘。”这或许是唯一能防堵门风败坏的方法。
“不行!女儿今生非他不嫁。”她螓首低垂,语气却坚定。
“你……”季老爷一阵不舍。“跟爹说,孩子谁的?”
她螓首轻摇,默不作声。
“傻女儿呀!这男人都跑不见了,你还护着他?”见女儿泪如雨下,季老爷终究不忍,叹了一声,道:“起来吧,跪着对肚里孩子不好。”
季珞语伸手撑住地面站起身,头微晕,双腿发麻,身躯一晃,险些往后倒,幸好有人及时扶住她手臂。
季老爷跟二娘惊吓住,眼睛却直楞楞地盯着女儿身旁的男子——上回留宿的冷公子。
季珞语稳住身子,抬头往旁一望,小嘴微张,泪眼汪汪地睁着。
“我可以猜想你这是惊喜的表情?”他眉心微蹙。
她眨巴着眼,泪珠滴落,冷遥夜心头揪紧,轻轻拭去她颊上的泪水。
“冷遥夜!”她喊道,猛地朝他胸膛一抱,将脸埋进他怀里,汲取那属于他的味道。
冷遥夜更是紧紧将她抱住,以慰这几个月来的绵绵相思。
“看来,找到真凶了。”季老爷朝二娘点点头。见两人忘情相拥,他忍不住轻咳几声:“咳……咳……”
季珞语一回神,忙离开他怀抱;冷遥夜却不愿松手,遂轻搂着她。
季老爷清清喉咙,心里盘算着要怎么让他招认,冷遥夜倒先开口了。
“我是孩子的爹。”几天前收到媚娘子捎来的信,提到她有了身孕。一想到她即将面对的难处,他忙将教务交托,连日快马赶至临阳城。
这么直截了当!倒也省去他费心盘问。季老爷点点头。
“那你打算怎么办?我一个清清白白的闺女……”季老爷摆着脸问道。
“您觉得怎么好,便怎么做吧。”语罢,牵起季珞语的手往外走。
“咱家女儿不出阁,你得入赘季家。”既然让他作主,就当如此。
冷遥夜停下脚步,凝视季珞语,轻语:“有你在身边,怎样我都无所谓。”
一直以来,他总以为可以一个人活着,不需要情感的伴随,也就不会被刺得伤痕累累,所以他筑起心防,不轻易显露真情,以为自己真可以孤身终老……所幸遇见了她,让他冰封压抑的情感萌发,他才发现,原来他也渴求有个家、有个自己心爱的女人。
如今能拥有她,与其相比,什么都显得不重要了。
季珞语水眸莹亮,深情回道:“今生定不负君意。”
两人眼神交缠,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太好了!我马上让人去办,咱季家要纳婿啦!”季老爷与二娘相视,开怀大笑。
“且慢!”话才一落,媚娘子艳红的身影倏然出现。
一听到有人想阻挡,季老爷拧眉怒视。见来人竟是个娇媚的大美人,欲出口骂人的话瞬间收了回来。
“敢问这位夫人是?”季老爷客客气气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