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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的小心机 page 12 作者:上薰(谢上薰)

  花荣月挥挥手,没心情纠结称谓问题,笑道:“妹妹不必太过小心,毛景兰是你的表嫂没错,虽然我一向认为她配不上我哥。”

  寒莲小心道:“表嫂怎么会小产呢?”

  花荣月想到父亲和兄长盼着传宗接代,不禁皱起眉头来,“都是我继母不好,貌似宽和大度,其实鸡肠鸟肚,明知大嫂怀有身孕,还让她天天立规矩,大哥替大嫂说了两句话,便被扣上不孝的大帽子……这下可好了,大嫂因为立规矩太累而小产,我哥都快疯了,我爹气得破口大骂,我们登门时,汝阳侯世子夫人正和我继母大吵大闹,骂她狼心狗肺,为了自己生的儿子,从媳妇进门第一天便算计媳妇,下药让媳妇在新婚夜出大丑,现在又恶毒地坏了世子爷的子嗣,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无非想让自己的儿子继承宁国公府……”

  寒莲目瞪口呆。

  毛氏比窦娥还冤,当然全盘否认,跳脚说自己并没有怪罪毛景兰当初害她滑胎之事,一心把媳妇当女儿疼,谁知毛景兰竟是个白眼狼,新人入洞房,姑姑丢过墙,一整个与她离心离德,她百般替毛景兰遮掩新婚夜的丑事,毛景兰居然反咬她一口,说自己算计她,如此忤逆不孝,小心遭天打雷劈云云。

  汝阳侯世子夫人为女儿的百般委屈而痛哭失声,说毛氏就是不相信毛景兰的无辜,才会记恨至今还拿出来说嘴,当初明明已再三解释清楚,是某人敲打毛景兰的后膝,毛景兰才会突然摔了一跤……

  这某人是谁,虽没道名姓,分明指向花荣月。

  闻言花荣月的脸色遽然一变,仿佛挨了一记闷棍,心里恨死了汝阳侯世子夫人,还是冷静地为自己辩驳,“你们毛氏女窝里反,不要把脏水往旁人身上泼!别忘了,今天大嫂会无故滑胎,全是她亲姑姑显摆婆婆威风,早晚让大嫂立规矩才造成的!”

  汝阳侯世子夫人精神一振,集中火力攻击毛氏,最后撂下狠话——

  “不是自己生的就是狠心,今天你不心疼世子爷的骨肉,我就等着看有朝一日你儿子长大成亲,你如何对待你的二媳妇!”

  毛氏不由气得浑身发抖。

  “谁家媳妇不立规矩?不侍奉公婆?怎么轮到毛景兰就小产了,分明是娇生惯养,模样好看但内里虚弱,若有不适为何不说?自己保不住胎却来栽赃我刻薄狠辣,果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毛氏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

  毛景兰痛哭失声,汝阳侯世子夫人抱着女儿和毛氏对骂,所有能想到的难听话全出笼了,仿佛不将对方骂倒就输了。名门贵妇骂起人来,不比市井泼妇好听。

  安庆王妃越瞧越不象话,忍不住刺了一句,“狗咬狗一嘴毛,汝阳侯府出来的全一个样!真是家门不幸!”说完转身去厅堂安慰宁国公和花荣信。

  人算不如天算啊,毛氏是续弦,又年轻,怕娶了别家的闺女会婆媳不和,毛氏又有意凑合花荣信和毛景兰,宁国公这才顺水推舟。两次与汝阳侯结亲,图的是什么?不就是继婆婆和嫡媳之间能减少矛盾,家宅和睦,长保宁国公府的家声不坠,可如今却成了什么样子了?

  安庆王妃劝宁国公拿出铁腕手段治家,免得宁国公府成了京城的一大笑柄。

  在花荣月的絮絮叨叨中,寒莲得知了大概的前因后果,纵然花荣月隐去自己被倒打一耙之事,寒莲也猜想得到。

  这大户人家过日子可真有意思!寒莲面上恭敬谦和地听着花荣月说话,心里已琢磨开来,毛景兰于洞房夜放荡丢脸,这事若放在市井小户,泼辣一点的便吵嚷开来,婆媳俩一对质,未必不会怀疑到寒莲身上。可就因为她们太讲究身分,言行举止自有规范约束,什么都怕,最怕丢脸失了体面,所以只能在心里各自暗恨,毛景兰暗恨毛氏歹毒,为了自己的儿子不遗余力地想抹黑、陷害世子夫妇;毛氏则懊恼毛景兰不知好歹、过河拆桥,自己好心好意为娘家侄女谋画锦绣前程,不料竟引狼入室,找自己麻烦。

  现下已事过境迁,谁还会想起渺小羸弱、没有存在感的寒莲?

  寒莲半垂着的漆黑眸子里爆出一丝精芒,随即化作温柔如月的笑脸,“姊姊要宽慰宁国公和表哥,表嫂才十六岁,很快又会有孩子的。”

  作梦去吧!她不过动一点小手脚,便让毛氏女窝里反,宁国公府和汝阳侯府同时炸了锅,可见大家族的情感有多脆弱,都在拚命维护家族表面风光,内里却藏污纳垢。

  花荣月实在讨厌毛景兰,所以替大哥心痛,又对毛景兰幸灾乐祸,心情矛盾。只是宁国公和安庆王一样看重嫡庶,毛景兰生下嫡长孙,花荣信的地位便无可动摇,思及此,花荣月颔首道:“但愿嫂子能很快有喜讯。”

  那你自己呢?寒莲看着转身唤丫鬟替她梳妆的花荣月,面上浮现一丝神秘的微笑。“姊姊要去正院,那我先告退了。”

  “嗯,你去吧。”花荣月倾吐完八卦,便不爱小妾们多待在丰泽堂片刻,在她内心深处,早早便认定自己会在丰泽堂里安身立命,成长茁壮,有朝一日搬去正院成为安庆王妃。

  寒莲将她的小心思拿捏得十分准确,乐得不必给正妻立规矩,在榴花院里过着读书作画、莳花弄草的滋润生活。

  第十章  有心算无心(1)

  安庆王妃没想过要为难媳妇,跟儿子媳妇一道用晚膳时,都开口让花荣月坐下来一起吃,而非立在她身旁布菜。

  对比宁国公府,安庆王不由庆幸自家婆媳和睦。

  食不言,寝不语,一家人安静地用饭。

  寇准想到在榴花院和寒莲用膳时,寒莲总是温柔小意地为他挟菜,替他斟酒,还说王爷和王妃如今指望他开枝散叶,早日抱上嫡长孙,若是见了他待世子妃恩恩爱爱的,想必十分欣慰。

  美人不稀罕,温驯柔善、口吐莲花的佳人,才是真美。

  寇准想到寒莲说的话,伸手挟了一大块八宝肥鸭放在花荣月的碗里,席间的气氛顿时有点诡异。

  寇准大剌剌地道:“多吃点,吃胖一点才容易生孩子。”

  花荣月顿时脸色有些难看,但在王爷王妃的注目下,只能努力咽下那一大块鸭肉,谁知立马又有一大块酱肘子落在她碗里。

  寇准表现恩爱的手法简单又直接,笑道:“吃肉长肉,你早日生下孩子,爹娘才开心。”

  花荣月的内心很是不满,他当她是母猪啊!

  葱烧海参接着整盘移到她面前,寇准还邀功道:“海参好,娘以前说过,女人多吃海参好,这一盘都给你。”

  王妃面上和气,但眉眼微挑,心中有几分不快。这熊孩子,你娘就不是女人?你一块海参也没挟给我过!这才成亲多久,有了媳妇便忘了娘,你媳妇是给你吃了迷魂药不成?但儿子口口声声为了孩子,王妃自然不便与他计较,只会在心里记上媳妇一笔。

  安庆王从不管内宅之事,见儿子心疼媳妇,相信很快就能抱孙了。

  寇准见爹娘脸上都笑笑的,相信自己表现得很好,喝完饭后茶便扶着花荣月起身,告退回丰泽堂了,没瞧见王爷王妃有一瞬间僵硬。

  出了正院,花荣月便道:“世子今晚是怎么了?”

  一个大男人又怎好承认是小侍妾在背后给他支招?

  寇准一出了正院便走在妻子身前一步,口气强硬道:“待你好,你不喜欢?爹娘如今的希望全放在我身上,我们夫妻恩爱,爹娘才放心。”

  没有一个妻子不喜欢丈夫待她情有独钟,且不吝惜在公婆面前大方展现,即使于礼不合,浮夸轻狂,但对一个新婚妻子而言还是骄傲的,因为丈夫是站在她这边的,如果没有寇淮当对照组,她相信自己是幸福的。

  花荣月安抚地笑道:“你对我好,我怎会不喜欢?只是我不爱吃肥腻的酱肘子。”

  对你好,你乖乖接受就好了,还敢挑三拣四,这女人果然宠不得。寇准不以为然道:“你是正妻,该端庄贤淑,胖一点才显得安富尊荣,瘦得风一吹就跑,能生孩子吗?”

  花荣月听得连连摇头,髻上的那支凤头金步摇衔下的足金流苏随之晃动。

  寇准耳尖地回眸,冷淡道:“我说错了吗?”

  花荣月笑意浅浅,不想杀风景地与他起冲突,故作玩笑道:“世子开口孩子闭口孩子,你娶我回来就只为了生孩子?”合该为了她的美色、被迷得神魂颠倒才是啊。

  寇准若有五分讨好妻子的心就该马上否认了,可惜寇准就是个不解风情的,他老实道:“若非为了传宗接代,生下名正言顺的嫡子,何必娶妻?不过,你是个美人,我倒也娶得心甘情愿。”只不知你是否嫁得心甘情愿?

  花荣月似嗔非嗔地眯起眼,淡淡道:“世子好矛盾,一下子说正妻该端庄贤淑,一下子又以貌取人。”

  寇准道:“不美丽能入皇家玉牒?貌美又端庄贤淑才堪为世子妃,哪里矛盾了?”

  花荣月语噎。

  寇准大获全胜,晚上例行公事的滚完床单后,睡了个好觉。

  翌日男人上朝后,周嬷嬷服侍花荣月喝燕窝羹,一面语重心长道:“世子妃可要劝一劝世子,夫妻关起门来多恩爱都好,千万别恩爱给公婆看。”

  花荣月一怔,笑道:“没事,我看王爷王妃都笑咪咪的,很欣慰的样子。”

  “世子妃……”

  “更何况,世子对我越好,不只王爷王妃会看重我,府里上下谁敢不服我?”

  周嬷嬷心知是这个理,但她看得比自幼丧母的花荣月深远,若是原国公夫人还在,也会规劝花荣月要收敛,越是位高权重的公婆越不喜欢儿子当面出言维护媳妇,一次两次倒也罢了,次数多了,肯定会气愤媳妇将她儿子拿捏住了,唆使儿子替她出头。

  周嬷嬷后半辈子全仰仗花荣月,自然希望花荣月越来越好,又怕说多了惹恼花荣月,磨损多年的情分,不免两难。

  三名侍妾来请安时,花荣月照例喝了一盏茶便让她们退下,留下寒莲聊聊天,轻描淡写却又掩不住三分得意的将寇准露骨的秀恩爱说上一说,也提及周嬷嬷的规劝,问问寒莲有何看法。

  寒莲一脸天真的笑道:“这种事情我怎么会懂呢?姊姊听周嬷嬷的应该没错。”然后朝周嬷嬷一笑。

  周嬷嬷松了口气,她真的不希望花荣月给王妃留下坏印象,这千错万错都是媳妇的错,王妃的儿子可是没错的。

  花荣月不奇怪寒莲不懂夫妻婆媳之间的事,但“听周嬷嬷的准没错”,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有些刺耳?

  寒莲面色恬淡地笑道:“姊姊与世子是夫妻,世子又待姊姊好,有什么不能说的?”

  周嬷嬷忙道:“是啊,世子妃,世子一定肯听您规劝,俗话说,妻好一半福。”

  花荣月微微点头,心里却没有十足把握。寇准肯纳忠言?

  寒莲噗嗤一笑,“姊姊已经够好了,哪还能更好?果真十全十美,世上又有哪个男子配得上?依我看,世子爷已是这世间最有艳福的男子了,自然该百般讨好姊姊。”望着花荣月的目光充满崇拜之情。

  花荣月思及寇准曾打趣怀疑寒莲爱上她了,忍不住莞尔,寒莲说的话每每令她心里暖暖的,大有“知我者,寒莲也”之感,便留她一道用午膳。

  花荣月根本不想规劝寇准别在人前秀恩爱,她觉得丈夫讨好妻子,有什么不对?凭她的美貌才情,若非宁国公有意避开皇位争储,就是当皇子正妃也使得。寇准娶了她,可是烧了三辈子高香!

  寒莲待周嬷嬷亲自去小厨房吩咐菜色,才在心中腹诽,这贪财的老虔婆,自以为对她有恩,忘了自己不过是个奴才,连世子赏的一百两银锭,都花言巧语的想要讨,直到她让秋水捧了二十两银子给她,她才一脸不太满意的走了。

  寒莲不在乎身外之物,但在乎有人一直盯着她的钱袋子,当她是冤大头。周嬷嬷越贪越容易被利用,更何况榴花院还有一个尤嬷嬷,那可是王妃的眼线。丰泽堂原先的管事蔡嬷嬷肯定也会盯着周嬷嬷,提防被她取而代之。

  什么是捧杀,周嬷嬷或许不懂,寒莲却打算这么干,她才不当恶人呢!

  对待寇准,她不争就是争。

  过两日寇准休沐,花荣月正打算带她的胭脂马到别庄遛一遛,有寇准发话,王妃自会答应,谁知寇准一大早就陪着静王和一票勋贵之家的纨裤子弟到城外赛马去了,花荣月气得不得了。

  成亲两个月,府里上下都称颂他们夫妻恩爱、琴瑟和鸣,侍妾通房都成了花瓶,实际上花荣月心里清楚,他们只勉强称得上相敬如宾而已,寇准不曾陪伴她一整天,不,连半日也没有。

  他们总是话不投机,在一起吃饭,她都嫌他举止不够文雅而万分隐忍,总觉得自幼受世子教育长大的和半路出家的世子就是不一样。

  这些她都忍了,但实在受不了他每回从静王府喝醉回来就吐在她房里,那丑态、那味道,她也想吐了。

  当今皇上的皇子有六人,太子和九皇子静王是先皇后嫡出,但没谁将静王特别放在心上,先皇后就是生九皇子时难产血崩而薨,有克母之说,元徽帝十分不喜九皇子,十岁时便封了静王,早早便出宫建府,远离储位之争。

  封静王,便是期许九皇子安静克己地当一位不惹事的王爷,偏偏事与违愿。静王和寇准从小就特别合得来,可想而知,不是君子之间的惺惺相惜,而是闯祸捣蛋的臭味相投,公侯之家最不缺的就是飞鹰走马、包妓养戏子的纨裤子弟,毕竟爵位只有一个,其他儿郎们不做点荒唐事,何以遣有涯之生?再说了,六品知县的亲戚都敢欺男霸女、横行乡里,他们声色犬马又怎么了?

  花荣月最气寇准满嘴歪理,其实是不争气,只要一劝他少亲近静王,少喝点酒,皇帝和太子知道了,只会觉得他与静王一丘之貉,于他的官途有碍……只消一提及这话题,他便跳脚,最后拂袖而去。

  没错,妻好一半福,但也要良人肯纳忠言。

  他就不想想,寇淮为了救太子而一命呜呼,太子多少心中有愧,寇准若肯多亲近太子,日后太子登基,高官厚禄指日可待。

  但驴子就是驴子,驽马就是驽马,遇见伯乐也不会变成千里马,这让伯乐很郁闷。

  三名侍妾来请安时,花荣月的情绪正坏,连敷衍她们的心情也没有,茶也不用喝了,开口便让她们退下。

  寒莲的眼色好,立马屈膝行礼告退,转身时扫了年顺慈与周吟鸾一眼,脚下不停地走出堂屋,沿着抄手游廊慢下脚步,果不其然,采薇院那两位要出夭蛾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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